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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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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番既病,初犹不自觉,尚日赴田间。惟渐困惫,乡人窃议其慵,以为迥不如前日。每日归,唯喜偃卧。一日方起,忽觉昏眩,天地摇动,勉欲外出,方举步,仆地而晕。久之始醒,力挣不能复起,始大骇曰,“嘻!吾其病乎!何若是之疲也。”觉口干渴甚,匍匐就瓮边牛饮之,稍似清凉。昏然复卧,及醒,已薄暮矣。

阿番以手自拊其额,则热如炙,鼻息咻然,昏瞀不省何事,而四肢复软如柳枝,不能少动。是夜忽醒忽寐,亦不自知痛苦,昏然如梦,盖疾大渐矣。村中人以田事方烦,亦不复记忆,久不复来,以为他往,或惰不任事故尔,勿以为意。故阿番病卧塔中,人无知者。惟蝙蝠飞鸣,啁 有声,似怜其将死者。未几日又就暮,深红之光线,自隙中斜射其面,面色灰白如纸,呼吸微现,几于不续。已而日已衔山,暮色苍然而至,而阿番于此时,亦将舍此人世而去。塔中景象,滋为惨淡,惟见空屋阴沉,尸陈地上而已。

然阿番寔未死也。补靴老人之言曰,“魔劫未已,又安得死?”而阿番遂未死。非唯未死,且渐以瘳。夜未半,呻吟有声,第勿能动侧,神志亦渐清明。既而入梦,神经错乱,百怪具呈,时而见其死母,时而见其叔氏,忽悲忽喜,扰扰终夕。至次日,疾已大减,启目四顾,则日已旁午。亟就水狂饮,饮已而渴止,复入寐。如是者又数日,或饮或眠,终朝如此。瓮中水将就尽,而病亦已。世人病辄饵药,动糜千金,而荒塔饿人,乃以盎水苏其沉疴,岂不奇哉!

阿番卧病十余日,屡濒于殆,而竟不死,遂渐以愈,渐能行立,唯苦疲软,不数日则居然能步矣。病魔幸去,不致与鬼为邻,而形容枯槁,精神憔悴,亦去僵尸不远,状甚丑恶,如有鬼气,益以塔院阴森,殆不啻殡宫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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