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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諸子文學之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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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子者,六藝之支流。

班固《漢書·藝文志》:“諸子十家,其可觀者,九家而已。皆起於王道既微,諸侯力政;時君世主,好惡殊方。是以九家之説,蠭出並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以此馳説,取合諸侯,其言雖殊,辟猶水火,相滅亦相生也。仁之與義,敬之與和,相反而皆相成也。《易》曰:‘天下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今異家者各推其所長,窮知究慮,以明其指。雖有蔽短,合其要歸,亦六經之支與流裔。”

劉勰《文心雕龍·諸子篇》:“然繁辭雖積而本體易總,述道言治,枝條五經。”

章學誠《文史通義·詩教上》:“老子説本陰陽,莊、列寓言假象,易教也。鄒衍侈言天地,關尹推衍五行,書教也。管、商法制,義存政典,禮教也。申、韓刑名,旨歸賞罰,春秋教也。其他楊、墨、尹文之言,蘇、張、孫、吴之術,辨其源委,挹其旨趣,九流之所分部,七録之所叙論,皆於物曲人官,得其一致,而不自知爲六典之遺也。”

按劉向校諸子,多稱其合於六經。今考《别録》所言,於申子,則曰申子之學,號曰刑名。刑名者,循名以責實,合於六經也。於晏子,則曰其書六篇,皆忠諫其君,文章可觀,義理可法,皆合六經之義。於管子,則曰凡管子書務富國安民,道約而言要,可以曉合經誼。於列子,則曰及其治身接物,務崇不競,合於六經。皆諸子爲六藝支流之證也。

文章之淵藪也。

劉勰《文心雕龍·諸子篇》:“研夫孟、荀所述,理懿而辭雅。晏、管屬篇,事覈而言練。列禦寇之書,氣偉而采奇。鄒子之説,心奢而辭壯。墨翟、隨巢,意顯而語質。尸佼、尉繚,術通而文純。鶡冠綿綿,亟發深言。鬼谷眇眇,每環奥義。情辨以澤,文子擅其能。辭約而精,尹文得其要。慎到析密理之巧,韓非著博喻之富,吕氏鑒遠而體周,淮南汎采而文麗。斯則得百氏之華采,而總辭氣之大略也。”(總辭氣原作辭氣,文疑誤,以意改之。)

章學誠《文史通義·詩教上》:“後世之文集,舍經義與傳記論辨之三體,其餘莫非辭章之屬也。而辭章實備於戰國,承其流而代變其體制焉。(中略)今即文選諸體,以徵戰國之賅備,京都諸賦,蘇、張縱横六國,侈陳形勢之遺也。《上林》、《羽獵》,安陵之從田,龍陽之同釣也。《客難》、《解嘲》,屈原之《漁父》、《卜居》,莊周之惠施問難也。韓非《儲説》,比事徵偶,連珠之所肇也,而或以爲始於傅毅之徒,非其質矣。孟子問齊王之大慾,歷舉輕煖肥甘,聲音采色,七林之所啟也,而或以爲創之枚乘,忘其祖矣。鄒陽辨謗於梁王,江淹陳辭於建平,蘇秦之自解,忠信而獲罪也。《過秦》、《王命》、《六代》、《辨亡》諸論,抑揚往復,詩人諷諭之旨,孟、荀所以稱述先王,儆時君也。淮南賓客,(中略)陳、徐、應、劉,徵逐於鄴下,談天雕龍之奇觀也。”

而昭明選文,乃謂老、莊、管、孟之流,不以能文爲本,略而弗録。

昭明太子蕭統《文選·序》:“老、莊之作,管、孟之流,蓋以立意爲宗,不以能文爲本。今之所選,又亦略諸。”

是蓋不知文之涵義,有非純取藻繢者矣。且自官守降爲私學,著述之風彌烈。觀其含章抱質,莫非絶世之才;霞蔚雲蒸,已極一時之盛。舍道言文,亦壯闊矣!是以文心備論九流,著其華采,曉嵐詆爲讕入,豈知言哉?

紀昀《評〈文心雕龍·諸子篇〉》:“此亦泛述成篇,不見發明。蓋子書之文又各自一家,在此書原爲讕入,故不能有所發揮。”

至於楚漢辭賦,乃縱横之代變。

詳見後。

魏晉名理,實名法之中興。

詳見後。

墨經精辨,導因明之先路。

按《墨經》上、下,先賢所以析辭正名之術也,與印度因明近世論理之學同趣。

成相婉諷,范彈詞之初型。

按荀子書有《成相篇》,楊倞注曰:“《漢書·藝文志》謂之《成相雜辭》,蓋亦賦之流也。或曰:‘成功在相,故作成相三章。’盧文弨曰:‘成相之義,非謂成功在相也,篇内但以國君之愚闇爲戒耳。’《禮記》治亂以相,相乃樂器,所謂舂牘。又古者瞽必有相,審此篇音節,即後世彈詞之祖。篇首即稱如瞽無相何倀倀,義已明矣。首句請成相,言請奏此曲也。《漢書·藝文志·成相雜辭》十一篇,惜不傳。大約託於瞽矇諷誦之詞,亦古詩之流也。”

凡斯之類,又舍人論列所未及矣。而道家玄談,尤群言之所滋潤,尋其影響,直與儒釋二宗,鼎峙而三,鬱爲文家之奇采焉。

按我國文家内藴之精神,其大源有三。一曰儒家,六經是也。二曰道家,老、莊是也。三曰釋家,西域經論是也。釋家影響文學之處,詳見後。

蓋其越世之談,遺物之趣,曠達之識,淡泊之風,與千古文心,同符合契。是以歷代作者,每涉亂離,輒寄情玄遠;多經憂患,則傾志虚無。觀休文、仲偉之論,知老、莊之旨,尤衰世所尚矣。

沈約《宋書·謝靈運傳贊》:“有晉中興,玄風獨扇,爲學窮於柱下,博物止乎七篇。馳騁文辭,義殫於此。”

鍾嶸《詩品序》:“永嘉時貴黄老,稍尚虚談。於時篇什,理過其辭,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傳。孫綽、許詢、桓、庾諸公,詩皆平典似道德論,建安風力盡矣。”

按道家宗旨,極合於衰世文人心理。故江左之士篤好玄言,至以之入詩,爲之太過,遂來平典之誚。然古來大家如淵明、靈運、太白、香山、東坡、山谷之儔,大多寄情莊、老,特非質言玄理,如孫、許輩耳。

況論著之事,漢魏以降,沿流繼作者,其風不衰邪?他若退之之取法孟子,子厚之矜式韓非,明允之雜以蘇、張,子瞻之兼師莊子。後來評文之士,所以探索於神貌之間者,又其細焉者矣。

姚鼐《古文辭類纂·序目》:“論辨類者,蓋源於古之諸子,各以所學著書詔後世,孔孟之道與文至矣。自老莊以降,道有是非,文有工拙。今悉以子家不録,録自賈生始。蓋退之著論,取於六經孟子,子厚取於韓非、賈生,明允雜以蘇、張之流,子瞻兼及莊子。學之至善者神合焉,善而不至者貌存焉。”

然則彦和所謂覽華而食實,棄邪而採正,極睇參差,亦學家之壯觀者,不其然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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