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宝钗听说薛蟠被捕入狱,着忙到薛姨妈那边。薛姨妈早已哭得声嘶气哑,见宝钗过来,忙拉着哭道:“你嫂子好狠毒呀!如今叫我如何办好?”
原来夏金桂自吵闹后回至娘家,日日与钱富寻欢作乐,好得如漆似胶,难分难舍,两个自要做长久夫妻。
那钱富自见了金挂,便欲娶为己妇;金桂只恨当初不该嫁与薛蟠。自从搬回陪嫁的钗环首饰、贵重衣物,便与钱富合计如何治倒薛蟠。那金桂嫁过来之后,对薛蟠进京的缘由自然是知道的。更兼以后虚情假意同秋菱和好,也从她口里骗出些真情来。
那日,钱富在茶楼打听得贾琏被人告下,便回家同金桂商量:何不趁此时告薛蟠一状,越发连贾府也攀扯进去,且不是好?当即写好状纸,递到府衙里去。
府衙几天内连接两张薛蟠打死人命,逍遥法外的状纸,立即发签拿问,丢进了监狱。薛姨妈慌了手足,虽已求了贾府,无奈贾府犯事,自身难保,哪里还能顾及。
王夫人晚上抽空儿去了一回。老姐妹俩一见面,只能相向而泣,一筹莫展。薛姨妈哭着道:“想不到事儿过去了这些年,如今又叫这搅家精活剌巴儿地搬弄出来,叫我如何办好?”姐妹俩合计了一会,不如还是去求王子腾。自己哥哥,能帮上忙时,岂有作壁上观之理?
无奈王子腾也因凤姐、贾琏之事深受责怪。固他生病,方迁京职。如今,老病在家,久不问事,近些日子,病情加重,医治无效,已是奄奄一息。薛姨妈无奈,只好叫薛蝌拿着银子去打点,俞大人又不肯受,薛蝌只打点得些狱吏,好歹让薛蟠监狱里少受些皮肉之苦。
薛姨妈得知,又哭得泪人儿一般,说:“我如今老了,只有这个孽障。他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活什么,不如娘儿们一起去吧!”好在有宝钗、宝琴百般劝解,薛姨妈方才好了些儿。
贾府这边更是一片惊慌混乱。邢夫人胆怯怯地不断章眼睛觑贾赦,见他面无人色,茶饭无心,成日家踱来踱去,夜晚常常惊醒,心中好生替他担心。
王夫人只在房中抹眼泪,宝玉轻轻替她捶背,一面劝着她放开些儿。下人们一个个神态惊慌,奔来跑去,探听消息。不是说“贾琏狱中,情状很苦,俞府尹有意要拿他作法”,就是说“薛府那边情形不妙,正在打点,薛二爷急得什么似的。”
贾政已于夜深入静时,写好了“辞呈”罪已。次日去求北静郡王、南安郡王关照,又到同寅相好处托情。无奈众好友见贾贵妃失宠薨逝,贾琏入狱,御史已参了本,知贾府权势已如江河日下,眼看大难就要临头,躲避还来不及,哪里还肯相照应。倒难为两位王爷答应下来,说;寻时机面呈皇上。贸政心中虽得到些宽慰,到底不知事态如何发展,忧心如焚,只好回到府内。
贾赦接住,连忙讯问。贾政皱着眉头摇头儿叹息,道:“琏儿的事,难呀!俞府尹那里一根针也插不进去。如今反而将前前后后的事都引发了。听说御史参本之后,皇上大为震怒,我已上了‘辞呈’罪己,求了两位王爷。咱们家,能保住两个世职就不错了,只怕连这个丢了也说不准呢!”贾赦听了,自胆颤心寒,连胡须吓得都抖动起来了’。贾政道;“如今就看两位王爷了,或许看在祖宗老面皮上,肯照应照应,皇上不再追究,咱们这里再托人打点,事情渐渐平息下来,也末可知。”
兄弟二人正议论着,忽见门上回事的急急忙忙跑了来回:“忠顺王爷同着锦衣府的爷们到了。”赦、政等人已知凶多吉少,忙跑着去正要跪接,忠顺亲王已来至厅上,贾赦、贾政连忙跪了下去。
忠顺亲王正眼也不愿瞧,忙宣旨意说道:“无事焉敢轻造。今奉圣旨;带领锦衣卫官员来此查看家产。”赦、政等均已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匍匐在地。
忠顺亲王道:“奉旨:贾赦交结官员,仗势欺弱,行为不端,纵子不法,有违朕恩,着革去世职,立即严拿。贾政治家不严,纵子侄辈为恶,有损祖德,辜负朕意,着革去工部侍郎之职,免于惩办。所有家人之财产,固封看守,不得怠忽,钦此!”锦衣卫司官立即命拿下贾赦、宝玉诸人。其余皆专人看守,不得行动。
一时,锦衣卫司宫和王府长史,已着司官、府役,带领番役各门把守。将女眷赶入花厅两侧之厢房内,着人看守起来。丫头、老婆子们另在几个屋子,亦着专人看守。各司员、番役,分门按房查抄。闹得人仰马翻,天翻地覆。
一时,锦衣卫司官来回;“东院抄出房地契,另有违例取利借票两箱潜藏在夹墙内。”忠顺王爷冷笑遭:“果然重利盘剥,可见告的实了。速将那叫王熙凤的拿下。”司官忙答应着:“是。”正要离去,忠顺亲王又道:“再仔细查看,还有违禁之物没有?”司官方才去了。
一时,王府长史又来回遭:“尚查出御用衣裙、御用之物若干,请王爷示下。”忠顺亲王道:“另在一边计数造册,其余查抄各物放在一处,再候定夺。”
那些司员、番役们一个个摩拳擦掌,喜得眉开眼笑,自在抄检之中,将珠宝、首饰、金杯、玉碟等物纳入怀中,大件的古董、家具、衣物、屏风之类,方一件件登记在簿。
贾府内哭声不绝,吼声不断,骂声盈耳。忠顺亲王叫贾政来训斥道:“平时不知遵礼守法,如今犯下大罪,还这么哭哭啼啼,是要抗旨么?”贾政磕头不已,连忙道:“犯官一家安敢抗旨,只是啼哭当初不该做错了事。”忠顺亲王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既如此,就该伏罪才是。你去吩咐一声,再这么哭哭啼啼,闹闹嚷嚷,本王可担待不起了。”贾政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磕过头,站起来,到厢房嘱咐女眷去了。
一时,王府长吏来回忠顺亲王:“园子内栊翠庵中,尚有带发修行女尼一人,名叫妙玉的,原是贵妃娘娘回府省亲时,请进来念经卷的,如今抄与不抄,请王爷定夺,”
忠顺亲王一想:这可牵连到上头了。这女尼本与贾家无涉,若连经卷,财物都抄了去,甚是不妥,便道;“未来这里之前,她住在哪里的?”王府长史察道:“卑职已问明白,原住在本城牟尼院中。”忠顺王爷道:“既如此,将这女尼和东西一并送出,仍让她回牟尼院居住。”王府长史忙答应“是”。又道:“园子内尚住着亲眷数人。一个叫邢岫烟的,是贾赦之妻邢氏的内侄女,其余三人乃贾政长媳的婶娘和妹子,是故国子祭酒李守中的亲眷。”忠顺王爷颇不耐烦,道:“既系亲眷,都放行吧!叫人把她们的东西都带出去。”王府长吏忙答应着,命人从女眷中叫出妙玉、李婶娘诸人,令其收拾衣物,各自回家居住。
李婶娘等都由人领着,来至园中。在打点衣物时,将李纨一些首饰、衣裙也收捡进去。以后李纨出来,方有一些穿戴,这已是后话了。
却说贾府抄家之时,宝钗因薛府犯事回到子薛家。劝薛姨妈:“好歹放宽心些,哥哥不过暂时入狱,蝌儿已托人打点,几日便会出来的。妈妈此时再一生病,家里越发没个人了。”薛姨妈拉住宝钗,流泪说道;“我的儿,你哥哥若是有个好歹,叫我将来靠哪一个?你嫂子好狠毒呀!”宝钗道:“这会子还捉她做什么!倒是设法儿打通俞府尹的关节要紧。”薛姨妈道:“如今连你家也犯事,琏哥现在狱中,哪里还帮得上忙。你舅舅又病得奄奄一息,这会子,使得上劲,平时得过咱们好处的,也都反脸开;认,没事人似的,叫咱们现求谁去?”宝钗叹息道:“人情纸薄,历来便是如此,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如今珍大哥已求人去了,只怕有些结果,也末可知。”
正议论着,忽听宝琴惊惊惶惶,跑进屋来说道;“听说姐姐府中来子许多穿靴戴帽之人,把守各房门户,翻箱倒柜地拿东西。说是查抄家产呢!”宝钗吓得脸如土色,站了起来,道:“这话真么?”
只见薛蝌跌跌撞撞一头扎了进来说:“不,不,不好了!大老爷、宝玉哥哥,凤姐姐都被锦衣卫官员带走了。”宝钗大吃一惊,吓得七魄生烟,三魂出窍。忙问薛蝌道:“这与宝玉什么相干?怎么连他也带走?”薛蝌道:“听门上的入说,:宝玉哥哥是什么淫逼母婢辈,不遂致死之事,还有什么林四娘的诗,讽喻当今朝廷。”宝钗“哇”的一声哭出声来,道:“可是什么人使的坏呀!”因抹着泪水便要过去。宝琴拉住说道:“如今那府里正乱着,姐姐过去,不过自投罗网罢了。”宝钗心急如焚,定要过去。宝琴拉住不放,道:“姐姐是个明白人,怎么今日糊涂起来。便过去了,于事有益么?留在外边还可想些法儿,救出宝玉哥哥。”宝钗无可如何,只好罢了,一面抽抽搭搭哭泣起来,道:“我也急得没主意子。”因把头上的金钗、首饰,手上的圈子、镯子,都收捡起来,交与宝琴代为保存。
薛姨妈那里已吓得昏了过去。宝钗、宝琴等边擦眼泪,边呼唤不迭。宝琴找了丸药来喂下,薛姨妈方渐渐醒了过来,一面流泪间道;“我的儿,宝玉究竟怎么样了?”
只见薛蝌又气喘吁吁跑进来回道:“完了,完了,东府那边也抄去了,珍大哥哥也被人带走。说的什么开局聚赌之事。还有蓉大奶奶棺木,僭越用了老千岁的。我正想进府去看看,被番役、司官吆喝回来,说连我也一齐抓去呢!”宝钗痛哭说道:“这可完了!咱们家可就这么没法儿救了!”
正在此时,王子腾家打发人来报信,说王子腾去世,薛家一家人越发哭泣呻吟不已。
且说贾府那边,乱糟糟的,家具围屏,摆得满院子都是。撞烂跌碎,敲打得零零落落,缺腿少足的。满地的碎玻璃、碎瓷片子。番役们个个如狼似虎,呼喊嚎叫,吓得女眷们胆颤心惊。
丫头、婆子们有胆小害怕的,也有拍手称快,说是报应不爽的。
这里忠顺亲王命人将房地产契纸、文书等一一封裹,除园子后面那座家庙和南京祖茔地产外,所有房地产、动用家具尽行抄没。只留下通家庙的后门派番役把守。将贾府一家撵入家庙,又训斥了一去,方带着王府长史、衙役,锦衣卫司官、番投等,排著队儿,意气扬扬地去了。
贾府一家进入家庙,真是哀声动地,哭声震天。
宝钗得知忠顺王爷去了,忙回到家庙中来。见王夫人老泪纵横,哭得如泪人儿一般。一见宝钗,越发伤心,道:“我的儿,可盼回你来了。如今宝玉儿被人带走,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宝钗一听,自是悲恸难言。
因见一家人哭做一团,竟没个人提头儿安排,便忍住悲痛,止泪说道:“老爷出去了么?”王夫人道:“适才出去衙门里打听,一并托人去了;撇下咱们女流之辈,如何办呀!”宝钗道:“太太是一家之主;正该拿个主意才是。爷们自跑外头的事,不如请大太太来商计商计如何?”
一句话提醒了王夫人,忙命人请过邢夫人来。二人合计了一会,邢夫人住东边正房,带着惜春。王夫人住西边正房,带着赵姨娘、贾环。东边的三间耳房,接了尤氏婆媳居住。西边的耳房,李纨带着兰哥儿住。东边的厢房鸳鸯、平儿带着巧姐儿住。西边的厢房,宝钗、袭人等居住。分配已定,叫来各房丫头、婆子打扫屋子,将家庙内现成的家什、用具,各房分些。
倒是宝钗多长了一个心跟,见通园子的门,因撵贾府的人过来,尚未贴上封条,便拿出些首饰来,送与守门的衙役,方通了人情,放人进去,将散失在外,尚未封存的桌椅用具、下人们屋里睡的床帐等用、穿的搬些来,各房方有床帐起卧。
彼时,赖大、吴新登几个管家均被拘了起来,惟周瑞、林之孝抄家时,未在府内,回来时,悄悄来见贾政。贾政叫二人躲些日子,便拿出原藏在家庙神座下的袍子,问几个下人一道去打点。
贾府的人丁和下人,原要弄去市场拍卖的。因北静郡王、西平郡王、南安郡王暗中说情打点,人口方才得到保全,已属不幸中的万幸了。
宝钗便同邢、王二夫人合计,道:“如今‘树倒猢狲散’,咱们将这些丫头、老婆子、小子们如何处置呢?二位太太也该拿个主意才是。”
邢夫人道:“我的意思,索性喊个人牙子来,好歹卖了,也讨些钱来生活。咱们身边留下一两个丫头、老婆子,也便罢了,”王夫人叹息着道:“咱们家可是从来没有卖过人的。我心中只是有些不忍,怕委屈了大家。再者,这些丫头、小于们也怪可怜的。有家的,竟让他们回去。咱们能生活时,谁还卖他们。”宝钗道:“眼下也顾不得了。他们这一出去,保不定,得了好处,也未可知。”
大家商计了一会,工夫人留下玉钏儿,邢夫人也留下了一个。平儿留下丰儿,李纨留下素云。惟宝钗的丫头莺儿、麝月、秋纹均来苦苦哀求,说“再苦也愿跟随二爷、奶奶一起度日”,只求不卖她们。
王夫人听了,垂泪对宝钗道:“袭人不去时也罢了。莺儿从小儿伏侍你一场,你还留下来吧!”宝钗道,“还留下袭人和麝裔月吧!宝玉回来,见尚有故人,只怕心里高兴些。”说着,已自哽咽了起来。王夫人淌着眼泪说道:“好孩子,可真的难为你了。”李纨便说:“珍大嫂子身边没人,她婆媳两个,身边还有几位姨娘。莺儿、秋纹既不愿去,就叫她二人伏侍珍大嫂子何如?”宝钗、王夫人也觉妥当,叫她二人伏侍尤氏去了。鸳鸯便跟了平儿。
管事的尚有林之孝和周瑞。旺儿两口子,生怕连累自己,自贾琏事发,便溜到外地去了。此外尚有李贵等几个当差的,焙茗和跟贾政的两个小厮。厨房仍由柳家的管,每日粗茶淡饭,尚有四五个婆子。
贾门遭此不幸,你道如何度日?原来贾政、玉夫人,自元妃托梦之后,便于园内修建家庙,将屋内重要值钱之物,和好些金银首饰,金银锞子等藏到家庙神座下面。如今只好拿出来维持一家生计。宝钗也从薛家借了些来,一家数十口人,勉强糊口。
那赵姨娘原本见识短浅,只当告倒贾琏、凤姐、宝玉,世袭职位自然由她的嫡亲儿子贾环袭了,那时自可做起夫人来。谁知闹到这等地步,连老根儿都一齐拔了,自家也跟着遭殃,落得如此辛酸下场,后悔巳来不及了,只好忍气吞声,跟着王夫人过日子。
如今贾环无人时便对她偷偷抱怨:“都是你调唆着闹的。如今可好,世职丢了还罢了,连吃饭都没了着落,若大家知道,不剥你的皮,吃你的肉才怪事儿。”赵姨娘连忙捂住贾环的嘴说道:“你作死么?如今还提这些事儿!谁知道上面的不问青红皂白,一锅儿的都煮下去呢!早知如此时,也不这样了。”贾环道,“听说元妃姐姐失宠,上头正要找我们的错儿,如今倒好,自己钻了进去。”可事已如此,无可如何,也只好认命了。只日日吃着粗茶淡饭,无法儿下咽。此时王夫人病了,闹头疼、气疼,宝钗、李纨自是忧心,拿出钱来,请医诊治。又拿些钱给柳家的,买了些鸡、鱼来,单与王夫人做了吃。王夫人哪里能吃下去,宝钗、李纨百般劝解,方吃了些,剩下的,贾环自拿了吃去。
这里贾政自带着林之孝、周瑞日日在外奔忙。那贾赦因贾雨村审理薛蟠一案已革了职,又引出石呆子十二把扇子、逼死人命之事,更罪加一等。贾赦这才知道事儿一发,贾雨村一股脑儿往自己头上推,深悔当初不该要那十二把扇子。贾赦、贾珍等皆下狱。凤姐丢入女监。好在狱吏、狱卒等都受了贾府许多钱财,便行了些方便,凤姐独个儿住了一间。贾赦、贾珍案情重大,两个住在一处。宝玉案情不重,在狱神庙里住宿。
贾政等命人送进床帐等物,又日日送些好饮食进去,叫狱里贾赦、贾珍等人放心,外面自有人打点。
无奈他们自生下来,便在绮而繁华富贵温柔之乡长大,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如今虽说狱吏照顾,独在一处,到底那监狱的房子连贾府最下等的下人住房都不如。地皮是泥土的,潮湿异常。靠林之孝等去周旋,方送进去两张破床,一把椅子。贾赦、贾珍等何曾住过这等房屋,过过这等日子?没奈何,只好将就了。只觉度日如年,日子难捱。一想到原来在府里时的风光,早忍不住滴下泪来。
贾珍若仅开局聚赌这事,也还罢了,谁知平时遭贾珍荼毒之家人,又告出什么翁媳通奸,逼死人命的事来,更惶恐异常,惊吓得了不得!
叔侄二人相对而坐,掩面哭泣,都道:“虽说元妃娘娘失宠后,皇上早有心寻我们的不是,到底两个世职,都由我二人丢了,将来还有何面目见地下的列祖列宗去呀!”说着说着,又老泪横流,唉叹不已。
那凤姐在狱中,更哭得死去活来。凤姐原本要强,何曾受过这等委屈,一想起尤二姐之死,张金哥夫妇二人自尽,自己哪里能脱得掉干系,不如一死还干净些。
谁知她正要去寻短见,却被狱中一个女看守发觉了。那女看守原是宝玉房里茜雪的母亲。听说关的是荣国府的奶奶,心中好生惊异。见凤姐茶饭不进,竟要去寻死,便时时守候在侧,百般进行劝慰,道:“奶奶竟要想开些儿才好。如今事已至此,得想法儿平息下来,方是正理。我女婿在衙门里作刀笔师爷,若是用得着时,我自去替奶奶说说,叫他笔下留些儿情。奶奶尚有未出阁的女儿,为何竟至忍心,抛下她去呢!”凤姐听提到巧姐儿,又悲痛欲绝,哭得泣不成声。
那看守又说道:“奶奶为何如此轻生?咱们这狱里,犯事儿比奶奶重的多着呢!她们尚不欲死,俗
话说,天无绝人之路,退后一步自然宽。奶奶就看在你女儿分上,你丈夫在狱,无人搭救,也该好好儿地活下去呀!”
凤姐儿听她说起贾琏,更哭得十分伤情。想如今夫妇二人都进了牢狱,不能相见。丢下巧姐儿,一人在外,如何放心得下。自己若能早些儿出去,救出贾琏时,也减自己一分罪过。便跪在床上,向看守的婆于磕了几个头,道:“大贤大德的婆婆,你就是我再生再造的大恩人了!若是救得我出去,我今生今世没法儿报答你老人家,来生来世也变个马儿,让你老人家骑,驮你老人家上西天,成仙成佛。就请你老人家多多照看,替我想个法儿吧!”那婆子连忙将凤姐扶起,说:“奶奶不必多礼!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是府里的奶奶,我自托我女婿打通些关节。有消息时,自来告诉,奶奶自安心吧!”凤姐又在枕上叩了两个头,方才减了些悲伤,一天天进了些饮食。
平儿这里,自隔几日,便带着巧姐儿来瞧,又打点来些饮食。凤姐珠泪双流,自有许多话儿嘱咐,不及细说。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