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贾芸这日上午,约了宝玉出来。宝玉拍手道:“还是这法儿灵,你不来叫时,我便出不来了。”原来宝玉昨日见贾芸送花进来栽种,便悄悄叫到跟前告诉了他,说,只如此一说,自己便能出来了。贾芸开初不肯,道;“我叫了叔叔去,宝二婶子不见怪么?”宝玉道;“她不会的,昨日还叫我出去散散心呢,你只管来叫好了。”
果然宝钗并不阻拦,还说:“既然朋友生病,自然该看看去才是。”叔侄两个遂一同步出荣国府。宝钗叫焙茗等人也跟了去。
贾芸道:“叔叔既在家里闷得慌,咱们且瞧瞧藕官、蕊官去何如?”宝玉道:“她两个如今不知怎么样?我正想瞧瞧她二人去。”贾芸道:“且让她们清唱一曲,咱们昕听,司,挣得上钱过日子了?”宝玉点了点头儿,道:“甚好,若不能时,还再接济一些。”两个说着,不觉快到牟尼院前。
只见对面来了一人,鼻青脸肿的,边走;囱骂:“你几个狗娘养的王八羔子,真是狗胆包天,也不打听打听人家是从哪个府里出来的?倪二太爷,可是好惹的么!可是受你几个小阿物儿,小王八崽子欺负的么?你等着瞧好了。”
贾芸一听“倪二太爷”,仔细一瞧,果然是倪二。忙上前一把拉住说道:“是倪二哥么,为何弄得如此狼狈?”
倪二见是贾芸,一拍手说道:“你来得正好,我正说来找你呢!”贾芸道:“什么事情,二哥尽管讲吧!”倪二道:“我听说牟尼院附近,来了两位卖唱的姑娘,是从你们府里出去的,唱的好弦子。今日无事,想去听听。谁知到了那里,有几个泼皮正在胡闹生事,竟要拉人家坐在怀里和他们亲嘴。姑娘不依,便吵闹起来。那几个小泼皮无赖如何肯罢休,定要强拉人家。我这性子你是知道的,见了如伺不生气,便同几个泼皮厮打起来。谁知他们人多,一同轰过来打我一个,我便被打得如此。如今正欲去搬人,二弟何不助为兄一臂之力。”
宝玉一听,已急得心如火焚,也顾不上感谢倪二,忙拉住问道:“如今那两个姑娘呢?”倪二道:“已躲到楼上,关着门不敢出来。几个泼皮还在楼下叫骂呢!用瓦块石头,扔到人冢楼上。”
宝玉忙同贾芸、倪二、焙茗等赶了去,果见那几个泼皮,正在叫骂。见倪二又来,一齐拥上前来骂道:“不怕死的王八羔子,还敢来管老子们的闲事!你摸摸,肩膀上长着几个脑袋?她又不是你的婆娘,老子们亲不亲她的嘴,与你什么相干!”说着便拥过来打倪二。
倪二哪里肯让,飞起一脚,将一个泼皮踢得老远。焙茗、锄药、双瑞几个哪里是安分的,见此情景,忙出手相帮。
宝玉一旁气得脸青面白,大声喝道:“都与我住手!”几个泼皮哪里肯听。焙茗等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也不肯听,自与那几个人扭成一团。贾芸急得大声喊叫:“你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睁开狗眼睛看看,站在你们跟前的人是谁!”宝玉也忙将焙茗等人喝住。
几个泼皮见焙茗等人已不敢动手,也停下来仔细审视宝玉,见他衣着华丽、仪态轩昂,只用双目逼视,渐渐便软了手,低下头来。贾芸道;“实话告诉你们吧!这是荣国府政老爷的公子宝二爷。卖唱的两个姑娘原是宝二爷的丫头,如今宝二爷正欲来看她们,你等无知小辈,如何敢欺负贾府的人!”
宝玉连忙上前拱手说道:“诸位兄弟,前面有一座酒楼,都上楼喝酒去吧!我有几句话要跟兄弟们说。”那几个泼皮面面相觑,见宝玉彬彬有礼,好言答话,不好顶撞,只好跟着宝玉上了酒楼。
宝玉招呼了好酒好菜,请大家入坐,命贾芸斟酒。见大家都坐定了,方站起来端起酒杯说道:“小弟贾宝玉有话与兄弟们说。我这里先敬大家三杯酒。第一杯酒敬路见不平,伸张大义的倪二哥。他这义气便感人了,本是与他不相干的事,却能仗义行侠,主持公正,倪二哥自当领这第一杯广倪二听宝玉称赞,心中一乐,一仰脖子,便喝了下去。宝玉又斟满酒,端起酒杯说道;“第二杯酒,我替倪二哥与诸位兄弟赔个不是。方才倪二哥多有得罪,咱们都是近邻,应当相帮相扶才是。小小的事,便动起手来,有失和气。倪二哥先出手打人,更有不是之处,小弟这里替倪二哥赔礼了。”众人都站起来说道:“原是我们的不是,怪不着别人,竟是我们应当赔礼才是。”宝玉道:“既如此,大家都同饮此杯吧!”说完先喝了下去,众人也都喝了。宝玉又叫斟过酒,道;“这第三杯酒,是我向兄弟们赔个情。藕官、蕊官本是敝府丫头,如今出来,借贵方一块宝地谋生,卖唱度日,原是出于不得已。她两个举目无亲,本该来请邻里们照应才是。竟至未来,如今饮此一杯,一则与兄弟们赔情。二则,也请日后兄弟们多加照应。俗
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二人能卖唱度日,兄弟们也积了德,小弟实感谢不尽。”众人都道:“难得宝二爷如此看得起咱们,以后都包在我等身上。”一个泼皮道:“日后谁还欺负她们,便是囚攮养的。”宝玉边请大家喝酒吃菜,边笑着说道;“不打不成相识,难得有此机遇相识诸位。”叫焙茗拿出十多两银子,定要分给众人。众人都不肯受。宝玉道:“这是小小一点见面礼,兄弟们尽管拿了使吧!若急需时,尽管找了来,我自然还相帮的。”众人方道了谢,收下了银子。
宝玉又叫拿出一锭来酬谢倪二。倪二拿在手上说道:“我倪二也是一个泼皮,难得宝二爷如此琉财仗义!如今借花献佛,咱们平分了吧!也与大家结个人缘。”众人都道:“倪二哥理当多得一些。这事原本是我们的不好,怎好再分二哥的银子。”宝玉见倪二如此,分外喜欢,道;“难得倪二哥如此一个人品。”倪二定要将银子分给众人,众人无奈,方收下了。一个个喜得眉开眼笑,都道:“倪二哥如此大方,咱们今后都听二哥的,就劳二哥多多教诲。”倪二道,“咱们兄弟,日后患难相扶,竟不用客气了。”
大家又喝了一会子酒。宝玉方起身告辞,道:“我且瞧瞧那两个丫头去,别让她们吓着了。兄弟们留下多喝几杯吧!”开了酒钱方携着贾芸、焙茗等一起去了。一径来至藕官、蕊宫住的楼房前。
贾芸忙去叩门,牛日并无动静。贾芸高声喊道:“姐姐们快开门吧!是宝二叔来了。”
原来藕官、蕊官听见有人敲门,只当泼皮们又回来了,吓得躲在楼上,只是不开。如今听说是宝二爷,方下楼来开了门,忙让了楼上去坐,一面嘤嘤哭泣起来。贾芸道:“这里的事,二叔都知道了,已请他们去喝了酒,赏了银子,估量不会再生事了。姐姐们好好安心营生吧!”藕官、蕊官抹干眼泪,一面收拾方才泼皮们打碎的碗碟、琴瑟等。焙茗等都来帮助打扫、收拾。
藕官等忙用茶炊烧了茶来,捧给宝玉、贾芸,一面说道:“多承宝二爷还记起咱们。今日之事,若二位爷不来,还不知闹到怎样呢]以后的日子如何过啊!”说着又落下泪来。
宝玉道;“你们来此也有一些日子了,竟未来看望你们,致使受这等委屈。二位姐姐且放宽心,以后常打发焙茗来的,想那几个不会再来的了。纵然有别的歹人,告诉焙茗,捎个信儿进来,我自会想法儿。”藕官、蕊官等方有一丝儿喜色。
藕官道:“方才,难得那位黑脸的汉子相救,不然早遭他们毒手了。”贾芸道:“那黑汉子叫倪二,本是我的一位好友。难为他最肯周济人,倒是有血有性的好汉子。”藕官道:“烦芸二爷转告一声,日后请他常到这里走走,一则好借借他的光儿,二则咱们也好答谢答谢人家。”贾芸心里一想:倪二妻子最近死了,与藕官倒是天生的一对儿。心里想着,口里连忙答应。
宝玉问道:“这营生如今能湖口么?”藕官道:“开初我们二人,一拉一唱,听的人少,如今我们两人都学会边拉边唱,又可以二人对唱,听的人越发多起来。这生计看来已不再愁。谁知又生出这起事来。可知寻一碗饭吃,竟是难的。”贾芸道:“如今已没事了,我关照倪二常来此地走走,只怕便要好些。”因又把倪二的为人,添言加语说了一遍,藕官托着脸儿听得出神。末了,道:“难为他心肠好,又一身的好气力,别人如何敢奈何他。”贾芸答道:“可不正是这话,倪二平时游手好闲,没别的事干,我明日关照他来替姐姐们张罗张罗,不知道他肯不肯!”藕官道:“若他肯拉琴时,闲了来学学琴,替我们拉拉也好,”贾芸忙答应了。想;自己曾受倪二帮衬,若替他找一房好妻室,也可略表答谢之情了。
宝玉这里请她们弹唱一曲。二人忙调好琴弦,边拉边唱。藕官唱生,蕊官唱旦,喝了一出《李亚仙花酒曲江池》。
宝玉听得不断点头儿。待唱完毕,赞许说道:“一句句腔圆宇正,实是再好不过了。日后若得倪二帮衬,定然不愁生计。姐姐们好好营生吧!有什么难处,可来告知。”因见天色不早,便辞了出来。藕官、蕊官谢过二人,送至门前。
叔侄两个边走边说话儿。宝玉道:“她两个孤身在此卖唱,安得不受人欺负!若能嫁得个能干些的丈夫,谁还敢动她们不成?只如今没个合适的人儿。”贾芸笑道:“二叔没看出来?藕官竟是相准一个人了。”宝玉道:“你说是谁?”贾芸道:“没见她问倪二哥?”宝玉一想,以手加额道;“好,好,好个倪二哥,可是患难中见出真心来的。往后再相准了好的;便说与蕊官。”贾芸道,“正是这话,有了倪二,咱们便也省心些了。”
宝玉分外高兴,因笑着问贾芸道;“我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你如今也大了,相准了人没有?”贾芸笑道:“二叔可是要说媒么?”宝玉道:“若没有时,蕊官也是个好的。”贾芸笑道;“已相准了,还求二叔帮我呢!”宝玉吃了一惊,道:“你且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你。”贾芸道:“我若说出来时,就怕二叔漏了出去。我没脸见人还罢了,只怕那府里要闹得地覆天翻呢]”宝玉道;“你又混想了,我向谁说去,白白儿地害你不成?”贾芸方笑道:“如此我便说吧,这人原伺候过二叔的,只如今没在二叔身边。”宝玉大吃一惊道,“你说的可是茜雪?”贾芸摇了摇头儿,道:“现还在府里的,二叔再仔细想想。”宝玉想了一会,忽地拍手说道,“必定此人无疑,难为你好眼力,可是凤姐姐屋里的小红不是?”贾芸笑道:“求二叔替我求求婶子,就赏与侄儿吧!”宝玉笑道;“你什么时候相准的?还不实话讲来。可知人家小红愿意不愿意呢?”贾芸抿着嘴儿笑,道:“小红姐姐怕也愿意的呢!”宝玉道;“如此说来,你两个先约好了,还瞒着咱们。这可是私订终身,我这里且告诉太太去。”贾芸笑道:“二叔必不告诉的,何苦来吓唬侄儿。二叔没见司棋姐姐和潘又安么?我所以至今不敢提起。”宝玉笑道:“你尽管放心的好,我找死么,何苦来害你和小红?小红可是个有心计的,模样儿也好,难得你相准这么个人儿。替你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对人说去。若府里放丫头配人时,我定替你说了来。如今说早了,反惹嫌疑呢!”贾芸道:“府里什么时候才放丫头呢?又不知婶子肯不肯放小红出来!”宝玉笑道:“你竟是等不及了!闲了我去凤姐姐那里探探口风再说。就说我的主意,你便也不招闲话儿了。”贾芸喜得眉开眼笑,道;“好叔叔,你真是侄儿的大恩人了,到时候定报答你老人家的恩情!”两个说说笑笑,到荣府门前方分了手。
宝玉回府,一径来至贾母房中,见宝钗、湘云、惜春都在这里。贾母等正在看惜春画的画儿,宝玉忙凄过去。
贾母戴着眼镜细看。一面对惜春说道:“园子画小了些,景物的疏密,不大合适。台亭阁榭太显露了些,就不大相配。这缀锦楼像斜了似的。倒也还难为四丫头画得出来。”宝玉道:“四妹妹工笔细描,不知花了多少功夫。画得如此,也算不错。”宝钗道:“山水的皴法倒有点像末代王诜的《渔村小雪图》,透出一些灵秀之气,用笔尖俏利爽,四妹妹往后还画山水画儿的好。”湘云道:“我不懂画,只觉缛繁了些,若看此一角时竟好。”
大家正谈论着,已摆上了饭来,贾母道:“你湘云妹妹明日要去了,特叫你们都来陪她玩玩。”宝玉便与湘云斟酒,似有依依惜别之意。
一时,大家吃毕,惜春、宝钗都去了,宝玉来至湘云房中,道;“妹妹这一去,什么时候能再来呢?”湘云道:“天下若有不散的筵席时倒好,偏生又要分离。二哥哥好生保重,切奠辜负宝姐姐待你一片心诚。我看着你二人过得和睦,心里比喝蜜水还甜。能来时自然来看你们的,我横竖记住你们待我的情意。”宝玉叹口气道:“你放心地去好了。我自不忘记林妹妹。但事已如此,我若弃宝姐姐而去时,林妹妹只怕也要骂我了。”因取出那个金麒麟来送与湘云,道:“这麒麟白搁在这里也没意思,竟是妹妹带了去吧!看见它,想起在这里玩的日子,心里也可高兴些儿。”湘云眼泪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宝玉安慰了地一会,又将麒麟替她系于项上。,湘云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真感千言万浯难以出唇。叫了一声:“宝哥哥,咱们以后还能再见面么!”便呜呜咽咽,哭起来了。宝玉忙用绢子,替她拭泪。说:“我横竖心中存着妹妹,妹妹安安心心地去吧!”史湘云抽搭着点头儿。
却说史湘云去后,宝玉,宝钗叹息了好久。凤姐儿接二连三的事一起接着一起,支持不住,竟病倒下来。
这日,宝玉想起贾芸所托之事,便来至凤姐房中,见凤姐半躺在床上,脸儿黄黄的。穿着石青哆哕呢褂子,越发的没些儿血色。宝玉连忙问好,道:“听说姐姐欠安,好些没有呢?现吃哪个大夫的药?姐姐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弄了来姐姐吃。”凤姐笑道:“难为你想得周全,要吃时,自然告诉你去。现还吃王太医的药,已觉好些。”
平儿倒了茶来,宝玉接了道;“多谢姐姐!”平儿笑道;“如今做了亲,越发的多礼了。”凤姐道:“可不是么!宝妹妹如今可好?闲了叫她过来坐坐。”宝玉忙答应了,巧姐走过来向宝玉请安,宝玉拉着手儿问道:“姐儿近些日子长高了好些。读书不成?闲了找你二婶子教你。”巧姐道:“我妈妈不识字,爸爸又忙,我得空儿就到大伯母那里,她教我背了一本唐诗。”宝玉道:“如今二婶子过来了,横竖闹着没事,有什么疑惑的,尽管找她去。”凤姐道:“别说没事,如今我生病,要不是她才过来,倒要请她帮衬了!”平儿道:“宝二奶奶原有能耐,可如今去烦她,未必肯出来呢。”宝玉道:“倒是这话,如今就只有劳烦平姐姐多辛苦了。我原奉有事儿来求姐姐,既然姐姐生病,这里人手又不够使,也就罢了。”
凤姐道:“究竟什么事儿,你还说出来听听!”宝玉道:“廊下芸儿求我替他找寻一房妻室。说要府里的丫头,见过些世面的。我屋子里晴雯死了,四儿、芳官去了,宝姐姐才来,竞不好提这事儿。我想:姐姐这里人多,自然有口里心里都来得的。就替芸儿物色一房合适的,何如?”凤姐道:“芸儿的事自然该多留些心。我屋里的人虽多,除了平儿、小红,却没调理出几个有心计的。如今我生了病,平儿需要有个帮衬,小红一时分不开身,不如等一些时候再说吧!”宝玉道:“就小红最好,与芸儿是天生的一对儿。既如今分不开身,就过些日子也不迟。姐姐好歹替芸儿放在心上。”凤姐道:“我横竖记住,芸儿原不错的,只怕小红也喜欢。你去说与芸儿,叫他好生办事,就说我的意思,到时候儿还替他主婚呢!”宝玉一听,十分高兴。
可巧小红进来回事,宝玉从头到脚笑着瞧她,小红可是个聪明绝顶的,心中暗自诧异。一想;宝玉原和贾芸要好,保不住来说自己之事,也未可知,过几日问问贾芸便知道了。并不羞涩,反向宝玉一笑,道:”二爷怎么一个人来了,宝二奶奶好么?”宝玉道:“她怕琏二哥哥在家,便没过来,在屋子里做针线。”凤姐笑道:“你们听听。他琏二哥哥,白天可有几个时候在房里。叫宝妹妹尽管过来吧!我白躺着,也想个人说说话儿。”宝玉忙答应了,正要告辞出来,只见平儿过来说道:“袭人昨日来要梨花露,说宝二奶奶晚上有些咳嗽。我昨日没找到,今日方翻了出来,就烦二爷带了去吧!”
宝玉接了,辞了出来,一径回到自己房中,将露交给了袭人。又向宝钗说了凤姐想她过去之事。宝钗道:“我过会子便过去瞧她。才鸳鸯送了经卷来,说是元妃娘娘要的,叫你务必,亲自抄写。”宝玉接过经卷道:“元妃娘娘究竟怎么样了?”宝钗道:“只说身上不大好,打解冤洗业醮,叫你抄写金刚经,娘娘要亲自念的。”宝玉道:“你瞧瞧凤姐姐去吧,我如今便抄来。”因叫袭人陪宝钗一起过去,叫秋纹、麝月在里屋焚上香,自己净了手,焚香独坐,约一顿饭工夫,方拿出经卷,亲自磨了墨,一字一字抄写。
却说贾母半日不见宝玉,便要汀发人过:来问。鸳鸯道:“老太太怎么忘了,不是叫宝二爷抄娘娘的经卷么!只怕这会子正在抄呢!”贾母道:“是了,但愿娘娘念子宝玉抄的经,一天天好起来。如今这府里,走的走了,死的死了,病的病了。听说姨太太那边梅翰林带了信,说明年要办琴姑娘的亲事呢,岂不是又要走一个么!”鸳鸯道:“琴姑娘去了,还接个邢姑娘过来,也能抵得过了。”贾母道:“邢姑娘原住在咱们园子里的,不过过去,做了媳妇儿,哪里能相抵呢!如今住在园子里也受委屈。宝玉成婚那天,我见她的穿戴竟平常,那件大红绫袄儿,大约是凤丫头给的吧!头上不过几朵绒花,可怜见儿的。凤丫头如今又病。不好烦她,竟将那件紫红色灰鼠皮的坎肩送了去吧!不必让大太大知道。其实便是琴姑娘,我还给的,只碍着大太太有些左性,反倒不好给了。”鸳鸯道:“老太太赏谁的东西,大太太自然多不着心的。且邢姑娘终是姨太太那边的人,现住咱们这里,缺少什么,姨太太不便给,自然该咱们这里给了。”贾母点头道:“既如此,你索性取出一支凤钗,一个环佩送了去。”
鸳鸯一时打点停当,拿过来请贾母过目。贾母见多添了一套太阳红折枝花样的衣裙,—件狐腋褂子,道:“你办的很是,快送了去吧!”鸳鸯叫两个小丫头拿着,自己跟在后面送了过去。薛家的人听了,都感念贾母不已。邢夫人知岫烟得了贾母的钗环衣物,心中也自高兴,口里偏说:“邢丫头原也有这些东西,一时走得急,留在南方没带来。”众人知邢夫人的为人,自不说破。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