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的生活真不安定,亲友请吃饭,一天总有一两起,在那盛宴席上,我差不多是每泪和酒并咽的,然而这是他们的善意,我也无法拒绝,因此整天只顾忙碌,什么事都作不了。
今天上午文生请我到他家里吃便饭,没有喝酒,因此我倒吃了一顿安适的饭。回家以后我告诉看门的:今天无论谁来都回绝他——只说我出去了,我打算今天下午定定心,写几封信——姑妈替我收拾的屋子幽雅极了,一间长方形的屋子,靠窗子摆了一张三尺来长的衣柜,柜面上放着两盆盛开的水仙,靠西边的墙角放着一盆淡白的梅花,一阵阵的香气不住的打入鼻孔。我静静的坐在案前,打算给南方的哥哥妹妹写信,但是提起笔,还没有写上两三句便写不下去了。心里只感到深切的怅惘,想到我离开上海的时候,哥哥送我上火车,在那汽笛尖利的声响里,哥哥握住我的手说:“你既是心情不好,暂且到北京去散散也好,不过你哪一天觉得厌倦的时候,你哪一天再回来,我希望你不要太自苦……保重身体努力事业……”妹妹呢,更是依恋不舍的傍着我,火车开时,我见她还用手巾拭泪呢。唉!一切的情景都逼真的在眼前,然而我们是已相去千里了。况且我又是孤身作客,寄栖在姑妈家里,虽说她老人家很痛爱我,然而这也不是了局呵!前途茫茫,我将何以自解呢?唉!天呵!
我接到这封信,我的心又立刻紧张起来,我明知道二哥所说的都是实情,然而我才息征尘,又得跋涉,我实在感到疲乏;可是不走呢,倘若将来发生不如意事又将奈何?我真是委曲不下,晚上我去找文生和他谈了许久,但是结果他还是劝我不走,当夜我就写了一封长信复我二哥。
我拭着泪把几封信勉强写完,忽接到我二哥哥寄来的快信——我来京的时候他同我的二嫂嫂都在宁波,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我来,不过我临走的时候曾给他们一封信。
二哥的信上说:“……我接到你的信,知道你到北京去了,我很不放心,你本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况且现在又在失意中,到北京住在舅舅家里,又是个极复杂的环境,恐怕你一定很难过。去年舅舅死后情形更坏了,至于姑妈呢,听说近来生意也不好,自然家境也就差了。你岂能再受什么委曲,所以我想你还是到宁波来吧,你若愿意请即电复,我当寄盘川给你,唉!自从母亲死后,我们弟兄姊妹各在一方,我每次想到就不免伤心,所以很希望你能来,我们朝夕相聚,也可以稍杀你的悲怀,你觉得怎样呢……”
今天疲乏极了,十点钟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