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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报私仇一计害三资 尽公心孤身行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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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曰:

空地鹰衔蚌肉,沙滩蚌夹鹰头,二物争斗几时休,尽落渔翁之手。

开口不如闭口,入头难以出头,为何无故结冤仇,忍耐些儿也可。

剪断闲言,词归正传。话说那刁国舅见了这两封边报,你道他为何欢喜?那一处是西羌番土造反,要取兵征服,一处是北狼关总兵胡申——是他妻舅——的边报,言:‘北方诸王起意,恐北梁王会合长城以外十八家番王前来叩关,长城倒坍,难以拒敌,望请旨差宫修好那万里长城,以便防敌。”

又道:“西羌乃雁翎旧任之所,他明日早朝,上他一本,就点雁翎前去征伐,我却暗寄一信与我大孩儿刁龙,看他暗绝他的兵粮,怕雁翎不死在敌人之手!应修造长城,这就差钟佩前去监工,我也寄一信与我妻舅胡申,着他暗克砖料、减发钱粮,着老幼群工去做,却限紧完工,他一个穷御史,如何赔办得来?自然是不得归家。岂非一计害三贤么!”思想已定,不觉哈哈大笑道:“你当日逞凶,谁知也有今日!罢了,罢了,教你死无葬身之地便了!”随即写了两封密信,连夜差人送到吏、礼二部,通了关节,以防议奏。当日无话。

次日早朝,山呼已毕,刁发呈上二处边本,奏道:“紧急军情,求吾王早判。”内监接上本章,天子展开一看,大惊道:“朕想西、北二关乃要紧的关隘,非智勇双全者不能当此大任。元旦日的红光怪响应在此矣!”遂批该部大臣刻日议奏。圣旨一下,刁发即刻发部。那个消息传将出来,满朝文武,人人害怕,个个心惊,不知差问人吃这场辛苦呢,都到部里谋干,惟恐差着他去的。这且不表众人谋干,单言六部大臣议成一本,奏知天子。

那日早朝,刁发呈上六部议奏的本章。天子接来一看,写道:“西羌素昔强悍,非威名素著之人不能征服。今议得都统官雁翎,本属西人,深知羌人虚实,且昔日西乱之时,雁翎曾征战有功,威名久振。乞降旨教雁翎去领兵好亲上(原文如此)。北番小国,国名、人心不一,须着才智有余的前去修好群邦,以为外援,然后北筑长城,以为内固。今议得谏议郎御史官钟佩才智有余,必能和好诸国,修补边城,乞圣旨降敕。臣等冒死以闻,还求圣鉴。”天子看罢大喜,即传旨:加封雁翎为镇远将军、镇西关提督,领雄兵三万,刻日平西;又封钟佩为巡北都御史,加三级,代领工部左侍郎之职,总理长城督工之职。圣旨一下,二人入内,赐了皇封御酒三杯,给领一切文凭出朝,择日各自起程,限定十一月初五日。圣旨已下,命百官送行,按下不表。

单言雁翎领旨之后,他乃军机重任,与众不同,因每日在教场操演人马,军令威严,好不齐整。那日操演人马,回衙收拾,忽报钟爷来见,二人坐下谈心。钟佩道:“你我此行,非同儿戏,此皆刁发之谋以公害私之计。将军此去,万里长征,不通音信,胜则不过加封,倘有疏虞,死生未保,一切不可不早为虑。”雁翎被他一句提醒,便道:“承教。御史此行,作何主见?”钟佩见问,不觉流泪道:“弟此去凶多吉少!封赠那十八国群番,倘有一国不和,使生祸乱。这是第一件难事;更有修造万里长城,工程浩大,不知那一年才得完工!况刁贼的舅舅胡申在那里做守关监督,倘有违限期,或钱粮不足,怎得完工回国?多半是不能再会了!”说完,泪流满面。雁翎道:“末将此去也有难处。刁贼的长男刁龙,现在西羌头关,倘他公报私仇,里应外合,也是生死不保。”说罢二人皆哭。钟佩道:“我想刁贼的诡计多端。我去后,倘他害我的家小,不绝了我后代么?前日是我已将家眷搬回常州武进县隐迹远避去了。”雁翎道:“御史幸有旧宅可居,咱家本是西关人氏,路途遥远,自从搬到京中,并无亲眷,这家小叫咱搬到那里去?”钟佩道:“何不托云太师照应呢?”雁翎道:“说得是。”忙吩咐家将去请文翰林来:“托其照应,岂不大妙!”遂拿帖叫家将去了。

家将才去,忽见门官来回道:“回老爷,云太师来了。”钟、雁二人一闻此言,心中大悦道:“来得巧!”二人忙整衣冠,开中门迎接。不一时,太师道:“老夫在落贤庄,闻得二公将要远行,今日特来奉候。”二人道:“不敢。只为连日国事匆匆,未及过府拜别。”太师道:“二公此去,非同小可.二公必有计议?”二人闻之,一齐流泪道:“卑职们也知此去凶多吉少,但君命在身,不能逃避,乞太师爷教我,将何保全身家?”太师叹道:“都是刁国舅的奸谋,这便如何是好?”钟佩道:“雁都统去征西羌,孤征万里,有家眷在此,惟恐遭害,今日要太师照看。”云太师道:“请问都院多少宅眷?”雁翎道:“不敢。咱家只有贱内、一个犬子。”太师道:“既如此,何不就在舍下一同念书?”雁翎道:“小儿之性愚鲁,不好念书,早晚随卑职学些武艺,今年十三岁,倒射得几枝箭。”叫家人:“请公子出来,拜见云太师来。”

公子名羽字双飞,生得千斤之力,一表非凡。不一时,公子出来拜太师、钟佩,却好文翰林也到。大家见礼坐下,各谈衷曲,雁翎当日留酒。饮待之时,钟佩道:“卑职去后,若得成功而回,自不必言,倘有些声息不好,求太师即着人到武进,将少儿带到尊府,存钟家一脉,则感德多多矣!至于他日亲事之言,卑职也不敢望了!”太师道:“年兄差矣!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令郎就是老夫的女婿了,何出此言?”钟佩听了,忙下席打恭道谢。雁翎也拜托了一番。饮了几杯,四人各散。当晚无话。次日,钟佩、雁翎二人又到落贤庄云太师府内辞行,彼此留连。

过了几日,看看到了临去那日,先是镇西提督雁翎于五鼓行军,到了教场,点齐三万人马,放三声大炮,摆齐队伍,祭过宝纛帅旗,马步儿郎浩浩荡荡,出彰义门扎住。雁翎入内辞驾,天子赐宴降旨,命百宫在十里长亭送行。雁翎出朝,百官一齐在十里长亭饯行伺候,不表。且言雁翎回家,拜过祖先,夫妻、父子大哭一场而别,赶到长亭。文武百官都来饯行。云太师道:“但愿将军此一去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雁翎道:“全仗大人洪福。”他二人见人多眼众,不可谈心,惟以目传情而别。催动三军,往关西去了。不表。

再言钟佩等武进音信回头,知家小已到旧宅,方才放心。备齐应用随行物件,入朝辞驾。天子道;“卿家此去,万里程途,不便多人,朕点四名御前侍卫随卿而去。和过诸王之后回朝修造长城,凡应用之物,朕着北狼关提督总兵胡申给用便了。但愿卿早日成功回朝,朕当厚赐。”钟佩道:“臣仗万岁大福,诚恐羁迟年久,望吾王勿罪。”天子道:“这个自然。”君臣问答了一会,御史辞出。天子降旨着吏部、兵部给他文凭印绶、令箭火牌,一路关隘行便,要加马援路行走。又黄金千万、御宴十席,在十里长亭饯行。部内领旨,早去伺候。钟佩带了四位侍卫---乃是武进士出身,一名张炳,一名赵魁,一名路瑶,一名李俭---同到了长亭。百官饯别,略饮几杯,领了牌印上马,同四个侍卫、几名家将告别而去。

行了二里之遥,只见远远山亭,有一起人夫在那里盼望。走到面前,乃是云太师带了家将备席,在那里伺候饯行。钟佩一见,两泪凄然,下马入席,二人细谈衷曲。看看日午,只得起身,太师又送了一程,二人不忍分手,洒泪而别。太师回庄不表。

单言钟佩上马而行,一路上如醉如痴,凄凄楚楚,心中悲苦,口内哽咽。思想娇妻幼子,远隔千山万水,何年再聚?又不知这万里长城何日可到?望眼巴巴,天空地阔,路远山遥,回头一望,早离城有三十里,只见夕阳西下,烟树凄迷,正是严冬之时,西风阵阵,落叶飘飘,好不荒凉。见了这一派凄凉景况,分外伤情,正是:风尘多少伤怀处.只有天边明月知。

当晚钟佩到了馆驿安歇,次日起身又走。一路上虽有地方官迎送,只是异乡风景,触目伤心。闲话休烦絮。这钟御史在路,每日饥餐渴饮,夜住早行,走了六七天的路程。那日行到一个去处,地名叫虎峡,都是万丈高山,崎岖小路,弯弯曲曲,高高下下,马不能行。钟爷只得下马步行,一行人攀藤附葛,走了半日。只见老树参天,怪石巍峨,连太阳都看不见,辨不出东西南北,只好随行就行,随着路走,看看天色已晚,也不见一个村市。原来是盘曲路,走来走去,还在那里。钟爷着慌,只得紧走,急忙行了三里之遥,早已天黑下来了。只听得山上风声树响,虎啸猿呼,好不凄惨。

钟佩乘着星光,只日前走。走到一座山嘴跟前,乃是一条三叉路,不知往那一条路走。有一古庙,壁倒墙歪,山门不关。钟爷道:“好了,我们且到庙内借宿一宵,明日再讲。”

赶到前面,近前入内一看,乃是一座空庵,里头些乱草,遍地灰尘。钟爷抬头一看,见上面有一匾,乘着月色细看,乃是“伏波祠”三个字,原是大汉伏波将军马援平北有功,立祠于此。钟爷等一行人走得腰酸腿痛、口渴肚饥,没奈何,只得入内安歇片时。再述外边一路行人,抖抖衣服,解下行李,盖在身上,靠墙而坐。只见那空屋阴阴,四边黑气,一个个肚饥身冷,又无灯火,好不凄凉。正是: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

钟佩在内坐了一刻,不觉伤心流泪,腹内叹道:“似这样崎岖山路,何日能走得到?多应是半路伤身,死作他乡之鬼!”歇了一会,众人道:“我们走了一天半夜,也无口热汤水,怎生过得?不如我们起来赶路,找到一个村庄,再作区处。”钟爷道:“也说得是。”大家收拾,出得庙门,正是五更天气,霜华遍地,好不严寒。众人走了有一二里路,只见前面一座大林子,约有三五百株合抱大树。钟爷打马前行,来到林边,只听得一声风响,乱草中跳出两只斑斓猛虎扑过来。钟爷道:“我今番死也!”

欲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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