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胜正陪杨六郎喝酒,中军官进来禀报,京城来了奉旨钦差,已到帅府门外。六郎一听,吓得两眼发直。岳胜见六郎神色不好,忙问:“六哥,出什么事了?”六郎怕叫岳胜看出破绽,忙说:“啊!没什么,我一路上鞍马劳乏,精神不爽。走!速速准备,迎接钦差。”
六郎、岳胜换上官服,点鼓聚将。众将官慌忙来见元帅:“元帅,何事?”“随本帅到营外迎接钦差。”说完,六郎在前,边关二十四将在后,来到帅府门前一看:有二十多个御林兵,当中一匹战马,马上一员武将,身高九尺,是个细高挑,溜肩膀,没膀骨,黄焦焦几根胡 子,年龄在三十一、二岁,说话公鸡嗓,男人故作女态。穿得挺好:头戴绿缎子大叶方巾,身穿绿缎子开髦,腰扎宽皮带,青中衣,抓地虎快靴,肋下佩剑,只见他怀抱皇上圣旨,坐在马上撇舌拉嘴,那意思是七个不服、八个不愤、一百二十个不含糊。
六郎带众将到他跟前了,他还装着看不见,边关二十四将一看就烦了,心里合计:钦差有什么了不起?不就仗着圣旨吓唬人吗?我们镇守边关,披星戴月、爬冰卧雪,你在京城吃喝玩乐、养尊处优,算干什么的呢?众将真想把他拉下马问问!可一看六郎,恭恭敬敬、一躬到底:“钦差在上,杨景迎接来迟,望乞恕罪。”
按道理,他应该下马客气客气。没有!这小子一摆手:“罢了。”六郎一看他这个样,也不高兴啦,压着火说:“钦差,此地不是讲话的所在,请到帅堂一叙。”“头前带路。”众将无奈,也前来行礼:“参见钦差。”“免!”众人在后边跟着,你问我、我问你:“这是谁?”“不认识。”“他来干什么?”“不知道。”“好大架子。”走到里边,钦差高喊:“杨郡马接旨。”六郎心里忐忑不安,忙命军卒设摆香案,领众将磕头朝拜:“吾皇万岁,万万岁!”钦差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边关大帅杨景回朝,见诏即日动身。特命钦差狄玉陶临时代理三关大帅,望旨谢恩。”众将一听,全愣了:怎么?把六哥的元帅给撤了,换这么个狄玉陶?他是干什么呢?长得瘦长,弱不经风,他镇守三关,还不叫韩昌给吓死呀?孟良大眼珠子叽哩咕噜直转悠:坏了,是不是为谢金吾的事,要把六哥调入京都?岳胜他们都奇怪,瞪眼看着杨景。六郎知道准是为那事,才调他回京,此去凶多吉少啊!不过,别把焦、孟二弟牵扯进去就行了。我快走,免得他俩纠缠。想到此,六郎说:“钦差大人,我和大家辞辞行,立刻交 印。”“好吧。不过,你要急速登程,赶路要紧。”“是,是。”他看看二十四将,眼看跟这些同生死、共患难的弟兄就要分手,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面,心里难过:“众位将军,本帅奉万岁之诏,进京见驾。望你们跟着新元帅,同心协力、共守边关。”说完,捧起大印交 给狄玉陶。狄玉陶拜完帅印,往当中一坐,六郎转身走出帅帐。众将虽在帐前参见新元帅,心早就飞了,都惦记杨六郎呢!狄玉陶也看出来了,心想:怪不得老恩师王强说边关二十四将是杨景心腹,一点不假!就冲这个,我非治服你们不可。那岳胜呆不住了,直往门外看。意思是:快退帐吧,我们好看看六哥去。狄玉陶也明白这个意思,就是不吐口,谁也不敢走。这时,六郎回到住房,叫军卒把随身的衣服、川资路费、常看的书籍,拴在战马身上就要走。差人十分留恋,说:“郡马爷,您这就要走了?”“这就起身。”“众将还没送您呢!”当兵的哭了:“杨元帅守边关,功高盖世,今天要走了,却连一个送的人也没有。”“您干什么走得这么急呢?”“不要多问,咱后会有期。”杨六郎没出营门就上马了,冲差人一抱拳,打马如飞,急驰而去。
六郎怕众将来送麻烦,又怕焦、孟二人要跟着,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了挺好。他一口气跑出二十多里,回头一看,没人赶来,这才放心了。又走了够十儿里,只听后边有人高喊:“六哥慢走,小弟来了!”六郎回头一看,一群马飞奔而来,再一看,最前边是岳胜,后边跟着杨兴、岑林、柴干等二十几位边关大将,只少孟良、焦赞。六郎不能走了,只好跳下马来。岳胜第一个到近前,下战马,抓住杨景的双手:“六哥,你怎么不等我们一会儿就走?叫我们追得好苦啊!”“你们伺候新元帅,有公事在身,不必送我了。”“我和狄元帅说过了,新元帅还不错,给我们半个时辰的工夫。我们正要给您饯行,哪知道您不辞而别,走了。”这时,大家全来了:“哥哥,调你入京有什么事?”“不知道。”“到京城来信啊!我们不放心。”“好!岳贤弟,你要多多照顾这哥几个,尤其焦、孟二位贤弟,粗鲁莽撞,望你更要费心!”“记住了。六哥,这次入京你还能回来不?”“我想能回来。”“我们送您一程。”“不用了!回去晚了,新来的元帅要怪罪的。”“不怕!咱们都在这呢,法不责众,他新来乍到,有个面子拘着,不会罚。”哥儿几个难离难舍,又送出五六里地才分手。六郎往前走,众将站着看他的背影,直到拐过山环看不见了,才转身上马,回到营中。
六郎辞别弟兄,正往前行,忽然从前面树林中蹄出孟良、焦赞:“六哥呀,我们俩来了。”六郎看见他俩,脑袋“嗡“地一声,怪不得刚才没见他俩呢!“贤弟,你们来作甚?”“六哥呀,我们给你送行来了。”“二位兄弟,送君千里,总有一别,快回去吧。”“我们把你送到京城。”六郎心的话:你们还要进京呀?杀谢金吾这个事,抖搂还抖搂不开呢,别去了。“兄弟,边关是防范重地,不能擅自离开,你们快回去吧。”“你知道调你进京干什么不?”“不知道。”孟良说:“准是杀谢金吾的事叫人知道了,找你来了。这事是我出的主意,老焦干的,能叫你背屈含冤吗?你回京城也好不了,非杀你不可,别回去了。咱到边关杀死狄玉陶,你当皇上,我们当王爷 得了。”六郎暗里赞成孟良脑筋快,但故意不往这上说:““你胡说什么!我进京是升官了。”“得了吧!焦赞杀了人,王强能完吗?他们不敢找我们,拿你进京打官司;不行,我们也去!”六郎想:焦赞杀谢金吾,为的是我杨家,哪能叫朋友受牵连?好说好商量不行,得用激将法把他们支走!“上次你们选京闯那么大祸,我看在磕头份上,没说你们?这次又来搅合,岂有此理!你们快回去,如果不听我的话,我和你们划地绝交 。”孟良一听,火了:“六哥呀,杀谢金吾是为给盟娘报仇,可是为你好呀!”“你们是害我!当初我杨景瞎了眼睛,交 你们这些占山的贼。今天才看明白,野性难改,贼皮难蜕。从今后,你走你的陽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永远不许你们见我。”说完,抽出宝剑,在地上划了一道,把袍襟掀起来,用宝剑割下一块扔在地下,上马就走。这叫割袍断义、划地绝交 ,掰脸了。孟良、焦赞气坏了:“姓杨的,你有什么了不起?别看你家门楼高,我们还瞧不起。非得巴结你呀!没有你,孟二爷、焦三爷照样活。”说完,两人扭头就往回走。刚走十几步,又站下了,回头再看看六郎,头也不回地走了。焦赞说:“真和咱断交 情了?告诉咱岳大哥,和他商量商量,还回八角寨占山去。”孟良说:“不对!六哥对朋友向来宽宏大量、屈己待人,不是这样呀。啊,对啦!这是激将法,怕我们跟着,故意把咱俩气回来。走!咱们回去问新元帅,把六哥调回京城干什么?他要是升官,咱就不跟了,他要有事,再作道理。”“他要不说呢?”“我有法。”两人骑马,急回过关。刚进城,就听城里响了一声炮,焦赞说:“哪发兵了?”孟良说:“城里放炮,发什么兵!”快到帅府了,又一声。”这是追魂炮。杀谁呀?快看看去!”两人到帅府门前一看,围一圈人,是临时法场,中间埋着桩獗,桩概上绑着个人,发给担住脸面,又是背影,看不清。“当兵的,这是杀谁?”当兵的若见是他俩,闪开道路忙说:“孟二爷,杀的是岳将军。”“啊?”两人到近前一看,桩概上绑的正是岳胜。“大哥呀,你犯什么法了?”岳胜看了看他俩,打个唉声:“方才我们送六哥,狄元帅给了半个时辰的假,我们走了一个时辰,等回来误了三卯,狄元帅说我们犯了军纪。”“这就杀呀?他怎么不杀别人,光杀你呢?”“他说杀一儆百,我是副元帅,饶了其他战将,不饶我。”“去他的吧,狄玉陶算老几?老子在黄土坡大战韩昌的时候,他刚会走道。谁听他的,大哥,我给你松绑!”“兄弟,不可胡 来!没有元帅将令,私自松绑有罪。”“哪有那么多事!咱听大哥你的,谁听他的?”“我将兵权交 出去了。”“非得他传令?”“对!”“好,我们叫他传令!”孟良、焦赞冲到帅帐,告诉当兵的:“快去送信,告诉狄玉陶,就说孟二爷、焦三爷回来了。”孟良故意找茬儿,一会儿传出话、来,说元帅有请。孟良乐了:“我报爷,他可有请,岳大哥老老实实的,他却要杀。这小子贱皮子,软的欺、硬的怕呀!老焦,进去见着狄玉陶,咱横着点。”“哎!”孟、焦二人大摇大摆走进帅堂。只见两边众将,岑林、柴干、郎千、郎万、杨兴等人全聋拉脑袋,狄玉陶说得两嘴片子冒白沫,还讲呢。两人进来,也不行礼:“狄元帅,我们回来了。”狄玉陶看看这两个大花花脸,有点发毛:出朝时,恩师王强对我说,孟、焦是两个草头王,拉过来可成我的心腹。“二位将军,上哪里去了?”“送六哥去了。”“两厢站立。”孟良说:“我们俩误卯了。”“本帅不怪。”“我们俩在岳胜后边回来的。”“那也没事。”“岳胜先回来,怎么还被绑了呢?”“岳胜是副元帅,他违犯军规,理应斩首,二位将军是战将,下不为例就算了。”“你是头国当元帅吧!这军规怎么还不一样呢?好吧,谢元帅不怪之恩,我们俩替岳胜讲情,把他放了吧。”“不行!”“放了吧!”“刚才众将讲情我都没准。”“我求情还不行?姓狄的,别给你脸不要脸!我们镇守边关多年,连六哥都得让我们三分,你刚来,就要找茬儿杀岳胜,看来你是没安好心,今天放了岳胜,万事皆休,不放岳大哥,我老孟大斧子一抡,来个天下太平,把你吃饭的家伙扒拉下去。“胆大孟良,你要反了?”“反了你能怎样?放不放?”狄玉陶也挂不住火了:“就是不放!”众将一看,孟良领着干,也跟着吵吵:“放不放吧?”孟良说:“小子,你一来,我就看你不是东西!”说着,进身到他跟前,抓住狄玉陶的衣领子,伸手亮出板斧来,压在他的脖子上:“小子!说实话,为什么把六哥调入京城?谁派你来当元帅?”“这……”“说不说?今天把你涮了!”说着,“嘈!”用板斧背在他脑袋上背了两下,焦赞也亮刀走来了:“把他宰了!”狄玉陶吓坏了:“我说、我说。”“快说,怎么回事?”“新科状元谢金吾被杀,我那老师王强说是六郎杨景杀的。皇上传旨急调杨郡马,怕边关众将反了,才叫我来,先把六郎证入京都,然后再杀。”孟良一听,更火了:“怎么知道是六哥杀的呢?”“因墙上留有诗句。”孟良一听,气得“哇哇”暴叫:“弟兄们,六哥选京活不了啦,咱快救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