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书评东原著书利病。东原本受业婺源江翁,江笃信考亭者,而世或言东原剽剥程、朱,若然,岂亦剽剥其师耶?咎在过疑王学,推而极之,于考亭亦不能护。如其言理在事物不在心,正与告子外义同见。盖诋诃心学,其势自不得不尔也。至言以理杀人,甚于以法杀人,此则目击雍正、乾隆时事,有为言之。当是时,有言辞触忤与自道失职而兴怨望者,辄以大逆不道论罪。雍正朝尚只及官吏,乾隆朝遍及诸生齐民矣。其所诛者不尽正人,要之文致罪状,挤之死地,则事事如此也。观其定狱,往往不下刑部,而属之九卿会议,以刑部尚持法律,九卿则可以轶出绳外、从上所欲尔。东原著书骨干不过在此,而身亦不敢质言,故托诸《孟子字义疏证》以文之。诚令昌言不讳者,但著论一首足矣,安用枝叶之辞为也!东原既殁,其弟子不师意,奋然以为陵驾宋、明诸儒,岂徒名实不应,夫亦岂东原之志乎?凡矫枉者言必过直,传之稍远,其言往往有弊。足下纠其弊是也,仆则以知人论世自任矣。书覆即问起居多福。章炳麟顿首。
[1] 录自《制言半月刊》,第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