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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花子能堕楼埋计 李荣春寄迹邻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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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红花见小姐要他去开门,没奈何只得下楼来,心中暗想道:如今教我藏在那里去好?大爷啊,尔如今是潭内的鱼了,要想出路是难上难了。

事到其间无可奈何,拼其一死罢了。

将门开了道:少爷半夜三更到此何事?花子能道:不要尔管,门也不必闭。手提灯笼怒气冲冲的走上楼来。那花赛金立在房门,嘴上叫声:哥哥,此时到此何事?花子能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红花,尔将这个楼门开了。花红听了,门也不闭,只是呆呆立着,看花子能提灯四处搜寻,只寻得赛金的房,并不寻到红花的房,因红花的房在楼外边,开了楼门在门边一间,而且花荣说小姐与红花同谋的,所以只搜赛金的房。

那花赛金全不知其事,问道:哥哥不见了什么在此搜寻?

花子能道:还要假装痴么?此刻尔是瞒不过的了,快快放出来的好。花赛金道:哥哥,尔叫我放出什么来?花子能道:就是李荣春,他与我做尽了冤家,我要放火烧死他,那知柴房失了火,被尔与红花将他藏在此楼中。快快放他出来的好。赛金道:什么李荣春?到底是男是女?为何说在我楼中?也要说个明白。花子能道:还要假装不知的样子呢,他是清清秀秀的后生,又是个解元,扬州一府人人叫他做小孟尝君。赛金小姐一听此言柳眉倒竖,怒气冲冲的道:哥哥说话好不中听,尔说我藏男人在房中,被人知道教我如何做人?

休得在此胡说,快些下楼去,我要睡了。花子能心中一发疑惑道:必定在此了。叫道:妹子,不是我哥哥的来欺尔,只为李荣春不见了,所以走来看一看,就是在此也只是说自己走上来的,不干尔事。若还不在此也就大家罢了,有甚么做不得人?何必动气。花赛金道:住了,不是这等容易说的,尔若要搜也不妨事,总要与我赌个输赢,若寻得出要怎么样,寻不出要怎么样?花子能道:

也罢,我就与尔赌一桌酒罢。

花赛金道:怎么说得如此轻易的事?尔若寻出李荣春来,妹子也做人不成了,尔将我一剑分为两断,死而无怨。尔若寻不出李荣春来,尔却怎么样说?花子能道:也罢,我将这首级输与尔罢。如今该与我搜了。花赛金道:且慢,说便这等说,倘尔若赖了便怎么样?却又做出似有李荣春在楼一般,假装出惊忙之态。

花子能见了一发信以为真,便道:红花,尔将壁上挂的剑与我拿下来,拔出了鞘,尔做干证,若有李荣春在楼上尔将小姐杀了,若无李荣春在楼上尔将我杀了,不许容情。红花道:晓得。

花子能道:如今就没得说,该与我搜了。遂将各处细细的寻了一回,只是不见。花赛金道:可有么?红花,看剑伺候。花子能道:且慢,我寻尚未了。

又将床下橱柜箱笼各处搜过了,也不见有个人影,连便桶也去掀开看了,亦无。

花赛金道:如今尔也没得说了,红花,拿剑与我。花子能着急,连忙跪下道:好妹子,不要太没了情分,我是与尔取笑的,怎么就认真要杀起来?若不看我面上也看在父母面上,自古道千朵桃花一树开,求妹子饶我罢了。花赛金道:胡说!尔既知千朵桃花一树开,就不该黑夜上楼来无端造言,说甚么李荣春在我楼中,倘被外人闻知,教我如何做人?花子能道:这个原是我不是,该死,该死。明日叫一班戏子备办一桌酒请尔吃了醉,此事一笔勾销了罢,下次再亦不敢了。

花赛金道:不相干,尔若搜出李荣春来岂肯饶我?怒气冲冲便将红花手中的剑拿过手来道:不是我今日无情,谁叫尔屈言屈语的来蹈我。说罢拿起剑来便砍,花子能忙了,爬起就走。花赛金与红花随后赶来道:拿住了他,不要被他走了。

花子能心忙脚乱,走到楼门只要下楼梯,谁知心急一脚踏空,两脚朝天翻一个跟斗滚下楼来。

这些家人见楼上跌下一个人来,误认是搜着李荣春来的,走将下大家上前道:拿住了,打这狗男女的,不要放松了他。

此乃花子能方才吩咐他们道:若李荣春走下楼来,尔们拿住便打。所以这些家人见有人跌下楼来,只说是李荣春,又且黑夜之间又无灯火,如何认得明白,又听得楼上喊声叫拿,所以大家拿住就打,打得花子能犹如杀猪一般,大叫道:不要打,不要打,我是少爷。众人听说是少爷,连忙放手。花子能爬了起来叫痛连天,一步一拐拐进书房。头巾也不见了,衣服也扯破了,头发也散乱了,重新梳洗,换了衣服,叫齐家人道:尔们人也不看个明白,拿着就打,打得少爷如此模样,明日送到江都县去,每人重打四十大板,枷号满日放。众人道:少爷不必发怒,此乃是少爷吩咐过的,我们见有人跌下楼来,又听得楼上喊声叫拿,我们只道是李荣春,是以拿住就打,并不知是少爷,真正该死。又有一个就道:不知者不罪,望少爷恕罪。

花荣问道:李荣春可有么?有在楼上乎?花子能道:若在楼上我也不跌下楼来了,都是尔这个狗奴才害我。花荣道:只恐还有寻不到的所在。花子能道:慢说搜去不遍,就是连马桶都看过了。遂将前事一一的说了一遍。花荣道:红花房内可曾搜过么?花子能道:性命要紧,那里顾得到他房里去寻?

花荣道:少爷错了又错,红花房里乃第一要紧之处,为何不寻,却往他处去搜?

若是李荣春不在红花房中,我情愿割下头来与小姐。少爷不要迟了,快快再去红花房中,一搜包管就有李荣春在内。花子能道:尔不要抬举我了,我老实对尔说,我不堪再跌下楼了。花荣道:如今只消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必定拿住李荣春,红花是饶不得的。花子能道:果然妙计,就依尔如此而行便了。先拿酒来我吃。

花荣叫着众人仍旧伏在楼下,花荣怀恨红花昔年之事,所以要报此仇,这且不表。

再说红花起先见花子能上楼遍搜,心中着急,后见搜寻不出反跌下楼去,方才放心,随即下楼将门闭好,又上楼将门也闭了。花赛金叫声:红花,我且问尔,尔好大胆,将李荣春藏在那里累我受气,快快说明,我不打尔。红花才放了心,又被小姐问此一句,惊得面如土色,两目睁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中暗想道:小姐为何亦疑心起来?花赛金见红花呆呆立着不说,又问道:红花,尔为何不说,呆呆立着则甚?

红花道:没有此事呵,丫头服侍小姐寸步不离,如何敢做此事?花赛金道:胡说,我起先叫尔的时节看尔十分慌张,言语吱晤,只说银钗不见了,就是往寻银钡,去了多时,及后出房看火,又去了许久才来,谅尔其中必有怪事,好好说来便罢,如若不说,定要打尔的下半截来。红花道:丫头与李荣春并无瓜葛,又不认得他是谁,我救他则甚?花赛金假做怒容,取一枝短短的戒方道:贱人,尔说不说?红花连忙跪下,眼泪汪汪道:小姐饶了丫头罢。花赛金道:说了便饶尔。红花道:并无此事,叫丫头从何说起?花赛金道:罢了,罢了,枉了我待尔一片真情,我与尔虽系主仆,待尔如同姊妹一般,今日此事如此明现尚要瞒我,可知往日待我都是假心假情了,我也不与尔说,待我去搜罢了。红花着急,连忙扯住小姐的衣说道:小姐,丫头并无此事,不必去搜。

花赛金一发疑心起来,道:我以真心待尔,尔又不以真心待我,尔若有甚疑难之事,对我实说我也好与尔排难分解。尔若不对我说明,总要弄出事来的,那时连累我,连我也做人不得了。

红花想道:如今是瞒不得了,若少爷再来搜寻岂不连累了小姐?不如说明,求小姐周全此事才救得李大爷之命。遂道:小姐是要恕了丫头的罪,丫头方才敢说。花赛金道:老实说明,自然饶尔。红花遂将前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花赛金道:如今怎样能放他出去?红花道:要求小姐用个计策放他出去才好。

花赛金道:贱人,莫说难以放他出去,尔想少爷搜寻不出,难道他就罢了不成?

必然再来搜寻,若被他搜出,莫说李荣春活不成,连尔我的性命亦难保了。我看尔这贱人敢做出如此大事来,我不问尔尔亦不说,及我认真查问尔还敢如此推三阻四,如今尔虽说明,叫我如何放他出去?

红花哀哀位求道:小姐啊,念我往日并无差错,今日不得已作了此事,还求小姐见怜。花赛金道:喧人,既是如此害怕,何不早早先与我计议,自然与尔分解,如今与我有甚么相干?若不念尔往日无差错,我定与少爷说知。红花道:我因受恩深处须报恩,若欲预先说明,犹恐小姐不容,所以私自去做此事,如今只求小姐格外施恩全了两命。花赛金道:喧人起来,我也不便见他,尔将壁门开了,放他过去再作计议。红花道:恐卢家小姐不肯相容,如何是好?花赛金道:不妨,我有耽戴。红花闻言满心欢喜,说道:小姐暂请回避。花赛金走进房去。

红花将自己的门开了,李荣春道:恩姐怎么放我出去?

红花道:不要性急,且过了今夜,等待明日再作计议。李荣春道:为何今夜不能放我出去?红花道:大爷,尔但知其一,不知其二,少爷如狼似虎,他虽上来搜尔不着,岂肯干休?必然还要再来搜寻。李荣春道:如此怎么躲?

红花道:我是干思万想无法可放尔出去,不得已与小姐计议,寻了一个好所在,将尔暂且安顿再作计较。多蒙小姐贤德,许我将尔暂时去藏在西楼。李荣春道:西楼是什么所在?

红花道:说也话长,西楼乃是卢府小姐名叫赛花,西楼就是他的卧房。卢小姐与我小姐乃是结拜姊妹,虽然异姓,赛过同胞。他二人做说得话来,起初在露台之上不过隔帘闲谈,后来打算要私自来往,故将西楼一堵墙拆去做了一扇便门,与壁一样,只用手将门推开便可走来走去,并无人晓得,再看不出,只用一幅字画挂在壁门,再排一张小桌,桌上排些香炉烛台花瓶之类,再看不出有此一门。李荣春说道:恩姊,尔说什么私自二字,这是何缘故?尔小姐要开便门就开,谁敢阻当他?

尔却说私自两字,这是什么缘故?红花道:大爷,尔有所不知,只为我家那不贤慧的少奶奶曾与卢老夫人斗口伤了情分,因此少爷也将卢家怪了,不许小姐与卢家往来。我家小姐恐少爷、少奶奶知道了必不容的,所以开此便门乃是私自与卢小姐开的,虽少奶奶上楼几次,壁上有挂字画,他再也看不出有此一门。李荣春道:原来如此。只是我过去恐卢小姐不容,如何是好?红花道:不妨,卢老夫人同小姐到他母舅家拜寿去了,有几日耽搁,如今暂借西楼去歇一夜,即使卢小姐回来看见,自有我家小姐耽戴,谅亦不妨。李荣春道: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然了。恩姊,既如此带我过去罢了。红花道:且慢,待我去了就来。

红花又来禀知小姐道:李大爷腹中饥饿,求小姐一发行个方便,赏些糕饼与他充饥。花赛金道:尔自己去取便了。

红花走去,将厨食门开了,挪四碟糕饼一壶茶走进房来,说道:大爷肚中饥了,请吃些点心。李荣春道:多谢姐姐,有水取一盆来与我。红花道:有,待我去龋若讲花赛金的房中诸物皆有,就是要开南京的杂货店都开得来的。红花连忙取炭起火扇风炉,登时水热,倒了一盆热水,取了一条手中拿进房来,说道:大爷,热水在此。李荣春道:有劳恩姐。点心也吃完了,将面洗了,红花带了李荣春走到房中,将画桌移在一边,一手将门推开,放李荣春走了过去。红花亦随他进去,说道:大爷,这张床是小姐的,这张床是使女青莲的,要睡在此睡睡,切不要声张。李荣春道:晓得,尔去罢。

红花退出,将门关好,将画挂好,将桌排好,然后走进小姐房中回复,花赛金才放下心,说道:红花,少爷与李大爷有甚冤仇,要将他烧死?红花就将施碧霞卖身之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花赛金道:算来乃是少爷不是,全不想作恶多端,人人恨他,将来不知怎样结果,就是奴家的姻事也是难做的,他还要逞甚么威,行甚么凶?还要抢甚么女子,那李荣春疏财重义,济困扶危,扬州一府谁人不知?他一点善心要救落难女子,险些儿遭人放火烧死,亏了尔救他,算尔有些义气。红花道:小姐救是救了,只是方才少爷上楼来搜时,急得我魂魄都无,若不是小姐赶他下楼定遭他拿祝如今是不怕他了,任他来搜亦搜不出了。花赛金道:我要睡了。红花服侍小姐安睡,自己亦进房去睡。不知以后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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