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了,”兰德尔说。随即他又想起了什么,把手伸进上衣口袋,“除了这件东西。”他打开一张纸,给大夫看了看。
“啊,又是鱼。”文图里早先知晓地说道。
他并没有从兰德尔那里拿过图画,相反在办公桌里的文件夹里找着什么,一会取出一个夹子,打开来,他从里面取出几张纸,一张一张地给兰德尔看,总共是6张。每张上面都是兰德尔手中那张“矛穿鱼”速描的变体——大同小异。
“兰德尔先生,你看我自己就收藏有蒙蒂教授的艺术专集。”他说,“是的,他偶尔给我或者护士画一些速描,作为礼物送给我们,他的艺术作品好像仅限于这一个主题——‘鱼’。他对鱼十分着迷。自从我们护理他以来,从来没有人见过他画过其他什么东西,他只是画鱼。”
“这其中定有某种含义,”兰德尔沉思着,“你是否推测过他想表达的意思?”
“我自然尝试过,但我想象不出具体是什么东西,只有一点看起来似乎有些道理,那就是鱼想必和他幻想生活在一世纪的情形相关。你一定也知道,耶稣的第一批信徒,即早期的基督教徒,总是以鱼这个符号作为暗号进行联络。这一视觉暗号的起源是很有趣的。耶稣的早期信徒也把他称作‘jesuschrist(耶稣)、sonofgod(上帝之子)、saviour(救世主)’、翻译成希腊语,则分别为lesouschristos、theou、vios、soter。希腊语是罗马入侵者所使用的语言。这五个希腊字的字头字母过去常被拼写成:i-ch-th-u-s,我们现在拼写成ici-hys——这是希腊语中‘鱼’的意思。甚至在当今,我们把鱼的研究称作ichthyology(鱼类学)。所以你看,耶稣的名字和称呼的字头字母拼写为‘鱼’——这正是当时遭受攻击的基督教徒们用来相互表示身份的符号。”
“真是太奇妙了,”兰德尔表示赞同,他又看了一眼蒙蒂教授的图案,“可是这只矛,这不是符号的一部分,对不对?”
“你说得不错,”文图里博士说着,把他自己的图画集放回文件夹里,“这部分看起来像是完全由蒙蒂教授自己加上去的。这只矛——或者是标枪或者是鱼叉——不管它是什么——看起来像一个含有否定意义的符号。不过,谁又能猜出他脑子里到底想的是什么呢?在把自己想象成詹姆斯——耶稣的兄弟的时候,他是否通过刺杀耶稣这条鱼而流露出他对他兄弟的敌对情绪?或者他感到刺人他兄弟的象征符号的这只矛也是一件穿入他躯体内的武器呢?我们说不准。恐怕这个象征符号和与蒙蒂教授有关的其它许多事情一样将成为一个解不开的谜。”
文图里博士摸出一个年代已久的海泡石制的烟斗和一个烟草袋,问:“你不介意?”
兰德尔晃了晃自己笔直的用欧石南根制成的烟斗,两人交换了一下烟草之后,点上了烟,接着,他又回到了教授的话题上。这时,兰德尔决定问问以前的事。
“大夫,”他说,“蒙蒂教授是什么时候进入这家疗养院的?还有,如果你认为可以的话,你能否告诉我一下他被送到这里时的情况如何?”
“情况?”文图里博士均匀地吐着烟,“当然了,病史是机密性的,不过,当安杰拉告诉我她要带你来时,她还要求我们医务人员坦率、开诚布公地跟你讲讲他父亲的情况。”
“她现在就在接待室呢,”兰德尔急切地说,“如果你想和她商量一下再说的话……”
“不需要,”文图里博士略有所思地吸着烟斗,然后把它放到一个瓷制烟灰缸里,“我开始为他治疗是——让我回忆一下——大约一年零两个月以前。我的一位同事通知我——他恰巧是蒙蒂家庭医生——说非常迫切地需要我去治疗他的一位病人,这位病人住在罗马大学的一所医院里。这就是奥古斯图-蒙蒂教授,他突然精神崩溃。我马上拜访了他,给他的病情做了诊断。”
“是什么原因把他送进医院的?”
文图里博士心不在焉地拿起烟斗,又放下,又拿起一支铅笔,在一叠纸上乱写乱画。“你是想知道他进医院前的情况吧?我后来得知,蒙蒂教授精神崩溃的前两天,还在罗马大学按部就班地工作着。他仍然上着课,与系里其他人员商讨工作事宜,还在申请一笔补助金以使他能够从事一项新的挖掘工作。还有,那一天,跟他大多数忙碌的日子一样,接待客人。”
“什么样的客人?”
“一位杰出的考古学家通常接待的客人。有时可能是同事和来自其它国家的同仁或者政府官员;有时也可能是挖掘设备的推销员、研究生或者考古杂志的编辑。我不知道那天他的具体活动,他女儿也许能告诉你一些情况。我只知道上午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学校里,因为有约出去过一两次,然后又回到学校里做了一些工作。到晚上,他没有回家吃饭,他女儿安杰拉给学校一位值班人员打电话,要他提醒她父亲回家。值班人员上楼来到考古系系主任的办公室,敲了敲门,没人答应,他感觉不寻常,因为屋内仍亮着灯。他推门进去,发现蒙蒂教授在办公桌旁——办公桌上乱成一片,台灯也翻了——语无伦次地说着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就跟你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一样。他完全精神错乱,不省人事。值班人员给吓坏了,赶紧给安杰拉打了个电话,并立即叫来一辆救护车。”
听到这里,想象到安杰拉当时的反应,兰德尔都有些颤抖。“打那儿以后,教授是否说过有条理的话?”
“这一年多以来一直也没有。”文图里博士吸了一口气,说道,“他大脑完全坍塌。用句行话说,他失去了心智。自那起,他完全与现实脱离了联系。”
“有希望把他治好吗?”
“谁能下断言,兰德尔先生?谁知道将来科学、医学、精神分析学方面会出现什么情况?或者将来人类能在精神失常的生物化学方面有什么进展呢?就目前而言,无能为力。我们使尽了一切方法,仍一筹莫展。几天以后,我把蒙蒂教授转到贝拉维斯塔别墅来。我们对他进行了各种各样的医疗——心理疗法、药物疗法、麻醉并施以电击,但都没有效果。现在我们尽力使他保持舒服、平静,能够睡觉,我们也鼓励他多做事,我们鼓励他定时来我们工作间,参加一种手编活动,或者定时游泳,但他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大多时候,他都坐在窗旁,盯着窗外或者听听音乐或者看看电视,尽管我不认为他能理解所看的内容。”
“安杰拉——也就是蒙蒂小姐——认为他偶尔有头脑清醒的时候。”
文图里博士耸耸肩,“她是他的女儿,如果那样说能使她感着好受,我们就不便说别的什么了。”
“我明白了,”兰德尔略有所悟地说,“有没有来访者?除了他的两位女儿之外,蒙蒂教授还有其他的访问者吗?”
“他的女儿、孙辈的孩子们在假日时会来看他。另外,他的管家在他过生日时来过。”
“没有外人吗?”
“不许外人探视,”文图里博士说,“曾有几位要求见见他,但都被拒绝了。教授的女儿要求他在这里住院的消息以及他现在的状况都要尽量保密。只有蒙蒂教授的直系亲属或者陪行人员可以来探望他。”
“可是外人呢?”兰德尔坚持问,“你刚提到过几个要求看望教授的人,你能记起他们是谁吗?”
文图里博士晃了晃烟斗,说道:“我记不住他们的名字,有些是教授大学里的一些老朋友和同事。那都是在他刚住进来一两个月里。”
“还有没有其他人,”兰德尔问,“最近几个月有没有人要见他?”
“噢,你这么一提——的确有一位,我能记起来是因为这事是最近发生的,而且他很有名气。”
“是谁?”兰德尔急于想知道。
“一位著名的牧师,弗鲁米牧师。他打过书面申请,要求见一见蒙蒂教授。这件事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我以前以为他和蒙蒂是好朋友。后来有人告诉我他们不是朋友。我曾希望弗鲁米的来访能刺激病人,加速他的康复,所以我把他请求探望教授的信转交给教授的女儿,她们拒绝了他,而且态度非常坚决。因此,我告知弗鲁米牧师,说来访者一律谢绝。事实上,自从教授来这里以来,你还是第一位被允许探望他的外人呢。”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钟,问道:“兰德尔先生,你还有其他问题吗?”
“没有了,”兰德尔说着,站起身来,“再没有什么问题要请教的——或者要了解的了。”
坐在朱赛皮的空调汽车里回罗马的路上,气氛相当沉闷。
在后座上,安杰拉靠着他,极不情愿的兰德尔被迪重述他和她父亲会见时以及后来和文图里博士会谈时发生的事情。
安杰拉带着无尽的忧伤理智地说:“真遗憾,我父亲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发现所产生的奇迹。”
“他现在知道了,”兰德尔安慰她说,“自从他发现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知道并且享受了他给予世界的东西所带来的全部快乐。”
“你的嘴真甜,”她吻了吻他的面颊,“好一张甜嘴。”
她邀请他到她家和她姐姐以及她姐姐的孩子们一起吃晚饭。他动了心,又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不去了。
“不,我想还是最好让你和你家人单独呆在一起,”他说道,“以后我们还有许多时间可呆在一起。再说,我应该返回阿姆斯特丹。我的工作很紧,而且奈特博士会为我今天不在办公室而勃然大怒的。”
“你今晚要坐飞机返回吗?”
“也许今晚晚些时候。趁我在这里的时候,我得赶写些私人信件。我一回到阿姆斯特丹就没有机会写了。我已推迟了给父母和女儿写信的时间。另外,还有一些业务信件,像麦克洛克林,‘万象曝光社’的那位,你知道他。我的律师还没找到他,所以我想给麦克洛克林写封私人信件,可能会转给他,全是这类事情。是的,我很有可能乘最末一班飞机返回。”
“让朱赛皮先把你送到锦花大酒店,”安杰拉说,“然后,他再送我回家。”
兰德尔向司机交代了一下,又转向安杰拉问道:“明早你能返回阿姆斯特丹吗?”
她笑着开玩笑说:“我明晚回去,如果我的老板不解雇我的话。我希望和我姐姐去购物,带我外甥女去逛逛公园,也许再去见见一些朋友。你的秘书明晚回去,行吗?”
“不行,要早点回去,我等你。”
她认真地看着他,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史蒂夫,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们一旦返回,下一步再做什么?”
“下一步?当然是工作。拼命地工作把项目搞完。”看着她那凝重的脸,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噢,你是说——我会不会继续追查纸草纸文稿碎片的更多情况——照片?不会的,安杰拉。你父亲这儿是最后一站。即便我想查下去,也无处去了。我要回去继续做我的宣传促销。我将把我的全部精力投入到销售新《圣经》的工作中。”
“即使你有疑虑?”
“安杰拉,我现在到了罗马而结果便是如此。对于神秘的东西我总会有怀疑的,因为我的信仰总是一定程度的信仰。你记得李南的祈祷吗?‘啊,上帝啊,如果有上帝的话,拯救我的灵魂吧,如果我有灵魂的话。’我今天也是这副样子。”
安杰拉笑着说:“你这样下去行吗?”
“我别无选择。”他紧握着她的手,“别担心,我会走下去的……我们到了锦花大酒店……好吧,亲爱的,再吻一次吧。明天见。”
兰德尔拎着公文夹下了车,看着车开走之后,他走进锦花大酒店凉爽的大厅里。他在服务台稍停了一下,取了钥匙,而后穿过大厅向电梯处走去。
有一架电梯刚好降到一层,乘客纷纷涌出,他站在一侧,等人走空后,进了电梯,刚要转身按下五层的按钮,这时他意识到他身后有个人紧跟着他迈进了电梯,并在他的肩膀上方伸过手按下了四层楼的按钮,他肩膀上方的这只胳膊披着牧师服。
电梯开始起开,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兰德尔转过身想看一眼他的同伴。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此人正是身躯高大,穿着黑色袈裟,嘴上挂着神秘微笑的弗鲁米。“这么说,我们又见面了,兰德尔先生。”弗鲁米说,“我相信你今天下午对蒙蒂教授的访问应该是满意的。”
兰德尔一时仓皇失措,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我去拜访过他?”
“你来罗马是为了来见他,就像我前些日子所做的一样,很简单。我已经把监视你的行踪视为我的神圣义务,兰德尔先生。自从我们上次偶尔相遇,我就对你越来越感兴趣,对你怀有更深的敬意。跟我一开始就猜测的一样,你是个寻求真理的人,这样的人不多,你是一位,我是另外一位。我非常高兴地得知我们俩人有着相同的追求,而且现在我们殊途同归。或许我们可以在这个大酒店进行一次促膝交谈?”
兰德尔浑身有些不自然,“谈什么?”
“关于那本伪造的《圣经》。”
“什么——什么鬼使你这样确信它们是伪造的呢?”
“因为我刚刚见到了伪造者本人,而且我已获知了这场骗局的所有细节……好了,我住的地方到了,我相信你也会从这里下电梯的,对吧,兰德尔先生。”
在弗鲁米那宽阔豪华的起居室里,兰德尔呆呆地坐着。
他完全被牧师那不容置疑的宣布惊呆了。他很驯服地跟着牧师走出了电梯,穿过大厅过道,最后来到了套问。
兰德尔原想这肯定是弗鲁米设下的圈套,是一种诡计。他虽然对自己所从事的工作有许多疑虑之处,但现在他面对的是这次计划最主要的敌人,他不得不有所戒备。可是弗鲁米在电梯里谈话的口气似乎他已掌握了确凿的证据。
他深坐在棕色丝绒手扶椅上,依然一言不发,眼睛仍然盯着弗鲁米。牧师问他是否想吃点服务人员送上来的东西,兰德尔摇摇头谢绝了。
“那么一定想喝点什么?”弗鲁米说,“你肯定要喝点什么的。”
牧师默默地穿过波斯地毯来到放在大理石壁炉和老式红木桌子之间的一个木面冰箱前,他仔细地看了看这个低矮的冰箱上面的盘子里放的瓶子。
他仍背对着兰德尔,问道:“兰德尔先生,你想喝什么?我给自己倒一杯加冰的法国白兰地。”
“请给我来杯苏格兰威士忌。”
“很好。”
弗鲁米一边准备饮料,一边继续说道:“参加《国际新约》制作的大多数人员——啊,兰德尔先生,我现在知道书名了——他们都是正派体面的人,对宗教有较深的研究,正如你所指出的那样,他们和我一样相信《圣经》的实质。但是他们把重新恢复信仰的责任交给了那些蓄意篡改的人,并迫切地盼望着这种信仰的复兴。他们被那些宗教商人和对宗教权力垂涎欲滴的人所蒙骗。这些人为了生存下去不惜采用任何手段。”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哪怕是伪造。”
弗鲁米缓慢离开那冰箱,每只手各端着一杯酒。
“兰德尔先生,追根究底,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你算是走对路了。确实有一个伪造的人。我们听他谈过话,而且也亲眼目睹过他本人。”
他走到那张小小的黑色木茶几前,把兰德尔的一杯威士忌酒放到兰德尔面前的茶几上,自己则坐在离兰德尔最近的一张棕色沙发上。
他举起他的法国白兰地,提议干杯,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为真理干杯。”他说。
他呷了一口白兰地,注意到兰德尔滴酒未沾,他很谅解地点了点头。
他把他的白兰地放下,把黑色袈裟绕两腿缠了几下,然后正视着兰德尔。
“事实就这样。”他说,“我们怎样找到伪造者的呢?我们本来没有办法找到他,尽管我们确信有一位伪造者或曾经有过。没想到普卢默的文章无意间成了诱饵,把鱼给钓了出来,是他来找我们的。这些文章写到了我在宗教方面所做的努力,写到了宗教统治集团根据在意大利所做的未公开宣布的发现,试图出版一本做修订的《新约》来保持其宗教统治集团的地位。普卢默的文章,你知道,在国际上引起关注,其中有一家大报——《罗马日报》转载了文章的译文,这份报纸在罗马的发行量很大,发行面广。”
到现在为止,他说的话听起来都像真的,兰德尔心想。还不到一个小时以前,文图里博士还提到过在《罗马日报》读过普卢默的文章。
“正如你所想象的那样,”弗鲁米继续说道,“普卢默先生收到大量读者来信。其中有一封是亲笔写给《罗马日报》,请《罗马日报》转交给普卢默的。他在信中说他对普卢默的报道很感兴趣。他说他是一位流浪在意大利的法国人,但他在信中没有透露他在法国的真实姓名,只自称为‘空空公爵’。”弗鲁米喝了一口酒后又接着说道,“他在信中说奥斯蒂亚-安蒂卡发现的彼得罗纳斯的报告和詹姆斯福音是一个骗局,是经过多年伪造而成的,因为他本人就是那个伪造者。他还自吹自擂了一番他那天衣无缝的伪造技巧。”
弗鲁米说到这儿,瞥了一眼兰德尔,以观察他的反应。但兰德尔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在信的结尾,”弗鲁米接着说,“表示他要在《国际新约》出版之时,公开这个大骗局。他在信中对普卢默说,如果普卢默想知道伪造事件的细节,以及他想提供证据而索要价格的话,他已做好准备与普卢默见面,并进行谈判。第一次预备性的会面定在巴黎,前提条件是提供给他罗马与巴黎之间往返的机票以及少量的饭费和一夜住宿费用。兰德尔先生,就这样,普卢默把那封信拿来见我。”
兰德尔端起威士忌,他最终感到有点渴了。“你相信信中的内容吗?”兰德尔问。
“起初不信,当然不相信。地球上满是骗子,通常我是不会理会这样一封信的。但是,我越研究这封信,越觉得写信人说实话的可能性很大。写信人提起蒙蒂教授在奥斯蒂亚-安蒂卡附近的发现。在此之前,蒙蒂的身份已为我们所知,但是他的发现的具体地点‘第二次复活’行动小组一直严加保密。我们所有局外人只知道这项发现发生在意大利,与新《圣经》有关系,我们谁也不知道发现的具体位置。这一点给人印象很深,并且这一点是可以证实的。我有一次就通过我在罗马的一些关系证实了这点。我一说出这次挖掘的真实名称——奥斯蒂业-安蒂卡附近的一次挖掘——我的朋友便能肯定奥斯蒂亚-安蒂卡附近的确是蒙蒂做了一次重要的——如果当时仍然保密的话——发掘的地方,还有资料的名称,我已证实了这名称是准确无误的。不管怎么说,信中包含着当时只有项目圈的人才知道的一些信息。也许其他的局外人有可能知道这些,可是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法国流浪者怎么知道呢?就凭这一点我也应该和他见见面。即使这位不是伪造者,即使他是从别人手中获得的情报,他也应该了解很多情况,值得我们认真对待。如果他不是这些情报的未源,那他一定是与情报未源有联系。他的确值得一见,特别是考虑到所求甚少,我让普卢默想办法写信给他,表示想听一听这位自称为伪造者的人的故事,商定了会面的日期和地点并送给他往返机票和一些费用。普卢默照办了,并在商定的日期飞抵巴黎去与那人见面。”
“你的意思是——普卢默确实见到这个人了?”
“见到了。”
兰德尔喝了一大口苏格兰威士忌,问:“什么时候?”
“一周前的今天。”
“在哪儿?”
“在巴黎的佩雷-拉谢斯公墓。”
“那是什么地方?”
“拉谢斯公墓——你没听说过?”弗鲁米不无吃惊地说,“这是巴黎著名的公墓,过去许多伟大人物,如赫罗赛和阿伯拉德、肖邦、巴尔扎克、萨拉、伯恩哈特都埋在这里。我们的伪造者在信中说他将在下午两点钟准时在王尔德墓那儿等候普卢默。有明显的戏剧味道,但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对于坏蛋来说,这个地方偏僻安全,而且会面可以秘密进行。我曾去过拉谢斯公墓,这个地方面积广、安静、与外界隔离,还有小山丘、幽僻的小径、杨树和槐树林,对一个像普卢默这样的爱制造耸人听闻的新闻记者来说,这地方真也是富有吸引力的。”
“普卢默和伪造者在那儿见面了?”兰德尔急促地问。
“他们在那儿见面了。”弗鲁米说,“但不是在预先约好的王尔德墓前。当普卢默来到公墓时,护墓人询问他的姓名,然后交给他一个封好的信封。信封里装有一张那位流浪汉胡乱涂写的便条。他已更换了见面地点,他建议普卢默继续向前走到巴尔扎克的墓前,说王尔德墓前行人车辆太多。普卢默觉得这种做法极有诗意。巴尔扎克曾把无数的流氓无赖吸引到他的笔下,而现在他又吸引了这位可能是历史上最大的伪造者。普卢默买了一张公墓的导游图,没费多少力就找到巴尔扎克墓了,在那里他见到了伪造者。”
弗鲁米停下来,喝干了杯中的白兰地,看了看他和兰德尔的空酒杯。
“兰德尔先生,再来一杯?”
“除了你的故事以外,什么都不要了。后来怎么样?”
“和以往一样,普卢默在会面以后做了大量笔记,这些笔记我都读过了。这位自称为伪造者的人叫罗伯特-莱布朗。普卢默发现他是一位老人——82岁高龄——但并无一点老态龙钟的样子,而是很机警,头脑清晰。头发染成棕色,长着灰色眼睛,一只眼有白内障,戴一副金属架眼镜。尖鼻子,长下巴,一口假牙,脸上皱纹纵横。中等个,腰有些弯,走起路来有些跛。因为他被截过肢,左腿装着假腿,他很不高兴谈论装假腿的事,他那背景让人听起来还真煞有介事呢。”
“他是哪里人?”
“巴黎。在蒙帕尔纳斯出生并在那里长大。他没对普卢默讲太多关于他的身世。他说年轻时,他曾做过雕刻学徒,拿不到工资但又想为自己、为他母亲和兄弟姐妹赚点钱,所以他尝试以伪造赚钱,他发现他有伪造的天赋。他开始时伪造护照,慢慢地伪造小面额货币,逐渐地伪造起历史信件、稀有文稿,这是由于受到小写体书写的中世纪《圣经》碎片的启发。后来他因伪造一份政府文件而真相败露,新帐旧帐一起算,所以将他送到了法国的圭亚那的监狱里去改造。但监狱里从没对他认真改造过,只是体罚。有一段时间,他几乎绝望,曾想自杀过。后来有一位法国天主教的传教士在监狱传教时发现他是个人才,并且想把他引到宗教的路上来。但这位传教士得答应帮助他出狱,条件是他必须帮这位传教士一个忙,后来他发现自已被传教士骗了。普卢默无法获知这个过程的细节,但不管细节如何,莱布朗后来更加愤世嫉俗,反社会,尤其仇视宗教。”
兰德尔被搞糊涂了。“我还没有听懂你说的话。”他说。
“原谅我没有讲清楚关键的一点。实际上,我知道的也很少。莱布朗所透露的全部内容是他所信赖的那位传教士从法国政府那里给他带来一些建议。如果莱布朗愿意自愿做某种危险性的冒险或实验,并能幸存下来,他就会被赦免,被释放。莱布朗不愿意,但在传教士的怂恿下还是做了。他经历了冒险,活了下来,却失去了一条腿。为获得自由即使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也值得。但自由并未降临到他的头上,那位传教士代表法国政府向莱布朗所许诺的自由并没有给他。莱布朗又被扔回热带魔窟。自从他被骗的那天起,莱布朗发誓要复仇。是反政府吗?不是,而是反传教的人,向整个宗教复仇——因为他是在宗教的手中被骗的——他发誓要报仇雪恨。就这样,在他那愤怒的头脑和心里,他酝酿着他的计划,他要给每个教派的教士以及整个宗教施以致命的打击。”
“伪造一本新的福音书?”兰德尔喃喃自语。
“伪造,并给异教徒在耶稣受审这个问题上提供资料,因为他憎恶基督。他要把余生全部用在准备这场骗局,获公众的相信,最后大曝光,从而来证明宗教信仰的虚假以及愚蠢的信徒是多么容易上当受骗。1918年他被投入圭亚那岛的监狱,1953年法国废除了这个臭名昭著的监禁地。在这段时间内,罗伯特-莱布朗几乎都在为复仇做准备。他研究了《圣经》和一些与《圣经》有关的知识,还研究了一世纪的基督教的历史。最后,38年后,他的监狱生涯随着法国政府取消圭亚那监禁地而结束。莱布朗回到了法国,成了一个自由人,但是这个昔日的罪犯充满了对宗教的仇恨。”
“然后他就着手进行他的伪造?”
“没有马上进行,”弗鲁米说,“其一,他需要钱,因而他又重操旧业搞伪造。他成立了一个地下工厂。他还继续进行他对基督教《圣经》、对耶稣、对基督教早期历史以及对阿拉米语的研究。很显然,他是一位自学成才的非常出色的学者。最后他攒够了购买他所需要的古代资料的钱。带着这些资料、他的知识和仇恨,他离开法国定居在罗马,秘密地制造纸草纸文稿和羊皮纸文稿,他希望这些能成为历史上最为成功的伪品,12年前,他非常满意地完成了伪造。”
兰德尔完全着迷了,这故事大吸引人了。他不再有任何怀疑,“蒙蒂呢?”兰德尔问道,“蒙蒂教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与这件事发生联系的?这位莱布朗认识罗马的蒙蒂吗?”
“不,最初,莱布朗本人并不认识蒙蒂教授。但是,当然了,在对《圣经》考古学进行研究的过程中,莱布朗知道了蒙蒂这个名字。然后有一天,在他完成伪造之后,在哪里及如何埋掉并挖掘伪造的问题上费尽心思之时,他读到了蒙蒂给一家考古杂志写的一篇激进的论文。”
兰德尔点了点头。“是的,蒙蒂教授写过一篇有争议的论文,他在其中阐述了遗失的文件在意大利而不是在巴勒斯坦或埃及找到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