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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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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宋名臣奏议卷十五

宋 赵汝愚 编

君道门

用人三

上神宗论果於用善断於去恶

孙 觉

臣闻易否泰之辞曰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内阳而外隂内君子而外小人则为泰泰者通而治也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内隂而外阳内小人而外君子则为否否者闭而乱也易之意谓天道不能无隂阳人道不能无小人君子若阳气盛长万彚通达则羣刚用事而隂伏於外矣圣人在上贤人道亨则君子用事於内小人在外矣君子小人迭相消长迭相胜负譬圆方之不相入氷炭之不同器然圣人在上则贤人出见於世将以有为此其气类感通自然之应也易曰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覩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臣又闻传曰舜有大功二十举十六相去四凶也舜之治天下功德多矣传不言其他而以八元八凯之进於朝鲧共工驩兜之流於外以为功谓舜能辨羣臣之正邪处君子小人而当於内外则朝廷清明天下大治万务虽衆何以加於此哉臣又闻管子曰齐桓公之郭问其父老郭何以亡父老曰以其善善而恶恶也桓公曰若子之言乃贤君也何至於亡父老曰不然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也然则人主有善善恶恶之心於用舍之际迟疑而不忍及其久邪臣进而正臣退小人得志而君子洁身以去则其不亡者希矣臣又闻书曰尔无昵于憸人充耳目之官迪上以非先王之典谓人主所任以为耳目者必皆正人吉士则其行笃实其言忠信所以道上者皆先王之法言也人主之患莫大於昵近小人小人之言人主不必尽用万一见听害政大矣古之人君亦有知其小人而用数以役之者初则爱其才藉其力谓可以驾驭而用之及其既久狎熟惯习先意承旨卜射人主所好恶之事焉人主忽不自觉其说苟得行则正人相引去而乱败随之矣故曰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知其臭也臣窃惟陛下以尧舜之质濬明不世出之才即位未几进退大臣如数白黑四海九州莫不注心拭目以望太平而朝廷之上忠邪混淆君子齰舌而不敢言正人徊徨而欲去岁且再朞而功绪落落未有治安之渐以陛下之明判此无难者然优游牵制有所不忍恐其有以得於陛下而陛下惑犹未解也若尔则臣知陛下之计误矣陛下幸少垂意臣言法否泰之象使君子小人各得内外之常处以成虞舜进贤去佞之大功果於用善断於去恶不为郭父老所忧一清耳目之路使先王之典日陈於前臣知天下不足治太平不难成也【熙寜元年七月上时为右正言供谏职】

上神宗论内外大小臣不和由君子小人并

处         富 弼

臣伏蒙圣造擢冠宰司虽步履尚艰稍稽入觐屡得寛告跧局私门然不敢安居常思当今切务欲伸报塞而事颇纷综固非笔墨可尽今且以一事最大者仰尘天听伏惟圣慈更赐裁察夫君臣之道本是一体君者元首也执政者股肱心膂也谏官御史侍从论思者耳目也内外羣有司者筋肌支节血脉也体若具备方得成人为君者上下之官亦具而无阙方得成国为国者正如为人之体也人之体一脉不和则为疾矣君之国一官不和则为害矣体之不和为疾最大者股肱心膂也国之不和为害最大者执政也夫执政者辅赞万几为国大臣日至君前议论天下之事赏善罚恶进贤退不肖喜怒系乎人情之舒惨邪正系乎朝廷之盛衰是执政者天下之所观望羣有司之所师表也执政不和则羣有司安得而和哉羣有司不和则万务安得而治哉万务不治则天下之民受其弊矣民既受弊则国家丧乱随之此万万必然之理也是故为国者欲求治且安非天下和不可也欲天下人和非中外官司皆和不可也欲中外官司皆和非执政先和不可也执政者乃朝廷教令之所出天下治乱之所系也安得不和也尚书臯陶曰同寅恊恭和衷哉【注衷善也】周武王曰纣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德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注夷平也】康王曰三后协心同底於道【注三后周公君陈毕公也】夫三后皆当时圣贤此足见圣贤若不和亦不能同致其道也且夫执政者和则类无猜疑所议皆合事必极其理尽其善然後行下人固悦服而禀从之承流宣化风动草偃遂使天下蒙其利则岂有不治而安者乎及其至也乃能致昇平而令国家享祚於数百年者矣昔西汉陈平为右相周勃为左相勃既诛诸吕平以勃功高遂以右相推勃及平对文帝决狱治粟事有条理勃自知能不如平复推平为右相唐太宗召宰相房乔议政乔以杜如晦能断大事如晦复谓乔善谋而太宗卒用乔策兹四相者非用心至和以天下为任安肯互相推荐为国远虑如是之切而不自争胜耶此乃臣前所谓执政者和则致时昇平使国家享祚数百年之明效也若执政者不和则议事之间动有疑贰或忿争於官府或辨别於君前咸蓄不平之心必无至当之论假使强自牵合终成乖戾互相厌苦隂肆倾挤门下宾朋助为摇撼彼此窥伺是非分拏贪逞私憾之讐何恤公家之事既行於下人不悦服而不肯禀从沦胥展转遂至天下受其弊则岂有不衰而乱者乎其甚者至有贾祸召乱为国大患而不可救者矣昔唐宪宗相裴度时方镇跋扈度劝帝用兵诸道叛乱者悉皆归服宪宗遂成中兴之业王室大振既而误用李逢吉为相逢吉大奸邪嫉度功令门下朋党号八关十六子者创造谤讪百般中伤以至撰作谣?谓度有天分宪宗既惑度遂罢去?致河朔徐汴再陷贼庭王室复弱矣僖宗用郑畋卢擕为相争黄巢邀请节旄事擕以畋语至切遂拂袂投砚而起喧於都下然衆议畋语为是擕议为非时又用宰相王铎为都统出讨黄巢擕大不悦益固执不与巢节旄只授以率府其意欲激黄巢之怒使铎功不成以快巳志殊不以天下安危为虑而僖宗不明终用擕说巢果大怒拥衆百万自岭表横行天下是时大乱无一州一县不用兵者俄而两京陷没僖宗幸蜀生民涂炭之极自古无比久之巢虽渐败而朱温自巢军投来终移唐祚自号大梁兹二相者营私徇巳用心不公挤陷忠良败坏时政或剪弱王室或覆亡宗社为臣至此陨族何足偿此臣前谓贾祸召乱为国大患而不可救者之明效也以此足见执政者和与不和实系乎天下治乱之本存亡之机也如人股肱心膂之疾可以丧其生也至於谏官御史侍从论思及内外羣有司亦不可谓其小职而容有不和也苟有不和则如人耳目筋肌支节血脉之疾安得谓其小而不治之使和平哉周武王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予有臣三千唯一心夫三千者举其内外官也成王曰庶官惟和不和政厖【注厖乱也】礼曰和者天下之达道也汉刘向亦曰衆贤和於朝万物和於野昔贤又以烹调鼎鼐更张琴瑟操执辔驭合炼药石设多方以为喻者或大或细未有不以和为主也为君者不可不察也不可不谨所择也夫内外小大之官所以致其不和者何哉正由乎君子小人并处其位也盖君子小人方圆不相入曲直不相投贪亷进退不相侔动静语默不相应如此而望议论恊和政令平允安可得邪安可幸而致耶易泰卦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则时自泰矣否卦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则时自否矣若使君子小人并位而处其时之否泰必无两立之理君子常寡小人常衆则小人必胜君子必不胜君子不胜则奉身而退乐道无闷万一小人不胜则隂相交结互为朋比驾虚交扇白黑杂揉千歧万辙眩惑主听必得其胜然後肯巳也小人既胜则益复肆毒於良善枭心虺志无所不为所以自古泰而治世少否而乱世多者亦止由乎小人常胜君子常不胜之所致也小人但能为乱不得致治若小人或能致治则易更三圣必不於小人道长之时谓之为否也凡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大抵诸圣以意象配君子小人而分善恶至多不可悉数也易曰小人不耻不仁不畏不义不见利不劝不威不惩也夫小人者圣贤无不鄙而恶之故易曰小人而乘君子之器盗思夺之矣诗曰忧心悄悄愠于羣小此皆圣贤鄙恶小人之甚者也书曰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天降之咎【注弃叛咎灾也】此谓用小人则民叛而天降灾也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荀子亦曰君子小人相反也夫小人所为既与君子相反戾则安可使之并处哉所议安能得其恊和哉夫天子无官爵无职事但能辨别君子小人而进退之乃天子之职也自古称明主明君明后者无他惟能辨别君子小人而用舍之方为明矣其若烦思虑亲细故则非所以用明之要也夫前车者後车之所望也古事者今事之所鉴也仲尼删书於尧舜大禹皆称曰若稽古傅说戒高宗亦曰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恭惟皇帝陛下禀上圣之资嗣累朝之业缵服未久勤劳巳至更望考前世盛衰治乱之迹近代安危存亡之机凡於选求力辨邪正所喜者未可遽用之所怒者未可遽弃之礼曰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者是也又人所毁者未必为恶人所誉者未必为善仲尼曰衆好之必察焉衆恶之必察焉者是也孟子尤於进退善恶之说至详齐宣王问曰吾何以识其不才而舍之孟子对曰国君进贤如不得已将使卑踰尊疏踰戚可不慎欤左右皆曰贤未可也诸大夫皆曰贤未可也国人皆曰贤然後察之见贤焉然後用之左右皆曰不可勿听诸大夫皆曰不可勿听国人皆曰不可然後察之见不可焉然後去之夫一国之人皆曰贤皆曰不可亦可以谓之出於衆议而不可不从之也然孟子尚以谓未可信而进退之犹复躬自察焉直俟王亲见其果贤则用之亲见其果不可则去之此所以大防奸人朋类毁正誉邪也亦所以防偏见者以丹素甘辛而好恶之差也盖恐用舍或爽则所损多也实谨之至也苟如是而失之者尚恐不免然终鲜矣陛下君临天下必不得如孟子之辞尽闻天下所议论若夫左右之说及在廷诸人之语则皆可闻之矣然固未可遽信而遽行之更在博询而参校之也所询之者须询於可询者也询之必不肯误陛下也若询及奸险浮薄不正之人则向所谓爱憎毁誉偏见者皆有焉有之则邪正错乱是非混淆陛下至英至睿亦莫得而辨之也兹事虽自古圣王亦以为至难臯陶曰在知人在安民禹曰惟帝其难之帝谓尧也仲尼独取尧比之如天尚以知人安民为难况自尧而後者哉由是而语陛下可不谨之谨之又谨之大抵有天下者得人则治而安不得人则乱而危至甚则又遂系乎存亡也臣前所援据特一二而已但且欲证臣狂瞽非臆说焉其有在方册者比比皆是不可殚引陛下开卷则见之矣惟望谨之谨之又谨之【熙寜二年二月上时为左仆射门下侍郎同平章事】

上神宗论责君子太重奬小人太深

范纯仁

臣累言张靖不合责降薛向不合仍加奬用不蒙听纳缘臣备位谏垣职在箴补时政非是赏罚差失必须竭力陈论况臣曾任陕西亲见向之奸迹岂敢偷安苟禄结舌保身况居圣神之朝当尽强直之说愚臣自叨近职固亦上体圣心无非奬善旌能去邪黜枉深欲明示好恶将使天下风从而乃执政之心喜人承顺故不能分别邪正以致赏罚不平使天下之人有疑於陛下必谓督责君子太重崇奬小人太深委近习则务优容而来其言用臣僚则因违忤以沮其志盖以近事明之不得不谓之如此且如吕诲是御史中丞诏许风闻言事才有失实即坐左迁此责君子太重也薛向外官固合守法而敢违条罔上罪迹显闻不独曲被优容而复骤加奬用此则奬小人之太深也陛下间或遣内臣走马承受辈体访外事固巳不使臣僚得知其或言不审详必隐而不责又况肯使与罪人对辩而反坐其言者哉此则务优容而来其言也且薛向在陕西坏法已七八年张靖一旦往彼体量不能尽见根柢询访之际容有不详朝廷忘其元初被旨使与罪人对词一有不详先被黜辱此则因违忤以沮其志也责君子太重则忠臣难立奬小人太深则奸邪易滋优假以来之则近幸之言皆进违忤者沮之则中人之性尽移如此而望风俗之不偷聪明之不惑不可得巳陛下天资睿圣超越前古臣之遭遇千载一时微臣尚耻於枉尺直?於陛下固不可启宠纳侮岂止爵及恶德实亦有害邦家伏望圣慈舍巳从人勿惮改作近者二人之命悉赐追还不惟赏罚均平实亦天下幸甚【熙寜二年七月上时为同修起居注兼同知谏院】

上神宗论推择太精羣材难进

吕公着

臣窃惟陛下以圣哲之资将兴致治其於臣下能否固所周知然临朝而叹常苦乏人臣窃以为人之难知尧舜犹病然自昔有为之君亦不借贤於异代况今之人才衆人之所共知而陛下之所熟讲者盖亦不少若用之既尽然後可以言乏才试之不效然後可以言难知今则不然左右之任尚多阙员而大小之贤鲜得彚进陛下虽推择至精可以无滥赏之过然羣材难进谁与致非常之功昔唐之德宗非不爱惜名器由其责人太密授任至难至於东省闭凡累月南台唯一御史故陆贽以为太精而失士臣窃观之自昔用人之际所以常多疑贰者患在君臣之间未免形迹居尝谋事则多巳睽异至於议论则尤难协同臣伏愿陛下与执政之臣凡选任之际务存公坦忘去形迹则俊乂咸事天工不旷矣【熙寜二年十月上时为御史中丞】

上神宗论臧否人物宜谨密吕公着

臣闻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夫人主延见羣臣与讲天下之事而论及人物之臧否此所宜谨密者也苟人主谨密而有所不至则人臣悼後害之及念失身之戒而不敢尽其所欲言此易之所谓不密则失臣者也况人君用人既用其所长固欲知其所短若知其所短而暴之则莫肯尽其心方将同舟而济共舆而驰苟不能使人人尽其力则其势未可知也惟留意幸甚【熙寜二年十月上时为御史中丞】

上神宗论不当召对小臣询两府台阁人物

孙 觉

臣闻近者召对臣僚虽或疎远微贱陛下亦霁天威赐以清问此固圣主好问尽下推诚不疑甚盛之德也或闻进对之间陛下时时论及人物上自两府大臣下至台阁新进使之区处题品此虽陛下欲广其聪明不专一人之言以为信但欲周知羣下之智能长短情状曲折然臣窃以谓知人尧舜所难孔子亦曰不如乡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恶之得对之人未必皆贤而公其好恶就令才识可采亦未必尽知人之明问荅之际陛下不能不微见圣怀流俗之情多事容悦度所喜者饰其贤观所恶者诋其丑或陛下少加酬对必漏其所言大臣闻之必怀顾虑小臣闻之必事朋党臣以谓人主不得不知羣臣之忠邪人才之高下苟於侍臣从官之中忠信笃实而好恶不私材资敏明而鉴裁不眩者时赐考察参伍其人亦不至於失士【熙寜二年十月上时为右正言供谏职】

上神宗论不当遣张载按狱 程 颢

臣伏闻着作佐郎张载往明州推勘苖振公事窃谓载经术德义久为士人师法近侍之臣以其学行论荐故得召对蒙陛下亲加延问屡形天奬中外翕然知陛下崇尚儒学优礼贤俊为善之人孰不知劝今朝廷必欲究观其学业详试其器能则事固有系教化之本原干政治之大体者傥使之讲求议论则足以尽其所至夫推按诏狱非谓儒者之不当为臣今所论者朝廷待士之道尔盖试之以治狱虽足以见其鈎深练核之能攻摘断击之用正可试诸能吏非所以尽儒者之事业徒使四方之人谓朝廷以儒术贤业进之以狱吏之事试之则抱道修洁之士益难自进矣於朝廷尊贤取士之体将有所失伏乞朝廷别赐选差贵全事体【熙寜二年闰十一月上时为监察御史里行】

上神宗论御臣之要   吕大防

臣伏见陛下求治之意可谓至矣四方孤远卑贱之吏或一善可称或一词可録不问其秩之高下皆传召而见之燕闲从容尽其所藴圣心退托犹以为未至又诏百官之在朝者各封上其所欲言而以次对於廷下自尔以来且将数年伏惟陛下观天下之人才不为不多而閲天下之事理不为不衆矣然人才多则贤不肖并进而难知事理衆则可与不可杂至而易惑恭惟圣鉴之明固无遁照然区区之愚窃谓古今人主之临涖动则皆称御盖天下者车也羣臣者马也法度者辔策也要在人主善御之而已御得其要则车安而马习辔缓而策简御失其要则车危而马敝辔急而策烦人主之所以贵要者无他在此而已臣愚以谓御臣之要必先退纎柔而进朴直略言词而责行实然後为得臣窃见近年被召见用之臣其善事固不少矣而以浮辩巧说而进者或有之臣窃原其理盖有二途或以一切逢迎徼幸速进及考其成败则不足经远或援引古义以证巳见不度宜适而谓今世可行者虽所以言者异而败事蠧理其害则同此陛下不可不熟察也自古虽圣人在上未尝不以巧言为戒者盖美言之於人易眩而难察易听而难行故虽尧舜在上亦以巧言令色为畏以静言庸违为患以壬人谗说为忧况其下者哉以此论之故宜专进崇实忠良之士以奉成圣化虽言有怫戾行有简直乍若不合者亦在陛下容养而成就之汉武帝爱司马迁严助之才华而尊汲黯卜式唐太宗好许敬宗李义府之文章而信任王珪魏徵此明主之鉴有以区处之矣以陛下之文明致治将跻於二帝三王之盛而知人之辩必不在汉唐二主之後也【熙寜三年上时直舍人院】

上神宗乞谨好恶重任用  刘 挚

臣窃以为治之道唯知人为难盖善恶者君子小人之分其实义利而已然君子为善非有心於善而唯义所在小人为恶颇得依真以售其伪而欲与善者混淆故善与恶难为君子小人之辨而常至於不明世之人徒见其须臾而不能覆其久也故君子常难进而小人常可以得志此不可不察也恭惟陛下承百年太平大有为之会寤寐人物不次而用至於今日未见卓有功状可以补国利民仰称诏旨而中外颇有疑者此何谓也岂所以用之者或未能尽得其人欤臣且以将命出使者言之其规画法度始皆受之於朝廷也一至於外则大异矣兴利於无可兴革故於不可革州县承望奔命不暇官不得守其职业农不得安其田亩以掊削民财为功以兴起刑狱为才陛下振乏均役之意变而为聚歛之事陛下兴农除害之法变而为烦扰之令守令不敢主民生灵无所赴愬臣以谓此等非必皆其才之罪特其心之所向者不在乎义而已赏之志每在事先公之心每在私後故颠倒缪戾久无所成其能少知治体有爱君之意出忧国之言者皆无以容於其间是故今天下有二人之论有安常习故乐於无事之论有变古更法喜於敢为之论二论各立一彼一此时以此为进退则人以此为去就臣尝求二者之意盖皆有所是亦皆有所非乐无事者以谓守祖宗成法独可以因人所利据旧而补其偏以驯致於治此其所得也至昧者则苟简怠惰便私胶习而不知变通之权此其所失也喜有为者以谓法烂道穷不大变化则不足以通物而成务此其所是也至凿者则作为聪明弃理任智轻肆独用强民以从事此其所非也彼以此为乱常此以彼为流俗畏义者以并进为可耻嗜利者以守道为无能二势如此士无归趋臣谓此风不可寖长东汉党锢有唐朋党之事盖始於斯在易之象以君子道长小人道消为泰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为否传曰惟君子为能通天下之志书曰皇建其有极又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记曰一道德以同俗又曰舜执其两端用其中於民今天下风俗可谓不同情志可谓险阻而消长之势可谓不明矣臣愿陛下虚心平听默观万事之变而有以一之其要在乎谨好恶重任用而已尔前日意以为是者今求诸非前日意以为短者今取其长稍抑虚譁轻伪志近忘远幸於苟合之人渐察忠厚谨重难进易退可与有为之士抑高举下品制齐量收合过与不及之俗使会通於大中之道然後风俗一险阻平民知所向而忠义之士识上之所好恶无有偏陂莫不奋迅而愿为之用则施设变化惟陛下号令之而已臣谓方今之政无大於此惟陛下幸察【熙寜四年六月上时为监察御史里行】

上神宗乞参举才德之士 钱勰

臣闻天下之治有因有革祖宗遗德在人法度明备此陛下之所宜因而世习久治弊随以生此当今之所宜革也伏惟陛下操大有为之志而当不可不为之时凡所以不惮更张而务以兴利除害尧舜文武之用心也臣窃尝深计熟虑当今之宜其先务之要不过择人而已今陛下先器能而後履历惟材是举可谓急於择人矣然臣尚虑有所献者以谓人才不悉同而所用有宜适用不尽其才则虽才且无益多才而不涉道则为患大於不才惟道德规矩之士而其才足以经济世务者此自陛下所宜养育成就以待非常之用者也自余百执事之任有才智通敏可以办集事务而不能深知礼义之科指者此足充繁使而不可居内外表率之官而抱公守道难进易退之士虽无敏捷趋走之便而堪属大事者此居内可备顾问而居外可为表率臣愿陛下参举才德各尽其用必使有德者先进而有才者佐之俾上不失经国之体下不失便民之利以陛下至明不惑之资洞见情伪器而使之天下幸甚【熙寜四年八月上时为三司盐铁判官】

上神宗乞召对之人量加试用

刘孝孙

臣伏见陛下讲修衆务?拔人材虽毫善寸长毕蒙收采英识睿鉴前古罕及然其间有召自遐远使之对扬天资高明圣问宏奥幽仄之士乍对清光举动语言过於兢畏偶有罢去能无沮伤盖其始召也皆以为荣及其罢去也不胜其辱况士人或缘臣僚荐举或为朝廷所知比之辈流必有可采苟就其材器各加试用不惟不沮伤其志是亦陛下覆载涵育之德也【熙寜五年三月上时为御史】

上神宗乞广收人才   吕公着

臣伏覩近诏举才行堪任陞擢官窃观陛下自临御以来虚心屈已以待天下之士士之起草茅由小官而超至显近者不可胜数然犹孜孜以求贤为急诚欲广收人才无所遗弃臣伏思自昔有为之君不借贤於异代然唐虞之际亦称才难则世固未尝乏贤而人才亦不可多得今陛下降由中之诏非徒为虚文也中外所举盖百有余人虽不尽当诚参考名实而试用之宜有可以塞厚望应明指者臣又窃详今日诏意谓乏才然数年以来天下之士陛下素知其能尝试以事而中就闲外者尚多恐其间亦有才实忠厚欲为国家宣力者未必尽出於迂濶缪戾而难用也汉武帝时公孙弘初举於朝以不称旨罢後再以贤良举帝以亲擢为第一不数年间遂至宰相由是观之人固未易知而士亦不可忽何则昔日所试或未能究其详数年之间其才业亦各有进惟陛下更任之事以观其能或予之对以考其言兼收博纳使各得自尽则盛明之世无滞才之叹不胜幸甚【熙寜十年十一月上时自河阳召赴阙提举中太一宫】

上神宗乞选用前日议论之人不终遗弃

吕公着

臣闻臯陶陈谟以知人为难孟子论道以知言为要所谓知人则哲能官人何忧乎驩兜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者知人也詖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所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者知言也故曰帝王之德莫大乎知人而成败之机在於察言是以尧舜在上明目达聪询四岳以难任人命纳言以堲谗说使恶直丑正者不能乱天下之俗服谗蒐慝者不能迁人主之意然後四门穆穆而朝廷清明权归於上而天下无事臣向蒙陛下擢在枢府中谢曰不敢缕陈细务辄论及判别忠邪之道尝谓陛下励精为治十年不懈小大政事日欲增葺而朝廷之间邪说尚胜大抵小人之害君子必求要切之语以中之使之不能自解方朝廷修改法度之初凡在朝野孰无论议陛下圣度兼包岂尝记録而小人贼害指目未巳苟昔有异同之论而今不为言者所容则必指以为沮坏法度之人不可复用非陛下加意省察则端人良士类遭排格当时粗陈此语陛下颇赐开纳近日除顾临开封府推官程颢判武学缙绅闻之皆以为颢昔任御史尝有所言陛下不以为过有稍用之意朝廷用人不终遗弃必料传之四方士人无不欣仰然命下数日复因言者而罢去则知臣前所陈者其风犹未殄也臣实不佞尝为一二识者私道陛下盛德窃以为陛下春秋鼎盛履崇高之位操生杀之柄而记人之功忘人之过极天地山海之量此羣下所以爱戴而人人愿立於朝也小大之臣虽奸回颇僻如邓绾者犹降责不踰年遽复侍从授以方面则是盛明之世本无弃絶之人邪正贤不肖亦未易以一言而定也臣愚以谓今日公卿士夫尝於朝廷法令有所可否然其爱君许国之心愈久而益明者甚衆其唱和雷同承迎附会而奸言污行卒为陛下所照者盖亦不少然则人固未易知而士亦不可忽也况如颢者陛下早自知之其立身行巳素有本末讲学论议久益疏通且其在言路日时有论列皆辞意忠厚不失臣子之体使得复见用於圣世其奋身报国未必在时辈之後兼所除武学差遣亦未为仕宦之要津而小人齗齗必以为不可者直欲深梗正路广沮善人其所措意非特一二人而已臣区区所虑者谗说殄行之徒日以炽盛则守正向公之士愈难自立其於圣政不为无损臣受恩与常人不同苟有所当言不敢顾避缄默以负陛下优遇惟陛下幸察【元丰元年上时为同知枢密院事】

上神宗论自古治乱在用谀佞谠直之人

富 弼

臣闻自古致天下治与乱者大纲不出用谀佞谠直之人二端而已谀佞者进则人主不闻有过惟恶是为所以致乱也谠直者进则人主日有开益惟善是从所以致治也此乃人主致治乱之大略焉臣自离朝廷退居林下时亦仰知朝廷所为大率谀佞者竞进谠直者多处於外虽有在朝者盖恐触忤奸佞亦皆结舌不敢有所开陈又闻近日中外或有事绪上挠圣怀而忠义之士但仰屋窃叹不见有闻於上者致陛下不得知而又更张之此实非朝廷之福也惟愿陛下开衆正之路杜羣枉之门讲求善政变祸为福俾天下受赐坐致太平此老臣有望於陛下其间事目甚多亦不敢妄有条列但举其大要惟圣君留神而择焉不尔即恐浸渍渐深祸乱将至则於时益烦宵旰之忧而亦无所济矣老臣犬马区区之志略陈其端伏望圣慈无少忽而深思之力行之乃天下之幸宗社之福也【元丰六年闰六月上时以司徒使相致仕疏奏上语辅臣曰富弼有疏来章子厚曰弼言何事上曰言朕左右多小人子厚曰盍令分析孰为小人上曰弼三朝老臣岂可令分析王安礼曰弼之言是也罢朝子厚责安礼曰右丞对上之言失矣安礼曰吾侪今日曰诚如圣谕明日曰圣学非臣所及安得不谓之小人子厚无以对】

宋名臣奏议卷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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