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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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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考功集卷九       明 薛蕙 撰书

答王浚川书

乡者王挥使来获奉教劄甚慰复承示所着慎言二册伏读累日不胜欣服如吾先生独智自得究天人之际立言明道扩圣贤之指当今之世一二人而已生平日亿料之言於高论颇多闇合窃自幸其所见略同也然有不同者顾在於一二节目处不敢不尽言以就正况先生命之使言乎伏观所着书前二卷其於性与天道详矣然其要归大槩以气为理以生为性此於愚见不能无疑者也窃惟性与天道孔子所罕言而孟子则往往道性善夫孔子罕言者非不欲言也以学者之未可与言也孟子之亟言者不得已而言也惧性学之将亡传也及孟子之後其传竟絶者千有余岁至宋二程子始能推明孔孟之论然後性与天道之说复闻於世故世儒之言理者皆宗之如吾先生盖亦宗程子之学而有得焉者也今者之论殆与程子之论不合矣古之君子其论议固不能尽同至於大本大宗则不可不同耳程子曰隂阳者气也所以隂阳者道也未尝以气为理也夫气化终古不忒其宰之者理也以气为理不唯二本而无别气有驳杂理亦从而驳杂矣理有驳杂岂足以为万化之根柢乎生之谓性程子取之盖指气禀而言耳其推本天命之性则卒归於孟子性善之论未尝以生为性也【程子生之谓性一条今人多错会望再详之】人生气禀有善有恶天命之性则有善而无恶以生为性则人性之恶果天命之恶乎夫天命有恶何以命有德而讨有罪君子遏恶扬善亦非所以顺天休命也复有一段谓大学心无忿懥恐惧好乐忧患则大公至正而无偏倚可谓之中疑中庸未发未足为中此亦有所未安夫中庸所谓未发者性也人心自然之体也大学所谓有所忿懥【云云】者情也人心系累之私也有所者私主之辞也忿懥恐惧好乐忧患者情胜之辞也二书之言各有所指其言之大小精粗亦有不同姑合而言之亦可通也此心未发之时本自中正苟发而无私情之累则无往而不正一有所累则不得其正其不正者情之偏也非心体本不正也若论其极则大学之言但可以言正未可以言中何者圣贤言中正有其义同者有其义不同者程子所谓中重於正中则不违於正正不必中是也然凡所谓中者类皆止於就事而言是廼中庸时中之中非未发之中也以此观之则大学所谓正者特中正之正而非时中之中况未发之中乎又曰中庸以喜怒哀乐未发为中无景象可以体验程子曰言存养於喜怒哀乐之前则可若言求中於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则不可盖当此之时但可主静以涵养而不可容心於体验才有体验即是已发先儒有体验之说教人於此体究其辞不得不然不以辞害志可也又曰圣愚一贯安知其为中夫四者未发性也此心之本体也不假人力自有天然之中固不以圣愚而有不同也但衆人乱於情而害其性私意万端乍起乍?未有能造未发之域者是则圣愚又有不可得而同矣昔程子论中庸以为孔门传授心法而六经论孟顾不与焉是必有说矣又其言虽统论一书之体而其致意实专主中和之义就二者而言之未发之中又其尤致意者故曰放之则弥六合卷之则退藏於密盖谓此也不然则六经论孟之所载孰非圣人之心法耶自孟子之後儒者之知言未有如程子也其尊信中庸如此岂苟而已哉先生素尊信程子於其不合苟深思而求其说不唯未发之义可判然无疑而凡理性之论亦必将始异而终同矣盖此三者其实一也先生之言曰人心有物则以其物为主应者非其物则不相得矣不戾於道者几希又曰梦较胜否斯骄吝之心未灭已先生察理之精持论之平有如此者生之?言夫何足采第自充其言无以心之旧物为主於此三说更加思索以求真是之归此生之至望也非先生之过爱亦不敢僭妄如此其差谬者愿终教之不备

再答浚川书

日承赐书恕其僭妄而诲之谆谆幸甚幸甚且曰倘犹不相契望更来复此固生之无隐於先生之志也先生愿为程子之忠臣生之前书意正如此是以敢进其说廼其不韪不合者由其识见之有极耳然持夫浅陋之见而顾恐先生立言之未尽其事则诚过矣而其心则忠臣匡救之心也惟先生察其区区而终教之幸甚宋儒太极隂阳之论自朱子之後益详然其说顾有不一者盖有以爲有此实理始有隂阳毕竟理在先气在後又有以为才有理便有气才有气便有理不可分其孰先孰後者窃尝思此二说要以前说为定论而後说亦不可废尔盖即理气之无间而合言之则理动气随以生气生理随而在二者有则俱有如形影然是後说亦有攸当也究理气之本末而析言之则理者生生之原微妙而无形者也气者生生而有形者也理亘古今而不易无始无终者也气之往来无一息之停往者旣终来者复始者也夫天地之始今日是也故观乎一日之运则天地之始犹是矣今夫一日之终今日之气既往而遂尽矣明日之气其何自而来耶以有生生之原故其来无穷耳小而一刻大而一岁皆然也人物之形化草木之萌生皆然也此理昭然不可诬者是则後说之所以为定论周子曰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隂岂非理先气後之说乎但後之儒者复为他说与之相駮耳今先生之论虽复与宋儒异然欲辩之则亦不外於理气之先後而已先生曰元气之上无物夫有形之属其始固未有形也则其生也必有为之根柢者矣以此见有形者不生於有形而生於无形之道此不易之理也夫气亦有形之物耳谓其上无物生未信也夫子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气之为物也生生化化逝而不止者也非有生生之原往者已过而无来者以继之则其机息矣天地之间未有不逝之气彼犹不足以自存尚何能为元元本本之物耶先生曰道者空虚无着之名何以能动静而为隂阳是几於谈虚驾空者夫道者无形而实有者也故程子曰天下莫实於理形可以言空虚而其理非空虚也必其有形而廼谓之不空虚此可以论物之粗者耳非可以论至精之理也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神无方而易无体作易者亦谈虚驾空与有太极而後有动静有动静而後有隂阳知其为生生之原则知其为动静隂阳之本矣先生曰人有二性此宋儒之大惑夫宋儒所谓气质之性盖以此性寓乎气质之中故谓之气质之性非谓天地之性气质之性为二也先生以易之穷理尽性以证性理不可为一以孝经毁不灭性以见古人论性类出乎气以孔子性相近也以言性必有恶而非孟子性善之论此皆疑有未尽者易谓穷理尽性以至於命固一物耳曰性理不可为一则性命容有二乎孝经毁不灭性正训为生然其本意非在於论气论理也其曰天地之性人为贵亦犹灭性之性旣不可以训理亦不可以训气如书曰犬马非其土性不畜诗曰俾尔弥尔性传曰少成若天性皆与孝经相同盖古书性生二字多通用耳性相近也习相远也非专为言性而发所以知其然者以其言归重乎习耳傥如孝经性字之训则曰生相近而习相远尤可通也抑论语之书夫子之言性者独此一语耳意者夫子之微言非止於如此而已子贡曰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观性与天道之言则可以测天人性命之一致而子思所谓天命之性孟子所谓知性知天者其师友渊源端有所自矣观不可得而闻之言则其理之渊奥固非近於人情而其为说亦岂片言只辞之可尽哉以此言之则性相近也之一语岂其所谓不可得而闻者乎固不类矣今先生论性独据此一语为张本以言性不必善曰吾独取夫子之论也然则人之生也直亦夫子之论也且诗书者夫子之所述也韩子所谓合於道者着之离於道者黜去之是也至於赞易又多夫子所自言此三经者其言性善盖衆岂可专主一言而尽废其余哉先生曰性与道合则为善性与道乖则为恶性出乎气而主乎气道出乎性而约乎性无乃主反为客客反为主乎又别道於性析而为二所谓道者其何物耶如曰道出乎性者也非性自性道自道也又何以谓性与道乖而性之为恶耶生反覆思之而未通也先生谓古人论性类主乎气故以性为有善有恶生则谓古人论性类主乎理故以性为有善而无恶盖古人曰降衷曰秉彞曰明德曰德性曰诚曰仁此其为理为气为善为恶殆亦不难辩矣先生曰性者生之理也斯言虽与先儒无异而意实不同夫生即气质之谓天命之性虽具於气质之中而初不杂乎气质性即理而气非理此先儒之说也先生则谓性者即是气质所有之理非别有天命之性不属於气质者凡先生持论异於先儒者其要指在此而已夫天命之谓性天即理也不曰理而曰天又以见其统於一也凡人之性皆同出於天理天理无二人性无二是一本之说也先生言天道主於元气之神而不以天理为宗其言人性亦惟主气质之理而天理不与焉夫言性之理而不本天理徒就人之气质而为言彼人之气质其善恶固不一而所谓理者即如之尔若是则人各为性性各为理纷纭错杂无所统一然则天下果一理乎果二三其理乎夫道一而已矣性即理也理即天也统之以理则天人无所不合本之於天则斯理有所从出先生专主乎气不唯天人不相合其所谓道出乎性与所谓生之理者其道其理果何自而有耶是无本也又人之所以与天地并者惟以此理之无二故也如以气而已自人而观天地其细甚矣焉能与天地相似参两间而为三极耶凡此皆斯理可见之大意可触类而长之又有圣贤发端之绪言可致思而得也先生聪明絶人极深研几宜於此判然而无疑今其为说顾或有所不察此其故何耶良由偏向气质之说而不知其非故遗置天理之论而不知其是古人曰东面而望不见西墙盖谓此也窃见近日诸公以气言性而绌性善之论者纷纷而起生方欲先生讲明此理为孟子程子之羽翼以息纷纷者之说以解天下後世之惑不愿先生复为诸公之先倡也先生曰宋儒参伍人性而不合廼复标本然之论於气质之上夫宋儒以性善之论於人才昏明强弱之不齐有所不该廼复出气禀之论以足孟子未尽之义故曰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但其言气又未免过重而不思昏明强弱之不齐盖系於习者甚多而原於气禀者甚少亦颇失性相近习相远之指矣是则气质之论实起自宋儒非若先生之言也至於未发之义亦有未相合者先生举鄙说而断之曰是愚人未发必不能中生之前说谓衆人私心纷扰不能未发耳非谓其未发不能中也苟能未发非中而何盖子思之言本以未发为主其曰中者正指名此未发之体耳细观先生之论顾廼以中为主离未发而别求夫中此不合於子思之指也先生曰无景象可知其为中今日未发之时本自中正可再示本自中正之象夫未发性也性即天理也天理完具人欲不萌其有不中者乎程子曰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言善则中在其中矣然求其景象则有不可盖情之发廼有景象既曰未发顾欲求其景象可乎夫言中而求其景象亦犹言道而病其空虚也先生曰人心未发皆有天然之中何至应事便至迷瞀偏倚此则体用支离内外心迹判然不照非理之所有非思索精切不足及此然此固有说也夫未发性也事感而发情也性无不善而情有善有不善正以应其事者有不同耳盖应事之时不役於形气不诱於外物则情得其正而为善其未发之体固如是也私已挠之外物牵之则情思为不善非其性之本然矣非归善於性诿恶於情体用内外判而不合也性之发为情情之不善即性之不善也特汨於物欲而易其本然耳故孟子曰今夫水抟而跃之可使过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人之可使为不善其性亦犹是也窃尝以为知性之要莫先於未发知未发然後能知性知性然後能知天故生之前书谓此三者其实一也意盖如此心者万化之本原而未发也又此心之本原古人以为天下之大本信有以哉顾其事至近而其理至微诚可谓测之而益深穷之而益远者区区平生苦心之所得惟以此为第一义野人食芹而美故欲献之愿吾先生虚心观理无忽於不合之言反约穷源彻见乎未发之域则夫天地之大圣贤之理可以一贯之而无遗此生之所以为报於门下者凡来教之言不能尽复其大者略具於此然已不胜其多言矣伏惟不罪其烦渎而诲其不逮不备

答崔子锺书

去岁辱书兼示中庸凡以无便久不奉报生之蔽於佛老而好其说吾兄不弃絶而教之诚爱我欲有益於我也顾生之好其说者以其合於圣人之道而好之也使其不合於圣人之道生虽不足以望知言者然亦不至为其蔽惑也书辞有宜辩者念虽辩之必不能夺兄之所执故不敢复为烦渎俟他日奉访相与极论数日倘高明之论能使生之论绌而惑解敢不承教凡所谓讲学者务去非以求是耳苟是非既心喻笑何为是之不从而顾自安於非耶伏读中庸凡其文典则闳深可方古人今人不能为也然其指义颇有不合於圣人者试以愚见商略之以请教窃闻中和之说乃中庸第一义盖千圣心学之渊源也故程子以为孔门传授心法而他载籍不与焉正谓此也延平先生复推明未发之中其说最详而朱子以为龟山门下相传指诀自延平之说传而後中庸之道益明程子之言益信乡微延平则程子之微言世或莫知其所指而中庸之大义隐矣抑延平之说虽自程子发之其实中庸之书固已特异其辞以见意故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其意断可识矣是则未发之中实中庸一篇之纲领岂唯中庸为然凡六经之言岂复有加於此哉今吾兄之书於前标注既不吃紧言之至於十论亦复遗之何耶夫说中庸而遗中不犹说论语而遗仁乎其曰凡事可者谓之中中之名义取此生之所未喻也道论曰非别有物而纲纪乎此则是易有太极之说非而天地万物无本也理论曰後之言理者括万有包四端则是万理不通会於一理也性论曰安得独咎於气则是理有驳杂之理人之善者廼逆天理也以孟子性善为踈以韩愈氏三品为能发圣藴生之尤所未喻也窃观兄之名理虽考信於六经之说而实主之以六书之文兄之言论往往过者此其病源也字说足以明道孔门当为说文矣六经说理之辞非不时有合於字说其如不合者之多耶小道可观致远恐泥正此之谓也夫谓古人制字假物以命名不犹作易者假象以明理乎象之不足以尽理不犹物之不足以尽名义乎六书有转注假借一字而数物用之不以一物专一字也至於训诂则又随事释义一字而数说训之不以一说蔽一字也文字训诂犹不可执一而言也而况施於文辞其取义也可执一而言哉必曰道为大路之道则夫形而上者谓之道不可通也必曰理为玉肤之条理则夫穷理尽性以至於命者条理云乎哉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言之多变且不足以尽意一字之文岂足以贯衆理哉执泥言语而不得於言意之表君子犹讥之况执泥文字而可乎忠恕之论甚美然非忠恕之本意中庸曰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已而不愿亦勿施於人下二言者即覆解忠恕之意论语曰已所不欲勿施於人二书之言一也善乎古人之立言也其言甚简其义甚明不烦增加覆说也益之以多言而反晦塞其正义此文士之蔽非贤人明经之指也诚论言诚何其小与中庸之言如斯而已乎尊德性论德性问学等而无辩矣不若注中君子之学云云者语意乃为完全耳象山曰不知尊德性焉有道问学此诚至当之论不可因其与朱子相驳挟私心而轻重之也今兄复下一转语曰不知道问学何以尊德性此难以绌象山之论也象山之意以尊德性道问学为一事吾兄之言犹合两长之意正象山之所讥也篇中评品诸儒似非确论司马公信伟人也然考其性与王伯之说其亦择之不精矣程子以为不知学非苟相訾也学不知性岂所谓尊德性之学乎元城西山似亦当别论耳又曰周子精而疑於老邵子达而疑於隐如周子者兄犹不满之邪谓兄不潜心周子之书殆有不可然犹不免云云而况於老子乎邵子之隐也槩诸圣人之道未见其不合也安得以是而病之龟山上蔡观其遗言恐亦不可轻议象山非踈也自杂博者观类踈矣慈湖非险也习闻故常之说而乍闻其言类险矣序曰章分则文断而意离今缀数言於每行之外聨其相承之意亦未可也古书以篇名者简策之谓也一篇之内盖有章或数言者则不满一二策而已必合若干章聨而成篇如老子荀子皆然不独戴记可验戴记四十九篇其不可分章者仅数篇耳朱子中庸分章特离合之间尚有未尽亦无大害其失乃在於牵合接续或失古人之意今兄旣欲相承复不分章失愈甚矣尝惟吾兄精专之学奥洁之文当今之世可谓絶伦然亦窃妄意吾兄其学不用心於内而又志分於为文故於本原处未有的实之见差之於此而欲折衷群言能无差乎其论道论性将以求胜於宋儒不知愈出宋儒之下恐於宋儒之书亦未尝熟考而精思也区区管穴之见恃兄之知已故妄发而不隐想兄乐闻直谅之言亦必不以为罪也卒有便草草具此不及三思中间踈谬更冀垂喻不备

再答子锺书

往岁贡书辱赐答教二通凡区区之说宜不见是於明者而二书之言鄙人窃亦惑焉语曰悖者之患固以不悖今吾二人其见必有一悖者当与吾兄慎择其不悖者从之耳不然学之终身而秪以取悖良可惜也夫性即道也言性而以恶为主则天地圣人之道皆自斯言祸之矣以此论为不悖虽孟子之辩不能也君子之言凡以明道与立教今言性恶害道莫甚焉将以为教不顾长恶乎又曰易有太极不曰道为太极理会於一出何经典此言尤可骇不意吾兄繙阅一生而所见廼尔此非小小文义之差也望虚其心参伍古训以自鉴不宜固执已见穿凿傅会务证前说之为是也自古以来更越神圣贤智不为不多矣发挥性道不为不详矣患学者不能知言未免以性道之义为未明彼非未明也盖已之识未至也昔二程子得不传之学於遗经今考其为说固皆本於古人之微言顾其说加明耳此二子之能知言也非唯程子为然也虽孔子亦如是而已故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不若今之诸公自我作古复别为一家之言也然诸公之说曰吾以俟後圣不知与前圣乖戾者尚足以俟後圣乎庄子曰始时所是卒而非之夫人知未至而论未当则其是非必数变当其变也自知非其昔者之是也以吾兄之高明虽微人言久必自寤然生哓哓不已者急於忠告之故也後生无师久矣而朋友之道复废学者以非为是以寡为多唯其独学而无友耳抑又闻之错解文义讲学之失也其害小护疾忌医心术病也其害大愿吾兄之慎之也道远不可数致书故多言如此千万亮之

与浚川论二氏书

日两奉赐教感慰辱下问佛老指趣生欲奉告久矣顾其为说非笔墨所可终也大抵二氏之道乃修心之内学尽性之极谈孔门之所罕言吾儒之所未闻也况其要归盖性命切近之实初非幽深汗漫之论特以其至近至神难於觉悟故谓之玄妙耳儒者拒以不信既不足以知此而二氏之徒能得其传者亦寡矣然世之禅学犹皆以明心见性为宗无他说也至於方士之流则大背老庄之指旁门岐径不胜其多极其优者亦有我有为之小术耳老子曰圣人後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此与自私自利贪生畏死者异矣致虚极守静笃归根曰静静曰复命复命曰常不知常妄作凶此与安排造作劳生求生者异矣西方之书曰若菩萨通达无我法者如来说名真是菩萨又曰一切贤圣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此与老子之言岂非同条共贯乎即二端而观之可以见方士之道之陋矣来教谓异僧方士率多长年夫闻道者生死修短一也苟不闻道则老彭之末路与殇子何殊焉佛氏有无生之说乃出世之第一义也以吾师之高明反求此道必不远而得他日造浚郊之庐更当输写所怀率尔奉覆犹冀时一经览也

再答浚川论二氏书

顷承答教论二氏指归吾师所得已极高远然於愚见略有同异辄复商?冀或有毫发之助传所谓狂夫之言圣人择焉者也来教云仙佛之说起自宋代窃惟仙佛之说其所从来远矣盖古圣人尽性之学也如所谓死而不亡者非尽性则不能然亦非尽性之外复别有不亡之术也藉曰不然则古之神圣其道皆不逮仙佛而仙佛创起李世反独得不亡之术可乎参同契中无念以为常此言与禅学无异顾特一言之偶合耳譬犹诸子百家间亦言及仁义而其大体则非也乡使伯阳果以无念为宗岂复谈乾坤水火如彼之支离乎又谓楞伽彼此因缘不专一体金刚法相空色同归於无乃唐宋高僧大士敷演心经而作者二经义理宏博殊非一二言所能尽心经标举大端殆非二经之比唐宋高僧尚未能尽知其说况能作耶来教谓吾儒之教以修心治世为事夫古之圣神内圣以修心外王以治世二者之外诚无余事但後世去圣逾远而其传寝陋治世之法儒者仅得其粗而不究其本至於修心之学则讲之不明久矣夫不能自修其心果足推之以治人乎况不能自保其神明虽道济天下抑末矣又谓佛氏之学与学仙者原出一途专於为已无复为人究其所趣不过使原性常在虽灭不昧而已故非有术不能即得且如人心虚灵不触亦动故学无心必须心息相依而後可无欲使神住必须回风混合而复为人殆有未然自古贤圣不越教化斯人使之为善耳为人之利孰大於此二氏之言大率如是至其切实而精微则反身为已之学也使夫人知为已之学其为人不既多乎原性常在虽灭不昧此固然矣特至人明於性命则了生灭之常一衆人不知其性则见生灭之有二此特浅言之耳自余差别之义不可胜举非累幅之书可究也未知生焉知死盖吾圣门之微言邵子曰若未通天地焉能了死生周子太极图末亦援易及死生之说盖非无为言之也心息相依繋心之一术耳二氏之书往往有之然其术非尽於此也如吾儒中之圣人所谓至诚致中退藏於密即无心也彼其所以能善者固自有道矣岂亦出於心息相依之术耶程子曰知道者思虑自无又曰未有不能体道而能无思者又曰未尝致纎毫之力此其存之之道此言皆略开其端然亦有所自来矣神住即无心是也似不当二言之回风混合指何术而言更望垂喻俟别请益又谓学仙不成亦不失为禅觉夫老庄所谓仙与佛所谓禅诚非二道但後之方士其术浅陋曾不逮小乘之禅也昔者程子每以佛与孔子并言之其论庄周犹有何敢比佛之语况後之仙者乎禅学者不唯贤於後世之仙学虽吾後儒之学亦非其伦矣何者後儒虽言无我而不知无我之实虽言无思而不知无思之指虽言无欲而不知私欲之本无虽言性善而不知性善之极致虽以人皆可以为圣人而不知性即圣人非由修为而得也以此观之禅之为道可知矣虽然使其道验诸人心而不然考诸圣人而不合庸非无稽之言乎今验诸人心则其所谓空寂者即吾未发之本心考诸圣人则其所谓定慧者即古圣人之诚明推此类而言之其道不可悉数故程子有释氏知性知天极乎高远之说彼诚有所见而言之非苟相许可也来教谓若是无术大是顽空夫仙佛者得乎最上之术实无术也顺吾真性之空亦无空也金刚经曰如来在然灯佛所於法实无所得又曰若言如来有所说法即为谤佛凡此类者其义云何望吾师更精思之他日深有悟入始知佛与吾圣人之道本同一性而佛之有功斯人未必在吾孔子之下也纵言及此大类狂失之言矣然非吾师生未始发其狂言旬日感寒力疾具书不备

荅崔子锺书

承示古人皆自有一种见意譬之井泉水之多寡浅深不同皆是自家源头用之不竭其依门傍户随人声向者恐立见其穷矣此善谕也当由见或者传会先儒之说而无所发明言辞寡陋无所决择故起此论也今或者既无诚心与实行徒托古人之言以饰其私意偏见此不过苟讙一时尔岂能欺於识者哉假令今世亡识後之人竟可欺乎殆不足论也然如所示井泉之譬必如易之大畜利贞自然如此乃为善耳学未至而强穿凿非大畜也言不中而必已出非利贞也古人陋穿凿者固失之能已出而有益於道者几何如此者虽有一种意见亦不足观也唯真有德者所见所言自不可及其同於古人者非随人声向理不得不然也其有不同者盖古人所未发亦非实不同也不识明者以爲如何

荅王浚川先生论文书

承荅教兼示四集驩悦无量四集亟读一二过譬之观锺山而泛沧海唯知眩栗其珍恠安能谛列其名物哉宝而传之当不敢後於衆人铨择之命非敢闻也近尝有疑则当无隐夫三百篇经训也然作者之法存焉耳今考论其篇籍虽间有畸人放士悲愤感激之音男女姚冶之言义既归夫鉴戒其辞又简质矣列之於经不亦宜乎降是骚人作焉灵均已伤繁丽要之有以至宋玉则夸失实淫越礼诗人之义亡矣代相沿习其靡日甚说者皆曰义苟有合虽靡何害於乎其如文过於质何扬雄讥文简而用寡劝百而风一非过言也夫文已远於实矣放而不止其远益甚终则徒文而亡实此古今作者之通蔽也窃观先生之作较其工且多於古人皆不啻过之故宜更少约之其近於怨调宫体豪气太露者一切弗録此数者他人有之以为美在先生则当弃而去之耳去之者皆止於礼义欤可谓损之而益也自叙所云文贵精而不贵多者非此论也文章之弊久矣作者荡而不反後生惑於所习生诚悼之每思得大人君子为当世所师向者变之使复於简质其所繋亦非细已今先生为当世所师向变之使复於简质廼先生之事也岂其与衆人角分寸之长而益後生沈痼之习哉明见其意如此不自知其僭妄死罪死罪

荅友人书

前後承讲学之疏殆不可以固陋少之也幸甚幸甚至导仆以言谓勿使迷远而不复每观来指见执事之适道正矣虽使岐路之中又有岐焉宜不能惑奚有於迷而可复乎今顾云云固在导仆以言也然以所闻测来指不无一二异同故言之欲卒教焉前仆举知言学欲博不欲杂守欲约不欲陋之言来教谓孔顔博文约礼之博孟子守约施博之博盖礼者理也吾心有条理处是也其见於事则谓之文若三千三百之属皆心之所发也事事而约之以礼非礼勿视听言动是也知言云者非圣贤所谓博约也窃谓博文约礼侯氏胡氏之解不可易已傥如来教当曰约我以礼博我以文不当反以博文先之又与循循善诱之言不相蒙矣孟子所谓守约施博其曰修其身而天下平者是也大抵来教所称止可以言约礼非可以言博文也知言所谓学欲博守欲约正指夫圣贤之学所谓不欲杂不欲陋者则辨别俗儒之学异乎圣贤也殆不可以遽然非之然五峯之言意在夫溺心俗儒之学者惑於其似而无辨而仆昔者之言意在夫从事圣贤之学者又安於其偏而自足尔又谓朱子传注使孔顔曾孟之言同者反异如大学首简言致知而中庸首章无之中庸首章言存养而大学诚意章无之窃以为此二书本异非传注异之也然中庸首章无致知至於他章学而知之困而知之博学审问慎思明辨之属与大学之道何异若大学诚意与中庸存养异者盖存养乃未发之时意则已发故言诚而不言存养耳然苟能正心诚意未有不能存养者也亦何害其为同邪夫孔顔曾孟之言要其归未尝不同然斯道不容一言而尽故或有不同者故曰夫言岂一端而已夫各有所当也至如孟子言性善养气之类抑岂可谓论语无之邪非独四子然也易之言有不同乎书者矣书之言有不同乎诗者矣各经之言或先或後或彼或此何必一一强同乎直要其归观其所以同耳若字量句较往往固而不通矣又谓甚爱明道之言似四子而伊川朱子多与之异夫明道伊川其资禀气象固有不同其言亦不无小有异同者然其学术则未始异也是以当时从学者未有谓二先生之学异也而明道亦亟称伊川岂有异而不相论难乎朱子之学亦若是而已此寡薄守旧之见来指所谓异者意非小有异同盖必就其节目而言幸略谕及容再质疑也後疏所示心与理之说大槩即前约礼之义益广言之尔仆谓执事之适道正矣虽多岐路不能惑者以此也夫盖曰圣贤载籍皆心学也执事既昭然於斯矣岂虑其惑於他也哉虽然尽其心则难矣张子曰有外之心不足以合天心此在贤者之患然仆尤有欲言者执事与仆他论小有异同苟此不同虽他有同者非切也更异博取二先生之书深考而精思之又必勿执独然之见勿主先入之言以槩衆理然後二先生是非之实可得也至是二先生之言卒不当於尊意凡区区之说又二先生之糟粕也执事岂有取乎言之猥杂盖不敢不尽而况乎导仆以言也

考功集卷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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