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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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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曰:世运治乱之大小,人心之邪正分之也。「易」之占曰:『坤变干至二成「遯」,为子弒父;至三成「否」,为臣弒君』。「洪范五行传」之言天人感应也,曰:『彝伦攸叙,彝伦攸斁』。彝伦叙,则人心未死、天理犹存,兵戈水旱之灾,人力可施其补救;彝伦斁,则晦盲否塞,大乱而不知止。孔子之作「春秋」以讨乱贼,所以明君臣之义,正人心而维世运也。两汉近古,气节未尽泯亡,其祸变亦数十年而即定。自魏、晋、南北朝以及隋、唐、五代之季,人心披靡,伦纪荡然。或一人而传见两史、或一官而命拜数朝;荣遇自夸,恬不知耻。故其间篡弒相仍,两千年中可惊可愕绝无人理之事,层见迭出。盖人心之变、世运之穷极矣!朱子忧之,作「纲目」一书,以昌明孔子之教,踵事「春秋」;而义例较浅显,稍识文字者能读之而知其说。于是愚夫妇亦晓然于君父之义、怵然于名节之防。故自南宋后七、八百年中,有递嬗之世,无篡立之君。极微贱之人,知节义之重;则圣贤正人心而维世运之明效大验也。

臣考鼒读「纯庙实录」及「御制胜朝殉节诸臣录序」谓:『史可法、刘宗周、黄道周为一代完人。其它死守城池、身陨行阵,琐尾间关,有死无二,在人臣忠于所事之义,实为无愧。朕深为嘉予,不欲令其湮没无传。下及诸生、韦布、山樵、市隐之流慷慨轻生者,亦当令俎豆其乡,以昭轸慰』。凡赐谥者千六百余人,入祀忠义祠者又二千余人。命儒臣于「通鉴辑览」之末,附纪福王年号,撮叙唐、桂二王本末,铨次死事诸臣。又命史馆编明降臣刘良臣等百二十余人为「贰臣传」、吴三桂等二十余人为「逆臣传」。煌煌圣谕,至再至三。盖以前圣人公天下之心,行后圣人正人心之教;大中至正,超越千古。而史臣惑忌讳之私、稗史习传闻之谬,漏略舛错,不可究诘。臣鼒仰遵纯庙附书之谕,窃取「春秋」「纲目」之义,原本正史,博采旧闻,为「小腆纪年附考」一书。考而知其梗概者,则王鸿绪「明史稿」、温睿临「南疆绎史」、李瑶「绎史摭遗」、黄宗羲「行朝录」、谷应泰「明史纪事本末」、杨陆荣「三藩纪事本末」也;参考而订其谬误者,甲申三月以前,则吴伟业「绥寇纪略」、邹漪「明季遗闻」、李逊之「三朝野纪」、文秉「烈皇小识」、钱■〈甹只〉「甲申传信录」、陈济之「再生纪」、某氏「国变难臣钞」、戴田有「桐城孑遗录」、「保定榆林城守纪略」暨「国子监进士题名碑」、「贡举考」也;福王南渡事,则顾炎武「圣安本纪」、黄宗羲「弘光实录」、李清「南渡录」、「三垣笔记」、夏允彝「幸存录」、文秉「甲乙纪」、许重熙「甲乙汇略」、应廷吉「青磷屑」、载田有「伪东宫伪后事略」、某氏「弘光大事纪」、「金陵剩事」、「扬州殉难觚」、「福人录」暨各省郡县志、诸家诗文集也;唐、桂二王事,则钱秉镫「所知录」、瞿昌文「天南逸史」、闽人「思文大纪」、刘湘客「行在阳秋」、沈氏「存信编」、鲁可藻「岭表纪年」、冯苏「劫灰录」、某氏「南粤新书」、「粤游见闻」、「东明闻见录」、范康生「仿指南录」、何卬甫「风倒梧桐纪」、杨在「纪事始末」、邓凯「滇缅纪闻」、「遗忠录」、「求野录」、「也是录」、黄晞「江阴城守纪」、某氏「赣州乙丙纪略」、徐世溥「江变纪」、沈荀蔚「蜀难叙」、郑元庆「湖录」暨闽、广各志书也;鲁监国及赐姓成功事,则冯京第「浮海纪」、鲍泽「甲子纪略」、陈睿思「闽海见闻」、汪光复「航海遗闻」、某氏「江东事案」、「江南义师始末」、「鲁乘」、「舟山忠节表」、「江上孤忠录」、黄宗羲「朱成功始末」、江东旭「台湾外纪」暨台湾、厦门志、海外诸遗老诗文集也。

臣鼒入史馆后,始创是书。壬子(一八五二)冬,乞假归觐;奉命办理团练。扞掫之暇,发家藏稗史,参互推勘,五历寒署。每月夜登埤与诸同事相劳苦,辄举书中忠义事,口讲手画;环而听者,咸感喟不能自已。戊午(一八五八)春,扬州官军移营浦口,士民额手相庆。臣鼒亦解团练事,需次入都;属门下士汪达利缮写成帙。方冀故乡友朋参订讹阙,乃五载金汤、一朝瓦碎,向时家藏之书,毁焉无复存矣。登埤听讲之人,较书中死事之人为更惨矣!独臣鼒以孑然之身,远宦数千里外,烽烟未息,羽檄交驰;脱并是书灰烬焉,则臣鼒所以仰遵纯庙圣谕、窃取「春秋」、「纲目」之义,汲汲以正人心、维世运之愚衷,与不才之躯同忽焉没矣。是则梓而存之之意也夫!

咸丰十一年(一八六一,岁在辛酉)秋八月,六合彝舟甫徐鼒自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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