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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不大体面,但太有趣了,我很想说给您听听,”弗龙斯基笑眯眯地望着她说。“我不指名道姓。”

“让我来猜,这样更有趣。”

弗龙斯基知道此事很不体面,又不可能用决斗来解决,只有尽力劝这位九等文官消消气,使大事化小。团长把弗龙斯基叫来,知道他是高尚又聪明的人,特别是他一向爱护团队的荣誉。他俩商定,由弗龙斯基陪彼得里茨基和克德罗夫去向九等文官赔礼道歉。团长和弗龙斯基两人都明白,弗龙斯基的名声和他的侍从武官的身份对劝解九等文官会很有作用。这两条确实也起了作用,但据弗龙斯基说,调解结果如何还很难说。

弗龙斯基坐车上法兰西剧院去。他确实要去面见他那位从不错过法兰西剧院每一场演出的团长。他要和团长谈谈他忙了三天又觉得挺好玩的这桩调解案。这次事件的两名当事人,一个是弗龙斯基喜欢的彼得里茨基,另一个是刚到团里不久的年轻的克德罗夫公爵,也是个好小伙子,好同事。主要是,这件事关系到团队的声誉。

弗龙斯基又来到法兰西剧院,同团长走进休息室,向他报告了调解的成绩和失败。团长考虑各方面情况,最后决定对这个案子不予受理。后来他为了消遣,向弗龙斯基询问这次会晤的详情。弗龙斯基讲,九等文官刚刚消了点气,但一想到事情的经过便又光起火来,他劝解到最后,灵机一动,就把彼得里茨基往前一推,自己溜掉了。团长听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

两名当事人都是弗龙斯基骑兵连的。九等文官文坚跑来找团长,指控其手下两名军官侮辱了他妻子。他那年轻的妻子(文坚说他们结婚才半年)同她母亲在教堂做祈祷时,由于有孕在身,突然感到不舒服,站立不住,便就近叫了辆马车先回家。这时候两名军官对她紧追不舍,她吓坏了,身体更加不舒服,一到家就跑上了楼。文坚已从机关回来了,听见门铃声和说话声,出来察看,只见两个喝醉酒的军官手里拿着一封信,就把他俩推了出去。他请求严惩肇事者。

“这就是最有趣的地方。原来,这一对幸福夫妻是九等文官和他的夫人。九等文官提出申诉,我就当上了和事佬,可不是一般的和事佬!请您相信,塔列兰比我也望尘莫及呢。”

“这事有什么难办的呢?”

“自然是贵团的军官,对吧?”

“结果怎么样?”

“我没说是军官,只是两个吃过了早饭的年轻人……”

“您讲起来这么动情,我看您就是其中的一个。”

“您要换一种说法:喝过酒的。”

“您怎么会知道,他的络腮胡子照您说的那样,像小香肠呢?”

“您往下听……我们认真赔礼道歉说:‘我们实在没有办法,这是一次不幸的误会,我们请求您原谅。’香肠胡子的九等文官开始软下来,但他想表示一下他的愤慨,他一开口便又发起火来,讲了好些粗话,我只得再次施展我的外交才干。‘您说他们行为不端,这我同意,但请您注意,这是一场误会,他们年轻幼稚,而且刚刚吃过早饭。这您是明白的。他们现在追悔莫及,务请宽恕他们的过错。’九等文官又软下来:‘我同意,伯爵,我可以原谅,但您要明白,我妻子,我妻子,一个清白的女人遭到两个坏小子的追逐和非礼的对待……’您知道,坏小子可就在我们那里,我要使他们和解。我又运用了外交手腕,可是事情刚要结束,我们那位九等文官又发起火来,气得满脸通红,香肠胡子倒竖,我只好再一次运用外交家的三寸不烂之舌。”

“您听我说。今天我去给他们调解过了。”

“您听好:有两个快乐的年轻人,乘一辆车……”

“啊,这个故事要讲给您听听!”别特西笑着对走进她包厢的一位太太说。“他都把我笑死了。”

“哦,bonne chance,”她又说了一句,把不握扇子的那个手指伸给弗龙斯基亲吻,又扭扭肩膀,让皱起来的束胸滑下去一点,使双肩和胸部充分袒露在脚灯光、汽灯光和众目睽睽之下。

“可您刚才对我是怎么说的?好,两个年轻人走进同事家,同事为他们设席饯行。没错,他们喝了酒,也许就像通常在饯行席上那样多喝了几杯。席间他们打听楼上住着什么人。谁也不知道。只有主人家的仆人,听他们问是不是浪荡女人住在上面,就回答说,这地方浪荡女人多得很。吃过饭,两个年轻人到主人书房里给素不相识的女人写信。两人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倾吐了爱情,又亲自上楼送信,想把信里没说明白的意思当面再解释一下。”

“他们拉门铃。出来一个女仆。他们把信交给她,一再对她说,他俩爱那个女人已不能自持,马上就要死在房门口了。女仆弄得莫名其妙,就和他们分辩。这时忽然来了一位络腮胡子像小香肠似的先生,脸孔红得像只龙虾。他声明这屋里除了他妻子没有任何别人住,就把他俩赶走了。”

“也许吧。他俩上一位同事家去吃饭,心情非常快活。他们看见有个漂亮女子乘马车超过他们。女子回头望望,朝他们又笑又点头,至少他们认为是这样。不用说,两人跟在女子后面,拼命驱车追赶。使他们惊奇的是,美人儿的车就在他们要去的那一家门口停下来。美人儿向楼上跑去。他俩只看见她那露在短面纱下面的樱唇和一双漂亮的小腿。”

“为什么您把这种不要脸的事讲给我听呢?后来呢?”

“不行,不管您怎么看,”团长请弗龙斯基坐到身边来,对他说,“彼得里茨基简直太不像话,没有哪个星期他不闹事。这位官员岂肯罢休,他会把官司打下去的。”

“这是件丑事,但也挺好笑的。克德罗夫总不能和那位先生打架吧!那人气坏了吧?”团长笑着问。“今天克勒会是什么样子呢?真是个尤物!”他又谈起了新来的法国女演员。“无论你看多少次,她天天都是新样子。只有法国人会有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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