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阴差是人中之鬼,也可称为鬼中之人。
阴阳子乃是妖魔国东南方鬼煞之一,职位仅次于鬼煞指挥计真,后者的官衔为二级元帅。
当阴阳子尚未成名时,寄寓逍遇岛,仰观人情,俯察鬼事,谁也不知他精通阴阳之理,深知鬼神之道,又是半人半鬼活阴差罗炎的好友。
罗炎年已古稀,在逍遥岛黄大仙宫担任活阴差四十年,屡建奇功,深得当地正神黄大仙器重。不过人到晚年,精力衰退,他数次要求告老还乡,但始终未蒙批准,除非他能物色一个适当的替身。
阴阳子虽也曾暂充他的替身,代赴冥府公干,可是他不愿久与鬼神打交道,只不过在好奇心驱使的情况下,偶然逢场作戏,客串一二次而已。若非罗炎素知阴阳子为人诚实可靠,也决不肯让他去客串活阴差。
活阴差的资格限制极严,必须经过多次考验,并非人人可充此职。如果一个人不是品学兼优,武功卓绝,待人接物,手段圆滑,锄强扶弱,态度严正,知己知彼,能屈能仲,休想问活阴差之津。因此,罗炎要想发掘这种人才,作其替身,真是谈何容易!由于他历久未能如愿,不得已只好求助于阴阳子,希望对方代为物色。
当然,活阴差人才,并不是完全没有,但可遇而不可求而已。
过去,阴阳子几次发现这种人才,可惜听到活阴差职业,都不感兴趣。一日,阴阳子邂逅了散人王行。当时。他们二人虽已入籍魔国,彼此却寂寂无名,而鬼煞和散人的头衔却是以后才封赠的。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双方都感到非常高兴。
于是阴阳子邀请王行同到餐馆,相对而坐,点好了酒肴,前者虽不善饮,但因酒逢知己,就非破例陪饮不可。他们开始畅谈。
王行问道:“阴阳子,你怎会到这儿来?”
阴阳子道:“我在这儿已经混过二十年了。你呢?”“我来此寻访一位旧时的所欢。”
“有否寻到?”“没有”
“是怎么一回事呢?”
“唉!一言难尽……过去,我与她已有婚姻之约,准备择日成亲,不料好事多磨,她突然无故失踪。我在百思不解的情况下,立即奔走天涯,到处探查,但遍寻不获,连生死存亡的消息也没有,使我徒呼奈何。多年后,我虽已另娶,却依然未能对她忘情,立誓要查明她的失踪原因、否则我这颗心是不会死的。最近有人说她在逍遥岛。因此,不远千里,到这里来,可是经过了二个月多方寻访,又无法获悉她的下落,使我劳而无功,不免愁肠百结,日夜不安。”
“咳!有这种事?此女姓甚名谁,想来她必是个贤淑美丽的姑娘,才能使你如此迷恋不巳。”“她叫孟英,小名玉娟妍,容貌端正,品性善良。说老实话,我并非迷恋她的姿色,但我必须要查明她弃我而去的真正原因……在我的预感中,她似乎是中了奸人之计,或已为歹徒所害,不然的话,她决不会离开我,如果说她已死亡,何故多年以来,她的灵魂从未托梦给我?如果说她尚在人间,为什么我不能寻到她,而她也始终未来寻我呢?唉!生死存亡,将信将疑,怎不令人忧愁?”
“或许是她已另有归宿,故意避开了你。”
“不、不会的。我有信心,只要她还有—口气存在,必定会来寻找。不过,假如我真的知道她已有了归宿,我也就放心了。”
“王行,既然你对她有如此坚定的信心,那末,这件事就要牵涉到她尚在为人,抑业已作鬼的问题了。”
“阴阳子,依你看来,鬼之为物,有呢?还是无呢?”“毋庸置疑,鬼一定是有的。”
“不知你有什么根据?”
“当然有所根据……在这个世界里,人,神和鬼是分不开的。
简单地说,不害人的人就是神,害人的人即是鬼。你只要睁开双目,仔细观察,就能看得清楚,到处多的是活神。也多的是活鬼,不必再向天堂祷神,地狱问鬼。此外,人死了之后,他的灵魂也可能成神或鬼,但他只不过是死神或死鬼而巳。”
“人有好歹,听说鬼神也有善恶正邪,是吗’”
“对!好人死了就变善鬼,至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似乎是指恶人而言,因他到临终之时,才讲善话。表示懊悔,可知其平生所讲的都是恶话,这种人,即使死了变鬼,也是恶鬼……若论正神邪神,事实上也很难区别,不过,像瘟神那样,对人类有百害而无—利,应该归纳于邪神一类,风伯雨师如能行使风调雨顺的权柄,有利民生,便是正神,反之,狂风暴雨,伤害生灵,他们就变成邪神了……总而言之,古人以神道说教,无非警惕人心,劝人为善。”“不过,我王行对于鬼神,只在半信半疑之间,因我并未亲眼见过鬼神。”
“鬼神之道,自在人心,这是唯心的东西,不必说有,也不必说无,但心中有鬼,即有鬼,心中无神,即无神,不必要亲眼目睹,看到鬼神……为人不做亏心事,鬼畏而避之,神敬而远之,则此人也,到处有路可走,无往而不利,何用辩沦鬼神的有无!”
“阴阳子,假定真的有鬼,或真的有神,他们的组织如何?”
“你说假定,我也就说假定……我先讲鬼,人死了就变成鬼,鬼有鬼国,或称幽冥国,元首是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萨。在他的领导之下,有十个阎王,和许多神官鬼吏,神差鬼使,例如催命判官,追魂太岁,赏善司,罚恶司,开路先锋——俗称鬼王,城隍,土地,丧门吊客(即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獠牙赤发,黑脸青面的鬼卒,以及急脚子等,他们管理亿万鬼魂……”
“人已死亡,变成了鬼,还要那批神官鬼吏管理作甚?”
“他们要清算群鬼生前罪行……”
“那不是和阳间的官吏审判犯人一样吗?”
“差不多!可能阳间官吏是效法幽冥地府,不过,有时前者还要变本加厉做得再进一步,比阴官清算死鬼更为残酷。”“我不明白,怎么再进一步,更为残酷?”
“冥官清算群鬼,大致上实事求是,赏善罚恶,尚称公平合理,但世间的恶官酷吏则不然。他们为了本身利益,审判罪犯,往往甘冒不韪,藐视法律,颠倒黑白,认善为恶,也有一人被其清算,家属也连带受累。不仅如此,另有一些恶毒的官吏,竟然以活人的身份,越权清算死人。”
“唔,他们的用意确是如此,不过,我们休谈这种问题,以免招惹物议。……刚才你说:幽冥地府清算群鬼,赏善罚恶,都报分明,那么,鬼国阎王怎样赏善,如何罚恶?
“在黄泉路上,生前善人,褒衣博带,山鬼使执幡接引,稳步经过金桥银桥。生前恶人,死后孽魂,赤足蓬首,肩背枷,手带铐,被鬼卒鞭打着,无可奈何,战战兢兢地向奈何桥上走去。”
“什么叫做奈何桥?”“奈何桥是一条独木桥,桥阔五寸,高百尺,长千丈,桥上阴风怒号,寒透肌肤,毒雾惨澹,腥气刺鼻,桥下浩浩江涛,色赤如血,急流汹涌,浊浪排空,声如雷轰,震耳欲聋。当此之时,那些胆小的新鬼孽魂,早已吓得浑身颤抖,双腿发软,寸步难行,但前有牛鬼,后有蛇神,手持铜棍皮鞭,三步一鞭,五步—棍,强迫那批生前恶人,打上奈何险桥去,偶一不慎,失足跌下,魂沉血涛,水不超生……”
“此外,幽冥地府还有什么赏罚?”
“听我说下去……新鬼初到地府,先由掌案判官查明其生前善恶之后,善鬼即被送到赏善司接待,根据生死天禄簿评论功绩,应投胎的入世为人,应封的去做神祗,应赏的去受鬼禄。至于生前恶人,死后孽魂,则由罚恶司处理,经过判官审问,罪孽小的,略施苦刑了事,罪孽大的,打入十八层地狱,包括吊筋狱,幽枉狱,火坑狱,酆都狱,拔舌狱,剥皮狱,碓捣狱,车崩狱,磨推狱,寒冰狱,脱壳狱,抽肠狱,油锅狱,黑暗狱,刀山狱,血池狱,阿鼻狱以及秤杆狱……不论新鬼旧鬼,善鬼恶鬼,都要经过轮回,才能转世。”
“轮回!什么叫做轮回?”
“轮回共有六道,凡转世的鬼魂必须经过轮回,于是所有一切众生之类,分别胎生,卵生,湿生,化生,各进其道,行善的迎入仙道,尽忠的送入贵道,行孝的请入福道,公平的导入人道,积德的引入富道,恶毒的打入鬼道……所以,今世是胎生的恶人,下世必定是卵生,湿生,或化生了,但或许也是胎生,不过这是畜类的胎生。”“我不明白,试问是谁主宰轮回?”“第十殿的转轮王。”
“那么,另外的九个阎王不知是怎样称呼?”“第一殿到第九殿是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阎罗王,平等手,泰山王,都市王,卞城工以及转轮王,号称十殿阎王。”
“他们姓甚名谁,你知道吗?
“我只知道第五殿的阎君是包拯,另一个是姓魏的,但名字不详,其余阎王的姓名待查。”
“为什么今世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前世的事,包括你我在内?”
“鬼魂在转入轮回之前,必须送到孟婆亭前,免费赠饮或威胁强灌一杯迷魂汤,因此。鬼魂转世为人,就忘记了前世的事……
不过,也有例外。”
“什么例外?”
。
“偶有生性狡猾之鬼,到了孟婆亭前,假装喝汤,其实并未咽入腹中,又乘神差鬼使疏忽失眼之际,把汤吐在地上,因此,到了阳间投胎为人之后,他就依稀记得前世的事,且又能讲出阴间的见闻。”
“阴阳子,你知道鬼国的事情那么多,想来是那个未饮迷魂汤的投胎鬼告诉你,是吗?”“不;另有来源。”
“可否见告?”
“可以,我有个做阴差的朋友,姑隐其名……”“原来是那个阴差朋友告诉你的……”
“不,不是他告诉我的。”
“那么,是谁?”“王行,我讲话,你听着,不要插嘴……我的朋友担任活阴差之职,有一天,偶染时症,吐泻交作,无法走路,但当时黄大仙宫适有一件紧急公文,务必火速投递阴司,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他就请求我代为效劳。”“你到过阴间?”
“由于友情难却,我代理一次阴差,不过,几乎闯了大祸,回不到阳间。”“噢!真的吗?”
“事情是这样的……当我答应效劳,他就勉强起床,替我穿戴长袖阴衫和阴帽,并且给我一袋鬼钱,同时千叮万嘱,叫我在阴间路上切勿多管闲事……我拿了公文,放在身边,忽觉体轻如燕,身不由主,飘飘然随风飞行,好不快乐……不久,我看到前途阴雾甚浓,黑暗中显呈着微弱的亮光,路面泥泞如浆,足踝尽没,更兼高低不平,崎岖难行,又见来来往往的黑影很多,大家各走各,路,互不招呼。当时我心里想:这可能是阎王路,而那些黑影必是鬼魂无疑……忽然,前面传来一片神嚎鬼哭之声,非常惨厉,又听到一阵奔马腾跃之声,自远而近,但见路上鬼魂纷纷趋避道旁,我也随众奔逃,偶—不慎,失足堕入浅沟,好在沟中无水,接着又有四个鬼魂也跳进沟里,个个扑在我的身上。我觉得鬼身冷冰冰,但鬼体甚轻,充其量还不到十斤重。所以我对这种负荷,毫不吃力……俄顷,马队飞驰而过,只听得群鬼中发出—个声音:“大家小心!鬼王出巡,”不料声音才停,那马队去而复返,并且发出大声叫喊:“有生人气……有生人气,快查,查……查……”
“阴刚子,你被鬼王查出了吗?”“没有……我听到他们这样叫喊,心里明白,连忙摒住呼吸,蛰伏沟底,不敢稍动……忽然,耳边传入—个很轻的声音:老友!你尽管呼吸,因为,我需要一些阳气……”
“阴阳子,这声音是谁发出来的?”“那是扑卧在我身上的鬼魂中之一说的……于是我缓慢地呼吸,呼出的阳气都给那四个鬼魂抢着吸去了……马上的鬼官们查来查去,查不到我,终于说了声:奇怪,奇怪……之后,呼啸着驰骋而去……等到鬼官们远离现场,那四个鬼魂都立起身来,我连忙爬出浅沟,继续走路,可是那些鬼魂却跟着我走,不肯离去。我一看形势不对,还是自己识相,立即从身边摸出一袋鬼钱,也不知道数目多少,悄悄地捞一些分别塞在四鬼的手里……
好在他们并不争多论少,见钱就走……”
“你有否看清楚他们的相貌如何?”
“鬼脸儿有什么好看?不过,我在糊里糊涂中,似乎发觉他们的面孔只不过是圆圆的一团黑影而已,耳目口鼻完全看不出来……”
“你有否看清楚那些鬼官的相貌?”
“在那时,我心里虽不害怕,但却没有闲情偷看,因此,他们的面长面短,我都不知道,何况我的身形已被那四个鬼友掩护着,即使我当时要想看鬼官们的容貌,事实上也无法如愿,”
“后来的情况如何?
“后来,我走完了长约十里的阎王路,接着就走黄泉路了。”“黄泉路是怎么样的呢?”“你听我说下去……阳间的人都以为黄泉路上必有黄色的泉水,但其实不然……”
“哦,黄泉路上没有黄泉?”“黄泉路上黄沙遍地,发出热气,万分难受,幸亏我穿着皮靴,总算脚底不曾烫出泡来……”
“喂!阴阳子,听说鬼是没有脚的,是吗?”
“那是世俗误传……鬼和人一样,也有两只脚。”
“何以见得?”
“因我看到有些鬼魂,赤脚走路,被热气腾腾的黄沙烫得哇哇大叫。”
“哦,原来如此……你说下去。”
“黄泉路很短,据我估计,不过三五里而已。我的脚步跨得很大,走路又快,所以它不经我一走,就走完了。”
“过了黄泉路,还要走什么路?”
“过了黄泉路,就无路可走。”
“什么道理?”
“只有一座桥。”“过了桥呢?”
“鬼门关到了。”
“鬼门关是怎么样的?”
“提起鬼门关,真是可怕极了。”
“怎么可怕?”
“唉!我阴阳子,天不怕,地不怕,独怕鬼门关……”“哦!你倒说说看。”
“我远远望见鬼门关三个金字,字大如斗……它是一座大城,高约二三十丈,关门大开,阴风萧萧,鬼影重重,成群结队的鬼魂都被牛头马面押入关内。群鬼披头散发,哭声震天,悲惨之极。
神差鬼使哗啦哗啦,呼么喝六,甚至对付群鬼,拳打脚踢,丝毫没有人情味。当时,我懊悔;不该代友送信,现在,我阴阳子也要进鬼门关了……接着,我又暗忖道:‘进鬼门关,还是不进去?’正在犹豫不决之际,忽见一个像歪头申公豹那样的人从我的身边匆忙地走过,使我心里不禁—惊,此人非谁,乃是‘竹友’钟某。他怎么也会到这里来?我正拟赶上前问活,忽被许多鬼群拥挤过来,阻住去路。使我无法如愿
于是我高声叫唤,钟某人!但他似乎没有听到,只见他蹒跚地走过鬼门关去了……由于我叫唤惊动了一位神差,他毫不容情,抓住了我的阴衫后领,拉拉扯扯。拖到路旁静处,喝道:,我早巳注意你了……你这厮是否天国派来的间谍?’……”“阴阳子,我不懂,那神差怎么会把你当作天国的间谍?
“王行,你有所不知,鬼国现在已受妖魔国控制,他怀疑天国派遣间谋,渗透鬼国……”“噢!那么,你怎样回答?”
“我回答道:‘不,我是活阴差,’他又问:‘既然你是活阴差,为什么朝着鬼门关的路上走?’我回答说:‘我第—次到阴司来,不熟识路径,请你指示,’他问我来干什么?我说是来投递公文……于是他就领着我走另外一条支路,到了判官衙门,呈交公文,收取了回单,回路经过银桥河边,不料那个跟随在我身后的神差,把我一推,推入河中……我骇极大叫,忽然醒来,原来是南柯一梦,发觉自己睡在床上,吓得浑身冷汗,衣衫尽湿,全身好像是在水里浸过那样的湿……”
“这倒是怪事……那么,你在阴司看到的那个叫钟某是否安然无恙,在世为人?”“后来我听到消息,此人已于那晚因病去世。”
“有这样事,那简直是怪上加怪了……阴阳子,你是否知道那黄大仙的公文里讲些什么?”
“不知道,我怎好私拆公文?”
“黄大仙宫为什么要和阴司打交道?”
“逍遥岛的黄大仙宫等于地国中洲的城隍庙,俗称邑庙,黄大仙是封了神的阴官,身份像菩萨一样,也是阴司的地方官,职位很是祟高。”
“为什么逍遥岛没有城隍庙?”
“可能是因为本岛没有城圜,所以没有城隍庙,不过,黄人仙宫的地位和城隍庙是一样的。”“城隍庙的组织和城隍老爷的任务如何,你知道吗?”
“城隍庙是设立在阳间的阴司衙门,它是被阳间地方官和老百姓的心目中所公认,或默认本地有这样的一个阴官。都市里的城隍称为大城隍,或都城隍,县里的城隍称为小城隍,或县城隍,犹如帝王时代的巡抚县令。都城隍有权指挥县城隍,而城隍老爷,除了管理阴司的鬼魂案件之外,似乎还能兼管阳间的地方官员,和接受含冤负屈老百姓的申诉,冥冥中他会吩咐部属三班六房,抓鬼惩人,归案究办,同时他在暗中监视,使地方阳官内心里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忌惮,于是不敢过份为非作歹,以免有伤天理,遭受阴官清算,而加以恶报,……所以,在过去时,当地新官上任的前一日,或后三日,该新任阳官照例携带供品,到邑庙去,叩头恭拜城隍老爷,并默默祝祷,保佑自己官运亨通,地方平安……
有时,阳官遇到地方上出了一件辣手的无头案子时,主犯逃匿无踪,或不知谁是主犯,以致悬案难结,于是这阳官往往在无可奈何的情况下,斋戒沭浴,谨备祭品,亲赴邑庙祷告,或借住一宵,恳求城隍尊神赐予一梦,在梦中指示破案方法……这就是城隍的神威。”“城隍会不舍显灵托梦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那地方官当夜做了一个巧合的梦,使他依靠了它而得到破案的线索,那就算是城隍显灵了。……不过,也可能他一夜无梦,毫无所获,那只得怪他自己祷告不够诚心,触犯了城隍之怒,罚他徒劳无功。”
“唔,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神道说教,用意不坏,但地方阳官都是知识分子,怎么会去求助于鬼神呢?”
“你不知道,做官的人,比较匹夫匹妇更加相信鬼神。”
“为什么?”
“因官场中人不免多做了一些亏心的事……他们不怕活人,只怕鬼神,怕鬼来缠身寻仇,只得求神呵护。”
“想起来或许是这原因……喂!阴阳子,阳官衙门分设三班六房,为什么阴官城隍也有这样的排场?”
“我刚才已经说过,城隍庙是设立在阳间的阴司衙门,阴司的事情和阳间—样多……举例说明,假如本庙属下弟子张某业已注定今夜三更天禄当尽,阎王派遣黑无常在今夜三更前去招魂,但黑无常照例在事前先到当地城隍庙投递招魂公文,经过城隍老爷查阅无误,并在公文上签证,于是前者就准时去招张某的魂灵,否则门神可以干涉,甚至有权阻差办公。黑无常依照合法手续招魂后,张某寿终正寝了,接着黑无常押送了张魂到张氏祠堂备案。张氏祠堂是张姓上代祖先鬼魂集会的地方,张魂拜别上代祖先后,又被黑无常领到城隍庙,由神吏验明正身,最后即桩带赴阴间的鬼门关,由当案判官清查张魂生前的善恶事迹……又假如本庙属下某户的妇人有喜了,阴司早已准备了某鬼,由白无常带领前往投胎为人,其手续也很麻烦,大致上要经过城隍签证和某户祖先的祠堂备案……死生大事,不可草率,否则,黑白无常手握生死大权,就能利用职权,贪赃枉法,使死者欲其生,生者欲其死,那还成什么世界?此外,城隍还要委派神差鬼使,驱逐或捕缉野鬼恶神,保护地方安全;交接邻县城隍,以便阴司阎王和东岳大帝等各通消息,互打交道,审问善恶案件,记录后下子弟的功过,治疗鬼神病症,预防瘟疫,以及修补神路鬼径等等,但他也无法事必躬亲,必须依靠三班六房,分工合作了。”
“这样说来,城隍也是忙神……不过,我不明白,普天之下,生死之事那么多,黑白无常二鬼如何来得及做?”“你以为阴司只有一个黑无常和一个白无常吗?……佛家涅磐经:‘是身无常,念念不住’,所谓无常者,即无常也……”
“阴阳子,我不懂。”
“我来讲给你听……阴司有千千万万个神差和鬼使。假如今夜阎王或当案判官派甲鬼使去招魂,该甲鬼使今夜就成为黑无常了,但明天派乙神差去送生,那乙神差明天就暂充白无常了……如果后天又另派丙鬼使招魂,或丁神差送生,那丙鬼使和丁神差就是后天的黑无常和白无常了……换言之,当值的鬼使神差,担任招魂或送生职务的,就叫做黑白无常。有时适逢许多人同时死,或许多人同时生的案子,阴司就要派出许多鬼使和神差,差担任黑白无常,所以‘无常’者,井非固定的鬼使神差,也不是做‘无常’的就永久做‘无常’。将来你我死后做鬼,如被阎王封为鬼使或神差时,那么,你我都有当值做黑白无常的资格……这样,你明白了吗?”
“不大明白。”
“还不明白?”
“‘无常’字的意思明白了,但为什么‘无常’之上冠以黑白?”
“幽冥地府以黑色为丧事,乃不祥之兆,主死;以白色为喜事,大吉大利,主生。因此黑无常必须由鬼使担任,而做白无常的则非神差不可,二者绝对不得混淆调派,否则死生反常,大出乱子,那不是好玩的……又因此,如果阳间的夜归人不幸与黑无常邂逅,其人非死即病,反之,如果你走夜路,碰到了白无常,只要胆量大,勇气足,把他抱住不放,那么,你的运道来了……”
“哦,什么运道?”
“向他求财。”
“白无常不是财神,向他求财有什么屁用?”
“你不知道,王行,你若开口向则神求财,可能枉费唇舌,徒劳无功,因财神生性吝啬,惜钱如命,一毛不拔,他怎肯舍施分文给你?倒是白无常,有求必应,一见生财,你至少可以发一笔小财。假如你的手法敏捷,能够抛白无常的‘丁公’,那就是摘下了他的长形高帽,抓住它,不还给他,作为要挟,那么,你就可敲他一下竹杠。结果他一定就范,与你讲数,并自动奉送一笔可观的财物给你……”“白无常的钱是哪里来的?同时,我也不懂,他是神差,怎会忌惮阳间的俗子凡夫”“你问得好呀!黑无常俗称丧门,白无常的另一名称叫做吊客。顾名思议,白无常双目流血,口吐长舌,分明是个吊死鬼,这是从世俗的画影图形中可资证明。大约在中洲部落帝王时代的唐朝,阴司白无常护送一个鬼魂到黄家去投胎为人,注定此人必须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时诞生,但他在中途遇到—个阴阳术士,因此耽误了正事……”“怎么?他与那阴阳术士是朋友,还是仇人?”“井非仇人,却是同窗好友,但他们之间有着—段恩怨……”
“哦!什么恩怨?”
“你听我讲下去……那白无常生前姓戚,曾为这个阴阳术士向别人代借了一笔债,作为游学的川资。不料后者一去五年,音讯全无,债主催逼甚紧,但戚某因还不出钱,就自寻短见,上吊身亡……阴司阎王怜其为友轻生,义薄云天,就封赠神差名义,委任白无常职位……”“现在他们狭路相逢,白无常理应报怨。”
“不,白无常自恨命该如此,不想报怨。”“他生前是个好人,死后亦作好鬼。”
“他见到阴阳术士,心中大喜,一时乐极忘形,连忙现身趋前,以便招呼叙旧。哪里知道,他—现身形,就出事了……”“出什么事?”
“明月之夜,半夜三更,那阴阳术士忽见路上出现了一个头戴白色高帽,身穿白衫,双眼流血,口吐长舌的鬼魂,急步向前奔来,不由大吃一惊,但他深请阴阳之道,连忙施出法术,镇住了白无常,使其弹动不得……”
“怎么,那阴阳术士企图恩将仇报,岂有此理?”
“不,后来那阴阳术士问明了这白无常原是他的好友戚某,并知戚某是为他而死,不禁悲从衷来,一边放声大哭,一边从身边摸出短剑,向自己的胸部刺去……”
“哇!那术士为人倒也不错,可惜他也自刎了。”
“不,他没有死。”
“那一定是他假装自刎。”
“不,他是为人所救。”“谁是救星?”
“一个小偷。”
“小偷?怎么拦路会窜出小偷来?”“小偷正想去做没本钱的买卖,不料一时内急,就进入路旁公厕出恭……所以他对厕所外面的一切情况,听得明明白白,看得清清楚楚。当他看到那阴阳术士正拟拔剑自刎,就拼命地窜奔出来,在千钩一发之际。及时阻止了悲剧的发生,但他的肛门口还遗留着一小段半进半出的臭屙,来不及撒出,便去救人。”
“啊,还好……结果呢?”“结果,那阴阳木士没有死,原来他已经学成本领,并在外乡发了大财,身边带了金银,另有数目庞大的银票,披星带月,急于回乡,要去拜访好友戚某,准备有福同享,以报旧日恩情……”
“好,总算那术士尚有人性,戚某死也瞑目……不过当那术士正想要拔剑自刎,为什么这白无常戚某呆立前面,不加阻止,却待小偷来救?”
“可能当时白无常已被那术士镇住了身形,行动不便,也可能是术士太过鲁莽,急于自杀,忘记了解除白无常的禁制。”
“唔,讲下去!
“那阴阳术士对于戚某为他而死,感到万分悲痛,于是从身边拿出—枝阴阳笔,随手在‘无常帽’上写了四个字:一见生财……”“这是什么意思?”
“他看彻了世事变幻,人生泡影,接着把身边所有的财物全数存入神库,都归那白无常自由支配运用……”
“喂!阴阳子,不要胡言乱道,白无常是阴司神差,怎好使用阳间通行的金钱?”“我没有讲错……当然这白无常自有使用这笔钱的办法……”“什么办法?”
“白无常先去还清他生前欠人的旧债,当然那小偷也得到了好处,据说他在—夜之间无端端发达了,此外,白无常又自定规章,以后阳间之人,如能见到白无常者,一律赠送财物。”
“依照你的说法,那小偷是第一个得到白无常好处的人,是吗?”
“是。”
“那么,除了那小偷之外,是否另有别人曾经见过白无常?”“当然有。”
“阴阳子,我也想去看白无常,不知有否这样眼福?”
“嘿,白无常不会随便与你相见,过去看到白无常的人不是孝子贤孙,便是善士好人,否则他怎肯现出身形,给他们看到?”
“哦,原来如此那阴阳术土放弃了全部钱财,不是变成了穷光蛋吗?”
“他看破红尘,自去修道,还要身外之物作甚?”
“他有多少钱财存入神库,你知道吗?”
“确数不详,但谣言传说,依照目前币值估计,再加上一二千年以来的利上滚利、至少有九千亿吉利部蓓的英镑之数。”
“哇!那简直是天文数字厂!”
“不错,是天文数字……”“喂i阴阳子,那白无常护送鬼魂到中洲部落黄家去投胎为人‘由于中途耽搁,直接推后了婴儿出世时辰,间接影响了婴儿命运,他岂非犯了失职之罪吗?”
“不错,这桩事情后来弄得非常之大?”
“嘎,大得如何程度?”
“当那自无常戚某走到中洲部落的黄家时,婴儿已经呱呱坠地,反使他所送去鬼魄无胎可投。”
“为什么?”
“一个混世魔王早已抢先投胎,鸠占鹊巢,使那白无常进退两难,束手无策……”
“有这种怪事?……哪里来的混世魔王,竟敢宾夺主位?”“他是妖魔国下凡的……也是通天教主的杰作之一。”“啊…为什么阎王不再另派黑无常去把那黄家婴儿的魂灵勾了出来呢?”
“木已成舟,阎王业已无能为力了。”
“那么,黄家的孩子后来有何作为?”
“他就是杀人如麻的黄巢……”“不得了!……在那时,难道阎王一点办法也没有?”
“当时白无常据实报告阎王,阎王大吃一惊,连忙转禀幽冥救主地藏王,再由地藏王上奏天国王皇大帝……”
“让我先问—句,玉帝为什么让黄巢杀害那么多的人?”“这只好说是天意……天下之事,忽治忽乱,循环交替,所谓盛极必衰,衰极必盛……”
“黄巢后来被李克用打败,不知那李某是否天上的星宿转世?”
“或许是的,但也可能是混世魔王下凡。”
“黄巢出身盐贩,竞能把李唐的江山打得落花流水,一蹋糊涂,自称齐帝,在中洲部落历史上,只有李自成可与颉顽,可惜他们功败垂成,命运也仿佛相同,难道黄巢失败和李自成灭亡都是天意吗?”
“无法解释的事情,只好以天意二字来作比喻,其实此中道理极为简单……为了出路受到阻碍,不满现实,人们就想造反,你造我反,我革你命,造反去,革命来,老百姓首当其冲,最为倒霉……等到造反失败,许多人丧失了生命,剩下来的造反成功者,虽已大权在握……但内部争权夺利,就互相斗争,又死了许多人,结果,若非两败俱伤,一蹶不振,便是又被另外新兴的不满现实分子所打倒……等到那批新兴人物主政之后,他们之间又会见利忘义,互相残杀,动用真刀真枪,最后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许多人倒下下去,另有许多人站了起来,于是政权由站起来的人领导了。造反造反,此起彼落,人心思乱,永无休止,那是为什么?说穿了,虽是天意,其实就是民意,所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是也。”
“阴阳子,你讲了—大堆话,我不明白,你既说天意,又说民意,前后矛盾,何以自圆其说?”
“王行,顺天者存,逆天者亡,那两句话你听过了吗?”
“听过了。”
“茫茫者天,无口能言,又无耳能听,试问你如何顺天。怎样逆天?”
“我不知道,阴阳子,你倒说说看。”
“‘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说明了主政的人以百姓当做天,百姓以吃饭当作天,因此,我们也可以说顺民者存。逆民者亡。……如果当权者不让老百姓的肚子吃饱,就是逆民,反之有饭大家吃,就是顺民。……所以天意即是民意。主政的人不过借天之意,以行民意而已。”
“理论上说得通。但实际并非如此。”
“王行,你有什么高见?”
“阴阳子,你听着!你的意思是:顺民者存,主政者依顺人民的意见,才能生存,……逆民者亡,主政者反对人民的意见,就会灭亡……不过,我的意见恰正与你相反;人民听从主政者的意见。乖乖地做顺民,才能在主政者的政权之下生存。人民反对主政者的意见,不识时务地做逆民,就要在主政者的政权之下灭亡:……因此,你说:大意即是民意,就不切实际了。”
“王行。你说的是霸道,以力服人;我说的是王道,以德服人,二者大有区别,……当列国的霸主暴君创基立业时,天都先以尊民作为号召。美其名曰:尊重民意’,于是老百姓群起响应,争相拥护,但等到他们建立政权之后。就要反过来,强迫百姓去听从他们的话,这时,百姓始知受骗、上当,懊悔不及。古今许多朝代的昏君霸主,暴虐无道。与百姓为敌,就是一个例子。可是,这种局面,决难长久维持,因无论是古时的昏君,或是近代的霸主,必有恶贯满盈,自取灭亡,或寿终禄尽的一天。到那时,久被压制的百姓:就会起来反抗,打倒这种政权。总而言之,翻阅过去的历史,压迫人心越是厉害,暴政的时间越是短暂,你,王行,不要以短视眼光来判断现在世界上的政局,前例多得不胜枚举。”
“阴阳子,我没有兴趣再与你辩论政治,双方争得面红耳赤,多费口舌,徒伤感情,何必呢?可是,我对于那白无常戚某失职后,受到何种处分?倒很想请你讲一讲,但不知我有此耳幅否?”
“据说那白无常失职误事,不但无过,而且有功。”“哦!失职有功,是什么道理?”“白无常送生误时,但延误时间恰到好处,以致魔国所派遣的那个混世魔王抢先投胎,较原定时辰提早了半分钟,因此,黄巢出世太早,后来未成帝业……”
“如果黄巢出世再延迟了半分钟呢?”
“可能黄舆早已在他的时代里建立了暴政王胡……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一时代的历史必须要重新写过了,这就是那白无常戚某的功劳。”
“哇!半分钟的时辰影响命运如此严重,真是意想不到,无怪过去或现在的许多风云人物都非常崇拜黄巢。”
“当然,出世时辰影响命运,十秒钟也相差不得。……如今,有许多孕妇发生难产,往往叫医师动用手术,提早胎儿出肚的时辰,那都会影响婴儿将来整个的命运。”“提早或推迟诞辰好抑不好?”
“有好有坏,这要看那婴儿上代祖宗的余荫积德了…”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为非作歹之人,终乏孝子贤孙。”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小人之泽,五世而斩。’请问你怎样解释?”
“五世是—个悠长的时间……如果君子之家兴隆到了第五代,这是很难得的,但许多家庭在第二三代已经破败了,因子孙久处于富贵环境里,违背了上代的家圳,未免趋向逸乐,走入歧途,好吃懒做,藐视金钱重要,怎会不败家呢?反之,小人之家,如果父顽子劣孙不肖,其家必穷,但传到了曾孙或玄孙,久处贫贱,历经艰苦,必将发奋图强,力争上游,结果,蔗境回甘,家庭兴旺,所谓勤俭无价之宝,懒惰现世之报,这话可以包括一切,”
“不过,我以为一个人的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与时辰八字毫无关系那是各人的观点不同,……甲积极地说:命运是由自己创造的;乙客观地说;性情反映命运;丙消极地说:环境主宰命运,但丁无可奈何地说:命运是前世注定的。这不过是甲乙丙丁四人以各人的立场说各人的话而已。至于命运究竟是什么东西决定,谁也说不出所以然,只得昕其自然,……”
“假如我们否定命运又如何?”
“不能否定。”
“为什么?”
“假如否定命运,许多人就会自杀。”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君子安贫,达人知命。’这两句话给处于绝境中的人们听起来,就会感到心平气和,从绝望里得到安慰,终于有勇气活下去,即使以仲尼之圣,也有‘叹凤嗟身否,伤麟怨道穷’的经历,那么,—般人怎会不谈命运呢?不过,如果我们以做人之道做人,就不应该沉迷于命运,否则必将为命运所误,”“不错,许多人为名利所误,因他们不是达人,许多人不能安贫,因他们不是君子,但为了要吃饭,维持生活,就不得不利用经手的机会,乱捞乱挖,对事不问善恶,对物但求财富,最后自作祸孽,身败名裂,于是大呼时运不济,命运乖舛……所以知命安贫也不是容易做到的事情。”
“鸟为食死,人为财死,鸟贪食是为了生活,但人贪财,未必都是为了生活……”
“为什么?”
“因有些富人早已捞饱了,挖够了,生活舒适,但他们贪得无厌,还继续乱捞乱挖……”
“欲壑难填……唉!人事太复杂了;讲不清楚……我们还是谈鬼吧”“鬼?鬼比人还要恶毒……”“我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可是我相信,因人怕鬼,鬼不恶毒,人何必怕鬼”
“难道每个鬼都恶毒吗?”
“那倒不是,我说的是—般性。”
“试问一般性的鬼恶毒到如何程度?”
“一言难尽,……总而言之,有鬼在场,决不会有好的收场。”
“何以见得?”
“王行,你听我讲。……鬼子,鬼物,鬼蜮,鬼祟,鬼话,鬼戏,牛鬼,鬼串,鬼伯,鬼录,鬼箭,鬼打扑,鬼扯腿,鬼头风,鬼画符,鬼门关,鬼头关窍,鬼门上占卦;……凡有一个鬼字连带着的,都不大吉利。”“不然,也有例外,……譬如:鬼才,鬼工,鬼斧神工,鬼谷子,那都是好的。”
“当然,任何事物都有例外……例如:神,这是好的。假使是恶神,蛇神,孽神,煞神,那就不好了……又如:砒霜是毒物,但若能用之得当,便是良药了,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阴阳子,既然你说鬼是一,种不好的东西,但我倒很想和鬼打交道……”
“哦!为什么?”“因为……我觉得做人讨厌,活得不耐烦了……我不相信鬼会比人更坏。”“王行。你想自杀?使不得!千万使不得。”
“不,我并无这种想法。”
“那么,你为何要与鬼打交道?”
“我要研究人鬼之间,究竟有何不同?做人好,还是做鬼好?因此,我希望有—个亲身探视幽冥地府的机会。……如果我发觉做人比做鬼有趣,就要奸好地做人,否则,我一入阴曹,就永久不回人间了。”
“这洋说来,你想做活阴差?”
“是这意思。”
“活阴差是苦差使,公毕回来,浑身乏力,犹如大病初愈,非常难熬……我已经试做了一二次活阴差替工,所以有此经验。”
“不论如何辛苦,我都顶得住,因我的道行似乎比你略胜一筹……”
“不见得,我们比赛一次内功如何?”
“你又不是粗坯,—言不合,就想用武,你以为任何事情都能以武力解决吗?如今我凭这考验,已试出台端耐心欠缺,轻举妄动,若非成事不足,必是败事有余,而道行深浅也可想而知了。”
“阴阳子,你教训得是,恕我王行失言……其实我是急于想做活阴差,所以口不择言。”
“活阴差并非美缺,待遇菲薄,但这职位倒也不是任何人都可做得。良匠择木,过百树不遇,相于根得一,但活阴差的人才只怕在一万个男人之中,是否能选出一个,还是疑问。”
“哦?不过,我王行决不计较待遇多少。”
“你真的想挖取这个差使?”
“当然是真的。”
“做活阴差有许多条件和禁例,不知道你能否照办?”
“什么条件和禁例?”“第一武艺高强,胆大心细,不怕鬼怪……”
“我自信有这种能耐。”
“不准欺侮鬼魂,或向他们勒索榨财;即使鬼魂自愿献金,也必须严辞拒绝,分文不得接受……”“不贪财,使得。”
“押送美丽女鬼,你切勿对她动手动脚,恣其轻薄,如被查出,刑罚极重,动手砍手,动脚斩脚。”
“不贪色,依得,依得……不过,美色当前,眼睛瞄瞄,大概不要紧吧?”“目光随便一掠而过,这是人之常情,无伤大雅,即使是我阴刚子,也不能免俗……如果你作出有意识的注目而视,万一被夜游神看到,那么,你就倒霉了。”
“怎样倒霉?”“革职查办之外,你的视线立即失效。永远变成了膏盲瞎…”
“你不要说下去,我连正眼也不去看她就是了。”
“还有,你不准对她讲话不三不四,轻薄浮滑,迹近调笑……”
“知道,知道,态度稳重严正。”“你对于来路不明的四方野鬼,飘荡孤魂,切勿与之搭讪,即使她们前来周旋,讨好奉承,也不准随便接交……”“怎么,轧几个鬼友也不可以吗?”
“与正派的鬼友来往,交流阴阳文化,是准许的…,可是,大多数幽冥人物,鬼计多端,包藏祸心,偶一不慎,就会上他们的鬼当,受到损害……所以必须万分小心。”
“还有,你执行任务,公事公办,切忌违法徇情,以免陨越……不过,你办事千祈不要过份严刻,形同酷吏,必要时,你在不妨碍职责的情况下,权衡轻重,随方作圆,稍为通融,得饶鬼处主饶鬼,对你无损,于鬼有益,何乐而不为?如果你一本正经,像煞有介事,固执呆板,认直不转弯,那也是行不通的……”
“为什么行不通?”
办事严正,人畏且敬;办事严刻,人惧且恨。鬼和人一样,不欢迎过份严刻的鬼,尤其是半人半鬼的活阴差,要格外注意这—点,对人说人话,对鬼讲鬼话,不卑不亢,处理公事,宽严兼施,丝毫不得软硬失调,轻重倒置,否则,鬼阴损你,神严罚。你弄得不讨巧,使你自己遭遇灾祸,遗害子孙,而且还要骂你自讨苦吃。”“这一点我明白,所谓见风驶船,随机应变,施用八面玲珑的手段。”
“见风驶船,看眼色行事,那是被动的,但有时你也要争取主动,逆水行舟,表现你的才干,至于随机应变,面面周到,听起来非常顺耳,好虽好,但做起来却有缺点……”
“什么缺点?”
“有许多事情不可能做到八面玲珑,只有细磨细琢的艺术品才能做得如此。除非你处处迁就人和鬼,你想要面面周到,偏偏弄巧成拙,因人鬼之事最为复杂,你依顺了人心,一定会违反了鬼意,你讨好了鬼,必然会得罪了人,如果你博取鬼与人双方的欢心,就会损害你所经办的事情,到了那时,神就会出场,向你责难。”
“那么,我该怎么做呢?”
“以理论事,不失其正,以事理制人,正义治鬼,人鬼就会拜服,不敢妄动……这就是做活阴差的宗旨。”
“是,是,阴阳子,可是你再三以人与鬼相提并论,是否活阴差的责任,除了和死鬼打交道之外,还要再和活人打交道呢?”
“问得好!假如只做死鬼的事,幽冥地府多的是鬼阴差,怎会再要你活人去做活阴差?因鬼阴差不能调查活人的事,各部门阴官就要聘请阳间的活人来做活阴差,替他们办理有关阴阳双方的事务。”
“我不懂,为什么鬼阴差不能调查活人的事?”
“除了行尸走肉之外,人人都有阳气护身,头上发出或多或少的毫光护顶,越是正派的人,浑身阳气越是充沛。头上毫光也越是旺盛,这种阳气和毫光,肉眼虽不能看到,但鬼魂却望而生畏,不敢正视。还有鬼魂白日潜伏地下黑夜群出活动,即使在黑夜,他们的活动范围也有限制……譬如:一般人家,有的前门后户都有门神守护,有的豢养着恶狗猛犬,四周巡防,而鬼魂要想入室登堂,非常困难。因此,鬼国阴官为了便利执行有关阳间的案件时,就作借重活阴差不可。”“门神护宅阻鬼,但恶狗猛犬对于鬼魂能起什么作用呢?”
“王行,你不知道,狗眼看人,另有一功,往往因人而异,俗谚云:狗吠非主。它对于峨冠博带之人,也能摇头摆尾,邀宠奉承,作欢迎状,若逢衣衫褴楼之辈,它立即厉声狂吠,甚至窜前咬其胫踝。它见到了野鬼游魂,就汪汪大叫,奔走追逐,吓得鬼魂退避遁逃。它见到阴差,虽不畏惧,但也不敢逼近,只得大叫示警,一犬吠影,百犬吠声,声势雄壮,于是惊动了门神或当方土地,出来阻差办公,使阴差十九无法完成任务……假使它碰到了黑无常,只要他把哭竹棒—扬,狗心大惊,立即弋尾而逃,站在远处,狺狺悲吠不休,吠声如哭。如果夜闻鬼哭,再加上狗哭这就意味着当地附近区域,或前邻后舍,必有不徉之事发生……
所以那就是狗的作用。”
“那么,狗见鬼魂而狺狺迎吠,难道它见了活阴差就不会汪汪大叫吗?”“当然它也会吠叫的……不过,活阴差有办法把它制服,而一声不响。”
“哦,什么办法?”
“活阴差是人做的,但披上了阴衫之后,他就生成了鬼,所以他是鬼的形式,人的实质,人中之鬼,鬼中之人,也可说是半人半鬼。他黑夜办案,必穿阴衫,先用食物喂狗,狗是畜牲,只要有东西吃,就乖乖地—声不响。犹如受贿的人助奸作弊,眼开眼闭一样,于是活阴差就乘机溜进关系人的屋子里去了……”
“门神土地也不阻挡?”
“活阴差人身鬼影,阳气未散,接触活人,对活人毫无损害,因此,门神土地对他不加干涉……若鬼接触了活人,此人非病即死,所以门神土地就有权阻挡。”
“噢,原来如此…可是。我不明白,活阴差进入了关系人的家里之后,怎佯办案?”
“活阴差先施法术将关系人引入沉眠,然后口中忠念有词,念了开锁咒,开始查阅后者放在抽屉里的文件,以及搜索犯案所用凶器的下落,或者他把关系人弄得神昏颠倒,半疯半痴痈,让后者自言自语。不知不觉地供出罪状,或者他幻现梦境,使关系人自己在梦中表演所作所为的犯罪过程,总而言之,花样很多,我也不能一一举例……活阴差取得或查到了罪案的记录和资料后,就呈报上级阴官。但那不过是活阴差的任务之一而已。”
“其他还有什么任务?”
“别的任务很多,如果样样都讲,我也不胜其烦…不过,我只能简略地讲一下……譬如某甲时运不济,命运乖舛,向东碰着壁,朝西撞着头,身无分文,走投无路,或某乙久为病魔所困,生计艰难,陷于绝境,感到做人乏味,于是甲乙二人都产生了厌世的念头,去寻短见,可是他们天禄未尽,命不该绝,在危急之际,活阴差早已奉命而来,及时拯救……当然另有某丙某丁,并非由于贫病交迫,却为了酒色财气等事,—时困酒贪色,失财斗气,以致神志失常,忖头错误,朝着死亡的道路走去……如果丙丁都不是该死之人,活阴差就会接到上级命令,前往点化劝阻。有时寻死的人太多,活阴差本人忙不过来,无法分身,就必须随机应变,施用阴拖阳推法术,分别催促有机缘的过路行人,把丙丁二人都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使适逢其会的救主,在无意中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此外,有的人年届耄耋,或已享得期颐遐龄,而齿牙无损,白发转乌,精神矍铄,登山如履平地,号称人瑞。于是孝子贤孙争来为他祝寿,筵开百桌,大宴亲朋,兴高采烈,欢声雷动。不料这件事惊动了活阴差,就报告上去。阴官照例查阅死簿,立即发现这寿翁早该魂归地府,那当然是阴官自己疏忽了前者大限已过,也可说他是糊涂透顶,忘记了派黑无常前往勾魂,以致无端端让此翁成为漏网之鱼,多活十有余年……阴官想到这一错误,非同小可,不禁大惊失色,但为了弥补过失,他不动声色,暗中另委亲信鬼差,当夜出动,把这寿星公的魂灵勾去……次日,地方上传出消息,某人昨天做寿。当晚无疾而终,不知此中原因者,都感到惊异,还以为此公多饮了酒,或多食了肴馔,大吃大喝,超过食量限度,以致肠胃阻塞,消化不良,引起死亡,子孙为他祝生庆寿,反速其死,怎知那也是活阴差的杰作……”
“阴阳子,如果子孙不为此翁祝寿,他也许还能继续活下去,是吗?”“也许他再活二三十年大有可能。除非他隐匿于乡村僻地,离群索居,不问世事,否则他迟早要被阴官查出的。其实,那寿星公根木不知道自己已为阴官所遗忘,不然的活,他肯定是不会让子孙这样做的,”“被阎王遗忘的人们多下多?”“多不多,也很难说。事实上世间老人往往在做寿之后,不久便告死亡,虽冥冥中自有定数,但谁知不是为活阴差所算?所以,我认为得享高龄的人,若无必要,还是避寿为妙。”
“是的,我的观点与你相同……年老之人,旧俦凋零,起居寂寞,生有何欢,死无所惧,但生死大事,好死不如恶活,若非天禄已尽,何必先向阎王作报到的预兆?有许多老年人不明此理,往往;自炫遐龄,兴趣勃勃,举行寿宴,其实,大可不必。子孙为长辈祝寿,事关孝道,未可厚非,但老人自己不妨严词推却,最多限度集合家人供应素面素斋,略为点缀,避免广请四邻八台,惊动亲戚朋友,热烈庆祝,徒耗金钱,又丧物力。如果那些寿翁之中,或许有—二个是被阎王所遗忘的人,那么,阴阳子,你说得不错,他们做生,等于送死……还有,阴阳子,刚才你所讲的,那阴官因—时忽略,忘记勾魂,使阳寿已满的人,应死未死,给他白白地活了多年,这种过失,依照阴曹法律,应该怎样处罚?”“阴官失职误事,是要严厉惩办的,例如:撤职,罚俸,受刑,服役,或投胎为人,夭折而亡,不过阴律虽严,也有空子叮钻…’“哦?谁敢如此大胆,竟敢走阎王的法律漏洞!”“王行,你听我讲下去……大限到来的人,但届时丧门尚未光顾,可能有几种原因:阴官失眼,检查死簿,不够仔细,未将那该死的人列入黑名单内;或阴官事忙,忙中有错,忘派丧门前往勾魂;或因那‘应亡人’是阴官生前的恩人,子孙亲戚,或良朋好友,所以阴官徇情,涂改死簿,以—字改为十字,或以—改二十,甚至为三十,诸如此类,甘犯法纪,企图私赠阳寿。上述情况,如被发觉,阴官立遭扣押,先查其失职之处,是否故意,抑无意造成?当然,故意罪较重,无意罪较轻;若是阴官徇情枉法,涂改死簿,私增应亡人的阳寿,那是知法犯法,罪不容赦,他就将被处极刑,可能连鬼也没得做……此外,阴曹再要查核那‘应死未死之人’在生前多活的年数内,做过了多少善事,干过若干恶事,善恶是否可以对销,功过能否相抵?假如善多于恶,按律阴官免罪,而有关的‘应死未死之人’也可免罚,阴官就凭这一条法律,钻空子,通关节。若恶多于善,阴官阳人同处应得之罪。”
“怎么叫做应得之罪?”
“这个……这个……我倒不曾研究过。详情无可奉告,但我可询问活阴差朋友便可知其究竟。”
“没有关系,你不必急于去问……现在我想知道,阴曹勾魂,找错了对象,以致阳间死错了人,这种情况有否发生过?”
“不但有,而且很多……”
“哦?清你快些说下去,那一定是很动听的。”
“王行,你看过聊斋志异,子不语以及阅微草堂笔记吗?”
“看过,但那些讲鬼的故事,都是捕风捉影,乱话三千,不足为凭。”
“不可能都是无中生有。我以为多少必有些事实根据。”“那么,除了古人所讲的人死复生之外,你能否提出别的事实?”
“可以,但讲由我讲,信不信由你……”
“那当然……你讲吧。”“我的族伯,姑隐其名,本是强横霸道的人,后来生了一次重病,危险程度已到达了只剩一口气,当他患病时期,一忽儿全身发热,肤呈灰色,嘴里突然大声道:‘我要窜火门去了’,说完话,就呼呼沉睡。不久,他从睡中惊醒,低声道:‘我要钻入水门去了’,于是又睡熟了,身上流汗不止,衣裤湿得好俾在水里浸透似的。又过了—会,他—边哀声呼痛,一边叫喊道:‘我要进入乱箭门去了。他说着,全身随即陆续地出现了许多红疮,密密麻麻,犹似蜂窠,又好比箭创。于是群医束手无策,暗示病人的家属准备后事。过了二天,他果然断气,但在六小时之后,那躺在灵床的尸体忽然讲起话来,有气无力地道:“肚子饿了,快拿粥来给我吃……他死而复生了!”
“哦?有这样的事?是否阴官捉错了他?”
“他只肯讲阳寿未满。”“那么,不是捉错……”
“是捉错的。”
“此话怎讲?”
“后来由于他的九岁儿子传出消息,我才得悉详情。”
“哦?那孩儿讲些什么话?”
“他对我说:‘我听到爸对妈讲,爸在阴间窜火门,钻水门,过乱箭门,吃了许多苦头,后来阎罗大王查出爸还有二十多年可活,就放爸还阳,要爸做好人,还告诉爸不许在阳间乱讲阴间里的事情……”’
“孩子是天真的,想来不会说谎,”
“我也这样想,从此之后,族伯的性情也改得非常和善,近邻远村的人,对他都称呼仁翁,”
“不过,阴阳子,我认为你族伯的那件事可能是冷热病作祟,使他神经错乱,幻出梦境,所以胡言乱道,其实这也不足以证明阴曹勾魂错误的事实。不但如此,我甚至不相信,阴间有阎罗王的存在,除非我能代替一次活阴差职务,亲自考察一下。”
“你说来说去,只想做活阴差,是吗?”
“不错……请你帮助我,去向你的活阴差朋友说项。让我王行替他到阴间路上去走一遭。”
“抱歉之至,我无能为力。”
“你不肯?”
“不是不肯,因这种阎王路不是每个人都能走得……同时,我的活阴差朋友也作不了主。”
“为什么?你不是做过他的替工吗?”
“是。”
“你做得。我做不得?”
“他信任我,不信任你,而且做活阴差替工也要先由阴官批准。”
“你的意思是:他只能推荐,准或不准,是要阴官决定。”
“不错。”“那么,你何不请他介绍我去见阴官?”
“不行,我不是已说过:“我友活阴差与你素味平生,怎肯冒失地介绍你去见阴官?”
“给他—笔介绍费如何?”
“也不行,这是行贿,他绝对不会接受……总而言之,对你来说,此路不通。”
“另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
“你想留难我?”
“不敢。”“那么,你的活阴差朋友姓甚名谁?”
“四维二火。”
“罗炎?”
“是,你认识他y”
“不认识,可是我听到他的大名,如雷贯耳。”
“你想自己去看他?”
‘不,我也不敢。”
“为什么不敢?”
“听说此公不太好惹……他比阎王更难相处。”“你知道就好……所以我叫你死了这条心吧!”“不,我一定要达到目的。”
“我倒要问你,有什么办法达到目的。”“另钻门路……喂!阴阳子,你说的那阴官是谁?”
“黄大仙宫的首席神探,不知其名。”
“啊唷!是他……”
“怎么,王行,你知道他的厉害吗?”
“知道……这神探也是个难缠的角色,不过,我有通神办法。”
“什么办法?……是不是用钱?”
“不……再钻门路。”“哦,你用什么法道?”
“我可以向黄大仙初平打主意……”
“嘿!王行,免了吧!你想打他的主意?”
“怎么?不可以?”“当然叮以,不过这是徒劳无功的。”
“阴阳子,你不要小觑我王某,我和他有直接的交情。”
“这倒看你不出,你竟然与黄大仙攀起交情来了。”“你不相信?”
“不。”
“你听我讲,……当年黄初平尚未成为正神,在中洲四川丹溪牧羊,我已认识他了…”
“王行,你不要信口雌黄,胡吹乱讲。黄大仙几岁,你几岁?你在什么时候队识他?”
“阴阳子,你听我说下去……当年黄初平在本乡牧羊,巧遇道士赤松子,后者把他和羊群携往中洲金华山石室中,修道成仙,他的羊群也得了道气,变为金华山的白石,继续修炼。后来一部分羊群,道心不坚,被黄初平驱逐出境,各白去世胎为人。”“哦!你是羊精投胎?”“不……是白石。”
“何以为证?”“无以为证,……不过,三十年前我入籍魔国,经过三查四核,在妖魔录中说我王行是金华山的白石辗转投胎为人。”“哦?这样说来,你与黄大仙确有一段渊源。”“阴阳子,依照你的看法,我有做活阴差的资格吗?”
“这也很难说……你千思万想,要谋活阴差职位,究竟有何目的?
“没有什么,我不过是为了好奇而已。”
“只怕你不仅是为了好奇而已吧!”
“这个……这个……阴阳子,我也不瞒你……我想到阴间去找一个仇人。”
“仇人?你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没有。”“杀妻之恨?
“不是。”
“那是为什么?
“此人破坏了我的道行。”
“多少年数的道行?”
“四百九十九年。”
“是怎样的一回事?”“当年黄大仙在金华山时,每天对灵石讲道,寒暑不缀,使我们群石道行大进,炼成了石魂出窍之术。唉!不料某日,忽然来了一位江湖术士,把金华山所有玲珑可爱的白石席卷而去,等到我石魂倦游归来,发觉自己的石躯业已失踪,顿使我魂无所寄托。不得已转入轮回,投胎为人,到目前为止,竟投了二十一次的胎,做了二十一世的人,每世做人都希望寻到那江湖术士,向他索回我的石躯,以便继续修行,可是天涯海角,到处寻觅,却无法发现他的下落……”
“王行,且慢说下去,让我先来问你,你怎知你的石躯是被那江湖术士取去?”
“是金华山土地公公告诉我的。”
“为什么当方土地不阻止那江湖术士盗取白石?”“土地神力量有限,无法阻挡。”
“那么,他为什么不报告黄大仙初平?”
“那时,黄人仙正在打坐修炼,土地公公不敢惊扰。”
“你的同伴们、数以千计的白石,难道都遭厄运?“不错……它们的命运比我还要悲惨。”
“可怜!那真所谓五百年劫数难逃……王行,你说下去。”“有的人说:那江湖术士心肠恶毒,已遭横死……有的人讲得活龙活现,说那贼术士煮石炼丹,除了一块七窍灵石之外……”
“你的躯壳就是那块七窍灵石吗?”“是。”
“他为什么要留着你的石躯不煮?”
“我也不明此中原因,可能是我的石躯生得太玲珑了,因此他保留起来,作为玩物。”
“煮石炼丹,你的同伴惨了……不知它们被煮以后,情况怎样?”
“不知道,想来它们都已化作尘灰,连石魂也变为一场春梦。”
“可能是天意如此,否则,世界上花妖草魔,木精和石怪还要多了。”“阴阳子,你不要骂我石怪……”
“对不起,我随口讲话,不是有心的……”
“我知道你不是有心说的,否则,我早已一拳送过来了。”
“那么,王行,那贼术士抄空儿捞去门口么多的灵石,煮打炼丹,白白的进帐了不少道行,现在他可能已成神仙了。”
“不,我已查地国中洲的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地仙录中都没有他的姓名。他叫青符山人……你听到这过吗?”
“哦?青苻山人……我没有听到过,半仙群中,有此人否?”“也没有。”
“他点石炼丹,有否炼成?”
“不详……但我不相信那贼子会遭横死?”
“何以见得”
“我二十一世为人,查过地国一百多个部落,以及整个地国所有的坟墓,都未发现此贼的踪迹或骨骸。甚至我也偷掘了许多疑坟,但都徒劳无功。”
“可能他已成神了。”
“不可能,这样的恶贼,怎能成神?”“那么,你怎知你的石躯未被煮掉?”
“我想,我的石躯决不会在煮石炼丹的原料之中,否则,我的魂灵也不可能投胎为人。”
“唔,你说得有理……那么,你认为要寻到青符山人,唯一可疑之处就是阴间,是吗?”
“是。”
“既然你相信他尚未死掉,为何你要到阴间去查他呢?”
“他的生死成谜,也不过是我推测而已,主要是我想在阴司查阅生死天录簿里的青符山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现在什么地方?”
“阴间判官,不是好吃的果儿,他怎会给你查阅生死天禄簿?”
“我自有办法叫判官听我的话。”
“哦?看不出你到是个深不见底的人物。”
“对付阴官,宜用诡计,可说是无往而不利……一言抄百总,我必须要谋得活阴差职位。”
“好吧!我阴阳子就为你效劳一次,向罗炎说项,稍加吹嘘,或许有些希望。”
“如此甚好,多谢了“可是你不要太乐观……你知道四维二火不是好惹的。”
“当然……不过,凭你一言九鼎,想来这件事能够得到一锹掘个井的效果。”
“我只能尽我所能,但事成与否却不敢肯定。”“那当然……”
“后天上午,你到这儿来品茶,听我的回音。”
“好,一言为定……”在罗炎的病榻旁坐着阴阳子,他是来探问病情。
阴阳子道:“老罗,今天你的气色似乎比前天好些,是吗?”“稍有转机。”罗炎有气无力地道:“不过我的毛病三好二坏,只怕一时难恢复健康。”阴阳子安慰道:“你要安心静养,减少思虑,不久就会痊愈……
今天医生来过了吗?”“来过了。”“他怎么说?”
“他只说我的体内阴气太重,别的也说不出所以然,开了张药方之后就走了。”
“阴气太重……这斯道你是活阴差吗?”
“不,不知道……可是。他能讲出‘阴气太重’四个字,医术总算不错了。”
“唔。”
“最近你代我做了一次替工,多谢你帮忙,……这是苦差事,说不定以后我还要再麻烦你。”
“叨在知已,何必道谢i”
”我自从担任这个差使以来,到如今差不多四十年了,理应退休,可是大仙官不允许我这样做……唉!没有办法。”
“做四十年活阴差不是一个短时期,怪不得那医生说你阴气太重……喂!老罗,你何不聘请一位助手,帮你做些细碎的阴事。”“我也有这种想法,可是人才难得,除了你老弟之外……当然、你是最合适,而且名符其实的人物。”
“老罗,你知道我生性傲慢,俗务繁忙,只能偶然为你添手垫脚,这是我义不容辞的。如果兼职阴事,日子一久,只怕要做出脱天漏网的事、连累了你,反而不美。”
“我明白你的阳事已经够忙了,所以我也不敢启嘴,若论人才,你是当之无愧的。”
“老罗,你不妨从别的朋友之中物色一位。”
“唉!谈何容易。有能力的,不愿于这种苦事,没有资格的,我也看不上眼……喂!阴阳子老弟,我上次叫你替我想想办法,物色人才,可惜你老是不放在心里。”
“老罗,你知道,我生平不爱多管闲事,除非好友知交,那就另作别论。即使卖命,也是心甘情愿的。不过,阴间的事情要比阳间更难处理,弄的不好,各方面都不讨巧,尤其是做你的副手,只有一等人才方能胜任,所以我的朋友中间虽有这种角色,我也不敢冒然推荐。”
“老弟。你不要这样讲,其实我只是以事论事。不卖情面而已,并非蛮不奖励的人……只要对方做事肯负责任,我倒很愿意培养—个活阴差的人才……”
“老罗,你说话这样起劲,吃力吗?”“我现在觉得很好,并不吃力,我继续谈下去……”
“好!我先提出几个妖魔人物来,让你批评一下,不知你赞成吗?”
“你讲“大眼魔煞王明为人如何?“此人口滑,肚子里藏不得心事,非活阴差之才。”
“郭昌呢?
“也下是这种人才。”
“为什么?
“此人心思太活、眼高手低,只旨埋头,而不能苦干,因此,也不宜担任活阴差。”
“易猛如何?”
“才有余而识不足,易招物议。”“朱越怎么样?”
“因人成事,做不得活阴差。”
“倪水?
“忠厚之人而已。”
“邹表怎样?”
“此公武功超群。有资格……可惜,文事欠通,所川也不适宜做活阴差的工作。”
“周明呢?”
“性情太急躁了……当年我在森罗殿上,看到他投胎之前,阎王问他,你到阳间为人,要金钱,还是要爱情?”“他怎么说?”
“他说要金钱。”
“哦?后来怎样?”
“后来他入世为人,长袖善舞,敛财有方。”
“那么,周明何故不能做活阴差?”
“不,只有不贪财的人,可任此职。”
“张老如何?”“他也不行。”
“为什么?”“此人外柔内刚,刚中寓柔,但不能刚柔相济为用,也不是活阴差的材料。”
“你认识王行吗?”
“王行?不详。”
“他也是魔国的散人……”
“是你的朋友?”
“不错。”
“目前他作何生涯?”
“他现在是替人保管和记录金银财物出纳的事情。”“职位倒也清高,但不知有家眷否?”
“有。”
“道行和武功的造诣如何?”
“和我相差无几。”
“经历怎样?”
‘过去曾在魔国的侦查部门服务多年。”“有何背景?”
“常与散人辈中的正派人物交接。”
“前世的渊源有无劣踪?”
‘据说:十一世前,他是地国中洲金华山的白石投胎为人。”“是否黄大仙叱石成羊的白石?”
“是。”
“前世的渊源也清白,但不知他对活阴差的职务兴趣如何?”“据告很有兴趣。”
“有目的否?”
“有。”
“为了什么?”“要找寻个炼石成丹的江湖术士。”
“找他为了何事?”“查问—块七窍玲珑灵石。”
“它是王行的石躯吗?”“不错。”“王行怎知那江湖术士在阴间?”
“因王行查遍了天涯海角,并末发现他的下落。”
“据传当年有一术士囊括金华山白石,作为炼丹的原料之一,王行要追寻的就是那术士吗?“是。”
“王行只不过想向那术士查问自己石躯的下落而已,还是因对方炼石成灰之故,打算为千万石友报仇?”
“他并未谈到报仇之事。”
“想来他只为自己的石躯,是吗?”
“可能是。”“如果是这样的活,王行就做不得活阴差,”
“是何理由?”
“因他只为自己,不想为许多石友报仇,太自私自利了。”
“唔,你说得对,但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
“那也不能怪你,因你与他是朋友关系,你的感觉多少已被友情所蔽,所以思考也不够深刻。”
“不过,他虽未讲到报仇的事,但心里或许有此概念,也说不定。”
“阴阳子。你我谊属知交,无话不谈,我罗某想请王行面试武功道行,真才实学,不知此举会影响他的自尊心吗?”
“你不相信我的活。”
“非也。”
“我认为不妨面谈,何必面试?”
“活阴差职务低微,但责任重大,假如经过考试,由我选定,一切后果都是我负担,否则,你可能去受到牵连……我这样做法完全是了使你脱离干系。”
“唔,你说得有理,……几时面试?”
“说试就试,现在你能请他前来舍间吗?”
“你不想休息养病?
“此刻我的精神很好,面试不妨宜即举行。”
“既然如此,我去叫他来。”
“不,何必要你劳驾,告诉我,他住在何处?我叫院公去请。”
“好。”
阴阳于说着,即从身边取出一张名片,写下了王行的地址,又加了—句:“盼即来见罗公”,把它递给罗炎。
罗炎看了一看,就叫院公拿着名片去请王行。
接着罗炎又吩咐仆媪,到隔邻请“压不死伯伯”前来谈话。
不久,一个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老者进入房内,罗炎连忙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同事,号称压不死伯伯。”
阴阳子立即起身,与压不死伯伯握于,双方各用六成腕劲,互相印证武功,彼此半斤八两,不分高下,而罗炎已经开口道:“这位是我的好友阴阳子。”
压不死伯伯与阴阳子同时大笑,互道“久仰”。
于是他们二人坐下来谈话。
阴阳子问道:“尊号‘压不死’这三字,想来必有来历,可否见告?”
压不死伯伯正想问答,但罗炎业已抢先道:“这位伯伯能肩挑千斤重担,步行如飞,所以别人都叫他压不死伯伯。”
阴阳子道:“哦,原来如此!失敬,失敬。”压不死伯伯道:“区区之力,何足道哉
!罗公叫我来此,不知有何指教?”
罗炎道:“等—会,有个姓王的前来面试,请你老伯指教。”
压不死伯伯—听,心里明白,道:“指教不敢……如有用老汉之处,但请吩咐。”
罗炎道:“那好极了……阴阳子老弟,等—会,王行来时,请你暂到后房回避,不知尊意如何?”
阴阳子道:“当然,当然。”
正谈话间。院公前来通报,道:“客人已在大门外等候。”罗炎道:“麻烦老伯,代我迎他进来。”
这时,阴阳子已经转入后房。
—会儿,压不死伯伯引导王行走入房中。
王行一见罗炎,连忙作揖,道:“参见罗公。”
罗炎拥着锦衾,坐在床上。欠身拱手道:“请坐,请坐!恕老朽偶沾微恙,未能起床出迎。”“不敢,不敢……”王行说着,坐于刚在阴阳子所坐的椅上,同时眼光瞟向罗炎,一掠而过,心里暗想:此公颧骨高突,双日炯炯,必是个足智多谋,处事严正的人物。罗炎道:“王老弟,你的意思已由阴阳子转达了,”
王行道:“在下才疏学浅,还仗罗公不吝指教。”罗炎道:“不要客气……不过,老朽说话喜欢开门见山,实事求是,如有得罪之处,希勿介怀。”王行道:“罗公有问,在下必答,决不敢吞吞叶吐,装腔作势。”
罗炎点头道:“世途险恶,陷阱密密麻麻,防不胜防,冥路崎岖,机巧迷迷茫茫,无所适从,处身于阴阳之间,应该怎样说,怎样做,方称得体?”
王行道:“上什么山,采什么柴,见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罗尖又点了一下头,道:“在阳间,常有绿林好汉,威胁过路之人,付出买路钱来,在阴间,或许也是如此,假使你遇到这样的情况,不知如何对付?”
王行道:“在人间,遇到强盗,付钱免灾,如在黄泉路上,我就一毛不拔。”
罗炎道:“你想逃走,还是想与鬼打架?”
王行道:“都不想。”
罗炎道:“你将使用什么方法走过这条黄泉路?”
王行道:“我只要在鬼强盗的脸儿上分别吐了几口生人气,他们就会退避三舍。”
罗炎唔了—声,道:“鬼计多端,你不怕他们阴损?”
王行道:“阳间为人,若不做亏心的事,头上毫光发出浩然之气,阴间鬼魅小丑,遁逃惟恐不及,怎敢阴损?”
罗炎也不表示是或否,又问道:“若遇邪神留难,蛮不讲理,为之奈何?”
王行道:“对付邪神比对付恶鬼还要容易,前者乃是伪君子,其行虽伪,但神的身份多少要讲体面,不敢公然显露劣迹,以免当众出丑,后者犹如真小人,已包括了无赖,亡命之徒,不知羞耻,以及无所不用其极的混合体。因此,如果邪神蛮不讲理,故意留难,我就找其漏洞,以正理制其无理……”
罗炎道:“假如制之不服,怎么办?”
王行道:‘强辞夺理的邪神,表面上必然虚张声势,所谓开弓不放箭,吃相难看,令人望而生畏。其实色厉内荏,心里暗示发慌。对付这种邪神,只要轻描淡写,用几句中肯的活,戳穿他的理亏之处,并晓以利害,使他知难而退。”罗炎道:“万一他顽固不化,你是否用武。”
王行道:“不,在下除了自卫,决不用武力。”
罗炎道:“不用武力,问题没法解决。”
王行道:“比舆论来揭发他的假面具,或诉之于那邪神的上级,还怕他不肯就范吗?”罗炎道:“刚才你说:邪神乃是伪君子,恶鬼犹如真小人,但你在初次见到他们时,如何辨别对方的性质?”王行道:“在下只要先看他们的眼睛,再听他们的言语,就能知道一切。”
罗炎唔了一声,道:“胸中不正,则眸子无焉……听其所言,察其所行……是这意思吗?”
王行道:“是。”
罗炎道:“假如你做了活阴差之后,将如何对付那些犯罪的鬼魂?”
王行道:‘鬼犯了罪,应由鬼官处理,活阴差无权过问‘”罗炎道:“如果那鬼魂是由你带领呢?”
王行道:“我先把他扣押起来,然后交给鬼官。”
罗炎道:“假如那鬼犯是个赳赳武夫,恃力反抗,向你攻击,但为了自卫,你是否以牙还牙,压其凶焰?”
王行道:‘我无须动武,只要念几句‘治鬼咒’,他就会头痛不止,或我把护身符让他看一下,还怕他不吓得屁滚尿流吗?”
罗炎道:“什么护身符?”王行道:“是我要求‘鬼煞’神影子前辈画的。”
罗炎道:“你为什么要求他画这种‘鬼画符’?”
王行道:“难道它没有用处吗?”
罗炎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的动机何在?王行道:“我早想与鬼打交道,就不得不预先准备一些必要的法宝。”
罗炎哦了一声,道:“阴司路上和人间一样,坐要坐的钱,立要立的钱,钱从哪里来?”
王行道:“为了公事,可先向公家领款,以后照实报销;为了私事,我自己掏腰包……”
罗炎插嘴道:“假如为了鬼魂,而要花钱,你怎么办?”
王行道:“对于鬼魂用钱。听说规定某种供应和服务都是免费的,例如囚鬼车,鬼马。落案过堂,打屁股,以及其他体罚等等。
至于别的事项,我只能做到将猫儿尾拌猫饭吃。”罗炎道:“你的意思是向鬼魂敲竹杠?”
王行道:“不,蜻蜓吃尾巴。”
罗炎道:“假使那鬼魂忘记带钱,或是个穷鬼,身边不名一文,试问你如何应付?”
王行道:“由我暂垫,以后向其阴司的祖先讨还。”
罗炎道:“万一那鬼魂的祖先也是穷鬼,无钱可还。你的垫款就变成了坏帐,那么,你是否把它放弃当作舍施。”
王行道:“不,我要追讨。”
罗炎道:“对方像燥砻慷那样的榨不出油,如何追讨?王行道:“我要他为我做工,作为抵销,谁不欠谁。”
罗炎道:”假使有个鬼魂恳求你给以某种方便,你可答应?”
王行道:“那要看他恳求何种方便,”
罗炎道:“臂如他需要女鬼伴行,以解长途寂寞。”
王行遭:“不准。”
罗炎道:“也许他肯出重大的代价,作为交换条件。”
王行道:“拒收,谁要拿他的锡箔灰,吃他的软口汤?”
罗炎道:“可能他也给你一个美丽的女鬼伴宿,由他付钱。”
王行道:“不要,活男阳具不入女鬼阴户。”罗炎遭:“如果此鬼愿意将他在阳间的妻,女,或姘头赠给你呢?
王行道:“说这种话,我打他的嘴巴。”
罗炎道:“他请你饮酒吃饭呢?”
王行道:“谢绝。”
罗炎道:“这种小事你也不肯领情?”王行道:“活人的肚子容不得鬼酒和鬼饭。”罗炎遭:“假如此鬼要求多吃一些好东西,你能允许他?”
王行道:“那当然,不过钱要由他自己付。”
罗炎道:“如果这鬼家伙向别的鬼使神差行贿,求他们打屁股时不要太重,被你看到。你将作何表示?”
工行道:·眼开眼闭。”
罗炎道:“做鬼的多数扮惯死模活样,装傻作哑,耍鬼把戏,玩鬼花头,使你防不胜防,糊里糊涂地进入圈套。耍你顶缸,对于这一点,你有什么办法使他们扳不到你的错头?”
王行道:“魑魅舰魉,都是下流胚子,脱不了鬼胎,我跟他们办案,打交道,不能太过仁慈,一定要外好里砑搓,否则,我就会吃亏。最好的办法是:开始就使用下马威,折磨他们,或者给个软钉子,反会得到对方的尊敬和服贴。”
罗炎道:“天下无难事,只怕鬼子们死求白赖,使你轻也不得,重也不得,—时倒也拉不落面皮,结果你还是上当。”
王行道:“当然,这种情况也是有的,不过,假如为了无关重要的问题,我譬如做好事,行个方便,不妨卖个顺水人情。”
罗炎道:“鬼之为物,你倒也知道不少,可是你所讲的都是理论,只怕不能与实际结合,这一点,你有什么策略补救?”
王行道:“我希望罗公给我一个机会,代你到阴司路上走走,办些小案子,也好让我获取些经验和见识……当然,我也不敢保证胜任,但最低限度我有信心,也不会使你丢脸。”
罗炎道:“我也有这个意思,否则我怎会叨叨絮絮与你谈论不休?”
王行道:“多谢阁下看得起我。”罗炎道:“且慢多谢,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
王行道:“您尽管问吧罗炎道:“目前你的生活过得好吗?”王行道:“我以劳力换取金钱,所以对自己生活掂斤估两的舍不得滥用,可是对朋友却肯尽力帮助,那末,我只能说有限度的吃用不愁。”
罗炎道:“你不想多挣钱?”王行道:“只要吃用足够,我也不想多用心思,乱抓乱挖。”
罗炎遭:“做活阴差,有时可能先要倒贴本钱……”
王行哦了—声,并不回答。
罗炎接着道:“你在阴司办案,有些贪污的鬼官也许会向你伸手,索取魄送。”
王行道:“阳间衙门横行,难道阴司官吏也敢做这种不良的额子吗?”
罗炎道:“你不知道,除此之外,鬼官有时也会挨近你的身边,给你—包赃款,使你无法拒绝。”
王行道:“哦!有这种事?”
罗炎道:“他们贪赃,同时也敢行贿,如果你是活阴差的话。”王行道:“这是公开的秘密,还是定例?
罗炎遭:“不过,都可以说,大家心照不宣。”
王行道:“我可否取消这种定例?”
罗炎道:“当然可以,不过,好戏上演了。”
王行道,“什么好戏?
罗炎道:“如果你拒付馈送,或拒收贿赂,想作洁身自爱,清清白白的活阴差,这叫做破坏旧规定例,他们就会处处与你作对,弄得你焦头烂额,在黄泉路上寸步难行,接着许多控告你贪赃枉法的无头信,具名报告书,立即转到上司手中,或栽脏嫁祸,查有实据,到那时,不论你的口才如何高超,道理如何充足,也会感到辞穷,无法自辩清白。”王行道:“这样说来,你罗公做了四十年活阴差,一定是贪过无数次的赃,行过了无数次的贿,才能保持这个职位……不过,在下非常疑惑:照理,你早已应该发达了,衣食住行大可改善,但现在我看你的生活情况还很清苫,住的是破落院子,穿的是粗布衫裤,家具简陋,设备陈旧,出无车马……是否你做活阴差的工资,加上赃款收入,还不够你行贿支出?”
罗炎道:“我本人做这一行事情,不是你所想像的那样,此中矛盾,以后你会明白……不过,如果你要做活阴差,先决条件是右手行贿,左手纳贿,你愿意吗?”
王行听了,面部显出迷惑之色,半晌说不出活来。
过于一会儿王行缓慢地道,“假如这是非做不可的任务,我只得勉为其难了。”
罗炎道:“好,王老弟,你过去修炼哪种功夫?”
王行道:“内功稍懂皮毛,很是肤浅。”罗灸道:“你客气丁,外功呢王行道:“较内功略胜一筹。”
罗炎道:“听说你与敝上司黄大仙素有渊源,是吗?”
王行道:“那是隔离了二十一世的事情。”
罗炎道:“其实你可直接向敝上司申请活阴差职位。”
王行道:“我不想利用年代悠久的关系,或借重他的势力,罗炎道:“为什么?”
王行道:“在下要依靠自己的力量。”
罗炎道:“有志气……现在我想请压不死伯伯陪你玩几下手法,你会反对吗?”
王行道:“愿意领教。”
于是罗炎回过头来,道:“老伯,你与这位王老弟到后院广场上,较量—下拳脚,但不要太认真。”
压不死老伯欣然起身,心里明白“不要太认真”这句话的意思。
等到王行跟随着压不死老伯走出房外之后,罗炎就叫阴阳子进来。
阴阳子道:“老罗,你们的谈话我都已听到……你觉得王行此入如何?”
罗灸道:“不简单,看来他的办事能力是及格了,但不知武功怎样?”
阴阳子道:“等一会那老伯回来,可见分晓……老伯的武功很不错吧。”
罗炎道:“好得很,已臻上乘,我想王行不是他的对手。”
阴阳子笑道,“未必!”罗炎道:“哦?你的意思是……”
阴阳子道:“武人的动作是不会斯斯文文的。只怕王行动手时留不得情,弄伤老伯……好在你已说过不要太认真,谅必双方都会手下留情的。”罗炎道:“我说的是反话。”
阴归子道、“反话?那就不对劲了!”
罗炎道,“有什么不对劲?”
阴阳子道:“我知道王行的脾气,如果对方出手不合规矩,他的反击是加倍的,只怕那老伯受了伤,你我的面子都不太好看。
罗炎道:“老弟:你不要危言耸听,老伯五十年来未逢敌手……王行学的是什么功夫?”
阴阳子道:“正气照循环功。”罗炎听了,面容失色,道:“那不是赤松子的绝学?”
阴阳子道:“不错。”
罗炎道:“你不是说笑话吧!”
阴阳子正色道:“老罗,我不骗你。”
罗炎道:“老弟,你快出去,叫他们立即停手,不要较量了。”
不久,阴阳子,王行和压不死老伯相继回到房内。罗炎看到老伯面色灰白。不问可知,他是末占上风。于是罗炎不待他们开口,连忙抢先道:“你们都请坐……原则上我接受王老弟暂任活阴差副座职务,先替我办以件要紧的案子。不过……”他转过头来,对着王行道:“你今晚不要回去,在舍间屈驾一宵,因我还有事情跟你谈谈。”王行点头同意。
罗炎又道:“此刻我的精神很好,身体也觉得舒适得多,似乎霍然而愈。现在时间正好,请各位在这里便饭……”于是他吩咐家人,速备酒菜。
过了一会儿,院公来请入座。
罗炎连忙从床上起身,穿好灰服,陪着客人走到饭厅坐下开始畅饮。百闻不如一见。王行觉得罗炎的性情极豪爽,并不像外边的传说;他比阎王还要难相与。
罗炎也觉得王行的才干不错,武功又高,于是另眼相看,频频劝酒。
大家谈谈说说,饮饮吃吃,宾主都很高兴。这时;王行由于梦寐以求的活阴差职位已经十拿九稳,不禁欢喜万分,未免多饮了几杯,终于酢酊大醉。罗炎吩咐院公,将王行送到后房的床上安置。
接着他们又饮了一会儿,方才尽欢。
罗炎等待阴阳子告辞后,就对压不死老伯低声说道:“今晚你把王行摆布—下,考验他的定力。”老伯会意,走出房去,准备作法,要在阴司路上观察王行的身手如何?
阴风凄紧,愁云惨澹,古木萧疏,黄尘迷世,王行在这条崎岖的山径上,踟踌着。这是什么地方?王行自己也不知道。
王行为什么要到这里来,他也讲不出所以然。他只觉得被一股无形而不可抗拒的力量逼迫着,使他身不由主,盲目地走到这样荒芜的郊原。
向前一看,重岭险阻,向后一望,高山千仞,王行进退不得,踽踽无亲,无可奈何,只好在这里徘徊着,忽然后面传来自一阵彳彳声音,王行回转身来,看到瘦肥不一。年龄不同的五男五女,身穿丧服,头戴笠帽,身边都有武器,急匆匆地走过来。由于这批男女的笠帽戴得很低,王行看不清他们面型的长短。
“强盗来了。”王行心里想道。
于是他伸手握着身边的剑鞘,退让路旁,暗作防卸。假如对方稍有不法举动,自己就准备拔剑应变。
可是,那批男女连正眼也不向王行观看一下,自管自急步前进。
王行心中暗想:看来他们都不是善类,也许到前面去作案,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定要消灭那些乌男女,为地方除害……
正在思忖之际,男女们已经走得很远,王行为了要探视究竟,立即向前追踪。
男女们越岭,王行远远地跟在后面也越岭,对方下山,他也下山,不知不觉经过了许多山岭。忽然王行看到蹄旁的石碑,上写三个大红字体:“青白村”
他吃了—“喻,暗想道:“肯白村,这不是我的家乡吗?”
举目四望。他发觉周围环境,都是自己所熟悉的。从小在这里长大,他连一草—木也都记得。“那批狗男女竟敢到我的家乡来抢劫!”王行心里骂道。
这时,男女们走进村去,等到王行赶到,众男女早已站在广场上,其中一个女的正与他的堂兄王禹争论。王行不动声色,纵身跃上场边的梧桐树,踞高临下观察他们为何吵闹……”
这时,王禹大声道:“何方贱女,敢到青白村撒野?”
那女子年约二十,双眸含怒,皱眉切齿道:“青白村并不清白,狗贼王禹,你还记得十年前栽赃逼娶,害死红姑的事情吗?”
王禹听了,面色骤变,颤声道:“你是她的什么人?”
那女子忿然道:“你不认识我是英姑吗;”
王禹狡笑道:“哦,英姑,你这小丫头,十年不见。毛头姑娘十八变,变得漂亮极了,变得我也不认识……”英姑骂道:“畜牲,住口!你记得我姊姊是怎么死的吗?血债血还,快快纳命!”
她说着,挥刀冲前,向王禹当头砍下。
王禹斜跃避开,嘴里辩道:“慢来,慢来!英姑,你听我讲,当午的事实是误会。我向令姊求婚不遂,反被她打个巴掌,因此,我怀恨在心,不过,现在我与你讲和,愿意娶你为妻,永作不贰之臣,以赎前愆……”
英姑正气凛然,
斥道:“无耻恶徒,死期已到,还要胡言乱道……”她嘴里说活,手中不闲,舞动钢刀,直奔王禹。
王禹大怒道:“贱女不识抬举,难道我会怕你?”
他也举刀抵抗,于是以一男一女刀来刀去,在广场上大战起来。
当时,广场周围站着许多人,既不上前排解,又不挺身助举。
只是袖手旁观,好象事不关己,聊看闹热而已。
这边,英姑本领了得,已占上风,王行看到堂兄刀法混乱,败像毕露,不消—刻,只怕就要被杀。王行心想纵下树来,前往救护,可是仔细—想,堂兄栽赃逼婚,害死红站,罪人恶极,即使挨了一刀,也是他自作自受,死不足惜,因此,索性看着不动。忽然,王禹—声惨叫,左臂已被英姑砍断,接着她又劈掉他的头颅。英站既报姊仇,目的达到,面现喜色,从地上拾起王禹的首圾,放入身边的挂袋,随即转身离开现场。这时,广场上的众男女丛中,阔步走出一个壮汉,指着旁观之一的老翁,大声道:“老匹夫,你身为捕头,受贿附恶,迫害我父朱元,诬良为盗,使他含冤而亡,今日你恶贯已满,还不束手就缚,任我宰割?”王行一看,这老翁原来是族叔王朋。王朋倒也不赖,坦白承认有这—回事,他本是武人,生性倔强,不肯屈服,高声道:“朱元的儿子,我告诉你,这好像是三十年以前的事,若非你现在讲起,我几乎忘记了,不过,你到这时。才来寻事,只怕太迟了吧!朱元的儿子怒目睁睛地道:“老贼,钱债不嫌时短,血债不嫌期长,你老而不死,只因血债未还,如今死到临头,正好引颈受戮……”他说着,从身拔出匕首,直剌王朋。
“慢着!……”王朋大声道:“老夫记得朱元死时,还是光棍—条,哪里有你这个野种?”
朱元的儿子道:“放屁!我朱虎乃是家父遗腹之子,如果那时我已出世,岂不早已给你斩草除根了吗?你老贼心肠恶毒。鬼计多端。可是百密—疏,使你今日死无葬身之地……”
朱虎话未说完,业已挥动匕首冲前。
王朋自恃武艺高强,毫无惧色,右掌相迎,左掌横劈朱虎。
于是二人拳来匕往,开始恶战。在树上俯瞰的王行摇摇头,心想道,“看来族叔要倒霉了……
错在他身,我只好坐视不救……”果然不出所料,王朋竟年老气衰,已失当年之勇,且手无寸铁,不耐久斗,一会儿,即处下风,还手乏力,被朱虎—匕刺入前胸,顺手划下,肠破而出,血如泉涌,立即倒地身亡朱虎得报父仇,但因积仇已深,对横死地上的王朋还下肯罢手,接着他又挖出王朋的心,…”“你娘,一颗黑心!朱虎叫道。他把那颗黑心抛在地上。用脚一踏,踏成扁形的肉浆,又将匕首上的血迹揩掉之后,就阔步走出村去。这时,那批众男女群中,忽父窜出了一个披发女子,手握钢刀,从观众中拖出中年书生,骂道:“你这衣冠禽兽,枉读圣贤之书,竟然与我弟妇通奸,倒也罢了。但为何毒死舍弟,使我母年老失子,不堪刺激,含恨而亡……我到处寻你,原来你躲在这里,今日恶贯盈满,逃不掉了。”
那中年书生辩道:“这事与我无关。令弟不能人道,是你弟妇前来勾引。她既生得标致,叫我怎能抗拒美色?何况下毒之事也是她出的主意……”披发女子抢着道:“她出主意,你买毒药,是吗?”
中年书生语塞,默然低头。
披发女子道:“本来你在三年前可得厚禄,但终因此孽,金榜除名,且要遭受天谴,应此在我的钢刀之下,作个断头鬼……,她说着,举刀一挥,那书生的头颅应手坠地,躯壳也倒了下去。
那时,王行高踞树上,早已认出这书生是自己的内弟,名叫杜蒙,可是他只知杜蒙忠厚老实,做梦也想不到还有这段秘密的罪恶,因此,他爱莫能助,无法插手,只好眼巴巴看着那披发女子动手杀了人之后,扬长而去。接着而出的是猴脸尖嘴的虬髯老人,赤手空拳,冲入观众群中,伸出右手,抓出一个獐头鼠目的壮汉,好像老鹰抓小鸡,提了起来,又伸出左掌,拍的—声脆响,打了对方一个火辣辣的耳刮子,然后掷于地上,用脚踏住他的胸膛。厉声骂道:“你这恶贼,一生谋害了多少人?快快从实说来。”那壮汉似乎已被虬髯老人的威力所慑服,毫无反抗能力,哀声道:“老丈饶命!”
虬髯老人道:“老夫不杀你,快把你平生恶行讲出来。”
壮汉道:“十年前,我扼死一个老人,夺取了他的财物……”虬髯老人唔了一声。那壮汉接着道:“七年前,我为了贫困,想抢劫一个老年商贩的包袱,但他不肯给我,被我—推,仰而跌倒,脑壳跌淬,死了……”
虬髯老人又晤了一声。
壮汉又继续道:“某年某月。我又谋死—个老翁,拿下他的钱。”
虬髯老人道:“还有呢?”
壮汉道:“没有了。”
虬髯老人道:“你为什么专向老年人下手?”
壮汉道:“因老年人都是棺材楦子,身体衰弱,反抗力不大,使我‘做案’容易得手。”
虬髯老人道:“据我所知。你也常想扼死你年老的父亲,那是为了什么?
壮汉道:“自从我前后谋死了三个老年人之后,在我的眼光里,忽然发现我爸爸的面孔,看起来好像是那批死鬼的老人的面孔一样,尤其是当我饮子几杯酒,半醉半醒的时候……所以我就用力扣住他的颈项……不过,当他叫喊救命时,我—看不对劲,原来爸爸的面孔根本不像那批死鬼老人的面孔……因此。我就放松了手。”
虬髯老人嘿嘿冷笑着,一边把脚从那壮汉的胸膛上移丌,道:“你招认了总算坦白,站起来,滚吧!壮汉爬起身来,嘴里再三道谢不杀之恩之后,转身走去,同时。虬髯老人也离开现场。
高踞树上,用手搭凉篷,向下观望的王行-早已看出那壮汉就是表弟马庆,他的帽子上插着一面小型黑旗,这是大大的不祥之兆。不过,他想到表弟为人不正,专作谋财害命勾当,这种人若不死。真是天无眼睛。忽然,青天里打—个霹雳,雷电交作,马庆已在二丈之外的地上变成朝天馄饨,
全身焦黑,显然他被雷电殛毙。
场上观众突闻迅雷,个个不及掩耳,惊得面如土色,包括王行在内,但那边站立着的三男三女却态度自然,神色不变,十二只眼睛正在观众丛中搜索。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死亡,隐藏着报仇雪冤的成份,已使观众中做过亏心事的人们,感到情况不妙,各自担心,已经不想继续逗留现场,同时他们注意着那边三男三女,以便看出对方究竟是什么路道,何方神圣?一切祸事仿佛命里注定,冥冥中似有鬼神主宰,使他们在行动上自露破绽,因当他们分别发现那三男三女是与自己亏心事有关的人物时,不禁惊骇万分;身不由己地向后退缩,企图逐渐脱离观众队伍,乘机溜之大吉。不约而同地采取这种步骤的有十人之多,包括六男四女。
假如许多观众中的
四男六女不作逃走之想,那边三男三女一时倒也寻不出目标,冤家对头。如今前者既已心虚,自露破绽,被后者立即发觉,真所谓神作祸作是也。“站住!走不了的……”声音发自那边的三女三男。
接着,他们纵跃如飞地冲出,把准备逃走的六男四女全部阻住,赶回广场中央,严加看守,同叫,其中一位面目秀丽的中年妇人对着观众发言,道:“朋有们,不必惊慌!我孟英决不会做出张公吃酒李公醉的事情,债有主,冤有头,我要找寻的对头人,已经在这里了”她一边说,—边用眼光转别那批被看守的六男四女,盯者看了一下之后,继续道:“请各位暂时委曲一下,不要离开现场,看看我处理事情是否公道。等一会儿,假如谁认为我的做法稍有偏差,谁都可以站出来批评,或干涉阻止。”观众的反映并不显著,因事不关已,他们只是来看热闹而已。
倒是高踞梧桐树上的王行心里非常激动,因他在这时才发觉。那自称孟英的女子,乃是自己以前所恋爱、却突然失踪,且不知下落的孟玉娟。不过。在此时此地,她正在针对冤家,报仇雪恨,他当然不便露面,与她相认,除了耐心等待,静观事态发展之外,别无他法。同时,他又发觉那些被截回的六男四女,都是与他有关系的亲人或朋友。六男之中,一个是他的父亲王侗,两个是兄弟——王进和王顺,三个是朋友宋杰,李静,莫子珍;四女之中,一个是他的妻子杜锦屏,一个是妻妹杜锦芬,两个是表妹尹娥和史小青。这时,王行觉得非常痛苦,感情上的矛盾可想而知,他认为家人和朋友都被列入当作清算仇恨的对象,此中必有一段夹杂不清的纠纷。可是,他内心的檄动不久即被自己遏制,因他先要看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然后再考虑自己应否插手于涉。这时,盂英满面杀气,态度严肃,指着这边六男四女中的一男一女,厉声骂道:宋杰,尹娥,你们这对狗男女,还不滚过来?宋杰年约四十,青衣小帽,看样子不像是个上等人,尹娥年已半老,但衣衫新艳,风韵犹存,听到盂英喝骂,也不敢还嘴顶撞,乖乖而畏缩地走了过来,在孟英前面站定。显然,他们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所以面对现实,形同囚犯。
孟英冷笑一声,伸出玉掌,打了宋杰和尹娥一正一反的耳光,其出手之快,使他们无法躲避,落手之重,竟把他们的半边面颊分别打得红肿。接着,她怒目斥骂道:“尹娥,当年你诈言诱我前往探亲,不料走到僻静无人之处,被宋杰暴力劫持,转鬻勾栏,坠入火炕,使我过着非人生活,终身郁郁不欢。今日狭路相逢,你们还有什么话讲?”
尹娥以手掩护着打肿了的面颊,畏怯地道:“这是宋杰出的主意,不关我事……”
盂英喝道:“放屁!宋杰叫你吃屙,你也去吃吗?你这个走码头的贱货,惯做会头,惯放高利贷,收印子钱,说风流话,做马伯六,奉上欺下,拉粗腿,马前健,我孟英与你有什么仇恨,竟然害得我面目无光,一世抬不起头来,并拆散我和王行的婚事。”
尹娥道:“当年是我一时之错,不该在你身上展爪,如今懊悔也来不及了。可是,问起罪来,我不过是个从犯而已,你要怎办,就怎办吧!”
盂英道:“你说话倒也爽快,一报还一报,我也教你一生抬不起头来……”她说着,用手指点中尹娥身上的天柱骨。
尹娥惨叫一声,立即伛腰屈背,抬不起头来。
接着,孟英指着宋杰,厉声道:“你这个天不覆,地不载的‘方便主子’,淘古井,吃软饭,挨坊靠院,逼良为娼,说不尽的坏事你都做到,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让老娘慢慢地消遣你……”她说着,慢步走向宋杰,准备有所惩治,以便消除胸中的积怨。
怎知那没骨骼的宋杰不待孟英走近,立即跪倒尘埃,叩头如捣蒜,哀声恳求道:“孟姑娘,你不能怪我,这事是杜氏姊妹二人唆使我这样做的。”
孟英惊异地道:“嗄?你说得清楚些。”
宋杰道:“这是一件乌七八糟的事情,我也说不明白,总而言之,你去问她们好了。”
孟英听了,回过头来,注视着杜锦屏和杜锦芬,半晌不语,腔上显现着迷惘之色,表示她对宋杰的话有些不大相信。过了一会,她启嘴道:“锦屏锦芬,你们走过来。”
杜氏姊妹连快走近盂英的身边站定。
孟英道:“宋杰的话你们听到了吗?”
杜锦屏低头不语,但她的妹妹杜锦芬承认道:“听到了,宋杰没有说谎。”
孟英道:“我孟英过去对你们姊妹不薄,想不到你们竟会做暗箭伤人的事。”杜锦芬道:“你不能怪谁,只怪你自己吧!
孟英道:“这是什么意思?”
杜锦芬道:“你为什么要和我的姊夫亲热?”
孟英道:“你的姊夫是谁?”
杜锦芬道:“王行。”
孟英道:“哦!我明白了,当年我与王行恋爰,锦屏也在追求王行,所以你与令姊串通起来,施用毒计将我陷害,使她如愿以偿与王行结婚,是这意思吗?
杜锦芬道:“不错。”
孟英道:“争取男人,各凭真实本领,如果你们运用正大光明的手段,我孟英虽败无怨,可是,你们不顾道义,施展鬼魅技俩,损人利己,我心不服……”她说到这里,面色突变,冷酷地接下去道:“我也不是慈仁的女子,一报还一报,现在我先要把你们姊妹俩下体的那活儿废了之后,再讲道理……”她说着,准备动手,先向杜锦芬进袭。杜锦芬连忙闪身避开,抢着道:“慢来,慢来!我有话讲。”孟英道:“你讲!只要你讲得有理。”
杜锦芬自以为理直气壮,侃侃地道:“情场犹如战场,争夺男人运用机巧,出奇制胜,只求达到目的,何必选择手段?像你这样呆木木的女人,当然不堪我们一击,你不怪自己愚蠢无能,反来责人,真是笑话。”
孟英切齿道:“贱婢强辞夺理,情场虽如战场,战场杀人无罪,但情场杀人就另当别论了。”
杜锦芬道:“你又不曾死掉,何必说得这样严重?”
孟英冷笑道:“你怎知我还设有死?”
杜锦芬遭:“即使你已经死了,也不是我杀死你的。”
孟英遭:“你说得好轻松!凡事有因必有果,假如我不坠入你们的圈套,也不会死得这样早。假如我还是活人,我怎有机会来向你们清算旧恨?”杜锦芬道:“危言耸听,我不相信你是个鬼魂?”
孟英道,“是人是鬼,无关重要……现在快快纳命!她说完了话,又要动手。杜锦芬双手乱摇,道:“慢来,慢来!我还有话说。”
孟英道:“有屁快放!”
杜锦芬道:“我的罪不致于死。”孟英道:“就是这句话吗?”杜锦芬唔了一声。
孟英道:“我知道,你无须吩咐……”
她说着,把长袖向杜锦芬面前一挥,后者双眼停住,动弹不得。接着,她又迅速地伸手进入杜锦芬的裤档里,从其下体抓去了一块带着毛血的肉。杜锦芬惨叫一声,扑倒地上。
孟英冷冷地道“是的,罪不至于死……”
她说到这里,转身面对杜锦屏,问道:“锦屏,你好吗?只求目的,不择手段,但你的胜利也是昙花一现,现在,你还有什么话交代吗?”杜锦屏惊骇地道:“玉娟饶命j”
孟英道:“照理,你的下场应比令妹更惨,不过,我为了不使王行太过伤心,可能放你一码,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杜锦屏道:“什么条件?”
孟英道:“你把王行让给我。”
杜锦屏忿然变色道:“我不答应。”
孟英道:“你不答应,只有一条死路。”
杜锦屏道:“你不要脸,夺人所爱。”
孟英道:“不错,现在我是不要脸,但从前你使用毒计害我,并将我的所爱夺去,是否也不要脸?”杜锦屏语塞,低下头去。
孟英遭:“你答应了吗?”杜锦屏遭:“不。”孟荚道:“你讲出理由来。”
杜锦屏道:“如果你夺走了我的丈夫,那是会使我难受得像挖心一样,我将一辈子睡不着觉,要发疯的。”
孟英嘿嘿冷笑,道“我要你这样说……你当年弄得我过着暗无天日,见不得人的地狱生活,又使我失去了王行,在那时,你知道我渡过了多少的不眠之夜吗?”
杜锦屏道:“将心比心,我现在才体会到此中的滋味……不过,如今我与王行已是夫妻,木已成舟,请你原谅我,饶赦我,我愿意终身做你的奴婢,只求你让我和王行在一起生活。”
孟英道:“你是损人利己的胜利者,对于这件事的体会并不深刻。我是被害人,又是失败者,而且在心灵上和肉体上所遭受到的痛苦,不知道要比你多出几倍,难道我不应该向你报复吗?”
杜锦屏道:“我的妹妹已经给你毁了,难道这报复还不够吗?”
孟英遭:“她是从犯,只受些皮肉之苦,死不了,但你是主犯,罪孽深重,惩罚也应更严厉。”
杜锦屏道:“你想杀死我?”
孟英道:“是。”
杜锦屏遭:“好,我就死给你看,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
孟英道:“什么条件?”
杜锦屏道:“我死了之后,你不要接近我的丈夫,”孟英道:“那也由不得你……”
这时,跪在地上的宋杰,乘着孟英正与杜锦屏说话,对他未加注意的机会,缓慢地站起身来,向后移动脚步,想要离开现场,溜之乎哉,但他的企图未能实现,因那边与孟英同来的三男二女,已经发觉了,立即扬声示警,于是孟英赶了过去,重重地刮了宋杰一个巴掌,打掉了三粒玉钉,口中吐出鲜血,但这还不算数,她又伸出双指,所谓二龙抢珠,直戳他的眸子,只听到惨叫一声,两只眼珠脱眶而出,接着又被她一推,把他推了一个仰八义,痛极悲声大哭,眼眶里流出来的有血有泪,混在—起,犹如泉涌。可是孟英还不甘罢休,又用劲踢出一脚,踢在宋杰的下身,存心要毁掉那糟蹋女人的活儿,使他终身不能人道,且免以后再害良家妇女。这是恶人悲惨的下场,虽说有应得之罪,但孟英身浆深仇,积恨已久,无怪她的报复手段似乎太过毒辣。
这时,孟英也不再理会宋杰像杀猪般的痛哭,平静地走了回来,接下去继续对杜锦屏道:“我不会答应你的条件,相反地,你必须答应我,否则,我就把你与宋杰同样处理。”
杜锦屏看到了宋杰被惩治的惨状,已吓得面无人色,觳觫不已,哀求道:“王娟,你可否给我考虑三天,再作最后决定?”孟英沉吟一下之后,道:“好,三天之后,我再来找你……不过,我警告你,你是逃不了的,因我要勾去你三魂六魄中的—魂一魄,让我掌握在手,作为抵押……”她说着,长袖向杜锦屏面前一挥,这是她刚才用于其妹杜锦芬的同样手法,消灭了对方逃走的念头。孟英看到杜锦屏双眸呆木,接着道:“锦屏,你走吧!于是她自己也像鬼魅那样在现场消失。
这时,高踞树上,向下俯看的王行,正拟纵下树来,追赶孟英孟玉娟,可是后者去势太快,瞬息不见影踪,同时,那边与孟英同来的三男二女业已包围了他的父亲,王侗,二个兄弟王进和王顺,以及表妹史小青,开始争沦起来。
由于骨肉情深,王行不得不打消了追赶孟英的主意,终于停住身子,侧耳倾听他们为什么争论,首先一个削骨脸的小伙子,指着史小青骂道:“烂腐货,你不念夫妻之情,与本区富家子石甲通奸,倒也罢了,但为什么你还要串同奸夫,振遣职业杀手,将我谋害,弃尸荒野,引得群狼前来争食?地方上的人都相信我戚孙乔是被恶狼咬死,因此谁也不加追杳。你们奸夫淫妇把这件事做得天衣无逢,得以逍遥法外,却不知天有眼睛,今天被我寻到,你还有什么话讲?”
史小青面色铁青,当时摊起双袖,两手在腰间一托,装出像泼妇的样子,气呼呼地反唇相讥道:“你这‘下作黄子’,死鬼,生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整天兜搭—般纨挎之徒,问柳评花,喝雉呼簏,在外嫖赌不论金钱,害得家里老娘吃的是黄糙米,以盐当菜,酱油冲汤,穿得衣衫槛楼,捉襟见肘,这种生活叫老娘如何忍受,何况你这王八蛋,惯剪朋友的边,别人来偷你的老婆,也是公平交易。至于你被人杀害,那是你作恶多端,命该如此,不与老娘相干。”
那峭骨脸的小伙子道:“你这个水性扬花的贼婆娘,臭婊子,虽是十恶不赦,我孙乔如果死在别人的手里,倒也心甘愿意,但你兜揽奸夫,谋杀亲夫,使我死不瞑目。现在我已在森罗殿告你状,特来取你的狗命……”
史小青毫不畏惧,双手向前一拍,右脚一蹬,犹如白相人嫂嫂,大声道:“你告状,吓不倒老娘,阎罗王是吃饭的,不是吃屙的,也讲道理……何况你耍榨石甲的财,替老娘做牵头,结果被人家先下手为强,赔了夫人又赔命,做了鬼还想翻本,捧出鬼王来吓我,老娘怎会怕你?”戚孙乔道:“既然你连阎罗王也不怕,足见你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货色,我不先给你一些苦头尝尝,你也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说着,立即赶上前去,拉住了史小青的长头发,拳打脚蹋,而她也不甘示弱,伸出一手五指,在孙乔的脸部乱抓,顿时抓出了几条血痕,又扑过去在他的肩上咬了一口,痛得他哇哇大叫,连忙松开了握发的手,于是凶性狂发,用脚踢她的下身,这一着引起了她同样的报复,连忙冲过去,用头左撞对方的胸膛。来得正好,他捧住她的头,不料顾到了上面,管不到下面,却中了对方的毒计,因他的阴囊已被她双手扣紧,加劲不放,扣得他两眼发白,痛苦不堪,不免咬牙切齿,一边咒骂,一边扼紧了她的喉咙,使她透不过气来。
到底男人的劲力比女人强,史小青的喉管被戚孙乔扣扼,挣扎不脱,不久,就吃不消了,玉手用不出劲,自动放弃了掌握中的阴囊,而他也因愤怒到了极点,加倍施展劲遭,突然她的脚力消失,站立不住,身子一动也不动,显然已被扼死,断气了。
戚孙乔把史小青的尸体往地上一抛之后,双手连忙捧住自己的阴囊,两眉皱了一下,似乎尚有余痛,勉强走了几步,想想气不顺,心不甘,又走回来,在史小青的下身加踢一脚,然后蹒跚地走出村去。
现在,广场上尚剩王行的家人,已被另外的二男二女盯紧管住,无法溜脱,而四周的观众也因还有好戏可看,都赖着不走。
当然,事关骨肉,王行心里格外焦急,可是在真相末明之前,也不便挺身而出,妄加干涉。他是个懂道理,识大体的好汉,决不愿做出违性悖情的事,即使自己的亲人不争气,犯了错误,要被仇家清算,他也只好看在眼里,伤在心里,袖手不理。反之,如果他的家人踏正道理,反被人家欺负的话,那么,他—定要拼命与对方周旋。
王行仔细观察那边二个男的,似乎都像公人,显然是眼明手快,精干绝伦的角色。而二个女的午龄都在二十左右,一矮胖和—瘦长,腰部隆起,身怀六甲,面色憔悴,神态萎顿,但目光显示着怨恨,仇视和悲愤。
这时,二者之一的公人指着那矮胖的女子,对王顺道:“你认识她吗?”
王顺道:“不认得。”
公人冷笑道:“真的你不认识她?”
王顺道:“这还有什么假的吗?”
公人立即刮了王顺的耳光,又问道,“到底认得她吗?”
王顺讷讷地道,“识得。”
公人道:“识得就好!你和她有什么关系?”
王顺道:“毫无关系。”那公人伸出右手,又打了王顺一个漏风巴掌,接着道:“再说一遍你与她毫无关系。”
王顺的嘴角流出鲜血,哭丧着脸,道:“女朋友。”
公人道:“她的肚皮是你弄大的吗?”王顺道:“可以这样说,但我也可以否认。”公人道:“什么理由?”
王顺道:“因她另有别的男友。”
公人把手向那矮胖的女子—招,道:“梅香,你过来……”
梅香走近公人的前面站定。
公人接着道:“梅香,你听到王顺的话吗?”
梅香道:“爸爸,我可以对天发誓,他说谎。”公人对王顺道:“王顺,你说话最好老老实实,……这里是阴司地界,容不得你阳间的人虚语掩饰。讹言狡辩。”
王顺道:“我承认……本来我想娶梅香为妻,可是家父反对,嫌她太矮太胖。”
公人侧转头看了王侗一眼,又对王顺道:“是你想娶梅香,还是你父亲王侗想娶她?”王顺低头不语。
公人道:“你将我女前奸后弃,使她见不得人,畏羞自尽,等一会,这笔怅就要清算了……”他说到这里。把王顺推了一下,接着又打和尚,骂贼秃地道:“儿女婚咽。要那老不死的狗东西出来反对,害我女—人二命,这笔帐也要清算的……”他说到这里,对另一个公人道:“沈三元,你来办案……”他说着,拉了女儿梅香,退立旁边。
那边另一公人名叫沈三元,立即走了过来,在王进身边站定,不问情由,将后者一拳打倒,并且道:“立起来!王进刚刚立起,还未站稳,又被沈三元打倒,又说道:“王进,站立起来!”王进吃了两拳,痛苦不堪,挣扎了一会,才能起身,但还未立直,却被沈三元一腿扫倒,仰跌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了。接着沈三元伸出右脚,踏在王进的胸部,道:“王进,你知道我打你的意思吗?”
王进哀求道:“沈兄饶命!”
沈三元气呼呼地道:“女重贞节,你与我妹交友。花言巧语,诱奸成孕,倒也罢了,但为何先奸而后不娶?你说,你说……”
王进道:“是家父嫌绿珠太瘦太长,不准我娶她。”沈三元侧转头,向王侗睁目相视,恨声道:“又是你这老狗从中作梗,使我妹含冤而亡……以为这是阳间,依仗财势压人?现在环境不同,我不但敢动王进的全身汗毛,而且还要取他的狗命,看你还有什么办法来对付我。”他说着,立即赶了过去,将右脚踏在王进的小腹上。只听得王进惨声哭叫,大喊饶命。
王侗僳然动容。高声道:“沈三元,且慢,且慢!你要多少钱?”
沈三元怒道:“狗屁!这是命案,老子会要你的龌龊钱?”
他说着,脚劲加强,王进双眼翻山,满头渗出冷汗,连声音也叫喊不出。这时,王侗已经冲了过来,形问疯狗,挥动老拳,向沈三元迎面击下。
当时,那姓梅的公人也快步冲前,用臂—格,挡住王侗,随势一推,将后者推跌倒地,四脚朝天,元宝翻身。那时,高踞树上的王行,首先看到兄弟被仇家惩治,心里十分不安,可是错在他们,自己也无法护短。如今老父又被对方侮辱,做儿子的明知这是下风官司,处境不利,也只得硬着头皮,挺身出尖,所以他决定要纵下树来,准备向仇家低头。代父受过。可是,出人意表,当王行正要移动身子,忽然有人拉住他的衣衫后领。
王行回头一看,使他初则吃了一惊,继之激动不已。原来那人是个女子,她就是他以前所深恋热爱,千思万想,而突然不知所终的盂玉娟又名孟英。他也不知道她怎的会在自己身后,而且又是在树上出现,无怪他先吃惊,后激动了,“玉娟,委曲你了……”王行眼眶含泪,声音发颤地道。
“王郎,你的锦屏害得我好……好……好苦呀!……”
孟英呜咽地说着,随即依偎在王行的怀抱里,凄然饮泣。
“刚才你在下面所说的话,我已经完全听到。锦屏真是太可恶了!”王行道。“王郎,只要你凭良心讲话,我是什么都不计较的。”孟英道。
蓦地,王行听到老父从广场上传过来惨声疾叫,显然他正被那梅姓公人和沈三元摆布着。
王行心里一惊,即将孟英轻轻推开,道:“玉娟,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先下去调停。”
孟英道:“王郎,你不要下去,杜锦屏陷害我,令尊乃是主谋之—。刚才我不曾把这件事公开揭发,那是我留—点面自给你呀。”
王行听了,惊疑参半,大感为难,他注视着孟英,道:“有这等事?可能是误会吧!”
“不,千真万确。”孟英道。
“即使这是事实,我也得下去。”王行道。
“为什么?孟英问道。
“为人子者,不忍心看到老父受到损害……”王行说着,就要纵下去,但他的动作立即被孟英阻止。
“令尊是罪魁祸首,应受惩治。”孟英道。
“话虽如此,但请你原谅,我必须要下去……”王行的话还未讲完,孟英连忙抢着道:“不行,我偏不给你下去。你不想一想,我孟英,梅香和沈绿珠都受到同样悲惨的遭遇,难道不应该向令尊报复吗?”
“应该,应该,不过我王行愿意代父受罚。”王行心急如焚地道。
沉吟了一下,孟英道:“这叫做前人撒土,迷了后人的眼……好,你下去吧!”
王行纵身下树,跑到广场,冲过观众人群,走近他老父的身边,叫了一声爹之后,就回转身来,对着对家拱手道:“在下王行,拜见梅伯,沈兄……”
姓梅的公人道:“你来出头护短?”王行先鞠了一躬,表示敬意,然后道:“不,在下不敢。”
那公人道:“那么,你来作甚?
王行道:“你们的事情在下都已明白,错误全在我方,因此,在下出来只想讨个人情。”
公人道:“事关人命,又不是八棒十三的罪过,怎有人情可讨?”
王行道:”这个在下知道,大错既已铸成……怨有头,债有主我方当然也要给你们—个公道,但冤家宜解不宜结,千祈梅伯和沈兄高抬贵手,得侥人处且饶人。”公人道:“你想还个怎么样的公道?”
王行道:“在下敢胡乱启嘴。以免轻重倒置,有失公正。”
公人道:“以命抵命,最为公正。”
沈三元跟着道:“不错,以命抵命,难道我家妹子白白牺牲吗?”
王行拱手道:“照道理讲,你们二位的要求也不算过份,可是,在下恳请你们稍为让步。”
公人道:“我们为什么要让步?
沈三元道:“我们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恳请?”王行拱手道:“不瞒二位说,在下有—点可能是不入耳的意思,但在没有征得梅伯沈兄同意之前,不敢冒昧直言。”
公人道:“遵家说活不必吞吞吐吐,只要说得有理,我是梅家的正头香主,当然有权采纳。”王行道:“沈兄是否也能替令妹作主?
沈三元道:“当然。”
王行道:“既然如此,请恕在下放肆……这件事早已说过,完全是我家兄弟不对,以致令爱和令妹都落得不幸的下场,伤害了两人四命,悲惨遭遇令人酸鼻,即使以命抵命,你们梅沈二家,还是吃亏……不过,这件事你们未去惊动阴官,先来私自寻仇,并打伤我家老父和兄弟,这是你们的失着,却给了我们一个私相了结的机会……因此,在下斗胆提出让步的要求。不知梅伯和沈兄之意如何?”
那姓梅的公人和沈三元听了王行的话,面色大变,因他们都是吃阴间衙门的饭,怎会不知此中道理?若要以命抵命,他们正好堂而皇之向地府告状,将王家父子三人的灵魂勾来,公事公办。
自有阴管主宰。如今他们只因—时鲁莽,依靠衙门人的身份。未经官府公断,先来寻仇行凶,知法犯法,罪也不轻。这时,把柄已落入王行的手中,他们虽知官司仍占上风,但也不便坚持原意,而对王行的要求,不得不加以考虑。于是那姓梅的公人便与沈三元交头接耳地商量着,同时梅香和沈绿珠也在交换意见。
过了一会,沈三元发言道:“我们准备让步。”
那姓梅的公人也附和地说:“我也同意私了,不过他们必须要受些活罪,方能保全性命。”王行道:“还请梅伯沈兄提出意见,以便遵循。”
公人道:“(一)聘延高僧做七七四十九天道场,超度亡魂;(二)正式挽媒说亲,将沈梅二家之女配与王进王顺,以免她们去做游魂野鬼,但要新郎捧着神主牌位拜堂成亲;(三)建造新坟,并由新郎亲自扛抢亲娘的灵柩下窆;(四)。点断王进王顺的生殖经络,使其终身不能人道,绝其后裔,以赎那胎死腹中,未能出世为人的二个小生命之罪;(五)惩罚王侗终身不能开门说话,形同哑巴,免得他以后再出歪主意害人;(六)将沈梅王三家的和解内容,报告地府备案。”
沈三元也同意那六项条件。
王行再三要求对方删除第四条与第五条,但对方再四拒绝,声明毫无通融余地。
双方讨论,一时不能妥协,于是王行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最后又提出折中的办法。王行道:“千错万错,都是我家兄弟的错,不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处罚他们绝子绝孙,未免有失天和,仁者所不为。假使他们没有子孙传宗接代,以后谁来‘上坟拜山’做‘羹饭’给阴间的沈梅二位弟媳吃呢?可是—点也不惩罚我家兄弟,想来梅伯沈兄也必不肯干休,因此,在下建议双方都作退步想法,那就是在下规劝兄弟闭门恩过,改恶如善,以赎前愆,至于不能人道的刑罚,暂定三年为限,不知你们可否采纳?”沈三元道:“三年时期太短。至少十年……”
那姓梅的公人连忙打断沈三元的话柄,抢着道:“沈老弟,算了吧。三年也好,否则,我女你妹都没打羹饭可吃,做饿鬼也不是道理……那么令尊如何罚法呢?”
王行拱手道:“先谢梅伯!至于家父,在下乃是儿子,只可讽柬,不谈父过,但恳求你们二位饶恕他老人家吧!”
梅姓公人道:“绝对不能饶他!”
王行道:“既然如此,在下愿意代父受罚!”
梅姓公人道:“尊驾孝心可嘉,不过,阴司法律一人作事一人当,即使亲如父子,也不准代替受刑……我看这样吧!罚汝父在十年之内,口不能言。”王行道:“嘴巴不能讲话,不知是否会影响吃饭?”
公人道:“不过点歪他的声带而已,并不妨碍饮食。”
王行道:“行动呢?”公人道:“如常。”
王行道:“十年太长。恳求改为二年。”
公人道:“不行!
沈三元道:“王家罪恶盈门,你得福不知。却要争长论短,讨价还价,如果再不识相,我们取消前议,大家到森罗殿上去论理……”王行道:“沈兄息怒,为人子者,如不代父求情,与禽兽何异叶?因此,在下喋喋不休……”梅姓公人插嘴道:“汝父获罪于天,你也不必强求,求亦无益……不过,若汝父能自知罪孽深重,早日改过,多行义举,并撰劝善歌文,以警世人,他就会免去此罪,恢复声带,可能无须十年,或许一二年之间即可重新发音讲话。”
王行听了对片的话,正要走到父亲身边低声悦活,但那梅姓公人出指如风,发山一道白光,直射王侗的喉邯,王行想要抢救,业已不及。
只见王侗打了一个冷噎,顿时口不能言,成为哑巴。
忽然,广场四周浓雾密布,伸手不见五指,王行正感惊奇。
刹那,雾气消失,现场人影全无,不知道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王行心里十分纳闷。蓦地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高处传了过来:“郎君,来呀。”
他回头向上一看,原来孟英、玉娟,依然站在梧桐树上,笑嘻嘻正在向他招手。他缓步行去,孟英也纵下树来。
他问道:“玉娟,这是怎么一回事?”
孟英笑道:“以后郎君自会明白……随我来,我有许多话要与你倾谈。”
她说着,顺手拉着王行,走出村外。王行身不由己,跟着她走。
未几,他们进入一座宽大的院子,早有院公趋前欢迎,丫头接应,引入客厅,献茶既毕,退出厅外。这里花卉盆景罗列。清香扑鼻,布置幽雅,四壁挂满名人字画,架上摆着古董玉器,和线装书册等等。再进去便是一间精室,孟英的香闺。
略谈数语之后,孟英叫王行稍待片刻,自去更衣。
不久,丫头来请王行用膳。
在孟英的闺房里,准备了精美的酒肴,王行坐在客位,孟英对面相陪。
这时,孟英已换了洁白轻纱便服,从轻纱里透出她美妙绝伦的体态,肌肤如玉,柔若无骨,胴体的曲线与轮廓隐约可见,尤其是那一对乳峰高耸,尖峰点缀着红珠双颗,最为动人,使王行心神荡漾、目光不敢正视。
丫头斟酒之后,被孟英遣了出去,于是他们开始—边吃喝,—边淡活。
孟英面对以前的情人,态度大方,道:“自从妾身被奸人陷害,与郎君隔绝,此中苦处,也不知如何挨过。妾身本拟早寻‘拙智’,但想到郎君的恩情,刻骨难忘,因此忍辱偷生,日夜求神保佑,希望有生之日,能再见郎君一面,即使立即归阴,也瞑目了……如今天从人愿,在此聚首,不知郎君将妾身于何地?”
王行道:“娟妹,当年你无故失踪,我还以为得罪了你,自动离我而去。避不见我,使我心里万分痛苦,哪知你遇到了噩运,这是我梦想不到的。那时,我没情没绪,好比无头苍蝇,到处寻你,可是海阔天空,大地茫茫,到哪里去找你的芳踪?直到三年之后,我的心方才冷下来了,但又拗不过锦屏的痴心缠绕,终于与她成亲……我也不知道她是陷害你的元凶,但总算你仁慈为怀,刚才没有向她报复,这一点,我必须向你道谢……”孟英接口道:“郎君不要再说下去了。现在妾身只问你一句话:你如何补偿妾身后来的春天?”
王行道:“娟妹,我明白你的心意,可是奸不厮欺,俏不厮瞒,我也有苦衷。”孟英道:“什么苦衷?”
王行道:“自从锦屏来到我家。她也能孝顺翁姑,颇守妇道。”
(此处有缺)
于是孟英引导王行。走进隔壁的小房。在这里,王行大吃—惊。
为什么?
原来这小房之内,不论架上厨中都是金银,珠宝,古董,玉石,一堆队的光芒闪耀,令人目眩,王行信手从架上拈来—件玉器,二件宝石,仔细反复观察之后。又把它们放还原处,道:“娟妹,这是怎么—回事?那些宝物无一不是价值连城。乃是帝王库中之物,非民间所有……”
孟英笑道:“到底是郎君识货。”
王行道:“此中宝物若得其一,便可终身享受不尽,娟妹何幸,而有那么多的东西,但不知如何得来?”孟英道:“妾身前在勾栏,嫖客之中,不乏王孙公子,达官世人。他们为了讨好妾身。不惜厚赠,因此,十年以来,妾身收集了那些东西。”
王行唔了一声,默然无言。
孟英道:“人生在世,终日忙碌奔走。无非为了稻粱之谋,倘如郎君喜爱,任凭选取三件相赠,留作纪念。”王行听了,不由心动,立即又拿了刚才看过的三件玉器宝石,在手中把玩一番,爱不忍释。过了一会,他又将原物放还架上,摇摇头,道:“多承娟妹慷慨之赐。但我不敢接受。”
孟英道:“为什么?”
王行道:“娟妹得之不易,我自问无功于你,怎好受此厚赠,”
孟英道:“那是妾身心甘情愿,郎君伺必拘泥小节?”王行道:“不,礼物重于常情,非礼也。”
孟英道:“那么,郎君随便拿一件吧!”
王行犹豫一下,又摇摇头,道:“娟妹,请你原谅,我委实不敢接受。”
孟英道:“那是为什么,”
王行道:“内子负你太多,我王行还没报答你,岂可再受娟妹的恩惠”孟英道:“那是很容易的……郎军如果诚心报答。妾愿以此身相许,而这房里全部宝物都为郎君所有,那是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郎君之意如何?”王行听了,举目向架上和橱中看了一会,但见许多金银财宝,发射着诱人的光芒。他接着又看到孟英的美丽容貌,以及从她年轻纱便服里所透显出来的上身下体,肌肤洁白,区县玲珑。美妙到了极点,那是逗人的终于他又心动了。孟英处身于平康里多年,惯于推测男人的心理,所谓鉴貌辨色,见精识精,早已看破了对方的意思,于是走近王行身边,施展迷惑手段,娇声道:“郎君一诺,妾身便有寄托,眼前人财即可兼得。你这呆子还不答应?”王行发觉自己已被孟英的玉臂抱住,又被她那丰满以及有弹性双乳,热哄哄的身子贴紧,顿时使他心猿意马,情欲高涨,正在把握不住,要想将她抱到床上的叫候,他忽然心中一惊,转变念头,暗忖道:“不可,不可……娟妹现已脱离勾栏,理应从良,另择君子,结为夫妇,才有前途,我王行限于环境,不能娶她,如何再可将她糟蹋”于是他将孟英轻轻推开,道:“娟妹,使不得!”
出于意料的孟英惊异地道:为什么?”
王行苦笑道:“是我王行无福消受……造物弄人,恨我没有等候你十年……”孟英哭道:”你这寡义薄情之人……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入骨……”
蓦地,鸡声乱唱,时已五更,王行一惊醒来,原来是南柯之梦,耳边犹隐约地听到盂英的哭声。
这哭声忽被罗炎的笑声所打断,“哈哈,哈哈……不为酒色财气所困。难得,难得!王行老弟,从今天起,你已是活阴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