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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如禪師語錄卷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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嗣法門人行猷等編

法語

示石航英侍者

達磨西來,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初無者也之乎?所以德山見僧,入門便棒,臨濟見僧入門便喝,使其當下知歸,做箇灑灑落落,出格漢子。今時學者情竇日鑿不能盡底,掀翻一味,依草附木。而諸大宗師,眼不耐見,便乃易格變通。凡出言句,如鐵釘飯木札羹,直得無下口處。若是未舉先知底衲僧,自然一咬百雜碎。儻或根機遲鈍,未免望崖而退。有等或於見聞覺知上著倒,或向黑山鬼窟裏藏身,俾單傳直指之道,如九鼎懸於一絲。況法門凋喪,狐兔成群。惟賴有志後昆,辦久遠鐵石之心,造到古人田地,方能力救其獘。石航侍者山僧居如如庵時,便來同住,服勞最久,用心亦苦,是可謂有志者矣。一日,辭去掩關,因書數語切囑。

示德藏知藏

世尊談經三百餘會,皆應機方便,末後拈花示其本懷。當時百萬人天悉皆罔措,惟迦葉頭陀破顏微笑。世尊云: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付囑摩訶迦葉。從此西天四七,東土二三,以心印心,間不容髮。曹谿之後,列為二派,分作五宗,各擅門牆,提持法要。臨濟、德山唯以棒喝接人,或喝下領略,或棒下翻身,無不活卓卓地。今時人心不古,棄本逐末,或向冊子上尋討,或向宗師嘴唇邊求覓,直饒𡎺得一肚皮邪知邪見,到臨末梢頭,總用不著。德藏知藏參老僧於如庵,又相隨於禹門直心直行,竭力為眾,始終如一。忽一日,袖紙求老僧法語,遂書從上牓樣示之,為牢關鑰爾。

示復生典座

從上諸大老,為心地未明,或千里萬里,求真善知識,朝參暮請,陸沉賤役,為法忘軀,或十年二十年不發明,大事不已,所以流芳後世,名振當時。豈不見善財童子百城煙水參五十三員善知識,後入彌勒樓閣,方得穩當。又不見雪峰,三登投子,九上洞山,卻於鰲山成道,無不皆從艱苦中來,精進中得耳。復生典座,始參老僧於如庵復相隨於八閩老僧後住龍池執勞用力作事,皆先故示法語一紙,以助竿頭進步。

示懷玉琦侍者

古人為己事不明,親近知識,輔弼叢林,未嘗不盡其心力。所以香林參雲門十八年為侍者,凡一言半句皆錄之。紙衣內如高峰,妙為雪巖欽侍者,一復盡心盡力,於是名振當時,芳流百世。琦侍者自老僧與伊披剃後,任勞任怨,不遺餘力,而於本分事上密密用功,一些謾伊不得,然不自矜,擬學西山亮輩老僧實愛之,特書數語為誅茆之本。

示季總上座

腳踏實地底,不與萬法為侶,不與千聖同廛立處。既孤危自然,中虛外順,徹證無心,尋常只守閒閒地,及至為物作則,便如風旋電轉,待伊眨得眼來,已是千里萬里,自然出人一頭地。豈不見末山尼空室道人鄭十三娘,皆見徹法源應機時,自然恰好,不墮偏枯。茲季總道人處富貴,不被富貴所籠絡於此事窮參力究。既有省發,楚來吳參老僧於龍池屢徵詰而當機不讓,且操履苦心,遂書偈付云:曹谿一滴無多子,時節若到便興波。分付道人深蓄養,提攜同類出娑婆。

示吳醒齋居士

我佛如來因遊四門,便悟生老病死之苦,是以欲求出離,不獲其門。於是棄王宮,投雪嶺,窮究六年臘月八夜。明星現時,忽然大悟,便成正覺。正恁麼時,欲覓生死之相。若火裏尋冰,歷劫不明之事,豁爾現前,回觀四生、六道,無不具足,喟然歎云:奇哉!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皆以妄想執著而不證得。此是大慈悲父,實證實語。今人不肯自信,貪世間快樂,作久遠計,殆至臨末梢頭,悔之何及?老居士是莆陽英傑,夙有根器,必須猛加精彩,造到透頂透底大安樂之鄉,與釋迦老子同一證入,同一受用,那時方可放參。

示朱胥庭居士

佛祖無上妙道,只貴有力丈夫,向一念未生時,全身擔荷,直饒千聖到來,無他下口處。有者箇骨力,有者箇氣概,方可說行亦禪,坐亦禪,語默動靜,體安然塵勞,內無非解脫之場,火宅中盡作清涼之所。儻其未能,且於古人方便門頭深自參取。如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只者箇無字,便是截生死底金剛劍,渡苦海底大法,船日用中念茲在茲,默默自叩,蠢動含靈,皆有佛性,為甚狗子無佛性?行也如是參,坐也如是參,至於迎賓待客,亦莫間斷。挨到情窮理極處,忽然㘞地一聲,直得虛空粉碎,那時坐享太平矣。

示承愛塘居士

世尊有密語,迦葉不覆藏。若是伶俐漢,纔聞舉著便,直下知得落處,把無量劫來生死業識盡底掀翻,欲覓一絲毫生死相了不可得,然後目之所見,耳之所聞,鼻之所嗅,身之所觸,無不是迦葉不覆藏底,所謂佛法遍在一切處者是也。居士決意超脫生死,但將世尊有密語,迦葉不覆藏話,置之懷抱,晝參夜參,忽一日覷透,山僧所示,皆為剩語矣。

示于特千居士

若論此箇法門,一舉便知落處,已是落二落三更或尋言覓句意,地丹青那堪齒錄。縱饒向威音那畔更那畔一時坐斷,亦是釘樁搖櫓。蓋為今人機思遲鈍,不能直下了明。所以古德有教人參話頭之說,若肯遵而行之,自然不落岐路。如僧問趙州: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州云:無。只者無字,如金剛王寶劍,便欲斷人命根。苟或未能,必須窮參力究,猛力挨拶到情窮理極,身心頓空。正恁麼時,卻要牢把話頭討個下落,忽然㘞地一聲,始知懷州牛喫禾,益州馬腹脹,是時方好來,龍池手裏喫棒。

示祖印尼

古德云:棒下無生忍,棒在老僧手裏。且道無生忍在甚麼處?道人若知得無生忍處,便知得棒頭落處。知得棒頭落處,則一切法皆從此出,方不落虛。豈不見六祖示慧明上座云:不思善,不思惡,正恁麼時,那箇是明上座本來面目?明即大悟,云:如人飲水,冷煖自知。復進云:上來密言密語外,還有密意否?祖云:我說非密,汝若返照自己面目,密在汝邊。自此心地太平道人果能如是契證,便不向外馳求,歇盡諸般妄想,直契本源。苟或未能,更憶高峰。上堂云:萬法歸一,一歸何處?左右顧視,下座一併錄示道人當置之案頭,苦心參究。

拈古

舉百靈問龐居士云:石頭得力底句,還曾舉似人否?士云:亦曾舉似人。靈云:舉似阿誰?士點胸云:龐公。靈云:直得妙德空生也讚歎不及!士卻問靈云:阿師!石頭得力底句,還曾舉似人否?靈云:亦曾舉似人。士云:舉似阿誰?靈戴笠便行。大慧云:者箇話端,若不是龐公,幾乎錯舉似人。雖然如是,百靈輸他龐公一著。何故?當時若無箇破笠子,遮卻髑髏,有甚面目見他龐公?師云:大慧只見錐頭利,不見鑿頭方殊不知百靈纔戴笠。時龐公雖有通身手眼,欲見他面目長短,鼻孔淺深,正未得在。

舉外道問佛:不問有言,不問無言。世尊良久。外道讚歎云:世尊大慈大悲,開我迷雲,令我得入。外道去後,阿難問佛:外道有何所證,而言得入?世尊云:如世良馬,見鞭影而行。雪竇云:邪正不分,過由鞭影。大慧云:邪正兩分,正由鞭影。師云:世尊默對外道外道,便乃得入。語對阿難,阿難卻也茫然,正所謂東土衲僧不及西天外道。若是雪竇、大慧、荊谿紙貴,一狀領過。

舉六祖受道之後,過法性寺,坐廊廡間,暮夜風颺剎旛,二僧對論,一云風動,一云旛動,往復不已。祖曰:可容俗流輒預高論否?二僧曰:願聞其義。祖曰:不是風動,不是旛動,仁者心動。師云:龍池有四十拄杖,二十拄杖打二僧不合道,風動旛動,十拄杖,打六祖。不合道:仁者心動十拄杖待打箇人。忽有師僧出來道:未審打甚麼人?山僧劈脊便棒云:慣釣鯨鯢澄巨浸,卻嗟蛙步𩥇泥沙。

舉青原思和尚問六祖:當何所務,即不落階級?祖云:汝曾作甚麼來?思云:聖諦亦不為。祖云:落何階級?思云:聖諦尚不為,何階級之有?祖深契之。師云:若無舉鼎拔山力,千里烏騅不易騎。

舉溈山問雲巖云:承聞子在藥山,是否?巖云:是。溈云:藥山大人相作麼生?巖云:涅槃後有。溈云:如何是涅槃後有?巖云:水灑不著。雲巖卻問百丈:大人相作麼生?溈云:巍巍堂堂,煒煒煌煌。聲前非聲,色後非色,蚊子上鐵牛,無汝下嘴處。師云:雲巖摹擬藥山,大人相竭力形容只得一半,溈山形容百丈大人相,雖是當陽不昧,可惜裝點太多。如有人問龍池:天童大人相作麼生即向伊道:僧繇難下手,道子枉勞心。

舉南泉云:江西馬大師說即心即佛。王老師不恁麼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恁麼道還有過麼?趙州禮拜而出。時有僧隨問趙州云:上座禮拜了便出,意作麼生?州云:汝去問取和尚。僧上問云:適來諗上座意作麼生?泉云:他卻領得老僧意旨。師云:笑殺人者僧駝個漆桶,走上走下,著甚死急。雖然,殊不知南泉、趙州總被伊看破。

舉僧問南泉。摩尼珠人不識。如來藏裏親收得。如何是藏。泉云。王老師與汝往來者是藏。僧云。直得不往來時如何。泉云。亦是藏。僧云。如何是珠。泉喚僧。僧應諾。泉云。去。汝不會我語。師云。南泉雖則頭正尾正。不能令人瞥地。者僧駝個漆桶。但不知幾時生光龍池。當時若見。即與一棒打破管。教伊慶快平生。

舉臨濟與普化同赴施主家齋,濟問:毛吞巨海,芥納須彌,為復是神通妙用?法爾如然?化乃趯倒飯床。濟云:太麤生!化云:者裏是什麼所在?說麤說細!濟來日又同赴施主家齋,復問:今日供養何似昨日?化亦趯倒飯床。濟云:太麤生!化云:瞎漢!佛法說甚麼麤細!濟不覺吐舌。師云:臨濟一味,廉纖普化,十分鹵莽,檢點將來,二俱不了。龍池恁麼道,眾中還有為二大老雪屈者麼?良久,云:縱有好與三十拄杖。

舉法眼因僧問:如何是曹源一滴水?眼云:是曹源一滴水。師云:法眼恁麼答話,大似順硃填墨。今日若有人問龍池:如何是曹源一滴水?即向伊道:不是曹源一滴水。此語有得失兩意。具眼衲僧,切須辯取。

舉丹霞訪忠國師,值睡次,乃問:侍者耽源:國師在不?者云:在即在,秪是不見客。霞云:太深遠生!者云:莫道上座,佛眼也覷不見。霞云:龍生龍子,鳳生鳳兒。師睡起,侍者舉似師,乃打二十棒趁出。丹霞聞之,乃云:不謬為南陽國師。師云:丹霞恁麼問答,讚歎少伊不得,侍者喫棒,出院何處不聞名?國師雖然據令而行,要且瞌睡未醒。龍池恁麼批判,還有人知得落處麼?腳下若無泥水路機,先直透萬重關。

舉雲門道:直得觸目無滯,達得名身句身一切法空,山河大地是名名亦不可得,喚作三昧性海俱備,猶是無風匝匝之波,直得忘知與覺,覺即佛性矣。喚作無事人,更須知有向上一竅在。師云:雲門恁麼分疏,不出座主見解;若無末後一句,幾乎笑殺旁觀。

舉德山一日有僧纔相看,便近前作相撲勢,山云:你恁麼無禮,合喫山僧手中棒。僧拂袖出去。山云:饒你與麼,也只得一半。僧轉身便喝。山便打云:須是我打你始得。僧云:諸方自有明眼人在。山云:汝天然有眼。僧以手擘開眼云:貓山云:黃河三千年一度清。師云:者僧雖則久經行陣到德山面前,卻也自納降款。德山雖欲坐致太平,被者僧旗鎗一展,直得伎倆俱露,未免旁觀覷破。大眾!且道誰是旁觀者?若也識得,龍池痛與一頓。何故?有功者,賞。

舉趙州云:金佛不度爐。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內裏坐。雪巖欽云:揭示如來正體,發明向上宗猷。趙州固是好手,只是不合節外生枝。新龍興見處又且不然,金佛度爐,木佛度火,泥佛度水真佛聻。切忌話墮。師云:趙州三佛不能度,卻將真佛困於鬼窟之鄉。雪巖三佛雖能度欲覓真佛。要且杳無消息。龍池也不管你。金佛度爐不度爐木佛度火不度火,泥佛度水不度水。真佛內裏坐不內裏坐。何故不見道:佛之一字,吾不喜聞。

舉興化見同參來。纔上法堂。化便喝。僧亦喝。化又喝。僧復喝。化近前拈棒。僧又喝。化云。你看。者瞎漢猶作主在。僧擬議。化直打下法堂侍者問。適來者僧有何相觸忤。化云。是他適來。也有權也有實。也有照也有用。我將手向伊面前橫兩遭。到者裏便去不得。似者般瞎漢。不打更待何時。師云。興化驗人有據。只是費力太多。者僧初時相見。大似作家。末後無功。贏得一頓棒喫。雖然秪如興化道。我將手向伊面前橫兩遭。便去不得。大眾那裏是他橫兩遭處。還知落處麼。若也未知。切忌鑽龜打瓦。

舉洞山云:須知有佛向上事。僧問:如何是佛向上事?洞山云:非佛。雲門云:名不得,狀不得,所以言非。師云:二老漢恁麼道,只道得佛向下事。若是佛向上事,恐未得在。且道如何是佛向上事?拈拄杖卓一下,云:父母所生口,終不為汝說。

舉真淨和尚上堂云:衲僧門下無非是過量境界,自在禪定。喝一喝,云:豈不是過量境界?又咳嗽一聲。云:豈不是自在禪定?阿呵呵!將此深心奉塵剎,是則名為報佛恩。師云:真淨和尚雖能顯示過量境界,自在禪定,只是費力太多,反成不自在。龍池則不然,聽取一頌:紅芍藥邊觀蝶舞,綠楊堤畔聽鶯啼。歸來茶熟能消渴,兀坐山堂日轉西。

舉保寧勇禪師云:風鳴條雨破塊,曉麥枕上鶯聲碎蝦蟆蚯蚓一時鳴,妙德空生都不會。三箇成群,四箇作隊,向前村後村,折得梨花李花一佩兩佩。師云:保寧恁麼道,雖則風流逸格,事理雙彰,未免向百花爭艷處著腳。若是秋空皎月,木落飄金,千山露骨,萬水澄渟,總未知消息在。

頌古

世尊未離兜率,已降王宮;未出母胎,度人已畢。

兜率降王宮母胎度人畢口款甚分明也。須棒血出棒血出,衲僧行處無倫匹。

世尊於臘月八夜明星出時,忽大悟云:奇哉!一切眾生具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著,不能證得。

纔出明星豁兩眸,梅花雪夜更香幽,雖然不比群芳艷,撲著眾生鼻孔頭。

世尊一日陞座,大眾纔集定,文殊白椎云:諦觀法王法,法王法如是。世尊便下座。

丹桂枝頭月正盈,含靈咸共一光明。何須更假金風力,送得蟬聲聒耳門。

魏府興化院存獎禪師。在三聖會裏為首座。常日。我向南方行腳一遭。拄杖頭上不會撥著一箇會佛法底人。後大覺聞舉遂曰。作麼生得風吹到大覺門裏來。師後到大覺為院主。一日覺喚。院主。我聞你道。向南方行腳一遭。拄杖頭不曾撥著一箇會佛法底。你憑箇甚麼道理與麼道。師便喝,覺便打,師又喝,覺又打。師來日從法堂過,覺云:我直下疑你,昨日者兩喝。師又喝,覺又打,師再喝,覺又打。師曰:存獎於三聖師兄處學得箇賓主句,總被師兄折倒了也。願與存獎箇安樂法門。覺曰:者瞎漢!來者裏納敗缺。脫下衲衣痛打一頓。師於言下薦得,臨濟於黃檗處喫棒底道理。師後開堂日拈香日:此一炷香,本為三聖師兄三聖,於我太孤本為大覺。師兄大覺於我太賒。不如供養臨濟先師。

畫餅如何充得饑?棒頭有眼不饒伊,衲衣脫下無藏處,徹見先師喫棒時。

萬法歸一,一歸何處?

春至百花開,秋來還葉落,饒他過量人,到底難摸索。

南泉:心不是佛,智不是道。

萬里雲煙絕影蹤,一輪皎月印長空,世間無限人來往,幾箇親曾到此中。

首山竹篦

背觸俱非直舉揚,吹毛利劍凜如霜,箇中更欲尋言句,此去新羅未是長。

靈雲見桃花

桃花一見絕狐疑,不用重栽眼上眉,爭奈旁觀添註腳,至今描畫未嘗無。

萬如禪師語錄卷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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