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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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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魏公为相日(1),有方士姓许,对人未尝称名,无贵贱皆称“我”,时人谓之“许我”。言谈颇有可采,然傲诞,视公卿蔑如也(2)。公欲见,使人邀召数四,卒不至。又使门人苦邀致之,许骑驴,径欲造丞相厅事。门吏止之,不可,吏曰:“此丞相厅门,虽丞郎亦须下。”许曰:“我无所求于丞相,丞相召我来,若如此,但须我去耳。”不下驴而去。门吏急追之,不还,以白丞相。魏公又使人谢而召之,终不至,公叹曰:“许市井人耳,惟其无所求于人,尚不可以势屈,况其以道义自任者乎?”

【注释】

(1)贾魏公:即贾昌朝,字子明,北宋宰相,封魏国公。本条元刻本原抹去,今以汲古阁本为底本补录。

(2)蔑如:轻视的样子。

【译文】

贾昌朝担任丞相的时候,有一个方士姓许,对人从来不说自己的姓名,无论贵贱都自称“我”,时人称他“许我”。他的言谈中颇有可取之处,但是性格高傲怪诞,看不起权贵。贾昌朝想见他,多次派人邀请他,却始终都没来。又派门人苦苦邀他来,一天许我骑着驴,径自要闯进丞相府厅室。守门人阻止了他,说:“这是丞相府的厅门,即使是寺丞、郎官也必须下马。”许我说:“我对丞相别无所求,是丞相请我来的,既然这样,那我只好走了。”也不下驴就走了。守门人赶紧追上去,还是没追回来,就回来禀告丞相。贾昌朝又派人道歉并再次邀请他,最终也没有再来,贾昌朝感叹道:“许我只是一介市井小民,只因为他对别人无所求,尚且不能用权势让他屈服,何况是以道义自任的人呢?”

造舍之法,谓之《木经》,或云喻皓所撰(1)。凡屋有三分:去声。自梁以上为上分,地以上为中分,阶为下分。凡梁长几何,则配极几何(2),以为榱等(3)。如梁长八尺,配极三尺五寸,则厅堂法也,此谓之“上分”。楹若干尺(4),则配堂基若干尺,以为榱等。若楹一丈一尺,则阶基四尺五寸之类,以至承拱、榱桷(5),皆有定法,谓之“中分”。阶级有峻、平、慢三等,宫中则以御辇为法(6):凡自下而登,前竿垂尽臂,后竿展尽臂为峻道(7);荷辇十二人:前二人曰前竿,次二人曰前绦(8),又次曰前胁,后二人曰后胁(9),又后曰后绦,末后曰后竿。辇前队长一人,曰传倡,后一人,曰报赛。前竿平肘,后竿平肩,为慢道;前竿垂手,后竿平肩,为平道:此之谓“下分”。其书三卷。近岁土木之工,益为严善,旧《木经》多不用,未有人重为之,亦良工之一业也。

【注释】

(1)喻皓:浙东人,五代末宋初工匠,擅长造塔,相传著有《木经》。

(2)极:这里指房梁到屋顶最高点的距离。

(3)榱(cui)等:等级,比例。

(4)楹(yíng):厅堂前部的柱子。

(5)承拱:即斗拱,古代建筑上柱头与梁架之间的承重部件。榱桷(jué):椽子,屋面基层承接屋瓦的部件。

(6)御辇(niǎn):皇帝的坐轿。

(7)展:这里是举起的意思。

(8)绦(tāo):用丝编成的带子。

(9)二:原作“一”,据弘治本、崇祯本改。

【译文】

关于营造屋舍的技术,有一本书叫作《木经》,有人说是喻皓写的。一栋屋子分成三部分:从房梁往上算是“上分”,从地面往上算是“中分”,台阶是“下分”。确定了房梁长多少,那么房梁到屋顶的高度就要相应地按比例搭配好。比如房梁长八尺,那么适配的屋脊高度就是三尺五寸,这是造厅堂的规格,这称为“上分”。确定了屋柱高多少,那么堂基的尺寸也要相应地按比例搭配好。比如屋柱高一丈一尺,那么对应台阶的宽度就是四尺五寸之类,以至于斗拱、椽子等等,都有规定的尺寸,这称为“中分”。台阶有峻、平、慢三等,皇宫中则以御辇作为标准:抬着御辇从下往上登阶,前竿下垂尽手臂之长,后竿上举也尽手臂之长,这样才能保持御辇平衡的台阶称为“峻道”;抬辇一共十二人:前二人称为“前竿”,次二人称为“前绦”,又次二人称为“前胁”,后二人称为“后胁”,又后二人称为“后绦”,最后二人称为“后竿”。辇前有队长一人,称为“传倡”,辇后有一人,称为“报赛”。前竿与肘部相平,后竿与肩部相平,这样就能保持御辇平衡的台阶称为“慢道”;前竿下垂尽手臂之长,后竿与肩部相平,这样就能保持御辇平衡的台阶称为“平道”:这些称为“下分”。这本书一共三卷。近年来,土木工程技术更加严谨完善了,以前的《木经》多已不用,但是还没有人重新编写新的《木经》,这也是优秀的木工应该做的一项事业。

审方面势(1),覆量高深、远近,算家谓之“叀术”(2),叀文象形,如绳木所用墨斗也(3)。求星辰之行,步气朔消长,谓之“缀术”(4)。谓不可以形察,但以算数缀之而已。北齐祖亘有《缀术》二卷(5)。

【注释】

(1)审方面势:推算方位和地形。

(2)算:原作“等”,据弘治本、津逮本等改。叀(wèi)术:爱庐本一作“軎术”,指测定星体在天球上各个时刻的经纬度和地面的高低远近。

(3)绳木:在木头上画线以取料。墨斗:木匠用来打直线的器具。

(4)缀术:如象数门中所谈,在测量行星运行时,会遇到白昼、阴雨等情况而无法准确观测,所缺的数据就要通过数学运算来推导,并需要进行误差修正,对数据进行“补缀”,所以称为“缀术”。

(5)祖亘:即祖暅(gèng),字景烁,祖冲之之子,曾参与修订历法,并自造浑象,还曾提出准确计算球体体积的公式。

【译文】

推算方位和地形,测量高低、远近,数学家称这些为“叀术”,叀是象形字,像在木头上画线时使用的墨斗。计算星辰的运行、节气朔望的变化,这些称为“缀术”。意思是说不可以从外形考察,只能用数学方法推演而已。北齐的祖亘著有《缀术》二卷。

算术求积尺之法(1),如刍萌、刍童、方池、冥谷、堑堵、鳖臑、圆锥、阳马之类(2),物形备矣,独未有“隙积”一术。古法:凡算方积之物(3),有“立方”(4),谓六幕皆方者(5),其法再自乘则得之。有“堑堵”(6),谓如土墙者,两边杀、两头齐(7),其法并上下广折半以为之广,以直高乘之;又以直高为句,以上广减下广,余者半之为股(8),句股求弦(9),以为斜高。有“刍童”,谓如覆斗者,四面皆杀,其法倍上长加入下长,以上广乘之;倍下长加入上长,以下广乘之;并二位法,以高乘之,六而一(10)。“隙积”者,谓积之有隙者,如累棋、层坛及酒家积罂之类(11),虽似覆斗(12),四面皆杀,缘有刻缺及虚隙之处,用“刍童法”求之,常失于数少。余思而得之,用“刍童法”为上行、下行,别列下广,以上广减之,余者以高乘之,六而一,并入上行(13)。假令积罂:最上行纵横各二罂,最下行各十二罂,行行相次,先以上二行相次,率至十二,当十一行也。以“刍童法”求之,倍上行长得四,并入下长得十六,以上广乘之,得之三十二(14);又倍下长得二十四(15),并入上长,得二十六(16),以下广乘之,得三百一十二,并二位得三百四十四(17),以高乘之,得三千七百八十四(18)。重列下广十二,以上广减之余十,以高乘之,得一百一十,并入上行,得三千八百九十四,六而一,得六百四十九,此为罂数也。“刍童”求见实方之积,“隙积”求见合角不尽,益出羡积也。

【注释】

(1)积尺:这里指体积。

(2)刍萌:长方楔,底面为矩形,两个侧面为梯形。刍童:上下底都是矩形的棱台体。方池:上下底都是正方形的棱台体。冥谷:形状与刍童相同。堑堵:底面为等腰三角形的直三棱柱。鳖臑(biē nào):四个面均为直角三角形的三棱锥。圆锥:正圆锥体。阳马:底面为矩形且有一条侧棱与底面垂直的四棱锥。这些多面体的体积计算在《九章算术·商功》中均有论述。

(3)方积之物:以平面作为界面的实体。

(4)立方:即正方体。

(5)六幕:六个面。

(6)堑堵:这里指底面为等腰梯形的棱柱,与上文“堑堵”不同。胡道静等疑“堵”字为衍文。

(7)杀:倾斜。

(8)半之:二字原缺,从张文虎《舒艺室杂著》甲编卷下说补。

(9)句股求弦:这里是指运用勾股定理求直角三角形斜边的方法,以直角三角形的两个直角边互为勾(a)、股(b),斜边为弦(c),则有a2+b2=c2。句,通“勾”,下文亦作“勾”。求,原作“乘”,从张文虎说改。

(10)一:原作“二”,据下文运算的数理公式改。设刍童的上长为a,宽为b,下长为c,下宽为d,高为h,则刍童体积

(11)层坛:分层而筑土坛。罂:酒坛一类的容器。这里的“隙积”法,处理的实际上是高阶等差级数求和的问题。

(12)似:原作“以”,据爱庐本改。

(13)“余思”七句:这里是指在原来刍童法公式基础上,加上因边长亏缺和中间空隙而造成的差量,其体积

(14)三十二:原作“二十二”,据上面公式计算,当为三十二。

(15)二十四:原作“十六”,据公式计算,当为二十四。

(16)二十六:原作“四十六”,据公式计算,当为二十六。

(17)并二位:原作“并二倍”,根据公式,此为两项求和,没有乘二的部分,当为二位。

(18)三千七百八十四:原作“二千七百八十四”,据公式计算,当为三千七百八十四。

【译文】

算术求体积的方法,如刍萌、刍童、方池、冥谷、堑堵、鳖臑、圆锥、阳马之类,各种形体都具备了,唯独没有“隙积”这种算法。古法:凡是计算立体之物,有“立方”,指六个面都是正方形的物体,其算法是边长求立方就算出来了。有“堑堵”,指像土墙那样的物体,两边斜、两头平,其算法是底面的上底加下底的和,乘以二分之一底面的宽,再乘以柱体的高;或者以柱体的高为“勾”,用底面的上底减下底的差,乘以二分之一为“股”,用勾股法求“弦”就能得出斜高。有“刍童”,指倒扣着的斗那样的物体,四面都是倾斜的,其算法是用上长的二倍加下长,再乘以上宽为第一项;下长的二倍加上长,再乘以下宽为第二项;把这两项相加,再乘以高除以六。所谓的“隙积”,是指堆积起来有空隙的物体,比如累棋、层坛及酒家堆积酒坛之类的,虽然形似倒扣的斗,四面都是斜的,但是因为边缘上有亏缺、中间有空隙,所以用“刍童法”计算时,往往比实际的数要小。我思考后找到了办法,先按“刍童法”计算其上行、下行,再单列下底宽减上底宽,乘以高除以六,再加上前面的项就是实际体积。假设堆积酒坛:最上一层纵横各二坛,最下一层各十二坛,每层比上一层少一个,先从最上层的两只数起,数到十二,正好是十一层。用“刍童法”计算,最上一层长乘二得四,加上最下一层长(十二)得十六,乘以最上一层的宽(二)得三十二;再把最下一层长乘二得二十四,加上最上一层长(二)得二十六,乘以最下一层的宽(十二)得三百一十二;把这两项加起来得三百四十四,乘以高(十一)得三千七百八十四。另外计算最下一层宽十二,减去最上一层宽(二)余十,乘以高(十一)得一百一十,加上前面算的那项,得三千八百九十四,再除以六,得六百四十九,这就是酒坛的数目了。“刍童”法求出的是实方体积,“隙积”法求出的截去边角,就是“刍童”法没算进去的多余部分。

履亩之法,方圆曲直尽矣,未有“会圆”之术(1)。凡圆田,既能拆之(2),须使会之复圆。古法惟以中破圆法拆之,其失有及三倍者。余别为“拆会”之术,置圆田,径半之以为弦,又以半径减去所割数,余者为股,各自乘,以股除弦,余者开方除为勾,倍之为割田之直径(3),以所割之数自乘,退一位倍之,又以圆径除所得,加入直径,为割田之弧。再割亦如之,减去已割之数,则再割之数也。假令有圆田,径十步,欲割二步,以半径为弦,五步自乘得二十五,又以半径减去所割二步,余三步为股,自乘得九,用减弦外,有十六,开平方,除得四步为勾,倍之为所割直径。以所割之数二步自乘为四,倍之得为八,退上一位为四尺(4),以圆径除。今圆径十,已是盈数,无可除,只用四尺加入直径,为所割之孤,凡得圆径八步四尺也。再割亦依此法,如圆径二十步求弧数,则当折半,乃所谓以圆径除之。此二类皆造微之术,古书所不到者,漫志于此。

【注释】

(1)“会圆”之术:这里计算的是已知圆的直径和弓形的高,求弓形弧长的方法。据现代证明,沈括的方法在圆心角不超过45°时,所得弧长的相对误差小于20%。

(2)拆:原作“折”,据崇祯本改。下一“拆”字同此。拆圆法的理论由三国时刘徽提出,假设当圆的弓形趋向于无限小时,弓形的弧长近似等于它的弦长。但是当弓形等于半圆时,其误差就会很大。因为圆周率为π≈3.14,所以每段弧长的实际误差最大应该是倍,两段半圆形的弧长加起来就是三倍。

(3)直径:此处是指所割弓形的弦长。设圆的直径为d,弓形高为h,则得其弦长,进而计算弓形的弧长,这个公式是根据《九章算术》所载弓形面积的近似公式求得的。

(4)退上一位:位,原作“倍”,与数理颇不合。退上一位就是指小数点前移一位,因为假设圆的直径是10,所以根据公式,恰好分母是10,即退上一位,“倍”字无据。古代一步等于五尺,所以0.8步即4尺。

【译文】

测量田亩的算法,方圆曲直都能计算,但是没有求“会圆”的方法。凡是圆形的田,既然能分开它,就应该能使它复原为圆。古法中只用平分一个圆的方法拆分计算弧长,这种算法有时误差会达到三倍。我另外推导了“拆会”算法,设有圆形田地,用半径作为直角三角形的斜边“弦”,用这个半径减去所割圆之弓形的高,得到的差为直角三角形的一条直角边“股”,把“弦”和“股”平方后相减,再开方得到另一条直角边“勾”的长,再乘以二,就可得到所割圆的弓形的弦长,把所割圆之弓形的高求平方再乘二,然后除以圆的直径所得的商与前面的弦长相加,就是所割弧形的弧长。再割一块的算法也是这样,总弧长减去已割部分的弧长,就是再割田的弧长。假设有一块圆田,直径十步,要求高两步的弧长,就以半径为“弦”,五步平方得二十五,再以半径减去所割的二步,剩下三步为“股”,求平方得九,两者相减得十六,开平方得四步为“勾”,乘以二就是所割的弦长。用所割的高二步平方得四,乘二得八,除以直径,退一位就是四尺。现在圆的直径是十,已是整数,无可除,只用四尺加上弦长,就是为所割之孤的弧长,所以得到弧长是八步四尺。再割一块也是这么算,如果圆的直径是二十步来求弧长,就应当折半,再用圆径来除。这两种算法都是非常精微的算法,古书上没有提到,随笔记录在这里。

蹙融(1),或谓之“蹙戎”,《汉书》谓之“格五”,虽止用数棋,共行一道,亦有能否。徐德占善移(2),遂至无敌。其法己常欲有余裕,而致敌人于险。虽知其术止如是,然卒莫能胜之。

【注释】

(1)蹙(cù)融:古代一种棋类游戏,类似于后来的跳棋。

(2)徐德占:即徐禧(?—1082),字德占,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人。王安石变法时,以布衣献策,得到任用。后战死,卒谥忠愍。《宋史》卷三三四有传。

【译文】

蹙融,或者称为“蹙戎”,《汉书》称为“格五”,虽然只用几枚棋子,在一条棋道中争行,但也有技艺高下之分。徐德占擅长移步争道,以至于没有敌手。他的下法是让自己常有余地,而把敌人置于险境。即使知道他的战术是这样的,但最终还是战胜不了他。

予伯兄善射,自能为弓。其弓有六善:一者往体少而劲(1),二者和而有力,三者久射力不屈,四者寒暑力一,五者弦声清实,六者一张便正。凡弓往体少则易张而寿,但患其不劲,欲其劲者,妙在治筋。凡筋生长一尺,干则减半,以胶汤濡而梳之,复长一尺,然后用,则筋力已尽,无复伸弛。又揉其材令仰(2),然后傅角与筋,此两法所以为筋也。凡弓节短则和而虚(3),“虚”谓挽过吻则无力(4)。节长则健而柱,“柱”谓挽过吻则木强而不来,“节”谓把梢裨木(5),长则柱,短则虚。节得中则和而有力,仍弦声清实。凡弓初射与天寒,则劲强而难挽;射久、天暑,则弱而不胜矢,此胶之为病也。凡胶欲薄而筋力尽,强弱任筋而不任胶,此所以射久力不屈,寒暑力一也。弓所以为正者,材也。相材之法视其理,其理不因矫揉而直,中绳则张而不跛,此弓人之所当知也。

【注释】

(1)往体:即弓体。指弓体的外挠部分,与“来体”相对。来体指弓体的内向部分。

(2)仰:指与开弓相反的方向。

(3)弓节:指弓体中间用硬木加强的把手部位。

(4)吻:拉弓拉满时,弓弦的位置应该在弓手口部,这里表示拉满弓。

(5)裨(bì)木:衬木。

【译文】

我大哥擅长射箭,还能自己造弓。他的弓有六样好处:一是弓体外挠的部分少而刚劲,二是容易拉开而弹力大,三是长时间射击后力道不减,四是无论寒暑弓力保持一致,五是弓弦的声音清脆而坚实,六是张弓时弓体不偏扭。一般弓的外挠部分少就容易张开并且寿命长,但是就怕不够强劲,想让弓强劲,绝招在处理筋上。一尺长的生筋,干了就会减半,用胶汤浸泡并揉搓,重新恢复为一尺长度,然后再用,这时筋力已尽,不会再伸长松弛了。再把木材向弓的反方向弯曲,然后缠上角和筋,这两种办法是用来处理筋的。一般弓的弓节短小就容易拉开,但是弹力弱,“虚”是指弓拉满时,显得没有力量。弓节长的话,弓就坚硬,但是难以拉开,“柱”是指弓拉满时,显得弓臂强硬而难以弯曲,“节”是指弓把上的衬木,长了就会坚硬,短了就会力虚。弓节长短适当,则既容易拉开又有弹力,而且弦声清脆坚实。一般弓第一次射或是天冷的时候,弓就硬而难以拉开;射的时间长了或者天热的时候,弓力就会减弱而不能发箭,这是胶的问题。一般胶要涂得薄,这样筋力才能发挥,弓的强弱靠的是筋而不是胶,这样就能使弓射得时间长了力量不减,寒暑天力道保持一致。张弓时弓体不偏扭,靠的是木材好。判断木材的标准是看它的纹理,如果纹理不经校正就是直的,那么开弓时就不会偏,这些都是造弓师傅应该知道的。

小说:唐僧一行曾算棋局都数(1),凡若干局尽之。余尝思之,此固易耳,但数多,非世间名数可能言之,今略举大数。凡方二路,用四子,可变八十一局(2),方三路,用九子,可变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三局。方四路,用十六子,可变四千三百四万六千七百二十一局。方五路,用二十五子,可变八千四百七十二亿八千八百六十万九千四百四十三局。古法:十万为亿,十亿为兆,万兆为秭。算家以万万为亿(3),万万亿为兆,万万兆为垓。今且以算家数计之。方六路,用三十六子,可变十五兆九十四万六千三百五十二亿八千二百三万一千九百二十六局。方七路以上,数多无名可纪。尽三百六十一路,大约连书万字四十三(4),即是局之大数。万字四十三,最下万字是万局,第二是万万局,第三是万亿局,第四是亿兆局,第五是万兆局,第六是万万兆,谓之一垓,第七是万垓局(5),第八是万万垓,第九是万亿垓(6)。此外无名可纪,但五十二次万倍乘之,即是都大数,零中数不与。其法:初一路可变三局,一黑、一白、一空。自后不以横直,但增一子,即三因之。凡三百六十一增,皆三因之,即是都局数。又法:先计循边一行为“法”,凡十九路,得十一亿六千二百二十六万一千四百六十七局(7)。凡加一行,即以“法”累乘之,乘终十九行,亦得上数。又法:以自“法”相乘,得一百三十五兆八百五十一万七千一百七十四亿四千八百二十八万七千三百三十四局,此是两行,凡三十八路变得此数也。下位副置之,以下乘上,又以下乘下,置为上位;又副置之,以下乘上,以下乘下;加一“法”,亦得上数(8)。有数法可求,唯此法最径捷。只五次乘,便尽三百六十一路。千变万化,不出此数,棋之局尽矣。

【注释】

(1)一行(683—727):原名张遂,唐代和尚,精通天文、历算。都:总,总共。

(2)八十一局:原作“八千十一局”,误。两路见方,则棋盘有四格,每格有黑、白、空三种可能,四个位置就可能出现34=81种可能性。

(3)算家:原作“合家”,据弘治本、津逮本等改。

(4)四十三:原作“五十二”,误。按照沈括的计算方法,361格,每格有3种可能,那么总的可能性是3361=1.72×10172种可能,104为一万,则10172当为一万的43次方。下文“五十二”并误。

(5)万:字原缺,据文意当填一“万”字。

(6)万亿垓:原作“万亿万万垓”,据文意,仅增一“万”字不当涨如此多倍。

(7)十一亿:原作“一十亿”,误。一行19路,就有319种可能,319=1162261467,显然当作十一亿。

(8)得上数:最后一种计算最便捷,因为用了指数运算的方法。首先计算一行19路,即319种,称为“法”(为了方便,设“法”为x),“法”自乘就是x2,然后乘上一路、乘下一路,即(x2)3=x6,再把这个数字乘两遍,即(x6)3=x18,再乘一遍“法”就是x19,即完成对(319)19=3361的运算。

【译文】

小说中记载:唐代和尚一行曾经计算过围棋的棋局总数,共算了若干局穷尽了。我曾经考虑过,这问题其实很容易,但是数目太大,不是世间数字单位能表达的,现在略举大数。二路见方的棋盘,用四子,可变化出八十一种棋局,三路见方的棋盘,用九子,可变化出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三种棋局。四路见方的棋盘,用十六子,可变化出四千三百零四万六千七百二十一种棋局。五路见方的棋局,用二十五子,可变化出八千四百七十二亿八千八百六十万九千四百四十三种棋局。按照古法:十万为亿,十亿为兆,万兆为秭。算家以万万为亿,万万亿为兆,万万兆为垓。这里姑且用算家的记数法。六路见方的棋盘,用三十六子,可变化出十五兆九十四万六千三百五十二亿八千二百零三万一千九百二十六局。七路见方以上,数目太大无法记录。穷尽三百六十一路的运算,大约连写四十三个万字,就是棋局的大约数字。四十三个万字,最后一个万字是万局,第二个是万万局,第三个是万亿局,第四个是亿兆局,第五个是万兆局,第六个是万万兆局,称为一垓,第七个是万垓局,第八个是万万垓局,第九个是万亿垓局。此外就没有名称可用了,只把万乘五十二次,就是大约的数目了,零头数字不算在内。计算方法是:第一个位置有三种变化,或黑、或白、或空。此后不论纵横,只要增加一子,就乘以三。增加到三百六十一路,每次都乘以三,就是棋局总数。还有一种方法:先计算边上一行的局数,以此作为“法”,一行共有十九路,得十一亿六千二百二十六万一千四百六十七局。只要增加一行,就把“法”累乘一次,这样乘到第十九行,也能得到上面的数字。还有一种方法:先用“法”自乘,得出一百三十五兆八百五十一万七千一百七十四亿四千八百二十八万七千三百三十四种棋局,这是计算了两行,一共三十八路可以变化出的棋局。然后乘积作为乘数,连续自乘两次;即“法”的六次方。再把得出的数字连续自乘两次;即“法”的十八次方。再乘一次“法”,也能得到上面的数字。有多种算法可以计算,只有这种方法最快捷。只要乘五次,就能穷尽三百六十一种变化。千变万化,不超出此数,棋局的总数就穷尽了。

《西京杂记》云(1):“汉元帝好蹴踘(2),以蹴踘为劳,求相类而不劳者,遂为弹棋之戏(3)。”余观弹棋绝不类蹴踘,颇与击踘相近(4),疑是传写误耳。唐薛嵩好蹴踘(5),刘钢劝止之曰(6):“为乐甚众,何必乘危邀顷刻之欢?”此亦“击踘”,《唐书》误述为“蹴踘”。弹棋今人罕为之,有谱一卷,尽唐人所为。其局方二尺,中心高,如覆盂(7);其巅为小壶,四角微隆起。今大名开元寺佛殿上有一石局,亦唐时物也。李商隐诗曰(8):“玉作弹棋局,中心最不平。”谓其中高也。白乐天诗:“弹棋局上事,最妙是长斜。”长斜谓抹角斜弹,一发过半局,今谱中具有此法。柳子厚《叙棋》用二十四棋者(9),即此戏也。《汉书》注云:“两人对局,白、黑子各六枚。”与子厚所记小异。如弈棋,古局用十七道,合二百八十九道,黑白棋各百五十,亦与后世法不同。

【注释】

(1)《西京杂记》:晋葛洪撰小说集,多记载西汉逸事,或志怪传说。

(2)汉元帝:据《西京杂记》卷二,当为汉成帝。蹴踘(cù ju):古代一种球类游戏,类似于今天的足球。

(3)弹棋:两人对局,黑白棋各六枚,先弹中对方六枚者为胜。魏改用十六枚,唐又改为二十四枚。

(4)击踘(ju):古代一种球类游戏,类似于今天的马球。

(5)薛嵩(?—773):绛州万泉(今山西万荣)人,薛仁贵之孙。安史之乱时投叛军,被封为邺郡节度使,后以相、卫、洺、邢四州降唐,被封为昭义节度使,后迁检校尚书右仆射,卒赠太保。

(6)刘钢:身世不详。

(7)盂(yú):盆状器皿。

(8)李商隐(约813—约858):字义山,号玉谿生,怀州河内人(今河南沁阳)。开成二年(837)进士,官秘书省校书郎、弘农尉等,以卷入牛李党争而郁郁不得志。工诗,与杜牧并称“小李杜”。

(9)柳子厚:即柳宗元(773—819),字子厚,山西河东(今山西运城)人,世称“柳河东”。贞元九年(793)进士,任秘书省校书郎,后应博学宏词科,授集贤殿正字,累官蓝田尉、监察御史里行,参加王叔文集团革新,被贬永州司马,改柳州刺史,故世称“柳柳州”。与韩愈倡导古文,世称“韩柳”,又工诗,与刘禹锡并称“刘柳”。

【译文】

《西京杂记》记载:“汉元帝爱好蹴踘,但是因为玩蹴踘太累,就想找玩法类似但是不费力的东西,于是发明了弹棋的游戏。”据我看,弹棋绝不像蹴踘,倒是和击踘很像,我怀疑是传写的错误。唐代的薛嵩爱好蹴踘,刘钢劝阻他说:“能带来快乐的游戏很多,何必要冒着危险享受顷刻的欢乐呢?”这也是“击踘”,《唐书》误记作“蹴踘”了。弹棋这种游戏现在人很少玩了,但传有棋谱一卷,都是唐人所编。棋盘二尺见方,中间高,就像倒扣的盆;顶部是一个小壶,四角微微隆起。现在大名府开元寺的佛殿上有一石制棋盘,也是唐代的遗物。李商隐的诗说:“玉作弹棋局,中心最不平。”说的是棋盘中间高。白居易的诗说:“弹棋局上事,最妙是长斜。”“长斜”是指贴着边角斜弹,一发弹过半局,现在的棋谱中都有这种方法。柳宗元的《叙棋》说用二十四颗棋子,就是这种游戏。《汉书》注说:“两人对局,用白、黑子各六枚。”和柳宗元记载的略有不同。这就像弈棋,古局用十七道,共计二百八十九路,黑白棋各一百五十枚,也和后代的下法不同。

算术多门,如求一、上驱、搭因、重因之类(1),皆不离乘除。唯增成一法稍异(2),其术都不用乘除,但补亏就盈而已。假如欲九除者,增一便是;八除者,增二便是。但一位一因之。若位数少,则颇简捷;位数多,则愈繁,不若乘除之有常。然算术不患多学,见简即用,见繁即变,不胶一法,乃为通术也。

【注释】

(1)求一:把首位是2—9的乘数和除数,用加倍或折半的方法,使首位变为1,从而进行简化运算。上驱:当乘数的结尾是1时,可将被乘数先按乘数减一运算,然后再加上被乘数,从而实现简化运算,比如25×31=25×30+25。搭因:据胡道静等推测,可能是把乘数或除数拆成简单因数后重新搭配进行简化运算。重因:即因式分解的方法,把乘数或除数拆分为简单的因数再分别完成乘除运算。

(2)增成:原作“增减”,据《类苑》卷五十二引改。

【译文】

算术有多种门类,比如求一、上驱、搭因、重因之类,都离不开乘除运算。只有“增成”这种方法不太一样,运算时都不用乘除,只需要补亏就盈即可。假如一个数被九除,只要将被除数小数点前移一位,再加上该数本身即可;被八除,只要将被除数小数点前移一位,再加上该数的两倍就行。但是多补一次就多加一次。如果位数少,就颇为简捷;如果位数多,反而愈加繁琐,不如乘除运算那样有一定规律。但是算术不怕多学,见到有简便的算法就用,见到算法繁琐了就换,不拘泥于一种方法,才是算术的通则。

版印书籍(1),唐人尚未盛为之,自冯瀛王始印五经(2),已后典籍,皆为版本。庆历中,有布衣毕昇(3),又为活版。其法用胶泥刻字,薄如钱唇(4),每字为一印,火烧令坚。先设一铁版,其上以松脂、腊和纸灰之类冒之(5)。欲印则以一铁范置铁板上(6),乃密布字印。满铁范为一板,持就火炀之(7),药稍镕,则以一平板按其面,则字平如砥(8)。若止印三、二本,未为简易;若印数十百千本,则极为神速。常作二铁板,一板印刷,一板已自布字。此印者才毕,则第二板已具。更互用之,瞬息可就。每一字皆有数印;如“之”、“也”等字,每字有二十余印,以备一板内有重复者。不用则以纸贴之,每韵为一贴,木格贮之。有奇字素无备者,旋刻之,以草火烧,瞬息可成。不以木为之者,木理有疏密,沾水则高下不平,兼与药相粘,不可取。不若燔土(9),用讫再火令药熔,以手拂之,其印自落,殊不沾污。昇死,其印为余群从所得,至今保藏。

【注释】

(1)版印:雕版印刷。

(2)冯瀛王:即冯道(882—954),历任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宰相,封瀛王。参《故事》卷一注。

(3)毕昇(约970—1051):徽州(今属安徽)人,以发明泥活版著名。

(4)钱唇:铜钱的边缘。

(5)冒:覆盖。

(6)铁范:铁框子。

(7)炀(yáng):烘烤。

(8)砥(di):磨刀石。

(9)燔(fán)土:指用胶泥烧制成的字模。

【译文】

雕版印书,唐人还没有盛行,从五代冯道开始用雕版印五经,此后的典籍,就都刻版印刷了。庆历年间,有平民毕昇,发明了活版。他的方法是用胶泥刻字,笔画凸出部分像铜钱的边缘那样薄,每个字做一枚印,用火烧它使其坚固。先准备一块铁版,在上面用松脂、蜡和纸灰之类的东西盖上。想要印了就用一个铁框子放在铁板上,在其中密密地排布活字印。排满铁框就是一板,然后拿起来放在火上烤,等松脂、蜡等逐渐融化了,再用一块平板压在字面上,这样字印就像磨刀石一样平整了。如果只印两三本的话,这种方法并不简易,但若是印数十、乃至成百上千本,这种方法就极为神速。一般准备两块铁板,一块用来印刷,一块则进行排字。这一板才印完,第二板就已经准备好了。交替使用,瞬息可就。每一个字都有数枚活字印;像“之”、“也”这些字,每个字有二十几个活字印,用来预备一板之内有重复用字的情况。不用时,就用纸贴好标签,每个韵部作一个标签,放在木盒子里存放。有特殊字平常没有准备的,就现场刻一个活字印,用火烧一下,瞬息可成。之所以不用木料做活字印,是因为木料的纹理有疏密,沾上水就会高低不平,而且还会和药料相粘,难以取下。不如用泥烧的字印,用完了再用火把药料熔化,用手拂去,字印自己就脱落下来,完全不会沾上药料。毕昇死后,他的字印被我的子侄们得到,珍藏至今。

淮南人卫朴精于历术(1),一行之流也。《春秋》日蚀三十六,诸历通验,密者不过得二十六七,唯一行得二十九(2),朴乃得三十五,唯庄公十八年一蚀,今古算皆不入蚀法,疑前史误耳。自夏仲康五年癸巳岁(3),至熙宁六年癸丑(4),凡三千二百一年,书传所载日食,凡四百七十五。众历考验,虽各有得失,而朴所得为多。朴能不用算,推古今日月蚀,但口诵乘除,不差一算。凡大历悉是算数,令人就耳一读,即能暗诵,傍通历则纵横诵之(5)。尝令人写历书,写讫,令附耳读之,有差一算者,读至其处,则曰:“此误某字。”其精如此。大乘除皆不下照位,运筹如飞,人眼不能逐。人有故移其一算者(6),朴自上至下,手循一遍,至移算处,则拨正而去。熙宁中撰《奉元历》,以无候簿,未能尽其术。自言得六七而已,然已密于他历。

【注释】

(1)卫朴:淮南(今江苏淮安)人,精于历算。经沈括推荐,进入司天监编制《奉元历》。

(2)二十九:原作“二十七”,据津逮本、崇祯本等改。

(3)夏仲康五年:约公元前2128年。

(4)熙宁六年:公元1073年。

(5)傍通历:民间历书。

(6)算:算筹。

【译文】

淮南人卫朴精于历法,是像唐代和尚一行那样的人物。《春秋》记载了三十六次日蚀,把各种历书全部检验一遍,精密的不过仅能算中二十六七次,只有一行和尚算中了二十九次,卫朴则能算中三十五次,只有庄公十八年的一次日蚀,用今人和古人的历法演算,都没有算中,我怀疑是前代史书记载有误。从夏代仲康五年癸巳,到熙宁六年癸丑,一共三千二百零一年,史书所记载的日食,一共四百七十五次。拿各种历法检验,虽然各有得失,但是卫朴算中的次数最多。卫朴可以不用工具而心算,推算古今的日月蚀,只要口念乘除运算,分毫不差。但凡著名历书中经过验证的数据,只要让人在他耳边读一遍,就能暗自背诵,民间的历书也反复诵读多遍。他曾经让人抄写历书,写完了,让人给他念一遍,稍微差一点的,只要读到错误的位置,他就能说出:“这是误字。”他就是如此精通历算。大数字的乘除运算都不用定位,算筹拨起来像飞一样,人眼都跟不上他。有人故意移动了一个算筹,卫朴从上到下用手摸过一遍,到被移动了的算筹的位置,就随即拨正。熙宁年间,编订《奉元历》时,因为没有详密的天象观测记录,没能充分发挥他的才能。他自称《奉元历》的准确率只有六七成而已,但是已经比其他历法准确了。

医用艾一灼谓之“一壮”者(1),以壮人为法(2)。其言若干壮,壮人当依此数,老幼羸弱量力减之(3)。

【注释】

(1)艾:多年生草本植物,可入药,供针灸使用。一灼:烧一根艾柱。一壮:每用一根艾柱称为一壮。

(2)壮人:强壮的人。

(3)羸(léi)弱:瘦弱。

【译文】

医生每用一根艾柱称为“一壮”,这是以强壮的人为标准。中医说的多少壮,是说强壮的人应当以此为剂量,老幼羸弱之人则要根据情况减少用量。

四人分曹共围棋者(1),有术可令必胜,以我曹不能者,立于彼曹能者之上,令但求急,先攻其必应,则彼曹能者其所制,不暇恤局(2),则常以我曹能者当彼不能者。此虞卿斗马术也(3)。

【注释】

(1)分曹:分组,分队。

(2)恤局:照应全局。

(3)虞卿:战国时人,被赵孝成王任命为上卿,故称虞卿。斗马事迹不详,据胡道静等推断,当与田忌赛马事类似。

【译文】

四人分两组下围棋时,有办法可使我方必胜,用我方水平不佳的人对阵对方的高手,让他迅速落子,只要先手攻击,对方必定会回应,那么对方的高手就会被我方牵制住,无暇照应全局,这时就派我方高手对阵对方水平较差的人。这是虞卿斗马的方法。

西戎用羊卜,谓之“跋焦”,卜师谓之“厮乩”(1)。必定反。以艾灼羊髀骨(2),视其兆,谓之“死跋焦”。其法:兆之上为神明;近脊处为坐位,坐位者,主位也;近傍处为客位。盖西戎之俗,所居正寝,常留中一间,以奉鬼神,不敢居之,谓之“神明”,主人乃坐其傍,以此占主客胜负。又有先咒粟以食羊,羊食其粟,则自摇其首,乃杀羊视其五藏,谓之“生跋焦”。其言极有验,委细之事,皆能言之。“生跋焦”,土人尤神之。

【注释】

(1)厮乩(ji):指西戎的占卜师。

(2)髀(bì)骨:大腿骨。

【译文】

西戎人用羊进行占卜,称为“跋焦”,卜师则称为“厮乩”。必定反。用艾烧灼羊的大腿骨,看它的裂纹判断征兆,称为“死跋焦”。占验的方法是:裂纹的上端是神明;靠近脊椎的是坐位,坐位就是主位;靠近边缘的地方是客位。大概西戎一带的风俗,居室的正房中,常常把中间空出来,用来侍奉鬼神,不敢自己居住,称为“神明”,主人则坐在它的旁边,用这种方法占卜主客胜负。又有先对谷物念咒,然后喂给羊吃,等羊吃了那些谷物,就会自动摇头,然后把羊杀了,看它的五脏,这种占卜称为“生跋焦”。卜师说的话都很灵验,不管多小的事,都能说出来。这种“生跋焦”,当地土人尤其信奉。

钱氏据两浙时(1),于杭州梵天寺建一木塔(2),方两三级,钱帅登之(3),患其塔动。匠师云:“未布瓦,上轻,故如此。”方以瓦布之,而动如初。无可奈何,密使其妻见喻皓之妻(4),赂以金钗,问塔动之因。皓笑曰:“此易耳。但逐层布板讫,便实钉之,则不动矣。”匠师如其言,塔遂定。盖钉板上下弥束(5),六幕相联如胠箧(6)。人履其板,六幕相持,自不能动。人皆伏其精练。

【注释】

(1)钱氏据两浙:公元907年,吴越王钱镠在杭州(今属浙江)建立政权,至公元978年钱俶降于宋。两浙,今浙江、上海、江苏南部地区。

(2)梵天寺:始建于后梁贞明二年(916),宋乾德二年(964)重建。

(3)钱帅:这里指吴越国君钱俶(chù,929—988),钱镠(liú)之孙,亡国后归降北宋。

(4)喻皓:五代末宋初著名工匠。

(5)弥束:紧密约束。

(6)六幕:六个侧面。胠箧(qu qiè):这里指箱子。

【译文】

钱氏占据两浙时,在杭州梵天寺建造了一座木塔,才建了两三层,钱俶登塔视察,担心塔有晃动。工匠说:“因为还没有布瓦,上面轻,所以才这样晃。”等把瓦布满之后,还是那样晃动。工匠无可奈何,就私下里让他的妻子去找喻皓的妻子,拿金钗作为礼物,询问木塔晃动的原因。喻皓笑道:“这很容易。只要每层木板铺完之后,用钉子钉牢,就不会晃动了。”工匠们按照他的说法去做,木塔就稳定了。钉牢的木板上下连接更紧密,六面相连就像箱子一样。人在木板上走,六面相互支撑,自然就不会晃动了。人们都佩服喻皓的精明能干。

医者所论人须、发、眉,虽皆毛类,而所主五藏各异(1),故有老而须白、眉发不白者,或发白而须眉不白者,藏气有所偏故也。大率发属于心,禀火气,故上生;须属肾,禀水气,故下生;眉属肝,故侧生。男子肾气外行,上为须,下为势(2)。故女子、宦人无势,则亦无须,而眉发无异于男子,则知不属肾也。

【注释】

(1)所主:从属于。五藏:即五脏,指的是心、肝、脾、肺、肾。中医把五脏与五行相互匹配,心属火,肝属木,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

(2)势:指男性生殖器。古人认为肾与生长、发育、生殖有关。

【译文】

医生认为人的胡须、头发、眉毛,虽然都属于体毛类,但是从属于不同的五脏,所以有人年老胡须都白了但是眉毛和头发没白,又有人头发白了但是胡须、眉毛没白,这是脏气有所偏的缘故。一般来说,头发从属于心,承受火气,所以向上生长;胡须从属于肾,承受水气,所以向下生长;眉毛从属于肝,所以向侧面生长。男子的肾气向外发散,上面表现为胡须,下面表现为生殖器。所以女子、太监没有男性生殖器,因此也没有胡须,但是眉毛、头发却无异于男子,可知眉毛、头发不从属于肾。

医之为术,苟非得之于心,而恃书以为用者,未见能臻其妙。如术能动钟乳(1),按《乳石论》曰:“服钟乳,当终身忌术。”五石诸散用钟乳为主(2),复用术,理极相反,不知何谓。余以问老医,皆莫能言其义。按《乳石论》云:“石性虽温,而体本沉重,必待其相蒸薄然后发(3)。”如此,则服石多者,势自能相蒸,若更以药触之,其发必甚。五石散杂以众药,用石殊少,势不能蒸,须藉外物激之令发耳。如火少,必因风气所鼓而后发;火盛,则鼓之反为害,此自然之理也。故孙思邈云(4):“五石散大猛毒。宁食野葛(5),不服五石。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为含生之害(6)。”又曰:“人不服石,庶事不佳;石在身中,万事休泰。唯不可服五石散。”盖以五石散聚其所恶,激而用之,其发暴故也。古人处方,大体如此,非此书所能尽也。况方书仍多伪杂,如《神农本草》最为旧书,其间差误尤多,医不可以不知也。

【注释】

(1)术(zhú):即白术,菊科、苍术属,多年生草本植物,可入药,具有健脾益气、燥湿利水、止汗、安胎的功效。

(2)五石诸散:以紫石英、钟乳石、白石英、赤石脂、石膏等混合而成的药,魏晋时流行一时,传说能长生不老,其实长期服用具有毒性。

(3)相蒸薄:指药物相互作用。

(4)孙思邈(581—682):京兆华原(今陕西铜川)人,通医术,世人尊称为“药王”。著有《备急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

(5)野葛:古时又称钩吻,蝶形花科植物,卵形叶,开黄花,有剧毒。

(6)含生:泛指人类。

【译文】

医术如果不能得之于心,而是靠套用医书获得的话,就不能达到神妙境界。比如说白术能激发钟乳,按照《乳石论》的说法:“服食钟乳,就应当终身禁服白术。”各种五石散都以钟乳为主,再用白术,药理完全相反,不知怎么解释。我曾经为此询问老中医,他们都不能解释清楚其中的道理。根据《乳石论》的说法:“钟乳石的药性虽然温和,但是药体本身沉重,必须让药物之间相互作用,药性才能激发出来。”这样说来,只要服下足够的钟乳石,它们势必能发生作用,如果再用别的药引发药性,药性的发挥就会加快。五石散夹杂着众多别的药物,而钟乳石的用量很少,势必不能自相反应,必须靠外物激发使其发挥药性。这就像火势小,必须靠风的力量吹动后才能燃烧;如果火势旺,那么鼓风反而不利于燃烧,这是自然的道理。所以孙思邈说:“五石散毒性猛烈。宁可吃野葛,也不能吃五石散。遇到五石散的方子要立即焚毁,以免危害别人。”又说:“人不服用钟乳石,各种功能都不好;钟乳石在身体里,万事都安康。唯独不能服用五石散。”大概因为五石散中聚集了恶性药物,用白术一类的药去激发,毒性暴发的就特别猛烈。古人的处方大体都是这样,不是这本书所能概括全的。况且医方的书还有很多伪杂的成分,比如《神农本草》是最古老的医书,其中的差误尤其严重,医生不可以不知啊。

余一族子,旧服芎(1)。医郑叔熊见之云:“芎不可久服,多令人暴死。”后族子果无疾而卒。又余姻家朝士张子通之妻,因病脑风,服芎甚久,亦一旦暴亡,皆余目见者。又余尝苦腰重,久坐,则旅拒十余步然后能行(2)。有一将佐见余曰:“得无用苦参洁齿否(3)?”余时以病齿,用苦参数年矣。曰:“此病由也。苦参入齿,其气伤肾,能使人腰重。”后有太常少卿舒昭亮用苦参揩齿,岁久亦病腰。自后悉不用苦参,腰疾皆愈。此皆方书旧不载者。

【注释】

(1)芎(xiong qióng):即川芎,多年生草本植物,可入药,常用于活血行气,祛风止痛。

(2)旅拒:形容走路不方便。

(3)苦参:豆科植物苦参的干燥根,可入药,有清热燥湿、杀虫、利尿之效。《本草纲目》记载:“治龋齿用苦参,取其去风湿热、杀虫之义。”

【译文】

我的一个子侄,以前曾服用芎。医生郑叔熊见到后说:“芎不可长期服用,容易使人突然死亡。”后来那孩子果然无疾而死。我的亲家朝官张子通的妻子,因为患有头痛病,服用芎很长时间,后来也是突然死去,这些都是我亲眼看见的。我曾经苦于腰部沉重,坐久了,就要艰难地走十几步,然后才能正常行走。有一位将军见到我这样,说:“你是不是在用苦参洁齿?”我当时患牙疼,用苦参已经几年了。将军说:“这就是腰病的根由。苦参进入牙齿,其药性伤肾,能使人腰部沉重。”后来有太常少卿舒昭亮也用苦参擦牙,时间长了也患了腰病。此后我们都不用苦参,腰病都好了。这些都是旧的医方书没有记载的。

世之摹字者,多为笔势牵制,失其旧迹,须当横摹之(1),泛然不问其点画,惟旧迹是循,然后尽其妙也。

【注释】

(1)横摹:古代文字都是纵向书写,横摹即横向临摹,这样可以忘记笔画而更关注字体的神韵。

【译文】

世上那些临摹字帖的人,大多被笔势所牵制,失去了书法的神韵,应该横向临摹,完全不顾字体的笔画,只遵循字体的原貌,然后就能完全得其奥妙。

古人以散笔作隶书,谓之“散隶”。近岁蔡君谟又以散笔作草书(1),谓之“散草”,或曰“飞草”。其法皆生于飞白(2),亦自成一家。

【注释】

(1)蔡君谟:即蔡襄(1012—1067),字君谟,兴化军仙游县(今属福建)人。天圣八年(1030)进士,累官馆阁校勘、知谏院、直史馆、知制诰、龙图阁直学士、枢密院直学士、翰林学士、三司使、端明殿学士等,出为福建路转运使,知泉州、福州、开封、杭州府事,卒赠吏部尚书、加少师,谥忠惠。工书法,兼通诗文,著有《茶录》《荔枝谱》等。

(2)飞白:东汉蔡邕所创,这种字体在书写时,笔画中间夹杂点点白痕,并且笔势给人以飞动的感觉。

【译文】

古人用散笔写隶书,称为“散隶”。近年来蔡襄又用散笔写草书,称为“散草”,或者叫“飞草”。这些书法都从飞白体衍生,也自成一家。

四明僧奉真(1),良医也。天章阁待制许元为江淮发运使(2),奏课于京师。方欲入对,而其子疾亟(3),瞑而不食(4),惙惙欲逾宿矣(5)。使奉真视之,曰:“脾已绝,不可治,死在明日。”元曰:“观其疾势,固知其不可救,今方有事须陛对,能延数日之期否?”奉真曰:“如此似可(6),诸脏皆已衰,唯肝脏独过。脾为肝所胜,其气先绝,一脏绝则死。若急泻肝气,令肝气衰,则脾少缓,可延三日。过此无术也。”乃投药,至晚乃能张目,稍稍复啜粥,明日渐苏而能食。元甚喜,奉真笑曰:“此不足喜,肝气暂舒耳,无能为也。”后三日果卒。

【注释】

(1)四明:今浙江宁波。奉真:身世不详。

(2)许元(989—1057):字子春,宣州宣城(今属安徽)人。以父荫入仕,累迁国子监博士、江淮、两浙、荆湖发运判官,后历知扬州、越州、泰州。《宋史》卷二九九有传。

(3)疾亟:病危。

(4)瞑:闭眼。

(5)惙惙(chuó):昏昏沉沉,衰弱的样子。逾宿(xiu):超过一夜。

(6)似:原作“事”,从诸明刻本改。

【译文】

四明和尚奉真是一位良医。天章阁待制许元担任江淮发运使时,入京汇报税收情况。正要面圣,赶上他的儿子病危,闭眼不吃东西,奄奄一息已经超过一夜了。就请奉真来诊视,说:“脾脏已经完全丧失功能,救不过来了,明天就会死。”许元说:“看他的病势,固然知道救不过来了,但是现在正赶上我有事要面见皇帝,能不能再延长几天?”奉真说:“这样似乎还可以,他的各个脏器都已经衰竭了,唯独肝脏过于旺盛。脾脏被肝脏所克,所以脾脏先衰竭,人体任何一个脏器衰竭都会死亡。如果马上疏泄肝气,使肝气衰减,那么脾脏还能稍微缓一缓,可以延长三天。但是此后就没办法了。”于是下了药,到晚上许元的儿子就睁开了眼,稍稍又能吃了点粥,第二天逐渐复苏而且能吃饭了。许元非常高兴,奉真笑着说:“这不值得高兴,只是肝气暂时疏泄了而已,还是救不了。”三天以后,果然还是死了。

器用

【题解】

《器用》门凡一卷,以记载、讨论古代器物为主。包括黄彝、铜钲、蒲谷璧、罍、吴钩、弩机、神臂弓、古剑、凸面镜、肺石、古钱、透光镜、铜匜、铠甲、玉钗、印章、玉辂等,多为沈括亲见的出土文物。沈括一方面从文献考证的角度对古籍所载的情况进行了分析,比如讨论《三礼图》不可尽信等,一方面从理论上讨论了器物的工作原理,比如凸面镜、透光镜等,亦体现了较为科学的眼光,对于古代文物的研究是重要的补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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