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批:此回理应接敬济以守备府矣,止因本意要写热结之弟兄为正意,今因贪写假夫妇,遂致假兄弟之文不畅,亦末结。如上文,虽言伯爵背恩等情,却未结言如何报应结煞,而亦未畅言其何以背恩,为世之假弟兄劝也。故此回且按下敬济,再讲月娘处。
夫西门死而月娘存,必为之描其炎凉,为一部冷热之报。诸事已叙其大半,则亦宜收拾月娘矣。夫月必云遮,固用云理守之梦于一百回内,而不先以渐收之,又何以成大手笔哉!故用窃玉成婚,在吴典恩之前。盖小玉者,月中之兔,今与中秋同事月娘。夫月至中秋,兔已肥矣,兔至肥时,月亦满矣,盈亏之理,一丝不爽。月才当满, 已缺一线,渐缺渐缺。以至子晦而后已也。是故小玉才成婚,乃中秋月满之时。而平安已偷金钩于南瓦子内,盖才满一夜,早已如钩照南瓦子上也。夫月之有无消息,当问梅花,故一求春梅,而吴典恩已被辱矣。复领出金钩,则月尚有半边,如月娘之守寡,为人之播弄不定,然月自是梅花主人。故又与春梅相往来也。
写月娘之奉承春梅处,固是为西门庆冷处描,却又是作者深恶月娘之阴毒权诈,奸险刻薄,而故用此等笔以丑之也。
玳安者,蝴蝶也。观其嬉游之巷可知,观其访文嫂儿可知。文嫂者,蜂也。其女儿金大姐者,黄蜂也。蜂入林中,春光已老,故先用之以为敬济作媒,则当金莲正盛之时,而后用之于林氏也。蜂媒,必碟使可访。故用玳安。玳者,墨斑黄斑,所谓花蝴蝶也。】
诗曰:寺废僧居少,桥滩客过稀。
家贫奴负主,官懦吏相欺。
水浅鱼难住,林稀鸟不栖。
人情皆若此,徒堪悲复凄。
【文禹门云:此回已将西门庆家中诸妇女,除五妾四婢而外,如小玉、如意等,亦均各还其一个下落。乃放笔描写寡妇孤儿之忍辱受气,屈己求人,耐一片凄凉,遭百种苦恼,奴仆叛于内,友朋哄于外,皆所以定西门庆罪案,并非为月娘述家常也。
看前半部,须知有后半部,看后半部,休抛却前半部。今日之一人一事,皆昔日之所牧罗埋伏,而发泄于一朝也。若竟忘记西门庆,专注意于吴月娘,是所谓胶柱鼓瑟,刻舟求剑,亦殊失作者之本旨,而
不必与言批书,并可不必与言论事,直一瞌睡汉而已。
但就批者之意而言,月娘不过一昏愚妇人,不过一势利妇人,不过一残忍刻薄妇人。书中之昏愚、势利、残忍、刻薄加
倍于月娘者,岂少也哉!即此一回,平安之偷窃,吴典恩之负心,皆归咎于月娘,要亦西门庆刑于之化之所致也,要亦西门庆作孽之多之使然也。奈何西门庆一死,而竟忘《金瓶梅》一书为西门庆之所作哉!】
按,此评写于光绪八年(1882)九月二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