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镖将胜英负罪捉拿盗宝贼寇,他们来到莲花湖。这莲花湖乃五湖、三台、八大名山头一个大贼窟,连官府都惧怕他三分,就好像个特大的马蜂窝,没有人敢捅。但是为了结案,为了抓贼,胜三爷不得不挺身走险。他们来到莲花湖边上,正是白天,一瞅树林之中,老百姓人来人往,做买卖的、摆摊的,真挺热闹。他们怎么不怕这些贼呢?原来大寨主韩秀山规甚严,明令公布不准一騷一扰百姓,不准调戏妇女,不准奸盗邪一婬一,不准欺压良善,要买卖公平,如有违犯者定斩不饶,所以不管寨主或是喽兵谁也不敢抗令不从。因此,莲花湖周围大大小小一百多个村镇的老百姓,经常跟这些喽兵往来,莲花湖的人买什么东西照样给钱,所以百姓都不害怕。再加上莲花湖的风景秀丽,到了热天人们都愿到这做买卖,无形中莲花湖周围成了十八个大集市。胜英他们来的这天正赶上大集,所以人山人海,显得十分热闹。他们老少七个在集上来回遛了几趟,想要打听一下进莲花湖的路,有人告诉他们,想进莲花湖一是坐船,二是过桥,但是这桥都是浮桥。到了晚上人家都撤掉,想飞你也飞不进去。胜英一想只得泅水进湖了。白天没事,他们找个地方休息,直到晚上,爷七个饱餐了一顿,把衣服收拾好,把水衣拿出来换上,准备进莲花湖。等来到水边上黄三太往水中一看傻了:“师傅,您看!”
黄三太说着拿树叶往水中一扔,就见这树叶晃了晃就沉底了,又折了个树枝往水里一扔,树枝转着个也沉了底了。闹了半天这水没有浮力。那位说没有浮力怎么行船哪!这莲花湖水特殊,东西南三面,坐船或泅水都可以,唯独这北面鹅毛也能沉底,谁也过不去,所以那三面人家都有重兵把守。惟独北面,防守就疏忽些了。胜三爷一皱眉,心说这可怎么办?看来这一天白耽误了,明天还得另想办法进莲花湖。
老少爷七个正在水边为难呢,忽见顺着湖边的树丛之中,来了个小孩。看样子也就是十四五岁,挺大个脑袋,梳着小辫,这小孩一身粉肉,因为天热光着膀子,下边穿着油绸子裤衩,光腿光脚丫,肩头扛条竹竿,竹竿前头挂着鱼网,手里还拎着个大鱼篓。这小孩一边走着一边唱着:“三月三那个桃花开,打鱼都到湖里来那个哟哇——”大伙一听唱得挺好哇,不知这小孩是谁家的,就见小孩来在水边把鱼篓放下,把网捞也放下,伸了伸懒腰,往胜英这边看了看,也没介意。就见他两腿一蹦,“咚”一声跳到水里了。黄三太吓了一跳,这水鹅毛都沉底,这小孩怎如此大胆?这不找死吗?其实他是多虑,别看他们爷几个不行,可小孩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见他在水里一个猛子露出头来,把小辫晃了两晃,接茬儿唱:
“三月三那个桃花开,打鱼都到湖里来。”一边唱一边拿网捞鱼,有时空手抓鱼。时间不大,抓着一头大鱼,这条鱼头至尾能有三尺,他把大鱼抱上岸,摁在篓子里头,然后又跳下去了。他们老少七位差不多都会水,就是黄三太差些,但是还没见过这么好的水性。胜英暗想这小孩真了不起,一会跟他讲讲,让他把我们背进莲花湖得了,多给他几个钱,可就省大事了。想到此叫三太过去找小孩商量商量。可贾明和杨香武爱多事,贾明把草包肚一腆:
“三大爷,我过去跟他搭咯搭咯。”杨香武跟他直奔小孩去了。他俩到了水边,贾明也没与小孩打招呼,先把人家鱼篓拿过来看看有几条鱼,咧嘴一笑:
“小孩,你净弄大鱼呀,这要是炖一锅得多香啊!”小孩一看挺不高兴,分水来到岸边,把鱼篓夺过去,瞪着贾明:
“我说你是干什么的?你凭什么随便看我的鱼?”
“哎,你怎么这么厉害,看一眼都不行啊!爷有钱,买你的行不行?”
“你想买我的鱼?”
“是啊!有钱你不卖吗?”
杨香武一捅他,小声说:“尽废话!老师让咱来可不是为买鱼呀,你尽说废话干什么?”他冲小孩一笑:
“小朋友,贵姓啊?”小孩看了看杨香武,心说这位怎么这么难看,跟烧鸡差不多。
便把头一歪说:“啊,我姓祖。”
“叫什么名呢?”
“单字一个宗。”
“啊,你是祖宗——呸。”
杨香武一听这小孩太坏了,竟敢找我的便宜,我终日打雁反被雁把我眼给鹐了,这小孩可够损的。
“我说小孩竟敢拿爷取笑,你胆子可不小哇!看你年幼无知,我也就不怪你了,跟你商量点事行不?”
“什么事?买鱼我可不卖。”
“不买鱼,你能不能把我们背进莲花湖?到中央的荷叶岛去?你放心不能叫你白背,我们老少七个人给你七两银子,你得买多少鱼?乐意不?”小孩把嘴一撇:
“哼,你们想拿几个臭钱雇我呀,门都没有!告诉你吧!我现在还小呢,等我长大之后背我儿子,背我孙子还行,也背不着你们哪。”这几句话可把贾明气坏了,这小孩的嘴可够臊的。刚才骂了杨香武,这回把我们都给骂了,你给谁当爹,给谁当爷爷?
贾明火往上撞,把拳头举起来:“小兔崽子,我叫你找便宜!”“咣”就是一个通天炮。他没想到这小孩身体相当利落,往旁边一闪,贾明一拳走空,这时小孩躲到贾明身后去了,把那胖乎乎的脚丫子抬起来朝金头虎就是一脚,正踢到贾明屁一股上。因为就在水边,贾明一个没站住“噔噔噔”一下掉水里去了。贾明虽然会水,但是这水鹅毛沉底,到里头就玩不转了,一下沉入水底,把贾明灌得手刨脚蹬。
杨香武一看坏了:“哎哟,要出人命,小孩,赶紧把人捞上来!”这小孩叉着腰看了一会儿:“哼,谁敢惹我?就是这个下场,先喝一会儿吧,喝够了我再捞他!”
“别!一会儿就死了,快捞上来吧!”杨香武急得直跳脚,小孩这才跳下水,拎着贾明的小辫把他给拽上来了。本来贾明的肚子就够大的了,这一顿灌得更大了,跟鼓似的。小孩把贾明捞上来,头朝下,脚朝上放在岸边,进行抢救。一推肚子“哗哗哗”把水都给推出来了。好半天贾明才缓过来,把眼睁开喊道:“好小子我跟你完不了。”
他拽出兵刃就想动手。这时候惊动了胜英,赶紧带领三太等众人赶到湖边。胜英高声喊喝:“贾明,不得无礼,还不退下。”
“三大爷这小子太损了,一定是个小贼崽子!”
“不许胡说。”
贾明跟杨香武退在一旁。胜英来到小孩面前,满面带笑:“小朋友,方才是我一个侄儿一个徒弟,说话不周,请小朋友不要生气呀。”
小孩一看这老头笑呵呵的还不错,说:“我说你是干什么的,黑天了还不回家,在湖边转悠什么?你们是贼还是盗?”“哈哈哈,老朽一不是贼,二不是盗,我乃是保镖的。”
“保镖的?就是给人家来往护送东西,从中挣钱。”
“对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
“老朽姓胜,名叫胜英。”
“哎哟!”
小孩赶紧把衣服穿上,跪倒给胜三爷磕头:“三伯父在上,恕我不知之罪,您老一向可好哇?”
大伙一听这是怎么回事?叫三伯父,叫的这个甜劲就甭提了。胜英赶紧用手相搀:“孩子,怎么这般称呼?”
“哎呀三伯父,要提我,您是不知道哇,要提起我爹来,您一定能认识。”
“你父是何人?”
“就是闹海寻龙,高义高祝波呀。”
“哎呀,原来你是高义之子?”
“对了,我叫鱼眼儿高恒。”
胜英一看可不是吗,这孩子长着一对鱼眼睛,眼睛往外鼓着,好像戴着一层罩。书中代言:这种眼睛在水里睁着没事,怪不得他水性那么好呢。胜英还发现这小孩的脚趾不分瓣,跟鸭子脚相似,这叫连趾,难怪他的水性高强,这个鱼眼高恒在三侠剑这套书中不怎么出名,可是到了晚年就有名气了,后来他收了几个徒弟,那是一个赛一个。
胜英问高恒:“你爹现在何处?”
“回三怕父的话,我爹猜测你们是非来不可,正在家等着呢。还准备了酒宴好招待三伯父,让我到外头看着点,结果还真遇上了。”
“噢,你家在何处?”
“您回头看。”
鱼眼高恒往湖北边一指,果然见前边有一个村庄。
高恒说:“那就是我家高家寨,我爹就在寨中恭候,你们赶紧请吧。”
胜英心想既然遇上老熟人了,那就到家看看吧。爷七个跟着高恒一同去往高家寨。一边走胜英一边问:“孩子,你爹怎么知道我来呢?”
“唉,我爹能掐会算,料事如神哪。他说了,您老今儿个不来,明儿个肯定来,明儿个不来后天来,反正肯定得来。”
“为什么呢?”
“因为我爹说了,你们有大事,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究竟是什么事,我可不清楚。”
小孩话中有话。高恒在前边引路,爷几个在后边跟着,时间不大,走进高家寨。来到了一户人家门前,一敲门,门开了,从里边走出一个老家院:“少爷回来了?”
“回来了,快告诉我爹来客人了,我三伯父胜英来了。”高恒嗓子跟铜钟似的,他这一喊连后院都能听见,就见正房之中,有人咳嗽一声,从房中迎出来。见此人六尺左右,黄白脸膛,脖子和脸上带着一层水锈,这人满头黄发,一对黄眼珠,穿衣打扮挺土气。满面春风来到胜英跟前,一躬到地:
“三哥一向可好,小弟这厢有礼了。”胜英一看果然是高义,老喽,一胡一 子里都有白的了,急忙用手相搀:“贤弟,数载未见,你可好哇?”
“托三哥的福,我现在小日子混得不错,快些往里请吧。”
把众人让进厅堂,门户关闭。
胜英怎么认识高义呢?想当年胜英占据逢虎山,明清八义之时,那时候高义当过喽兵小头目。与胜英关系挺不错,后来胜英解散逢虎山,到南京开了个镖局子,叫飞虎镖局。高义也跟着去了,在镖局里当了镖头。十年以前高义辞职不干了,回到原籍高家寨,靠打鱼为生,从那以后老哥俩就没见过面,没想到今日在此相逢。故人相见喜出望外。胜英一看高义过得真不错呀,大院套,厅堂相当讲究。条山、对联、名人字画。家里仆人成群,就知道高义发了财了。大家落座后,贾明把湿衣裳脱了,又到外边晾晾衣服去,一边晾衣服,一边冲高恒瞪眼睛,心说小兔崽子,你灌了我,不能叫你白灌,老子非报复不可。
高恒多聪明啊,一眼就看出来了,赶紧从屋里跟出来冲贾明一笑:“贾大哥,不打不相识呀,刚才我灌你是出于误会,你千万别往心里去,有了机会你再灌我一顿,你看怎么样呢,衣服湿了没关系,我那有新的,送给您一套,我那衣裳做得又肥又大,您穿上准保合适。”他说完到内宅拎出个包来,取来衣裤鞋袜整一套。贾明贪小便宜,平常花钱他都舍不得,一看高恒送他一套衣服,一高兴把刚才那个茬就忘了。两人坐到廊檐下,搂脖子抱腰有说有笑。
贾明说道:“小兄弟,你的水性比我可强多了,往后可得教教我。”
鱼眼高恒说:“我的水性是不错,可是旱岸的功夫就差多了。我看你倒挺有两下子,早晚你得教教我。”
“那还用说吗,我是天下第一的英雄。小兄弟我看你是个小孩,没忍心打你,我要是拿出真功夫,连侠客、剑客都不是我的对手。何况是你了!”高恒一乐。
按下他们在外边胡说咱且不提,单说胜英,一边喝着水,一边跟高义闲谈,高义就说:“三哥,您是不是想进莲花湖?”
“啊!你怎么知道?”
“我听说三哥您吃了官司?”
“对呀!你怎么知道的?”
“三哥,我原来也不知道。几天前莲花湖有个专门采买的喽兵头目,名叫鲁大头。他经常上我们高家寨来买东西,他一时高兴对我说的。他说他们莲花湖最近来了客人,是太仓的三鼠。就是飞天鼠秦尤、过街鼠柳玉春、盗粮鼠崔通。大寨主韩秀对他们热情款待,故此让他出来采买吃喝。他还说这三鼠是从北京来的,还带来几宗最贵重的东西。这个鲁大头还告诉我千万别对别人讲,说完他就走了。最近我还风闻北京皇宫失盗了,有人盗去三宝,九凤金钗、珍珠衣还有翡翠鸳鸯镯。这三件宝贝能白丢吗?又听说,盗宝之人留下三哥您的名姓,我想这都与‘三鼠’有关,您是非来莲花湖捉拿三鼠不可。因此我们爷俩就商议在湖边等着您,这就是以往的实情。”
“哦!”胜英闻听惊喜一交一 加。
“兄弟,依你这么说,这三鼠现在还在莲花湖?”
“这可不好说,五天以前还在这,现在,在不在我可不清楚。”胜英闻听低头不语。
高义又说:“三哥,您带着孩子们来,是不是想夜探莲花湖,捉拿三鼠?”
“是这个意思,我打算见见韩寨主,把这个事说清楚,让他献出三鼠,我好完案。不然的话我就得下大牢哇!”
高义晃了晃脑袋,担心地说:“三哥,您这个事可得谨慎点,我不是减你们的威风,灭您的锐气。韩秀可不是好惹的。此人文武双全,武艺精通,莲花湖里能征善战者不下五、六百人。这韩秀还爱结一交一 朋友,在后山修了上宾馆、中宾馆和下宾馆,专门接待五湖四海的高人。一等的人物住上宾馆,一般的人物住中宾馆,没名的人物住下宾馆。一天到晚盛宴款待,真好比‘孟尝君食客三千’。在这三个宾馆之中,出类拔萃的高人都不下百人,只要韩秀一声令下,这些人就会奋勇向前,替韩秀玩命。三哥你们老少七个人就想进莲花湖,岂不是笑话!一旦把事情弄糟了,你们是插翅难飞呀!”
胜英点点头:“我也知道,尽管如此,我得要太仓三鼠,我也要追还三宝,不能因为莲花湖厉害,我就不敢沾边了。”
高义道:“话虽如此,咱们也得有把握些,三鼠现在是否在岛上,这事谁也不清楚,假如真在岛上好办,倘若三鼠不在,咱一无人证,二无物证,哪能碰人家莲花湖哇。要是激怒了韩秀,那可捅了马蜂窝了。”
胜英听高义说的不是没理,老哥俩一商议,决定先派人进岛探听探听,再采取对策。胜英打算自己去,哪知道贾明和杨香武过来了:“三大爷,杀鸡焉用宰牛刀,有事侄儿负其劳,我跟瘦鸡去一趟得了,这又不是打仗,还用得着您老人家亲自去吗?”
“不行,你小子没事净惹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要捅了马蜂窝怎么办?”“哎呀,三大爷,您怎么把我瞧扁了,您想想,捉拿高双青少了我行不?破莲花峪少了我行不?摔死金角鹿少了我行不?难道这点小事我都办不了吗?”胜英一想也有道理。这才点头,嘱咐再三,叫他们速去速回,千万别惹事。二人领命,饱餐一顿之后,由鱼眼高恒护送他们进岛。
单看这小哥仨,连说带笑来到莲花湖水边,贾明冲高恒一乐:
“小兄弟,这回该你辛苦点啦,把我们背进荷叶岛。”
“没说的,从今往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我先背你。”
“哎,受累受累。”贾明往高恒背上一趴,高恒觉得像有个球在身上趴着似的。“我说哥哥你这肚子怎么这么大?”
“天生就是草包肚子,那有什么办法呢?”
“哥哥您扶住我的肩头。”说着高恒下了水,两脚一分“哗”直奔荷叶岛游去。把贾明背到荷叶岛上,把他藏到一个隐蔽的地方。鱼眼高恒翻回头又背杨香武,杨香武可太轻了,掐巴掐巴不够一碟子,摁吧摁吧不够一碗,简直跟个瘦鸡似的。高恒没费吹灰之力,就把杨香武背上荷叶岛。
高恒说:“咱可得分手啦,我在岛外等着你们,你们回来时,打三声呼哨为准,我好过来接你们。”
“好唻,兄弟你请回吧。”
按下高恒回到对岸听信咱不提,单表贾明和杨香武。二人周身上下紧凑利落,贾明手拎镔铁杵,杨香武手拿小片刀,摸索着往里深入。一看这岛子可真不小,一望无际,灯光闪烁。也不知韩秀住在哪里?三鼠呆在哪里?忽见眼前出现一座庄宅。大院套,用石头砌的围墙,足有一丈多高。杨香武一拽贾明:“傻小子,你看见没?大概韩秀就住在这。”
“何以见得?”
“你看这院套多漂亮。”贾明心想管他是不是,先到里边探听一下再说:“好唻,走!”
说个走,杨香武脚尖点地“噌”一下蹿上高墙,他扒住墙头后又拽贾明。这金头虎蹦三蹦,蹿三蹿也没上去,杨香武一个没注意反被坠下来了,“啪!”好悬没把杨香武给摔坏,他用手指着贾明的鼻子说:“你这个蠢货!饭桶。”
贾明还有些不服气,急中生智拣了几块大石头垫在脚下,最后杨香武才把他拽上墙去。就在他俩忙乱的时候,听到院里有说话的声音,吓得他俩谁也不敢言语了,贾明趴在墙上黑暗之处,杨香武“噌”一蹿,蹿到廊檐之下,使了一招绝艺叫“蜘蛛拉网”将身体隐住。二人定睛往院里观看,嚄!这院真阔气,院子当中是太湖假山石,周围用石头围着,这院虽不是方砖铺地,倒也平平整整,全用黄土和白沙子铺的,上房一溜七间房屋,中间有过堂门,可以通到后院去,后院还有一排房子,油漆彩画,耀眼生辉。就见从穿堂门里出来几个小丫鬟,拿管帚把院子扫了扫,接着又出来几个老妈,搬出几张桌子和几把椅子,摆上花生、瓜子、糖块,又有几个家人把兵刃架子抬出来了往后院一放。
杨香武和贾明猜透这是要在月下练武。他俩想弄个水落石出。这时从上房走出两男两女,看岁数都不大,大的二十岁左右,小的不超过十七八,两个小伙长得都不错,大辫子在脖子上盘着,短衣襟小打扮,周身穿青,遍体挂皂,蹲裆滚裤,腰里都系着板儿带,一边说一边笑。后边是两个姑娘,大的十六七,小的十四五,都长得身段苗条,如花似玉。大的穿红,小的挂绿,身上穿着彩莲衣,花枝招展,腰裹扎着汗巾。这二男二女到院时间不大,就见后面咳嗽一声,走出一位老者。说老还不太老,也就是五十多岁,面如三秋古月,颏下一部花白须髯,头戴四棱方巾,身穿对花员外氅,厚底鞋,像个绅士。在他身后跟着个老夫人,也是五十开外,由丫鬟婆子搀扶着,看意思这是一家人。就见老夫妻归座,二男二女往身边一站,丫鬟婆子跟穿梭似的,又倒茶、又端点心,有说有笑。看到这二人羡慕得不得了哇,没想到这小小的荷叶岛上,还有这么安闲的人家。看人家小日子过得多美呀!再想想老师胜英也跟这老者的岁数相仿,但是却空有其名,无有其实,到处奔波呕心沥血,历经风险,什么时候也没这么安闲过呀,为了捉拿盗宝的三寇,把腿都要跑断了,血都要熬干了,跟人家可怎么比呀!二人在暗中好一阵的难过。
再说院里这伙人,老者坐在安乐椅上喝了一会儿茶:“儿呀,女儿。”
“在。”
“在。”二男二女应声施礼,老者道:“最近为父挺忙,也没工夫看你们练武,你们觉着你们的功夫是退了呢?还是长了?”
那个大姑娘笑着说:“爹,别看您没在这,我们也没耽误练功,二五更天天练,我看是长进了。”
“好,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千万不可自误,今夜闲暇无事,我跟你娘要看看你们的武艺。”
“是。”
老者道:“你们哥俩先练,然后再让你妹妹们练。”
“遵命。”
俩姑娘退在一旁,就见这俩小伙儿“噌、噌”分开了架式,每人练了一趟拳脚。练完了开始练对打,全都是五花拳。贾明和杨香武暗挑大指,行啊!这俩小伙儿的功夫真不错。俩小伙把五花拳练完了,气不长出,面不更色,往旁边一站,老者满意地点点头。
“嗯,行!是有进展,不过有的时候发招还迟慢,这不行,这要遇上了敌人,发招就要快,不然就得吃亏,练武就是这样,谁快谁占先。”
老头说着站起来,做了个试范动作,小哥俩连连点头,老者重新归座,笑呵呵瞧着俩女儿:“该你们的了。”
“是”
再看俩姑娘高挽袖面一亮门户“刷”就练开了,她们练的是大洪拳。论功夫只在那俩小伙之上,又干净,又利落。特别是穿绿的那个小丫头,身手不俗,动作灵便,比那个大姑娘还强出一头,俩丫头一收招,下一步开始对打,这回不使拳脚了。就见穿红的那位,飞身形跳到兵刃架子旁边“噌”抽出一条花槍,一陰一陽一一合把,“砰砰砰”把大槍抖三抖,颤三颤,觉得不太合适又放回原处,又抽出一条,最后找出一条合适的,这才回来。穿绿的那个小丫头,在兵刃架上抽出一把柳叶尖刀,也是试验了几口,最后拿了把合适的回来。但见槍尖子雪亮,刀刃子发光,都是开了刃的真家伙呀。就见这俩姑娘各亮门户,练了一套“单刀群槍”。就见那穿红的姑娘往前一上步,后把一压,前把一翻,说了声“着”,这一招是怪蟒翻身,使刀那姑娘使了个“裹脑藏头”嗖一下奔那个大姑娘的脖子,就见那个大姑娘往下一缩身,把大槍往上一举,使了个“犀牛望月”“噹啷啷”把刀给崩出去了。两个人插招换式战在一处。
全院的人静静地看着,那个老者提心吊胆不住地在旁边提醒:“注意呀,留神,注意!”怕俩姑娘伤着,就见这二位姑娘开始打得慢,后来,越打越快,刀光剑影满院都是寒风了。打着打着,就见穿红的这个姑娘一槍奔那个小姑娘的腰间,那小姑娘躲得慢了点,眼看就扎上了。其实您甭担心,人家心里有底。人家小姑娘还没害怕呢,贾明倒害怕了,贾明心说,多好的姑娘啊!水灵灵的,“噗”的扎个眼儿不就完了吗?金头虎一着急,忘了自己的处境,失声叫道:“快躲呀!”
这嗓子又粗又大,院里的人全听见了,顿时一阵大乱,俩姑娘也不练了,各拉兵刃,抬头观瞧:
“什么人?”
“谁叫的?”
您说贾明这小子有多坏:“哎呀,我在廊檐底下挂着呢。”他把杨香武给出卖了。那老者一回头,可不是吗,在廊檐下果然有个人。老者从靴子腰里把袖箭抽出来了,一扬手“咔,叭、嗤”奔杨香武打去。杨香武躲闪不及,正钉到大腿上,幸亏袖箭不大,力量也不那么足,不然香武就得受重伤啦。杨香武一哆嗦“啪”掉下来了,刚想逃走,被老者追上去顶上一晃,底下一腿,踢翻在地。那两个小伙儿奔过去踩住脖子,拧胳膊把杨香武给捆上了。
这院里一阵一騷一动,人们推推拥拥把杨香武架到桌案前,老者怒目而视,把桌子一拍:
“你是什么人?因何夜探老朽的家宅,非匪即盗。”
杨香武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吗?当然不能。暗骂贾明,心说这小子损透了,把我给卖了,老头一看他不答话,吩咐一声:“搜!”结果在杨香武身上一摸,把熏香盒子给搜出来了。老者借灯光一看,是个小仙鹤,铜制的。小仙鹤嘴尖尖的,前边有个眼,翅膀抿着,下边有俩腿儿,这腿儿就是把,后边还有个尾巴,用的时候一拽尾巴,俩翅膀一忽闪,从这嘴里往外打熏香。仙鹤肚子里装药,这都是下五门人使用的东西,老者一见,火往上撞,甭问准是个采一花 贼,不然的话他身上带这个干什么?一定是看我宅中有女孩,他安心不良 ,实属可恶。老者气得大吼一声:“来呀,把这小子推到假山下砍了。”“是。”家人们拽杨香武奔假山去了。
杨香武可不干了,高声喊道:“别价,老头,我们一共来了俩人,还有个胖子,那不在墙上趴着呢吗?”贾明一听可吓坏了,心说这瘦干缺德透了。他把脑袋一拨楞,蹦下来了,把掌中镔铁杵晃三晃,摇三摇,高喝一声:“呔,杀不尽的毛贼草寇,你们本身就是贼,还说我们哥们是贼,真他娘的是血口喷人,爷爷到了,哇……!”
抡杵就奔老头砸去。老头往旁边一闪“啪”一下把桌子砸坏了,杯盘都被砸碎,花生、糖果洒了遍地都是。那俩年轻小伙蹿上来了,双战金头虎。
贾明平时没能耐,这一激真来劲儿了,但见镔铁杵上下翻飞,这两小伙还真打不过他,后来那俩姑娘也过来了,四个人一大战贾明。贾明一边打还一边喊:“你们有多少贼呀?都上来!老头、老太太、男贼女贼、老贼小贼,我把你们的贼毛全拔干净。”
贾明这张嘴从来不老实,这几句话可激怒了众人,打得更激烈了,那个穿红的姑娘,上头一晃底下就是一槍,正好扎到贾明腿肚子上,贾明站立不稳,摔倒在地,让人家过来给捆上了。使刀的那个姑娘气坏了,满脸通红,把手中的柳叶尖刀举起来照贾明后脖子就是一刀。老者在旁边一看吓得一闭眼,心说丫头儿太狠了!也不问问他是谁,怎么就砍他呢?哪知道这刀下去砍了个白印,贾明把脑袋一拨楞,没砍动。老头这才知道这小子还会金钟罩铁布衫的功夫。照这么说他不是采一花 贼呀,采一花 贼是练不了这种功夫的。这孩子整身童男,是个好男儿呀,难道我错怪了他们。想罢喝道:“住手!”二男二女退在一旁,老头过来,拽着小辫把贾明拎起来了:
“说,你是谁?为何夜半更深来探老朽的家宅,你们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贾明闻听把草包肚子一腆:“哎!老头,你先别唬人,快把我那位伙计叫过来,然后我才能说,不然的话,我是不会说的!”
老头为了弄清真相,让家人把杨香武带到桌前,这才又问:“说吧,你们究竟是什么人?”贾明把草包肚子一腆,把嘴一撇:“老头哇,未曾报名之前,我可有个小小的要求。”
“什么事?”老朽惊问道。
“你们在场的人都得屏息凝神,好好地听着,你这老头可得坐稳当了,不然的话,我一报名别把你吓个跟头。”老头一笑:“不至于吧!少耍贫嘴,快说说你是什么人?”
“我家住在黑驴村贾家屯,我爹是消息大王、钻云太保贾斌久。要间我乃是他老膝前不孝之子贾明,绰号人称金头虎,恨天无把、恨地无环是也。我三大爷乃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一把金刀压绿林,甩头一子震乾坤,三只金镖无对手,压盖武林第一人,胜手昆仑侠胜英是也。这是我哥哥杨香武,我三大爷的徒弟。”
他这一说不要紧,老者又惊又喜,急忙从桌后边转过来,二目流泪:
“我的儿,原来你就是贾斌久之子贾明啊,可把你盼来了!”急忙让人给贾明松绑。贾明一瞅,这是怎么回事?老头为何要哭呢?遂问道:“哎,老头怎把你吓哭了,别哭哇,我说我名声大你还不信,结果怎么样,一报名把你吓出眼泪来了。”
“胡说,你究竟是不是贾斌久之子?”
“那还错得了吗?”
“你娘姓什么?”
“这……我说,我娘与你有什么关系,你问这干什么?”
“快说,你娘到底姓什么?”
“我娘姓于呀。”
“孩子——我的儿!”
老头把贾明搂在怀里,眼泪一对对、一行行流淌下来,老太太也过来了,从后头也把贾明搂住,不住地哭泣。
刚才那种恐怖气氛一下都消失了,把贾明哭懵了:“我说你们是谁呀?不亲假亲,不近假近,你搂着我哭什么,就说我名声大,也不至于把你们吓成这样啊!”
老头气急了,给了贾明一巴掌:“混帐东西,不是亲戚我能这么哭吗?你娘是我姐姐,我是她亲胞弟,我是你舅舅!”
这下贾明才弄清楚,原来是亲娘舅。
“勇舅,您老叫什么名啊?”
“我叫于凤恒啊,人送绰号踏雪无痕,难道你爹娘没对你说过吗?”
“等我想想。”
贾明晃着脑袋想了一会,“对!我爹是跟我说过这件事。我娘一提起舅舅就掉眼泪,她说多少年没见面了,怎么在这遇上了?哎呀舅舅,舅母哇——。”
贾明跪倒施礼,一家人相遇,老夫妻赶紧把二男二女叫过来介绍:
“快点过来拜见表兄,这是我两个儿子,于化龙、于化虎,这是你俩妹妹,于金凤、于银凤。”
二男二女过来抹着眼泪给贾明施礼。这可是真正的亲戚呀,常言说,姑表亲,姑表亲,扯断骨头连着筋。这话一点都不假。贾明心里热乎乎的,鼻涕眼泪也流下来了。
“兄弟,妹妹,你们赶紧起来吧。”
老头赶紧让人搬把椅子让贾明坐下,就问起没完来了。
“你娘身子骨可硬朗?”
“托您的福,我娘可硬实了,没事还能拉磨推辗子呢!干重活都是她老的事,手下人伸手她都不让,她说这样可以活动筋骨。”
“好,这就好。你爹呢?”
“我爹除了瘦点,没别的毛病,天天在家看书,研究西洋八宝,钻心螺丝。”
“嗐,他还是老脾气啊,你怎么到了莲花湖荷叶岛来了呢?”贾明口打唉声:“一言难尽!”他们光顾了说话,把杨香武给忘了,杨香武把小眼珠一瞪:“你们别光顾闲谈呐,这还绑着一个呢。”
贾明笑道:“唉,对了,我说舅舅哇,这小子真不是东西,最好别把他解开,有马棚没有?先把他吊一晚上,明儿个再说。”
“吊着你的!”杨香武更急了,于凤恒一乐,亲手把绳子给解开,杨香武过来给老头、老太太见礼,又同二男二女见过礼,于凤恒把二人让到屋中细问贾明:“孩子,你究竟干什么来了?”
贾明晃着脑袋,就把经过说了一遍。从太仓三鼠夜入皇宫盗三宝讲起,直讲到胜英负罪捉拿三寇,如今都在湖外的高家寨候信。我们夜探莲花湖的目的,就是想看看盗宝的贼寇在没在这。
于凤恒口打唉声:“孩子,咱们一样一样地说。多少年来音信不通,咱俩家的亲戚几乎就断了。为什么不通信呢?因为你爹反对我跟绿林人接触。可是,孩子你想,绿林人也分三、六、九等啊,你三大爷胜英,你爹不也是绿林人出身吗?咱们吃饭可不能忘了老祖宗。就因为这事我曾跟你爹发生过争吵,事后我们就来到了莲花湖荷叶岛。这儿有银槍太保名叫韩殿奎,一共老哥仨,为人厚道,我就投奔到他们门下,共同创办了莲花湖荷叶岛,打那之后,我就在这住了这么多年,你表弟表妹都是在这里生的。如今老喽!我这才退归林下,在此隐居。如今岛上的大寨主是韩秀,自从我退归林下之后,很少过问前山的事,所以刚才你说的这些事,我一点都不知道。什么三鼠、三宝哇,我是一字不知,半字不晓哇!”
“得,问到木头疙瘩上了,那您一点儿忙也帮不上了?”
“这——孩子,这么办吧,你俩先回高家寨,见到你三大爷胜英请他先等两天,我呢,先摸摸底,只要把三鼠的下落摸清,一定派人给你们送信。是打,是不打,由你们决定。当然了,咱们是一家人,我岂能袖手旁观,能帮什么忙就帮什么忙。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们,我不是长韩秀的威风,灭你们的锐气,韩秀可不好惹呀,外人不说,光他们亲叔伯弟兄,韩忠、韩孝、韩勇、韩猛、金银铜铁八大锤就够厉害的。你们千万要谨慎行事,不可掉以轻心!”
贾明说:“好倒是好,就是太慢了点,您得什么时候才能把底摸清啊?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听到消息。”
“嗯,今天晚上是不行了。明天我吃完了早饭就到前厅去一趟,一问韩秀就知道了,晚上就可以把信送到高家寨。”
贾明跟杨香武一商议,事到如今只好如此了,想要急于求成也是不成的。“好吧,舅舅,要这么说我们就告辞了。”贾明一说要走老夫妻还真舍不得。
“孩子呀,咱还有见面的机会,万一要见不着,你千万替我们给你爹娘带好哇1”
“您放心吧!”
“另外,你的两弟弟,两妹妹都不小了,你是当表兄的,往后你对他们可要多关心着点!”
贾明一听高兴了,把草包肚子拍得“啪啪”直响:“舅父,舅母,请放心。咱是姑表亲,扯断骨头连着筋,我是当大表哥的,我要负责到底,你们就放心好了!”
老头命人准备茶饭,让两个人吃饱了,这才离开后寨。
两个人出来顺原路往回走,要这么回去什么事也就没有了。可是走着走着,贾明想了个新点子:“我说瘦鸡。”
“什么事?”
“咱俩这趟来的可是空去白回呀,要用别人打探,不就是脱了裤子放屁——白费劲吗。我说咱俩往前寨溜达溜达怎么样?亲自打探一下如何?”
“别介,别介,那可太冒风险啦,要弄不好的话,捅了马蜂窝可就砸锅了。既然老爷子都答应了,你又何必呢?”
“怎么样,熊了吧,熊了吧?我就知道你小子没出息,你要胆小你回去,金头虎可不在乎这套,今天晚上我要金杵喝群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