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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 程友铭治伤施妙手 彭庶白爱友进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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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友铭治伤施妙手

彭庶白爱友进良言

话说彭庶白见霍元甲喜气扬扬的回来,忙迎着笑道:“我和秦先生已在此恭候多时了,看霍先生脸上的气色,可以料定今日的交涉,必十分烦遂。”霍元甲不及回答,先向秦鹤岐告了失迎之罪,农,刘二人也都与秦鹤岐相见了,霍元甲才笑向彭庶的道:“这回托秦先生和大哥的福,交涉侥幸没有决裂,条约可算是订妥了,不过订的时期太远了些,教人等的气闷。”

秦鹤岐问道:“定期在什么时候?条约是如何订法的?”农劲荪接着答道:“今日订的约和前日所淡判的没有出入,双方的律师和保证人都到了,条约上订明了赌赛银五千两,定期明年阴历二月二十日,仍是在张家花园比赛。如偶然发生了意外事故,不能如期来比赛,得先期通知延期若干日,然至多不得延至五日以外,若不曾通知延期,临时不到的,得向保证人索赔偿损失银五百两。我们这边的保证人是汇康钱庄,沃林那边的是大马路外滩平福电器公司。这约上并订明了从今日起发生效力,不得由一方面声明毁约,要毁约亦须赔偿损失五百两。”

彭庶白笑道:“农先生办事真想得周到,这么一来,便不怕他们再逞狡狯了。”秦鹤岐问道:“今日订约的时候,奥比音本人不在场,将来不致因这一层又发生问题么?”农劲荪摇头道:“那是不会有问题发生的。奥比音就在这里,他也不能作主,沃林教他和人比赛,他不能不和人比赛。沃林不教他比赛,他便不能比赛。这回订条约、赌银两,在霍四爷这方面,是纯粹的心思,想替中国人争面子,而在他那一方面,只算是沃林要借此做一回生意,想利用奥比音的大力,赢霍四爷五千两银子,旁的思想是一点儿没有的。”

秦鹤岐问霍元甲道:“日期既定了明年二月二十日,此刻尚在十一月底,先生还是在上海等候呢,还是且回天津,等过了年再来呢?”霍元甲摇头笑道:“我这回在此地已等得不耐烦了,何能再坐守在这里等到那时候?明日就得动身回天津去,过了年再来。”秦鹤岐道:“先生明年到上海来的时候,务望给我一个信,我还有几个同道的朋友,我很想给先生介绍介绍。他们平日闻先生的名,都甚愿意结识,无奈各人多有职务羁身,不能远离,所以未曾到天津拜访。这回先生到上海来了,原是彼此结交的好机会,偏巧我又被许多俗务绊住了,若不是先生肯惠临寒舍,只怕这回又错过了。我以为先生在此还有几日耽搁,昨夜有几个同道的朋友在寒舍谈起,他们还说要开欢迎会欢迎先生呢!”

霍元甲谦逊了几句,问彭庶白道:“前夜庶白大哥在一枝香给我介绍的,其中有没有秦先生的同道?”彭庶白道:“秦先生的同道,只有一个姓程的和一个姓李的,与我见过面,并没有交情,我所介绍的又是一类人,多半是上海所谓白相朋友,不是秦先生的同道。”霍元甲对秦鹤岐道:“我生性欢喜结识天下豪杰之士,既是先生同道的朋友,学问不待说是好的。我只要知道了他们的姓名、住处,便没人介绍,我也得去登门拜访,何况有先生介绍呢?今日天色尚早,可否就烦先生引我们去拜会几个。”秦鹤岐踌躇道:“霍先生不是打算明天就动身回天津去吗?此时如何还有工夫去看朋友咧!”农劲荪道:“可以留震声在这里拾夺行李,我二人不妨抽闲同去。”

秦鹤岐道:“有一个姓程字友铭的,就在离此不远的一家陶公馆里教书,我且介绍两位去谈谈,他也是安徽人。”农劲荪接住问道:“是不是中了一榜的程镛呢?”秦鹤岐连连点头道:“正是中了一榜的程镛。农先生与他熟识么?”农劲荪道:“只闻他的名,不曾见过面。程先生在我安徽的文名很大,却不知道他会武艺。”秦鹤岐道:“他此刻的武艺,虽是了不得,但他的武艺并不是从练拳脚入门的。他也是得了不传的秘诀,专做易筋经工夫,不间断的已做了二十多年了,如今两膀确有千斤之力,遍体的皮肤都能自动。”霍元甲道:“易筋经的工夫,也可以做到这一步吗?”秦鹤岐道:“岂但能做到这一步,据程友铭说,照他那般做下去,实在能做到辟谷数十日不饥,日食千羊不饱的境界。”霍元甲随即立起身说道:“这样可算是神仙中人了,我岂可到了上海,不去瞻仰一番?”秦鹤岐也起身对彭庶白道:“程先生你是会过面的,今日可以不去,因为他在人家教书,太去多了人不好。”彭庶白笑道:“我正想不同去,好在这里和震声哥谈谈,也可以帮着他料理动身的事。”于是霍,农二人遂跟着秦鹤岐到陶公馆来。

路上没有耽搁,不一会到了陶公馆。秦鹤岐取出自己的名片来,向陶公馆的门房说了特来看程老师的话,只见那门房接过秦鹤岐的名片,面上露出迟疑的神气说道:“先生若没有要紧的事,就请明日再来何如?”秦鹤岐看门房这种对待,不由得生气道:“没有要紧的事,也不到这里来了。你还没有进去通报,为什么由得你作主,要我们明日再来呢?”那门房见秦鹤歧动气了,才陪笑说道:“不是我敢作主,因为知道程老师此刻正有要紧的事,决没有闲工夫会客。方才有两个朋友来会,我拿名片进去通报,翟老师就是这么回复请明日来的。”秦鹤歧觉得很诧异的问道:“他此刻正有什么紧要的事,你可以说给我听么?”门房尚没有回答,忽昕得外面敲的门环响,门房一面走出房门去开门,口里一面念道:“只怕就是那人来了。”

霍元甲看了这门房的神气,疑心是程友铭吩咐了门房,来客不许通报,便也露出不快活的神气对秦鹤岐道:“既是程先生有要紧的事,不能见客,我们下次再来不好吗,何苦妨碍他的要事呢?”秦鹤岐只微微的点头不做声,只见们房将两扇大门打开,即有四个人扛抬一张番带软床,床上仰卧一人,用毡毯蒙头罩脚的盖了,看不出是死是话,是男是女,后面还跟着一个年约三十多岁,服饰整齐的男子,进门向门房说了两句话,因相隔稍远,也没听清楚说的是什么,只见门房对扛抬的人向里面挥手,好象是教扛抬到里面去。直抬到里面丹墀中放下,门房随手掩了大门,才回身走近秦鹤岐跟前说道:“程老师就为这个躺在布床上的人求他治伤,所以不能见客,并没有旁的事。”秦鹤歧问道:“这人受的什么伤,怎么请程老师治?程老师又不会做伤科医生。”门房摇头道:“这个我不知道。”秦鹤岐道:“你不要管程老师见客不能见客,只拿我这名片进去通报一声就得了。”门房只得应是,擎着名片进去了。

农劲荪笑道:“今日秦先生倒是来的凑巧,这人既是受了伤,遇着秦先生,总算是他的幸运。”秦鹤岐也很自负的神气说道:“我倒不曾听说程先生善于治伤的话,不知何以会把受伤的人扛到这里来求他治。我既和他要好,他如果委我治,我是不能推诿的。”正说着,就听得里面脚步声响了出来,霍、农二人都望着通里面的门,即见一个宽袍缓带的老者,从容走了出来。看那老者的五官端正,颔下一部花白胡须,约有四。五寸长短,身体虽不魁伟,却是精神饱满,气宇不凡,满脸堆笑的走出来,两眼并不看布床上的病人,笑迷迷的望着秦鹤岐拱手道:“秦鹤翁来得正好,真想不到有这么凑巧的事。”边说边用两眼打量霍、农二人。秦鹤岐引二人迎上去,慎重其事的将彼此介绍了。程友铭只略道了几句仰慕的客套活,即内二人拱手告罪道:“今日因有一个朋友的朋友和人口角,被人用碗砸伤了头颅,性命只在呼吸,俗语所谓病急乱投医,竟扛到我这里来,求我诊治。我从来不懂伤科,却又把秦鹤岐忘记了,只好答应尽尽人事。委屈两位宽坐片刻,一会就奉陪谈话。”

霍、农二人见程友铭有这么要紧的事,自然情愿在旁等候。程友铭这才邀秦鹤岐走近布床,轻轻揭开蒙在头面上的毡毯,对秦鹤岐说道:“请鹤翁瞧瞧,伤系用磁碗劈的,如今劈进许多碎磁到头骨里面去了,人已昏迷不醒,只有一口气不曾断绝,看应如何诊治?鹤翁治好了他,不但他和我那朋友感激,连我都感激不尽。”秦鹤岐点头道:“哪里说到感激的话上头去。我本是挂牌的伤科医生,治伤是我职务,不过磁屑劈进了头骨里面,要取出来却非容易,不曾扛到医院里去求治么?”

那个同来三十多岁的男子接着答道:“广慈医院和宝隆医院都曾扛去求治过了,因在两个医院里用爱克司光照了,才知道有许多碎磁劈进了头骨,不然我们也不得知道。两医院里的医生,都是一般说法,可惜劈在头部,若劈在身上或四肢上,哪怕再厉害几倍,也不难将碎磁取出来,限期痊愈,头上是不能施用手术的。”秦鹤岐就伤处翻看了几遍,苦着脸说道:“这种重伤,果是使人束手,如今的鲜血还流出不止,我也没有这手段,能将头骨里的碎磁取出来。不把碎磁完全取出,就是将外面的伤处用药敷好了,也是枉然。程老师打算尽尽人事,还是仰仗程老师看怎生办法?”霍元甲、农劲荪看了伤处,也惟有摇头太息。

程友铭迟疑着说道:“鹤翁知道我是从来不会治伤的,休说是这么重的伤。我的打算,是因为我近年做的工夫当中,有一种运气提升的方法,平日也试验过,只要不是过于笨重的东西,还勉强能提升得起。我思量这类碎磁劈进了骨里,除了把它提升出来,不好着手,但是取出碎磁之后,伤处应该用什么药,或敷或服,我都不得而知,那是非求鹤翁帮忙不可的。”

秦鹤岐高兴答道:“程老师能提升出磁屑来,伤处我包治是不成问题的。”程友铭遂向那同来的男子说道:“受伤的人既沉重到了这一步,谁担任诊治的也不能保险不发生意外。如今我自是尽我所有的力量来治,治好了不用说是如天之福,只是万一因我用提升的力量过大了一点儿,就难免不发生危险,那时你能担保不归咎于我么?”那人听了连连作揖道:“你老人家说的哪里话!世间岂有这般糊涂不通情理的人,受伤的家里衣衾棺木都已准备好了,如何能归咎你老人家?”

程友铭对霍元甲等三人道:“我若是原在上海挂牌做医生的,这话我就可以不说,我既不做医生,治病不是我的职责,自量没有治好的把握,何苦送人家的性命呢!那时人非鬼责,我真难过呢!”说罢,左手将右手的袖口往胳膊上一捋,端端正正的立在受伤的头颅前面,闭目凝神的好一会,将右掌心摸着伤处,离头皮约莫有二、三寸高下,缓缓的顺着手势旋转,表示一种精神专注的样子来。掌心虽是空处从容旋转,然仿佛有千百斤轻重,非用尽平生之力旋转不动似的。经过不到一分钟时刻,只见程友铭额头上的汗珠,一颗一颗暴出来,比黄豆子还大,再看受伤人的头颅,也微微的照着掌心旋转的方向,往两旁掉动,就和掌心上有绳索牵着动的一般。如是者约莫又经过了一分钟,只见程友铭的右掌,越旋转越快,离伤处也越切近,伤者的头颅,也跟着益发掉动得快了。在旁边看的人,没一个不聚精会神的目不转睛望着。右掌心看看贴着头额了,猛听得程友铭口喊一声“起!”右掌就和提起了很沉重的东西一般,随着向上一拔。作怪,受伤的已抬进来几分钟了,一没有声响,二没有动作,经程友铭这么一治疗,身体也随着那右掌向上一震,并逞口而出的叫了一声“哎哟!”那同来的男子忙口念阿弥陀佛道:“好了,好了!从受伤到此刻,已昏沉沉的经过二十四小时了,口里不曾发出过声息,如今已开了口,大概不妨事了。”程友铭将右掌仰转来给众人看道:“侥幸,侥幸!险些儿把他的脑髓都提拔出来了。”霍元甲等看他掌心上血肉模糊,有无数的碎磁混杂在血肉中间,不由得吐舌摇头的叹服。

程友铭对秦鹤岐道:“头骨里面的碎磁,大约没有不曾吸出的了。这伤口便得仰仗鹤翁帮忙。”秦鹤岐当即掳起长袍,从腰间掏出一个小小的手巾包儿来,笑道:“我的法宝是随身带着走的,就替他敷起来吧,免得淌多了血不好。”边说边打开手巾包,选了些丹药调和敷上。受伤的已半张两眼,望着那同来的男子,发出很微弱的声息说道:“我还有命活着么,这是什么地方,我想你将我扶起来坐坐使得么?”秦鹤岐已听了这几句话,说道:“不但此时坐不得,便再迟两、三日,也得看伤口好到了八成,才能竖起腰肢来坐坐。我现在再配几料丹药给你,每日按子、午两时,自己去敷上便了,不必要我亲自动手。”程友铭和那同来的男子,都向秦鹤岐殷勤称谢。秦鹤岐调了几包丹药递给那男子,程友铭教扛夫仍旧扛抬出去,然后邀霍、农二人与秦鹤岐,到里面书房里就坐。

霍元甲先开口问道:“听得秦鹤翁说,程先生所做的是易筋经工夫,不知先生这易筋经,与现在书坊中所印行的有没有多大的区别?”程友铭道:“我是得自口授的,动作与书上所载的只略有区别,不过书上关于紧要的都没有记载,并且动作也有许多错误的地方。只是若有人能照着书上的做去,果能持之有恒,所得的益处也不在小。”秦鹤岐指着程友铭对霍元甲说道:“他还有一种工夫,是现在一般练武艺的人所难做到的。他遍身的肌肉,都能动弹,苍蝇落在他身上,无论在哪一部分,他能将皮肤一动,使苍蝇立脚不牢,直跳了起来,我可以要他试给两位看看。”程友铭笑道:“霍先生是当今鼎鼎大名的拳术家,我这个不过是一种小玩意,你何苦要我献丑,算了吧!”霍元甲立起身笑道:“我懂得什么武艺!今日特来拜访,就是为想见识老先生惊人的道艺。老先生不要客气。”秦鹤岐对程友铭道:“霍、农二位虽是初次相会,然都不是外人,不妨大家开诚相见,你做给他看了,他免不得也要做点儿给你看。”程友铭笑道:“教我抛砖引玉,我就只得献丑了。不过此刻天气这么寒冷,我的把戏是得将一身衣服脱的精光,才好玩给人看的。”秦鹤岐笑道:“好在你的把戏,是从来不问寒暑的。”

程友铭遂向霍、农二人拱手道:“恕我放肆。”随即将宽大的皮袍卸下,露出上半身肉体来。霍元甲注意看他身上的肌肉,虽不及壮年人的丰肥,然皮肤白嫩,色泽细润,望去仿佛是十四,五岁女孩子的嫩皮肤,通体没有老年人的皱纹,不由得对农劲荪点头称赞道:“用不着看他做什么工夫,只专看他这一身肌肉,便可知道是了不得的内功了。寻常的老年人,岂有这般白嫩的肌肉?”农劲苏也连连点头。只见程友铭将腰间的裤带解了,盘膝坐在炕上,露出小腹来,两手据膝,不言不动,好象是调鼻息的模样,不过一分钟的时候,霍元甲已看出他上身肌肉之内,似乎有无数的爬虫在里面奔走,连头面耳根的皮肤内都有。秦鹤岐指点给霍、农二人看道:“这便是易筋经里易筋的重要工夫,周身的气血筋络皆可以听他自由支使。我曾用黄豆试验过,拿一颗黄豆,随便放在他身上哪一部,黄豆立刻向上跳起来,就和有东两在皮肤里弹了一下的样子,可惜这里没有黄豆,大约拿纸搓一个小团子试验也行。”说着,即从书案上撕了一片旧纸,揉成一团,两个指头拈着,轻轻往程友铭肩窝里一放。秦鹤岐的手还没有收回,那纸团已经跳起一尺多高,直向炕下滚去了,霍、农二人都非常惊服。

程友铭已下炕披上衣服笑道:“这种玩意,做起来于自己的身体确有不少的好处,不过做给人看,是没有多大看头的。这下子得请两位做点儿给我见识见识了。”霍元甲也不推辞,当即聚精会神使了一趟家传的武艺。程友铭看毕,对秦鹤岐说道:“硬工夫做到了这一步,总可算是数一数二的了,怪不得京、津各报纸称赞霍先生为剑仙。”秦鹤岐要求农劲荪做点儿工夫看,农劲荪便推辞不肯做,秦、程二人也不勉强。因天色已晚,霍元甲和农劲荪作辞出来,彼此叮咛后会,自有一番言语,无关紧要,不去叙它。

且说次日霍元甲等上了去天津的轮船。离开了上海,刘震声才向霍元甲说道:“可笑彭庶白那小子,他知道什么工夫,倒对我说师傅的武艺练出毛病来了,这不是笑话吗?”霍元甲问道:“他何时对你说,是怎么说法的?”

刘震声道:“昨日师傅同农爷跟秦鹤岐出去的时候,彭庶白不是在客栈里和我谈话的吗?他显得很关切的样子对我说道:”我对贵老师的武艺人品,都是极端佩服的。中国若多有几个象贵老师这般肯努力替中国争面子的人,外国人也决不敢再轻视中国人、欺侮中国人了。我心里越是钦佩,便越是希望贵老师能久在上海,多干些替中国人争面子的事。上海不比别处,因华洋杂处,水陆交通便利,报馆又多,所以消息极为灵通,只要有一点儿特别的举动,不到几日,消息就传播全国了。即如明年与奥比音比赛的事,将来必是全世界闻名的。能打倒一个外国大力士,此后的外国大力士断不敢轻易到中国来卖艺,在报纸上乱吹牛皮。这种事不但关系贵老师个人名誉,其关系国家的体面并且很大。不过我有一句话,本不应由我这个与贵老师新交的口中说出来,只是我因为爱护贵老师的心,十分迫切,不说出来,搁在心里非常难过,只得对老哥说说,请老哥转达霍先生。‘我当时听彭庶白说的这么慎重,以为必是很紧要的话,也就很客气的答道:“承彭先生盛情关切,无论什么话,请对我说,我照着转达便了。’彭庶白道:”前日我不是陪贵老师到秦先生家里,演了些武艺给秦先生瞧吗?当时贵老师告辞出来之后,我和秦先生谈起贵老师的武艺,他推崇佩服是不待说,但是他觉得外家工夫专重手脚,很容易将内部应做的工夫忽略,每每手脚上的工夫先成,内部的工夫还相差甚远。这是练武艺的普通毛病。犯了这种毛病的,和人较量的时候,不遇劲敌还罢了,一遇劲敌,便是仗着自己的气劲能取胜于人,然自身内部总多少得受些损伤,就是因为内部工夫相差太远,禁受不起大震动的缘故。霍先生也就不免有这类毛病。我见秦先生这般说,就劝秦先生将这番意见和贵老师商量,我逆料贵老师是个襟怀宽大的豪杰,必能虚中采纳,无如秦先生说,交浅不宜言深,不肯直说。我想贵老师这种人物,中国能有几人,万一因有这点儿毛病,使他身体上发生了变态,岂不令仰慕贵老师的人心灰气短!所以我宁肯冒昧说出来,请老哥转达。‘“

霍元甲听到这里,即截住话头问道:“这些话在上海的时侯,你为什么不早对我说,直待此刻开了船才说?”刘震声不明白霍元甲责备说迟了的用意,随口答道:“一来忙着要动身,没工夫说;二来就是恐怕说出来,师傅听了生气。并且我想这些话,是彭庶白自己说出来的,假托秦鹤岐的名,好使人家听了相信。我当时只冷笑了一笑,并没回答什么话。”霍元甲正色问道:“你何以知道不是秦鹤歧说的?”刘震声道:“秦鹤岐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看他说话,不象是一个不通窍的人,何至无缘无故的说师傅这些坏话呢?”

霍元甲指着刘震声生气道:“你这东西,真是不识好人。这番话怎么谓之坏话?人家一片相爱的热忱,说一般人不能说、不肯说的好话,你听了不向人道谢,反对人冷笑,不是糟踏人吗?你要知道,他说我有这种毛病,我如果自问没有,他说的话于我没有妨碍。若我真犯了这个毛病,不经他说破,我不知道,说破我就改了,岂不于我有很大的益处吗?专喜受人恭维的人,学问能希望有长进么?”几句话责备得刘震声低头不敢开口。

农劲荪在旁笑道:“这却也怪震声不得,只怪中国的拳术家,素来门户之见极深。不同家数、不同派别的,不待说是你倾我轧,就是同一家数,同一派别的,只要是各自的师承不同,彼此会面都得存些意见,不是你挑剔我,便是我轻视你,从来少有和衷共济的。震声是个没多心眼儿的人,见彭庶白忽然说四爷的武艺有毛病,无论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他怎肯相信呢?并且他明知彭庶白、秦鹤岐都是标榜内家,更是格格不相入,他听了只冷笑了一笑,没拿言语抢白人家,还算是跟随四爷的日子久了,学了些涵养工夫,若在几年前,怕不和彭庶白口角起来了吗?四爷还记得摩霸的事么?彭庶白虽没明说是秦鹤岐的徙弟,然听他称呼和言语,已可知彭庶白是以师礼事秦鹤歧的。彭庶白对他拿着秦鹤岐的话,说他师傅的武艺有毛病,他居然能忍耐住不回答,你还责备他不该没向人道谢,就未免太冤枉了。”说的霍元甲也笑起来。霍元甲于此等处,虽然虚心听话,只是他限于外家工夫的知识,心中并不甚相信自己内部工夫与手脚上的工夫相差悬远,更不知要补偏救弊,应如何着手。在船上谈论过这次之后,他身上担负的事情多,也就没把这番话放在心里。

到天津后,农劲荪自回寓处,霍元甲仍是忙着经理生意。才过了几日,这日正在监着几个工人打药材包,刘震声忽进来报说,有一个姓李的同一个姓刘的,从北京来看师傅。霍元甲迎出来看时,认得前面身材高大的是李存义,后面的身体也很壮实,不曾会过。宾主相见后,李存义对霍元甲介绍那人道:“这是我师弟刘凤春,他因久闻霍四爷的名,今日有事到了天津,所以特来拜会。”这李存义是董海川、李洛能的徒弟,在北五省的声名极大,因他最善用单刀,北五省的人都不称他的名,只称他为“单刀李”。为人任侠尚义,遇有不平的事,他挺身出来帮助人,往往连自己性命都不顾。少年时候,在北五省以保镖为业。他的镖没人敢动,他同业中有失了镖的,求他帮忙,他答应了,哪怕拚性命也得将镖讨回来。因此不论是哪一界的人,看了他的为人行事,无不心悦诚服的推崇他是一个好汉。他和大刀王五是同行,又是多年要好的朋友。王五死于外人之手,他悲伤的比寻常人死了兄弟还厉害。他因在天津的时候多,认识霍元甲在王五之先,这回霍元甲特地去上海找奥比音角力的事,他在北京已听得人说,他也是一个切齿痛恨外人在中国猖狂的,听得人说起霍元甲去上海的事,他喜的直跳起来,急切想打听出一个结果。正愁无便到天津去,凑巧这日他师弟刘凤春急匆匆的跑来,一见他的面便苦着脸说道:“我有大不了的事,大哥得帮我的忙,替我想想法子。”李存义吃惊问道:“老弟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急到这般模样,请坐下来从容说给我听。只要是我力量做得到的,无不尽力帮忙。”不知刘凤春说出什么大不了的事来,且俟第五十一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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