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书楼
会员中心 我的书架

徐石麒传[1]

(快捷键←)[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徐石麒,字又陵,自号坦庵。其先世为浙鄞人,明初迁扬州。父心绎,传王心斋之学,以不怠不欺为旨。石麒生当明季,幼承父学,及明亡,身隐北湖,精研名理,蛰居不应试,以著述自娱。

尝著《枕函待问编》五卷,论治论学,崇尚心得,不事剿袭。尝谓告子以食、色论性。食、色之性,人与禽兽同,惟仁义之性,人所独具。然食、色不待教而知,故谓之性;仁义必教而后知,故不可谓之性(焦理堂论性之说多出于此)。又如父子之间,惟慈与孝,慈实天生之,而孝则待圣人之教。夫妇之间,惟情与义,情实天生之,而义则赖圣人之教。又谓圣人不能使人心无欲,惟须安排得法,不使害理。如食、色,人所同欲,同而不为之别,则贪者日相夺,淫者日相侵,将不得各遂其欲。故圣人之礼法,所以因性而遂生别,因论性之说,推及修身应世之方。谓人未服中和之教,鲜不以气为志。今之所谓狂者,妄也;所谓猖者,戾也;所谓中行者,猾也。圣人以力谋食,凡耕渔屠牧,无不可托以养身,然自食其力,无事苟求;今人以耕渔屠牧为耻,而衣食之计以心谋,不以力谋,不肯自养其力,或反出于苟求。其以隐士名者,于世治无所设施,于世乱无所补救,惟耽泉石之乐以傲王侯,是为天下之惰夫。虽廉静自好,犹恐不为圣贤所许。若谄缙绅以盗虚声,则名教之罪人也。其辨论学术,与论性之旨相表里。尝叙论九流得失,以为庄周之说,有性而无教;荀卿之说,有教而无性。又谓:立言当因其时,以察其事与情。更因论学推及于论政,谓开创之君,必有过人之才,无过人之才不足以奔走天下豪杰;亡国之君,亦必有过人之才,无过人之才,不足以塞抑天下之豪杰。人臣事君,当安社稷、利生民,使仅知恭慎,无益于社稷、生民,乃古人之谓佞。且能廉,仅完己身之名;能死,仅尽己身之节;能去者,仅一遁世之人。若包容荒秽,则又陷于模棱,是均不得谓之忠。江都焦循得其书,称其语多精实。

又作《客斋余话》五卷,推言象数名物之理,以抉隐辨惑,谓:物之有者均有尽,无则无尽。地尽之处为天,天周地外,地转天中,无所偏倚。是犹以杯积水,以绳转杯,碗覆而水不遗也,故虚能戴实。地之四面皆天,四面均人,是犹虫悬危枝,蚁行覆宇也。又谓:雷电一物。电乃雷光,雷乃电声,犹之引火发炮,见光而后闻声。虹由日映雨气而成,其半湾亘天者,则以日射地球四面,其形当圆,人在地中,止见其半。人于烈日中喷水水气,必成五采,故虹亦成彩色焉。又谓:释氏所谓四大,指地、水、火、风言,即《易》之天、地、水、火,亦即乾、坤、离、坎。复深辟堪舆晷卜之说,以事神祈福为谄。谓自然为理,当然为道,舍自然而论理,舍当然而论道,均妄人也。盖当此之时,石麒里人孙兰从泰西人士游,传其格物致知之学,石麒此书,曾属孙兰订正,故所言均前人所未发。

别著《转注辨》二卷,以转注为互释,已启戴、段之先。《在兹录》四十卷、《宝倦小言》六卷,均语录之流。《趋庭训述》六卷,则述其父心绎之言,咸足俾训世儆俗之用。又撰《蜗亭杂订》一卷,为考订之书。《壶天暇笔》十卷、《壶天续笔》二十卷、《壶天肄笔》八卷,皆摘录子史粹语,而辨其名实之同异。《坦庵琐录》四卷,杂录箴铭、语录之类。《古今青白眼》三卷,刺掇诸史及说部各书,于评骘人物之称汇列成编,其例亦古人所未有。《花佣月令》一卷,记培花种树之法则,为农家之书。复有《谈骚寤语》四卷,为论骚之书。《叙事说》三卷,为论书法之书。《词府集统》四十卷、《诗余定谱》八卷,咸为论词之书。尤精词律,尝撰《订正词韵》四卷,谓平声可通者,上、去、入皆可通,惟入声通法,人多不知。盖平声三十韵,入声止十七韵,每不知所从,故错乱耳。乃支、微、鱼、虞、佳、灰、萧、肴、豪、歌、麻、尤、十二韵,原无入声字,蒸韵无上声字,故上声止二十九,蒸亦无去声。去声三十者,泰卦分也。十三元韵历考宋人皆以前、半、原、元等字入先韵,似有确见。庚青、真文自是两韵,《中州》、《中原》皆不通押,侵、覃、盐、咸闭口音,不得与真、寒、先通,梅、回、杯、醅等字,不与齐、微同用,人知之,悔、每、对、退,亦不可与尾、味通用,人辄不察。由作诗者皆用平韵,上、去不常用,不免以土音混入耳。其所作诗文,有《松芝集》十卷,《倦飞集》四卷,《三忆草》一卷,《白石篇》一卷。所著之词,有《瓮吟》四卷,《瓠声》四卷,《旦谣》一卷。兼工度曲,入白石甫、关汉卿之室,郭士谓其感愤之怀寄之诗赋,滑稽之致寄之南北剧。后徽人凌廷堪于词曲之学造其微,最称石麒,谓其合于元人本色。其散曲有《黍香集》三卷,杂剧有《大转轮》、《拈花笑》、《买花钱》、《九奇逢》、《珊瑚鞭》、《辟寒钗》、《胭脂虎》、《范蠡浮西施》诸种。又有《彩鸾集》,设为男女赠答,而络以诗余,为传奇之变格。以上各书,江都焦循均见之。尚有《谈经笥》八卷(盖说经之书)、《禽愧录》五卷、《天籁谱》二卷(盖论音韵之书)、《通言》一卷(亦语录之流,间引于《枕函待问编》之中)、《如鉴》三卷、《吉凶影响录》五卷(盖皆格言)、《文字戏》十卷、《宫闱妆饰》五卷、《指水遗编》六卷、《唾余癖佳二集》各一卷(此二卷均词)、均湮佚失传。盖明清之交,吾乡著述之富,未有过石麒者。

然石麒穷穷不自足,沈谧寡言,门无杂宾,不与市人相见。筑亨书堂于湖滨,极园亭之胜,四壁图书,终日静坐,作《湖居好》十词以见致,所作《贺新凉》一词,寄意尤深(其词曰:恐是愁来路,借缑山、白云一块,补联秋树。六折山桥三面水,远却桃花几步。稳著得、闲鸥无数。烟火不留林外照,但苍霞、白石那堪煮。归去也,岂无故。门前只有浮槎渡。问年年、山中甲子,未曾重数,车马欲通芳草信,遍访终南旧主。敢正被、鸾惊鹤误。不著胡麻流水远,更一竿、垂向无名处。谁信道,有人住。寓旨良深),其风概略可想见。时王玉藻以故同隐湖中,湖民罕知其贤,而石麒独与交。高、陈卓均以世家子出仕,而石麒独退隐。及王贻上司理扬州,招致境中名士高人,吴嘉纪、雷士俊、邵潜均诣其门,而石麒独不往。时兄子元美、女元瑞皆工诗词,石麒间与倡和,以供笑乐。始与罗然倩、刘子祉、陈圣茹、吴次、宗鹤问交。刘、陈兵死,与然倩把酒话旧,凄然泪生,歌《唐多令》以寄慨。后次仕至湖州守,以书招石麒、石麒作《浣溪沙》答之,有杖履逍遥懒出山句,竟以康熙十□年□月卒于家,年□十有□。里人范筌叙其文,江都焦循曰:石麒盖隐于词曲者,其推论经史,探论道德,岂屯田、梦窗之流。论者以为知言。子三:元声、元佑、元吉,均知名,而女元瑞才尤高,能传石麒词律之学。

刘光汉曰:石麒力斥隐士,目为天下之惰夫,而其身亦以隐佚终,且避世若惟恐不深,得毋行与言违乎?不知石麒所斥之隐,乃隐而盗虚声者也。不必隐而隐,故为惰夫。若石麒之隐,乃不得已而隐,隐而犹有余痛者也。以石麒殚精物理,使出其学以媚时,亦足与李光地诸人相勒,乃竟弃利若,遁世无闷,不欲以所学媚异姓,即不屑以所处盗虚声,此则古之所谓义人也。且石麒学穷天人,不以所学自矜,于家国之谊尤笃,则《大学》推论齐家治国必探本于格物致知者,非无故矣。使遗著未湮,虽拟以姜斋,不是过也。

[1] 录自《左盦外集》,卷十八。

先看到这(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首页 | 返回书页 | 错误报告 | 返回顶部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