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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缘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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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者,不冯虚起。呼马而马,呼牛而牛,此必非恣意妄称也。诸言语皆有根。先征之有形之物,则可睹矣。

何以言雀?谓其音即足也。何以言鹊?谓其音错错也。何以言雅?谓其音亚亚也。何以言雁?谓其音岸岸也。何以言鴐鹅?谓其音加我也。何以言鹘鸼?谓其音磔格钩辀也。此皆以音为表者也。

何以言马?马者,武也(古音马、鱼,同在鱼部)。何以言牛?牛者,事也(古音牛、事,同在之部)。何以言羊?羊者,祥也。何以言狗?狗者,叩也。何以言人?人者,仁也。何以言鬼?鬼者,归也。何以言神?神者,引出万物者也。何以言祇?祇者,提出万物者也。此皆以德为表者也。

要之,以音为表,惟鸟为众。以德为表者,则万物大抵皆是。乃至天之言颠,地之言底,山之言宣,水之言准(水在脂部。准在谆部。同类对转),火之言毁(古音火、毁,同在脂部),土之言吐,金之言禁,风之言氾,有形者大抵皆尔。

以印度胜论之说仪之。实德业三,各不相离。人云马云,是其实也;仁云武云,是其德也。金云火云,是其实也;禁云毁云,是其业也。一实之名,必与其德若与其业相丽,故物名必有由起。虽然,太古草昧之世,其言语惟以表实,而德业之名为后起青黄赤白坚耎香臭甘苦之名,则当在实先,但其字皆非独体,此不可解)。故牛马名最先。事武之语,乃由牛马孳乳以生。世稍文,则德业之语早成,而后施名于实。故先有引语,始称引出万物者曰神。先有提语,始称提出万物者曰氾。此则假借之例也。

物之得名,大都由于触受。触受之噩异者,动荡视听,眩惑荧魄,则必与之特异之名。其无所噩异者,不与特名,以发声之语命之。

夫牛马犬羊,皆与人异,故其命名也,亦各有所取义。及至寓属,形体知识,多与人同。是故以侯称猴,侯者,发声词也如云侯不迈哉,侯其袆也)。以爰1111称猿,爰者,发声词也。猿之变而为为,元寒歌戈相转,若楦读如㧑矣。以且称狙,且者,发声词也。以隹称蜼,隹者,发声词也发声之维,古彝器皆作隹)。以胡称<鼠胡>《说文》斩<鼠胡>,类猿蜼之属。陆玑《毛诗草木疏》云:猿之白腰者,为獑猢。今犹有猢孙之语),胡者,发声词也。以渠称豦,渠者,发声词也如何渠亦作何遽。俗字有讵,亦即遽字)。盖形体相似,耦俱无猜,目无异视,耳无异听,心无异感,则不能与之特异之名。故以发声命之则止。

其在人类亦然。异种殊族,为之特立异名。如北方称狄,东北称貉,南方称蛮称闽。其名皆特异,被以犬及虫豸之形,谓其出于兽类。尚考蛮、闽二字,本由髳转,长言为马流唐以前史籍皆作马流,今作马来),短言为髳。《牧誓》》言庸、蜀、羌、髳、微、卢、彭、濮、。《小雅》言如蛮如髦,传曰髦,夷髦也。髳云髦云,即马流合音耳。今人呼西南夷为苗,其实当作髦。《书》之三苗,旧说皆谓三族之不才子。乃苗裔字,非有异种名三苗也。)稍变则曰蛮,又稍变则曰闽,非必是虫类也。以其异族,故被之以恶名。狄貉二名准是。

抑诸夏种族自西来。《史记》称高阳生于若水,高辛生于江水,皆蜀西地也。陇西之姜戎者,又四岳苗裔也。故于西方各种,亦不为特立异名。或称曰羌,羌者发声词也。或称曰戎,戎者又人之声转也颜师古《匡谬正俗》言今之戎兽,字当作猱。戎猱一音之转。猴类得名,亦由人之转音。此可互证)。东方诸国,不与中国抗衡,故美之曰仁人,号之曰夷种。夷本人字声转得名。夷古音,当读人脂切。人夷双声,其韵为脂真旁对转,而夷复为发声之语如云夷使则介之,夷考其行)。斯又可展转互证矣。东胡与貉一物也。胡亦发声之词,而以名貉种者。胡名初起,宜即九夷之辈,渐以其名施之貉族,亦犹汉世以胡称匈奴,隋唐人以胡称西域耳。反古复始,谓胡者宜属九夷,非貉族之号也。

由是言之,施于兽类者,形性绝异,则与之特异之名;形性相似,则与之发声之名。施于人类者,种类绝异,则与之特异之名;种类相似,则与之发声之名。以此见言语之分,由触受顺违而起也。

人自称与最亲昵之相称,亦以发声之词言之。如古人称先生曰兄,今称先生曰哥。兄为发声词(兄即况字。如《诗》仓兄填兮,职兄斯引,汉石经《尚书·无逸篇》则兄自敬德,皆发声词也),哥亦发声词也(哥从可声,可从a30声。a30即今之阿字,发声词也)。至亲无文,则称之曰尔、曰乃、曰若,此皆发声词也。自称曰朁老子,朁亦发声词也(《说文》:朁,曾也,引《诗》朁不畏明。古人自称曰朕,朕即朁字,正当作朁,朕乃假借耳。朁古音或如岑,故变为朕,与台为舌音双声,之蒸对转)。自称曰我,我转为义,为仪,为{义兮},亦皆发声词也。(《书》称义尔邦君,越尔多士尹氏御事。《诗》:我仪图之。义仪皆发声词也。《说文》云:羲,气也。凡言乌呼者亦作於戏,戏当作羲,犹伏羲亦作伏戏也。於戏之为发声,人所共晓。)自称曰言(《释诂》:言,我也),言亦发声词也(如《诗》言告师氏,言念君子之属)。自称曰阿阳(见《释诂》注),我父曰阿父,我兄曰阿兄,阿即a30字,亦发声词也(《说文》:丂,气欲舒出,上碍于一也。a30,反丂也),读若嗬(近世言阿者,其字皆当作丂)。此皆无所噩异,故未尝特制一称。益明语言之分,由触受顺违而起也。

语言之初,当先缘天官,然则表德之名最夙矣。然文字可见者,上世先有表实之名,以次桄充,而表德表业之名因之。后世先有表德表业之名,以次桄充,而表实之名因之。是故同一声类,其义往往相似。如阮元说,从古声者有枯槁苦窳沽薄诸义,此已发其端矣。今复博征诸说。

如立“为”字以为根。为者,母猴也。猴喜模效人举止,故引伸为作为,其字则变作“伪”。凡作为者异自然,故引伸为诈伪。凡诈伪者异真实,故引伸为讹误,其字则变作“讹”。为之对转为猿,伪之对转复为谖矣。

如立“禺”字以为根。禺亦母猴也。猴喜模效人举止,故引伸之凡模拟者称“禺”。《史记·封禅书》云:木禺龙栾车一驷,木禺车马一驷。是也。其后木禺之字,又变为“偶”。《说文》云:偶,桐人也。偶非真物,而物形寄焉。故引伸为寄义,其字则变作“寓”。凡寄寓者,非能常在,顾适然逢会耳,故引伸为逢义,其字则变作“遇”。凡相遇者必有对待,故引伸为对待义,其字则变作“耦”矣。

如立“乍”字以为根。乍者,止亡词也。仓卒遇之,则谓之乍,故引伸为最始之义,字变为“作”。《毛诗·鲁颂》传曰:作,始也。《书》言万邦作乂,莱夷作牧,作皆始也。凡最始者必有创造,故引伸为造作之义。凡造作者异于自然,故引伸为伪义,其字则变为“诈”。又自最始之义,引伸为今日之称往日,其字则变作“昨”。

如立“𢆉”字以为根。𢆉者,㨖也。㨖者,刺也。其字从干。干从倒入。入一为干,犯也;入二为𢆉,言稍甚也,其音如饪。𢆉训为刺,又言稍甚。其实今之“甚”字,由𢆉而变。《说文》云:甚,尤安乐也,从甘匹。匹,耦也。男女之欲,安乐尤甚,亦有直刺之义。后人改作,凡殊尤之义,则专作“甚”字;凡直刺之义,则变为“揕”字(俗作砍)。《史记·刺客传》曰: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匈。是也。由刺之义,引伸为胜,字变作“戡”,西伯戡黎是也。亦借用“堪”,《墨子·非攻篇》云:往攻之,予必使女大堪之。是也。由胜之义,引伸复为胜任;由胜任义,引伸复为支载。于是字变作“堪”。《说文》云:堪,地突也。今言堪舆是也。然由“甚”字有尤安乐义,其字或借作“湛”。《毛诗·小雅》传曰:湛,乐之久也。其后有专乐饮酒之义,则又变为“冘”字。乐极无厌,还以自害,故曰宴安冘毒。于是鸟可以毒人者,亦得是名,字则变为“鸩”矣。𢆉之声本同任。太宰以九职,任万民,注曰:任犹倳也。“倳”即倳刃之倳,与𢆉同训刺。耕稼发土者命之为男,旧皆以任训“男”,即𢆉之字变也。侵冬自转,男之字又变为“农”矣。

如立“辡”字以为根。辡者,罪人相与讼也(方免切)。引伸则为治讼者,字变作“辩”。治讼务能言,引伸则为辩论辩析。由辩析义,引伸则为以刀判物,于是字变作“辨”。由刀判义,引伸则有文理可以分析者亦得是名,其字则变作“辨”,由刀判义,引伸则瓜实可分者亦得是名,其字则变作“瓣”矣。

如上所说。为字,禺字,乍字,𢆉字,辡字,一字递衍,变为数名。(广说此类,其义无边。今姑举五事明之。)《说文》句部有拘钩,19部有紧坚,已发斯例。此其涂则在转注假借之间。转注者,建类一首,同意相受。今所言类,则与戴、段诸君小异。彼则与形,此则与声。考老声类皆在幽部,故曰建类。若夫同意相受,两字之训,不异毫芒。今以数字之意,成于递衍,固与转注少殊矣。又亦近于假借。何者?最初声首,未有递衍之文,则以声首兼该馀义。自今日言,既有递衍者,还观古人之用声首,则谓之本无其字,依声托事,故曰在转注假借间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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