【张批:此回单叙蕙莲乏怙宠也。夫主意单写蕙莲,而用笔亦单写蕙莲,便成呆笔。上文金莲、玉楼、瓶儿、春梅俱未呆写,后文若干人亦俱未呆笔,此文又何肯呆写?则知“赌棋枰”,又不得不然之生法穿插也。然而玉楼、金莲、瓶儿相聚一处,其消闲永昼,逐队成团,一堂春色,又不得不加一番描写,不必待“鞭靶’一回方始总描之也。早于吃车轮酒时一一描其胜满之极矣。过此数回,至“生子”后,则金、瓶永不复合矣。故此处一描,为万不可少。
“觑藏春”,见蕙莲小人之底里皆动。而金莲潜踪,已伏一势不两立之根,次早略使权术,遂使西门对蕙莲无以自解。而蕙莲之不心贴西门,已安一皮根。后文屋层变卦,愈滋悲愤,遂致捐躯而不顾也。然而金莲之恶,已盈于不言之中矣。
写听篱察壁,固是金莲本性,而一听即着,愈使后文一步不肯松也。妒妇之不容人,大半怕人如此。又与“翡翠轩”怍引子矣。
后文写玳安、写贲四,皆描写蕙莲淫荡轻狂,以致人人皆知,为来旺“醉骂”之由也。又见轻佻浅露,特特与春梅相反,以结果之不如也。
于未见金莲前,却横插一平安。一者映出蕙莲,一者为妒书童受报作伏。小人轻言取祸,往往如此。】
词曰:心中难自泄,暗里深深谢。【张夹批:一转。】未必娘行,恁地能贤哲。【张夹
批:又一转。】衷肠怎好和君说?【张夹批:又一转。】
说不愿丫头,愿做官人的侍妾。【张夹批:又一转。】他坚牢望我情真切。岂想风波,
果应了他心料者。【张夹批:又一转。】
——右调《梧桐树》
(一)按:前评写于光绪五年(1879)五月十三日。
【文龙批:读《水浒传》者皆欲作宋江,读《红楼梦》者皆欲作宝玉,读《金瓶梅》者亦愿作西门庆乎?曰:愿而不敢也。敢问其不敢何也?曰:恐武大郎案犯也,恐花子虚鬼来也。既不敢又何以愿之乎?曰;若潘金莲之风流,李瓶儿之柔媚与春梅之俏丽,得此三人,与共朝夕,岂非人生一快事乎?然则不敢,非不敢也,但愿乐其乐而不愿受其祸耳。抑知西门庆亦何常计及害哉!顾此即不能顾彼,利与害本相连,福与祸本相倚。以西门庆为可杀,则此书不淫也,以西门庆为可羡,则其人之淫,固亦一西门庆也。】
(二)按:后评写于光绪六年(1880)正月十二日。
【文禹门云:甚矣女子小人,断不可使其得志也。圣人谓其难养,近之远之皆不可,此盖言其大同也。其细小琐碎处,令人自去寻思。阅历深者,自能理会;自古及今,大而天下国家,小而身心性命,败坏丧身于女子小人之手者,正指不胜屈。又有小人而女子者,阉宦是也。女子而小人者,婢妓与仆妇是也。其性属阴,其质多柔,其体多浮,其量隘,其识浅,同是口眼耳鼻,别具肝肠肺腑,令人可恨,兼令人可哂。善读书者,于此回之蕙莲,其光景情形,详细玩味,便可触类旁通,则所以待女子小人者,思过半矣。
夫蕙莲亦何足怪哉!吾甚怪夫今之所谓士大夫者,或十年窗下,或数载劳中,或报效情殷,捐输踊跃。一旦冷铜在手,上宪垂青,立刻气象全非,精神顿长,扬威跃武,眇视同寮,吹毛求疵,指驳前任,几若十手十目不足畏,三千大千不能容。当兴之利不知兴。应去之弊不能去,坐堂皇曰打,退私衙曰钱,劝之不听,讥之不解。其不至于身败名裂也,尚自诩日:大丈夫不当如是耶?吁嗟乎!此皆蕙莲之流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