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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山禪師語錄卷第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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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陽玉泉嗣法門人印正等編

雜著

臨濟三十四世語錄序(白山布公集成請序)

三十四箇老古錐,被忤逆兒孫一串穿卻鼻孔,拽向十字街頭,要人著價,白山布公痛以龜毛繩、兔角杖恨命捆打一頓,然後不作貴、不作賤,且諸人作麼生著價?出來道道看。

先覺宗乘序

碧眼胡僧遙觀東震旦國有大乘根器,特特航海而來,不覺被瓦礫荊棘之繁、瓊枝日細、鼬貍鼷鼠之糞淨器時污,只得飲氣吞聲、九年特地,始得焦芽而漸茂、穢器而漸潔,點點甘霖、源源獅乳,滴一器而傳一器、潤一枝而接一枝,滿大地而有餘、盈滄海而無賸。是以海昌黎眉居士不隨瓦礫、荊棘、鼬貍、鼷鼠一夥人腳跟所轉,彙是書目——先覺宗乘。予遊兩淛時獲是書,歸蜀擲案頭,塵埋二三載。一日忽開縣本來黎公過訪,予深器之,想與者一夥人同也。以是書囑梓,公唯唯任之,索予數言為序。予愧細根穢器,與者夥人廝唾廝罵也。

風穴雲峨禪師語錄序

雲峨喜公蜀人也,始從老僧棒頭喝下深中此毒,自覺與眾不群,買艸鞋行腳至吳越參諸方,眼高一世,道逗群機,毒氣一時陡發。幸吾弟林野劈頭一劑消道解毒湯,渴可解、毒可散,自毒既瘥,便能毒人。但著毒者,直教命根頓斷,不復更轉別症,返陰復陽,雜毒入心也。欲老僧隻字片言以冠其首,愧鈍根不文,只得向佛頭著糞,一任罵我、一任笑我。

絕知禪人請題持金剛經序

嘗聞受持、禮拜、書寫、供養皆六種法師,然而老僧則不然也。若六種持經之益,不若向一言一句處理會得,其益愈多。試向我釋迦老人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處著隻眼,知須菩提讚歎希有,益我持經之功亦至不思議,百分千分萬億分不及其一者,是阿誰得之耶?

寂聞程居士請題鳩友結社

斯社中人,堅其心、確其志,復何所為?曰名耶?曰利耶?名高而累己,利廣而害身,諦知名利場中罕有一人半人而遠是窠臼,動經塵劫,入生入死、改頭改面,不知幾千劫數始可出頭,猶且不知向上關捩。因我▆聞子布巾葛服,真慨龐老餘風,在貧道處朝參暮請,每喫痛棒熱喝,意欲就塵勞而作佛事,鳩諸精進善侶同結是社,遞相束斂、遞相警策,有時語、有時默,究竟徹頭徹尾處稍知痛癢,與三世諸佛把臂共行。歷代祖師挨身有分,亦不枉來東塔門下借路經過。

棘生白居士請題山居詩序

鼻祖西來,不立文字、不離文字,皆直指斯道,無可不可而已。然道在人弘,或拈鎚豎拂、或棒喝交馳、或歌詠偈頌、或資生業等,即無機處發機、無用處顯用,猶驅耕夫之牛、奪機人之食也。吾子棘生從通州來,又即塵勞而善作佛事,樹赤旗於擒縱之際、撾毒鼓於殺活之間,如是雄猛、如是勇銳傑出,生死關頭作山居詩三十首,言言句句悉是太平中風味,予器之,題片言以佳志焉。

而敕錢居士請題聽竹樓詩序

香嚴擊竹而敕聽竹,竹之有聲愈擊愈出,聽之有耳,愈聽愈悟。是聲滿樓、是竹滿地,詩從中流,不屬文字。呵呵!乃教外之別傳,非三乘之所及。

開禪堂緣起

蓋聞佛法無主,要假人弘,得人則興、失人則廢,所以達人不可無也。是人也,非生而知之者也。吾教建叢林、立規矩,意在養育賢才,陶鑄後學,繼往開來,如日月昭示乎天下也。奈何海內叢林悉忘此意,予不得不犯天下所忌,敢以古今興廢試一論之。

上古叢林聚眾朝夕激揚,使悟本心,冀各為一方眼目,輾轉傳化,續佛慧燈,故古時穎脫者不知其數。此佛法得人,所以興也。邇來叢林雖在,古法盡忘,招賢弘教,杳絕無聞,自愚愚人,輾轉蒙昧,致使初學有志者無處栖泊、無人薰陶,蹉跎白首,不知佛義。此佛法失人,所以廢也。不思叢林者何所取義?如來無量劫中修行難得無上菩提,演布三藏,欲後人講誦參討,自見本心。古人知此,所以建禪堂安學者身心,使用力於此,即知是中代出高人,如林內具諸棟木,故以叢林立號。豈如今日驅賢養愚,忘本逐末,以了叢林之事?此非木之叢,實艸之叢也。況諸施中,法施為最。如來為法降生,為佛子者不知本末先後,謂之倒置,致佛日不明者,誰之咎與?故知達人必出叢林。興廢關乎主者,唯主人權柄在手,指呼是從,蒞是位不行是道,佛祖寧不皺眉耶?

明自參學以來,經歷多載,見今思古,每自傷歎,何今古相反若是?古亦人也、今亦人也,古人何增?今人何減?特因昧本忘恩,不思不行而已。若海內叢林一一皆能體佛心而行佛事,則天下咸成佛國,何今古之間然?況今教、禪、律人各執一邊,互相矛盾,鮮窺大全,豈知無上妙道出於口為教、運於心為禪、軌乎身為律,三法本一人行,今乃分疆自畫,去佛法遠矣。

明不揣薄劣,憂佛道之不行、慮人心之忘古,欲於通津大郡建一學業叢林,集有志緇流究性相之深詮、窮離文之妙旨,破目前之堅礙、消歷劫之固執,融五教十玄於毛孔之中、會六相五宗於揚眉之處,通變自在迥異常情。達磨不向東來、釋迦未曾出世,以斯先覺復教後覺,內外典籍貴以貫融,罷參者休心無事、初進者勵志向前,不計歲月,以徹為期,圓性達人,必從此出。心包法界,體合真空。即一切、非一切,雖度生而無生可度;佛即我、我即佛,雖成佛而無佛可成。佛法之興,安有涯量?故曰:「佛法興,莫先於得人;得人,莫先整叢林以教後學。」捨此而欲佛法興者,吾莫知之也。

由是觀之:無賢主則不出達人,無達人則不興佛法,反覆推尋,主人為最,此位任大,毋自抑小,宜去高去慢,虛心待物,視此身為天下學人之父母,視天下學人皆我一家之子弟。內則為之聚糧、辦衣、供油,以資其歲月朝夕之需;外則為之請出世名宿,以作模範,薰之陶之,日益日損,方不失為主人之實。

雖然,明更有說焉。如來昔以佛法付囑國王大臣,誠有見於末法之弊,非主持世道者不能弘揚吾教。願今舉世宰官達士,世道既平,亦宜傍興佛法。蓋三寶乃世間福田,下得一種,收得一斛。諺云:「山中無老僧,朝中無宰相。」安知滿朝文武非昔修行苦行僧耶?惟冀不忘前因,各出手眼,共報佛恩,使天下叢林俱興佛法,賢者進而愚者化,佛教則煥然一新,王道亦不教而善,此二教兼化並行而不悖也。願與同志共遵之,無負靈山之付囑也已。

題復生柏

萬峰山去邑二十里,此山居眾山之上,乃萬峰圍繞,四龍拱峙,則雲霧煙波無時不啟人耳目,就中十里許一平如掌,建梵剎曰「太平」,係田氏捨地,心海法師開山,予與之同參,而師以法愛請予居也。

一日同二三子遊寺前之東,見柏樹四株,同一枯椿上各生出一枝,已成材,被無知者伐其一,尚存三,予名之曰「復生柏」。且群木之復生,則松柏之不復生似超群木之上也。況松柏不復生而生之者,不但上上,而更奇異之最最耳,猶絕後再甦。然自我朝遠歷唐宋,不下枯木復生為喻,且本不生而生之者,孰以難喻難而易喻易哉?誠迥難易之外,別有千枝萬葉蓋蔭今世後世者,莫若斯也。

偈曰:人亦傑兮地亦靈,枯椿柏樹弄精魂,枝頭泄盡箇消息,不到驢年始復生。

宕渠黃龍寺碑文

自鷲嶺分燈,而冷光熱燄莫可勝記,則幢幢列剎相望者,無越黃龍第一也。是寺去城北二十里,建我朝隆慶年間,興而復廢,遞至天啟三年頃,出觀止法師,於是作獅子吼,地搖六震,道逗群機,若合符節,則殿閣堂宇煥然一新,咸乘師之疇昔願輪所致也。而固慮法久生弊,始問記於予。且予幼未經學,不識一丁,敢以鼠尾續貂?只可向冷冷孤光處撥燄、寥寥疏影時洞機,聊瀉滴墨以災劫石,永同金剛常住不朽之記云。

募盂蘭盆疏

竊聞蘭盆一事是我釋迦老人金口親宣,教誡世人年年七月十五煮合羅飯,飯自恣僧,謂解倒懸,致令存歿宗親離苦得樂、雪罪增福也。故往往設之,有訛謬、有淺深。從淺者,簡也、要也,以一色一香而合羅,不薄乎,以為少也;從深者,廣也、勝也,以百珍百寶而合羅,不厚乎,以為多也。則淺、深之作法一法也,厚薄之竭誠一誠也。以厚而不誠,縱百珍百寶不及一香一色;以薄以誠,即一香一色而過百珍百寶。第我縣中仁人君子隨力隨分,厚薄淺深悉從斯舉,而圓成法食之合羅、厚薄之合羅、淺深之合羅,則凡聖之未有合羅者。試請雷老先生筆下倒斷,未有阿誰不向此中合羅也?

募茶疏

周檀越因病渴喫茶、喫茶愈加病渴者,信知茶味毒過砒霜,是以汎汎之流終日喫茶而不知茶味何若,亦復不知施主心行何若。果有四來者,害是病、患是渴,霑一滴、飲一瓢,豈不從斯陡發熱惱而頓獲清涼者哉?如周檀越善識茶味而告知病叟,病叟信筆露布,如許葛藤都盧付與,正如程居士手裏一刀兩段也。呵呵!

化薑

東塔長老別無奇特,淡飯黃虀,隨緣遣日,口貪滋味,推人助力。呵呵!十字街頭撞著箇賣生薑漢,成就我些惡辣氣息。

五雲山塔銘

五雲山者祖方斗寶蓋,疊嶂重巒雄雄而來,垂兩寺,曰三教三臺,皆南濱名勝道場也。而三臺住持碧虛尚公係安岳尹氏子也,從幼出家,瓢笠斯地,自捐衣缽建彌陀殿,志攻淨業歷有年矣。每見妖氛遍作,終不免三災禍也。復卜五雲山中建普同壽塔,面拱玉屏,石砫雪谿,環繞溶溶,勝概一目覽焉。然地直人宜,則靈傑又不可逮也,生焉、歸焉,則四方六和又庶幾不虛也。

一日忽問序於老夫,而老夫愧鈍根不文,但以實境實事露布,而序之銘曰:

五雲之峰, 高標普同, 人天眼目, 佛祖遺風。

素蓄衣缽, 浩功立充, 雪螺結頂, 拳石砌空。

岑閣南倚, 古樹東蓬, 梅岡發秀, 野圃叢叢。

幽谷荅響, 遠水溶溶, 泉涌左右, 聲吼外中。

存歿居者, 耳根圓通, 金剛不朽, 共入吾宗。

敘也銘也, 山水莫窮。

偶言

康熙甲辰九月,下東平定,李總制旋師,凱音方唱,訃音倏至。李耑田差官至雙桂請師說法以薦,師以李前屢請未赴,今不可辭,十月三日乃告眾上渝。弔慰事畢,告辭,李曰:「大和尚宜住大府城,何得區區辭之?待開奠後乃治葷席敘謝。」師云:「齋乃山僧常分,非為令先慈齋也。昔戊子年曾寓李一陽營中,見殺業太甚,力為感化。李曰:『和尚喫肉,我即不殺人。』乃一時事也,後亦有譏議者。山僧對李道:『要得和尚不喫肉,除是將軍不殺人。將軍不殺人,以德忠君父;和尚不喫肉,以戒報佛祖。老僧纔喫數片肉,尚惹眾將軍生厭;眾將軍終日殺人,上天豈無厭耶?』李遂出示止之。經今不覺十有六載,天下大定,國家無事,眾將軍已封刀,殺業已盡,山僧豈可無因而再喫肉耶?況大柱國深荷重任,且喜忠孝兩全,當清心林下,猶其遲也。」李曰:「今日方知和尚行徑。」師遂辭歸。

松谷禪人乃忠南聚雲吹萬徒也,持聚雲小參紙一幅,中有數言,謂:「從上古人,單教明心見性便是的當。」次叱五家宗旨污卻古人面目,為自屎不覺臭。又叱今時授受有據,明眼行道者妄行棒喝等事。病僧披覽過,不覺痛淚如雨,孰料老胡絕望之日近矣?嗚呼!此害不細,不得不饒舌以救將來。

蓋法本無弊,羊、鹿、牛之器不一也。渠謂「明心見性」為當,試問心是何形?性是何物?若以心、性是無,則不應言飯是米做;心、性是有,則法法頭頭不外于是。信夫飯出于米,米豈外飯乎?法出于心,心豈外法乎?如是,則知米、飯,心、法一也。達一而不外五家者,明矣。

而又謂行棒、行喝以至五位君臣者盡是窠臼,是分別、是取捨,敢保渠未夢見也。若夢見,必不謂棒者拄杖子也。如是,古人不應曰:「先照後用,先用後照。照用同時,照用不同時。」又云:「喚作拄杖子則觸,不喚作拄杖子則背。」又云:「你有拄杖子,與你拄杖子;你無拄杖子,奪你拄杖子。」又,僧參一老宿,入門便棒,進云:「打豈慈悲耶?」忿然欲去,老宿云:「你作打會耶?」其僧乃悟。上古目為道具,在人持捉非止一端,有持木叉者、有持竹篦者、有持弓箭者、有持刀劍者,難道盡是六祖擊碓頭三下始當?時擊碓頭三下乃杖,非弓、箭、刀、劍之種種。渠謂是窠臼、是分別、是取捨,則古人大機大用,脫羅籠、出窠臼,虎驟龍驤,星馳電激,轉天關、回地軸,負衝天意,氣用格外,提持悉成賸語也。

又謂拂者,先儒談經麈尾也。如是,則百丈再參馬祖,祖不應,舉起拂子,丈云:「即此用,離此用。」祖挂拂舊處,祖又問丈曰:「子已後將何為人?」丈取拂子舉起,祖曰:「即此用,離此用。」丈挂拂子,祖便喝,丈大悟。儒之所用麈尾意有辯別,然麈鹿在群鹿中居尊,以尾東拂則群鹿隨之于東、以尾西拂則群鹿隨之于西,故儒者用表指揮群徒亦猶是也。然而儒家用、祖家用尚隔天淵,寧溷同一意也耶?

又謂喝者,咄咄聲也。如是,古人不應有言:「我有時一喝如金剛王寶劍,有時一喝如踞地獅子,有時一喝如探竿影艸,有時一喝不作一喝用。」又云:「一喝分賓主。」又云:「一喝分五教。」難道也是馬祖一喝始當?時百丈被喝,耳聾三日;其餘一喝,分賓主五教。寶劍、獅子、探竿者,何耶?

又謂圓相者,馬鳴所現日輪也。如是,古人不應變為九十七種。目為圓相暗機,義海、字海,意語、默論,種種不一者,難道也是馬祖送道欽書始當?時只有馬鳴所現日輪,何得又有各樣差別者?何耶?如渠實未夢見,自是弄精魂漢,何冤先代為窠臼?為分別?為取捨?

悲夫先代立意,各從悟證處百計千方,直指迷流,圓契此事,不可執一而無餘、執餘而無一。所謂一有多種,二無兩般者是也。渠意以一而不餘,餘則為窠臼,為分別、為取捨,正是一眼之龜值浮木孔,千聖尚訶,安用病僧今日如是口業耶?只因渠是獅子身中蟲,反喫獅子身中肉,恐將來者去聖時遙,中渠毒藥,而上辜先聖,下負己靈,切以是而告諸云。

佛事

為乘空禪人下火

師以火炬打圓相,云:「乘空上座!會麼?此是一把無明火,光前絕後赤裸裸,放出些來滿太虛,教伊驀地難推躲。」攛下火炬,云:「咦!」

為受菴禪人下火

師以火炬指面,云:「者漢恁麼自在,向今世門頭洞明劫外,雖有聲色睹聞,更無一點留礙,只饒撩起便行,猶欠官錢私債,未審眾中可有人替彼了得者麼?」顧視左右,云:「如無,待山僧替彼降下丙丁童子,與伊了卻。」攛下火炬,云:「烈燄光中休眨眼,寒冰冷地莫存身。」

為味玄禪人下火

師以火炬打圓相,云:「味上座!會麼?於此會得,便見來無影、去無蹤,來時清風送明月、去時明月送清風。」攛下火炬,云:「從茲赤骨冰心去,自在靈光獨湛然。」

為念修禪人下火

師以火炬舉起,喝一喝,云:「看看。」攛下火炬,鼓掌,呵呵大笑,云:「只是無人著眼。」

為恆超禪人下火

師舉起火炬,云:「恆超恆超,自秉吹毛,佛來不讓,祖來不僥。今日落在山僧手裏,與伊一把無明火,管教骨爛皮焦。」攛下火炬,云:「脫體頓超塵象外,靈光一點步青霄。咄!」

為半偈禪人下火

師舉起火炬,喝一喝,云:「向道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正當此際,淨裸裸,絕承當;赤灑灑,無回互。是我半偈禪人親證親得底時節。大眾且道:他證得箇甚麼?」以火炬攛下,云:「要識真金火裏看。」

為本無圊頭下火

師舉起火炬,云:「雨灑灑,風飄飄,涅槃山上寂寥寥。分付空中主火者,放鬆一著燄頭高。」攛下火炬,云:「急著眼覷,莫要燎卻眉毛。」

為敏言禪人下火

師舉起火炬,云:「性火真空,性空真火,南北西東,無可不可。燒盡髑髏人不知,無根樹子華朵朵。」攛下火炬,云:「咦!」

為悟圓禪人下火

師舉起火炬,云:「一二三四五,金木水火土,箇中會得來,隨處打口鼓。咄咄咄!逢人切莫莽鹵。」攛下火炬便行。

為寶蓮行人下火

師舉起火炬,云:「細雨紛紛落翠微,涅槃山上冷凄凄,爐煨品字松根火,燒出摩天鐵鷂飛。」以火炬遶一匝,云:「大眾還見麼?九霄雲外,卓卓巍巍。」攛下火炬,云:「咦!」

為無我庫頭下火

師舉起火炬,云:「觀汝風塵卻有身,契之法性本無我,也曾幾跳金剛圈,今日當爐不避火。咦!光前絕後,蓮開朵朵。」擲火炬便行。

為含平禪人下火

師舉起火炬,云:「含平含平,捨死趣生,撒手去處,火燄騰騰。」攛下火,云:「大眾舉阿彌陀佛送伊一程。」

為慧光行人下火

師舉火炬,云:「一生破活計,苦守到今日,付與火柴頭,燒乾髑髏汁。」攛下火,云:「箇箇圓成,人人本具,慧光慧光,何用取我求實?」喝一喝。

為慧宗禪人下火

師云:「生從何來?馬腹驢胎。死從何去?刀山火聚。」喝一喝,云:「卻被山僧一喝,都盧冰消瓦解了也。」以火炬打圓相,於中擲下,云:「南海岸,東塔頭,千古萬古孰為儔?」

為樂安行人下火

「樂安樂安,志已超凡,去投水火,光射谿山。」以火炬打圓相,云:「大眾見麼?始信去來無罣礙,方知生死不相干。」遂下火。

為心通碓頭下火

「曹谿贈塊墜腰石,老宿記條蛀米蟲,惟有心通無所得,臨行端坐火蓮中。雖然如是,要且行門不別。」以火炬打圓相,云:「心通心通,還會不別處麼?艸鞋走破千差路,腳底終無一線通。」攛下火炬,喝一喝。

送尼淨空靈骨入塔

師云:「皮膚脫落盡,惟有真實在,內外與中邊,無障亦無礙。咄!信手安在無縫塔裏,永同金剛不壞。」

為靜林禪師移骨塔

「黃金一具骨,久蘊此山中,只為人希識,移來別過峰。如是,則層層落落,卓卓巍巍,四方八面,無所覷窺。」以拄杖擊塔頂數下,云:「靜林師!靜林師!塞卻頂門者一竅,青松翠柏日皈依。」

為覺凡監院舉龕

「覺凡覺凡,通身破殘,早知是苦,出入何難?」以拄杖擊龕數下,云:「拄杖頻敲開隻眼,一聲佛送涅槃山。」遂引至火場,舉火炬,云:「山僧示汝爛酸梨,向道相逢不識渠,今日幡然變堆火,燒得渠儂沒面皮。」遂下火。

為皂林覺知監院下火

師舉起火炬,云:「苦骨勞筋住皂林,老婆真箇老婆心,火神昨夜通消息,燒破闍黎鐵面門。」攛下火,喝一喝。

為發慧優婆夷舉龕

師以杖擊龕,云:「者箇模樣,一生倔強,撞著老僧,痛與頓棒。發慧!發慧!還委悉痛癢也無?不然且隨老僧到火場裏鍛煉一上。」遂引行至火場,舉火炬,云:「發慧發慧,女身男志,持戒參禪,正因修習。不用棺材,惟需火炬,性命今日落在山僧手裏,要來便來,要去便去。」以火炬打圓相,召大眾,云:「箇箇翻轉面皮看,發慧頓入火光三昧。」遂火。

為月井禪人舉龕

師云:「一氣不來,東倒西歪,大眾齊舉一聲佛號,直送百寶蓮胎。」遂導至火場,舉起火炬,云:「隔墻見角,已知是牛;隔山見煙,已知是火。性火真空,性空真火,驀劄相逢,無處容躲。咄!老僧無別相為,助汝者一把火。」遂下火。

為行首行人下火

師舉火炬云:「行首行首,出家未久,妄念忽生,東奔西走。老僧助汝一把火,燒得汝氣沖牛斗。」喝一喝。

為無隱侍者下火

師云:「無隱老侍者,終身尚不捨,欲吾火柴頭,燒破髑髏也。」以火炬打圓相,云:「颯颯真風滿地生,紛紛舍利如雨瀉。」

為林菴禪人下火

「林菴林菴,苦志住山,掘折鉏柄,覓吾指南。咦!老僧助汝一把無明火,燒得汝頭上漫漫、腳下漫漫。」

為廓虛禪人下火

師云:「廓虛廓虛,出沒無拘,撒手便去,火光自如。咦!大眾同念《彌陀經》一卷,助伊東擂西馳。」

為可可禪人下火

師以火炬打圓相,云:「可可印六,印六可可,富順開華,梁山結果,返覆追尋,無可不可。咦!老僧助汝一把火,燒得汝光爍爍、淨裸裸。」

為空如知事下火

師以火炬打圓相,云:「空如空如,會麼?生年六十五,僧臘十有六,功行圓滿時,震威咄一咄。今日落在老僧手裏,與汝據款結案,乘願往生,安養國土。」遂攛下火便行。

破山明和尚行狀

住郢州當陽玉泉嗣法門人印正撰述

師諱海明,號破山,萬曆丁酉歲生蜀北果州之大竹,先籍渝州蹇氏忠定公裔。十九歲,詣本郡佛恩寺大持老宿脫白,旋聽慧然法師講《楞嚴經》。師問常住真心,然種種開示師不決疑,於是出蜀,住楚之破頭山三載,只是胸中廝結不開,必欲明此事,乃依高峰妙祖,七日為限,剋期取證法子。

一日發極,到懸巖上立定,自誓云:「悟、不悟,性命在今日矣。」立定既久,眼前惟見一平世界,信步經行,不覺墮於巖下,至夜有省,天明,高聲叫云:「屈,屈。」

落山參諸方,罕可師意,上徑山參雪嶠和尚,雪問:「你是那裏人?」師曰:「西蜀又過西。」雪云:「我徑山八十一代禪師也有幾箇是你四川人,獨四川人最是惡賴。」師叉手前云:「合蒙高鑑。」因崑山來數衲子,至夜喫茶,雪舉木香爐云:「看看是箇甚麼?」師便奪來,作撲碎勢,雪連忙兩手托住,師喝一喝便出。

癸亥冬,參顯聖湛然和尚,師問:「紅臉是關公,笑臉是彌勒,未審此二老出身處,請師決一決。」湛云:「你看我麻臉是甚麼?」師曰:「不審,不審。」湛云:「你圖口快。」師曰:「蒼天,蒼天。」又,晚參次,師作禮起曰:「學人得箇小休歇,來禮謝和尚。」湛合掌云:「爭得底?」師曰:「婆婆原是小新婦。」湛云:「前三、後三相見,又作麼生?」師曰:「滾鍋不是養魚池。」湛云:「白鷺下田千點雪,黃鸝上樹一枝華。」師曰:「和尚不顧性命,冷熱也不知。」湛曰:「好箇冷熱也不知。」越明年,補維那職,受具足戒,時師二十七歲也。

甲子春,聞天台密雲悟和尚赴金粟請,師懷香詣金粟參悟。悟問:「那裏來?」師曰:「雲門。」悟云:「幾時起身?」師曰:「東山紅日出。」悟云:「東山紅日出,與汝甚麼相干?」師曰:「老老大大,猶有者箇語話。」悟云:「我既如此,你者許多絡索又是那裏來?」師喝一喝便出。

次日,同石車和尚進方丈,悟命坐裏首,師曰:「昨日走得,今日走不得了。」悟云:「作賊人心虛。」師云:「是賊識賊。」悟頷之。少頃,悟翹一足,云:「喚作腳則觸,不喚作腳則背,你喚作甚麼?」師曰:「婆婆原是小新婦。」悟云:「饒你道得是,我只不肯你。」師曰:「用肯作麼?」便出。

一日,猛雨轟雷,悟出堂示眾,云:「假饒雷來打我,汝等如何支遣?」一眾下語不恰,師曰:「要遣作麼?」悟便歸方丈。

悟一日落堂,眾集久之,悟惟默然,師問:「正恁麼時如何?」悟云:「你可到恁麼地否?」師震威一喝,悟便打。師連喝兩喝,悟云:「你再喝兩喝看。」師推倒禪床,拂袖便行,悟追上,驀頭一棒。師曰:「恁麼為人,要瞎卻天下人眼在。」悟舉三聖因緣未畢,師又喝一喝。悟咦一聲,出法堂去。至夜,師進方丈,作禮云:「今日觸忤和尚。」悟云:「屈打你。」師喝一喝便出。悟趕至門外,云:「我倒不恁麼,你倒恁麼。」

悟室中延茶,師赴稍遲,悟藏過茶杯,云:「你來遲了,茶杯也沒有。」師將悟前茶杯舉起,云:「者不是?」悟笑之,乃出其杯,命西堂職。

一日,與悟相遇,悟云:「好新鞋,與汝踏些泥。」師倒與悟一踏,傍僧云:「和尚也好頑。」悟云:「雙獅距爪,你作頑會。」

師入室,悟向師面連打兩噴嚏,師與一推,悟拈拄杖出方丈,師曰:「者老賊又恁麼去也。」

侍者寮留師喫茶,悟復來,顧師,師曰:「者老賊又恁麼來也?」悟便臥侍者榻上,師便向悟背撫一掌,云:「裝死賣活作麼?」便出。叢林公論:「當仁不讓於師,惟師有之。」

丁卯春,悟書曹谿正脈來源一紙付師,師受之,辭悟,出山,寓苕谿福山。

崇禎己巳秋,受嘉禾東塔請,入院闡揚全提正令,龍象扣擊,聲譽日隆。

庚午,金粟悟和尚專使送法衣至,師上堂,云:「大庾嶺頭提不起,雞足山前成滯貨,山僧今日獲一披,如雲普覆華王座。」師於此剎樹赤幟三年,凡垂手接人機鋒迅捷,遠近觀光罔不悅服,道風遂大振於江南矣。

然師又欲唱道於故鄉,還蜀抵夔,萬有馮銓部郎中伯井延師於梁山萬峰卓錫焉。蓋西川自宋圓悟大隨,而後少室綱宗久矣絕響,人皆習為講誦。師一提最上極則之事,遠近瞻風,心懷畏愛,道望又於是乎大著矣。

及遷中慶後,則有開之栖靈、大寧、紫雲、栖鳳,宕渠之祥符,大竹之無際、佛恩,敘瀘之蟠龍,南浦之萬福,至若金城、雙桂,皆師逸老最久最盛之地也。

住祥符則有江南飽參歸來,均一老宿蘇薦紳流,長大開道場,高敷床座,叢林體裁無事不備。

大寧則有徐居士道臣,先蟠龍之請而不獲先蟠龍行事,遂捨身官潭子,師蟠龍解制,即於大寧建禪期,與徐公說法,以酬為法懇切之願也。

蟠龍則有牟吏部尚書郎秉素奉差金陵,遇朝宗和尚,告以天童衣缽正在破山,歸鄉與樊總制我劬肅簡,迎師於蟠龍,大振法道,風勵初學,朝夕咨決,甚愜積懷。

萬福則有譚兵部首四,闔族講武,累世談兵,雖當大亂之際,無敢侵梁萬之疆,安居在陣雲,闡化亦如治世。

末後雙桂又以昔年師住萬峰德化所洽,懷慕不忘,闔郡紳士重瞻玉毫,再領慈誨。

師法雨均霑,燐火頓息,斯時參徒常百餘人,烽煙雖未靖、蜀道猶未通,冒險乘危,不惜性命,問山尋水瓢笠同來者又不足以相容。姚公爰卜一山,有老桂二株,乃舊紳別墅,又古時黌宮,竹樹平野,雲月曲谿,靈氣鍾焉,師葺茅安眾,以終餘年。初非有意建叢林也,越三五年而佛殿法堂高華宏壯,僧寮廊廡百度皆完,法幢高豎,爐鞴弘開,朝參暮請之眾盈萬指而有餘,得非法門之大盛哉。

甲辰秋,師因三峽重開,以書三喚印正住持雙桂,欲買舟往天童埽悟和尚塔。適李總制培之請,上渝州說法薦親,應酬煩重,歸山之後,衰頹日增。

越丙午春,上堂,辭眾,以眼、耳、鼻、舌、身、意分作六偈,付授六人,趺坐而逝。經旬,顏貌如生,門人遵治命,殮以木直,裰塔於本院後山。世壽七十,僧臘四十三,開堂一十有四剎,說法三十有七年,嗣法弟子八十七人。

凡師開法席處,眾集如雲,久參、初進,絕不以詞色稍為寬假,惟拈白棒,據令而行,如獅子哮吼,百獸一聞罔不膽喪。復不問來機利鈍、器量淺深,皆施本分鉗鎚。若擬議而不能頓領、並倔𠎦而妄為低昂,必以痛棒棒到底,直要逼得生蛇化龍。況尋常語默談笑,皆是陷虎之機,縱有強記座主辯似縣河,一當椎拂之下即結舌藏鋒。嗣是有志道流收入爐錘之內,錦官年來盡罷講席,知有教外別傳、正法眼藏、不立文字之旨也。蜀人僉曰:「圓悟大師復起於今日矣。」豈獨衲僧輩下頂門之鎚?即王侯公卿、宰官貴要亦不順人情,深錐痛劄,赤手提持,俾知法門烜赫,不涉世智辯聰,直教根本無明當下灰息。

如李一陽屯兵涪陵,威怒最甚。師入營中,力為感化,李乃出令止殺。師說法最猛,化物最慈,劍鋒上著足、虎口裏橫身皆所不惜。自劫運更變來,經歷七次大難,未嘗以之介懷,緣師識情斷盡,了無怖畏,戎馬場中隨直攝化。

師行腳江南時已稱奇衲子,及後謙光導物,又善協輿情,由是遠近慕道欽風,名聞四海焉。

孝廉馮百祥夢師授以墨圖扇,即舉似師,師曰:「此文墨之盛也,今料必中,令祖事佛,福蔭於公。」後果如所言,此又寤寐中信敬而悅服者。

然則師之機權超越佛祖、師之作用冠絕古今,行藏語笑、細事大綱,若見、若聞,卒莫能殫。惟述當日參叩機緣與後開堂說法實事,俾天下後世景仰其風度者亦如親炙云。

康熙癸丑年孟夏月,門人印正謹狀。

破山禪師語錄卷第二十(終)

(三世法孫 宜都善谿道束 江陵福昌發宗 堆藍發慧 竹園通聞 襄州道乾 沔州克誨同刻

破山和尚語錄第二十卷 堆藍沙彌光▆對 秀水謝穎仙文英書 倪君亮子天章雲望刊)

(康熙庚申年季春月,嘉禾楞嚴般若坊附藏流通)

雙相破山禪師年譜序

竊觀西來之旨,自諸祖而下惟馬大師為最盛,然後若非滹沱老驅耕奪食,勦絕知見,直指一宗,其不流為教綱理窟者幾希。近得天童密老人單拈白棒中興濟上,又得雙桂破山和尚為嫡子,參究猛厲認真,向懸崖絕壁撒手翻身,故其尋常純用劍刃上事,任他魔來、佛來,總不眨眼,一齊按下。雖有通身手眼,不覺心膽俱碎,無近傍處,嗚呼至矣。至於逆行順行、神出鬼沒,更非常情所測度,豈與夫枯樁上尋奇妙者可同日語哉?

法孫竹浪、野月二上人奉師丈雪和尚之命來禾刊老和尚年譜塔銘,補入語錄,因以示余,隨喜一過,慶快平生,輒綴數語以序云爾。

康熙庚戌重陽日,檇李約菴道人施博拜題。

雙桂破山明禪師年譜

嗣法門人二祖印巒輯

平山印綬編

明萬曆二十五年丁酉。

師生於四川順慶府大竹縣,姓蹇氏,本渝州忠定公後裔,父諱弘,母徐氏,娠師十有五月始誕,眉目挺秀,父母色喜,是年正月二十一日午時也。

二十六年戊戌。二十七年己亥。二十八年庚子。

師四歲,形貌端正,七處平滿,秖是終日不語。父母疑其不慧,憂之。師嘗語人曰:「父母謂我孩孺時發言最遲。」

二十九年辛丑。三十年壬寅。三十一年癸卯。

師七歲,有鄰士誦《金剛經》,至「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師隨聲學誦,父母驚且喜曰:「我子說話了也。」識者曰:「此兒不可測。」

三十二年甲辰。

師八歲,入鄉校,不以詩書為事,但喜多書上字。先生每加督課,而師仍書如故。

三十三年乙巳。三十四年丙午。

師十歲,偶遇一僧,為說世、出世間法,聞之甚喜,自此恒覓佛書,雖未深諳經意,然心中恍恍,若有契焉。

三十五年丁未。三十六年戊申。三十七年己酉。

師十三歲,納室▆氏,人情世事略不經心,父母責之曰:「汝不理家務,他日不知成箇甚麼人?」師曰:「看那泥塑木雕的佛尚有許多人供養,何況男子志在四方,烏可限定耶?」

三十八年庚戌。

師十四歲,父母相繼而背,師偕兄哀痛迫切,盡殯葬之禮,嗣後每以出塵之念白兄,兄不許,師志終亦不改。

三十九年辛亥。四十年壬子。四十一年癸丑。四十二年甲寅。

師十八歲,時常嬰病,自覺世間俱屬無常幻境,乃遠陟名山大川。一日忽歸,遂將妻室安置畢。兄以師為不肖,視如路人。師愈喜遊歷,更不思歸,後嘗語侍者曰:「我在家時已作行腳僧了。」

四十三年乙卯。

師十九歲,詣本郡佛恩寺,禮大持律主為師,持視師志氣軒昂,英姿出類,命名海明,號旭東,如日輪東昇,照天照地之意。

按師行實云:我十九歲時於壁間見誌公禪師勸世歌,予讀至「身世皆空」處,不覺墮淚。至夜獲一夢,如四山相逼,中間秖有一路,一僧對予頌偈云:「欲脫娑婆出苦纏,急須精進莫貪眠,聲聲只把彌陀念,自有蓮華托上天。」

四十四年丙辰。

師二十歲,持圓寂。聞延福寺慧然法師講《楞嚴經》,往彼聽受,至「一切眾生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淨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自謂:「我出家原為生死,生死豈不是輪轉意?若不受輪轉,畢竟要知常住真心;知常住真心,則不受輪轉。」遂將楞嚴十卷熟讀,於「七處徵心,八還辨見」文中恍有入處,詣室請益,法師但以因緣開示,不能決疑,呈偈云:「我為生死來出家,何須更算海中沙?無常殺鬼卒然至,錦繡文章亂似麻。」於是瓢笠出蜀。

四十五年丁巳。

師二十一歲,荊南遇一禪客同行,抵蘄水吳王廟,患痢疾,同行別去,無人相顧。偶有居士張稜溪者,見師雖病,眼光射人,遂延至家中,以藥調理三月餘,病愈乃辭謝。

四十六年戊午。四十七年己未。

師二十三歲,住黃梅破頭山三載。

按行實云:每看古人言句,如銀山鐵壁,誓願住山,力究此事。行至黃梅破頭山,見泉石幽深,遂縛茅屋:「若不明此事,終不落此山。」於是艸衣木食一生,伎倆搬盡,只是者些無意味底語疑不自決,乃依《高峰錄》以七日為限,剋期取證。做了四五日,行路似雲浮空,亦不驚、亦不怖。一日發急,到懸崖上立定,自云:「悟、不悟,性命在今日。」渾然人境雙忘,眼前惟見一平世界,更無坑坎,舉足經行,不覺墮於巖下,跌損一足。至夜,負痛有省,高聲云:「屈,屈。」有士進前問師云:「腳痛麼?」師劈面掌,云:「非公境界。」

四十八年庚申,即泰昌元年。天啟元年辛酉。二年壬戌。

師二十六歲,參憨山、博山、聞谷、雪嶠諸大師。

按行實云:予問憨山大師:「教中道,汝身、汝心皆是妙明真心中所現物,如何是妙明真心?」大師云:「一切智清淨,無二、無二分,無別、無斷故。」予曰:「當時世尊何不與阿難如此說破?只教將心微細揣摩。」大師云:「要他自理會。」予曰:「理會即不無,要且不是祖師西來意。」拂袖便行。

參博山無異大師,問:「學人從偏位中來,請和尚向正位中接。」大師默然,予出云:「老大一箇善知識,被我一問,秖得口啞。」傍僧云:「還是你不識和尚意。」予掌云:「者掌要方丈和尚喫。」

入浙中參雪嶠大師,問:「你是那裏人?」予曰:「西蜀又過西。」大師云:「我徑山八十一代祖師,也有幾箇是你四川人,惟四川人最惡癩。」予叉手前云:「合蒙高鑑。」大師遂留之。

三年癸亥。

師二十七歲,參湛然和尚,是年圓具。

按行實云:予在顯聖,問:「紅臉是關公,笑臉是彌勒,未審二老出身處,請師決一決。」師云:「你看我麻臉是甚麼?」予曰:「不審。」師曰:「你圖口快。」予曰:「蒼天,蒼天。」後於座下頓圓大戒,補維那職。

四年甲子。

師二十八歲,參金粟密雲悟和尚,作染牛頌。

按行實云:予在杭州西山病月餘,聞天台密雲和尚赴金粟請,予抱病過金粟。師問:「那裏來?」予曰:「雲門。」師云:「幾時起身?」予曰:「東山紅日出。」師云:「東山紅日出,與汝甚麼相干?」予曰:「老老大大猶有者箇語話。」師云:「我既如此,你者許絡索又是那裏來?」予震威一喝便出。

師一日坐齋堂,顧予云:「他們都作染牛頌,你如何不頌?」予曰:「頌到有一首,只是鋪堂事忙,未暇呈似。」師云:「試呈出看。」予詣師前,畫一圓相,於中書一牛字。師云:「此是古人的。」予一喝便行。

五年乙丑。

師二十九歲,再參湛然和尚於海鹽天寧寺。

按行實云:予在天寧一期畢,辭師歸蜀。師云:「全靠爾輩光揚法門,箇箇似你都去住山,那箇是應得的?」予曰:「學人病軀難理常住事。」

師云:「我有天華、顯聖兩箇叢林,難道養你者箇病人不活?金粟老密只管東打西打,我替他擔盡干計,我老漢只用三寸綿軟舌,尚被人寫帖送我。你們要習,還習我洞上宗好。」予曰:「和尚但放心,學人固是他家種艸,正好拈條白棒,不順人情,打出禍來,大家受用。」

六年丙寅。

師三十歲,復上金粟,主維那西堂事,命造方丈。

按行實云:再參金粟,作禮次,師云:「堂中少箇打磬的,送你進堂去。」予曰:「量才補職。」師云:「正是量才補職。」予主其事。

師一日落堂,惟默然,予問:「正恁麼時如何?」師云:「你可到恁麼地否?」予震威一喝,師便打。予復兩喝,師云:「你再喝兩喝看。」予掀倒禪床,拂袖便行。師追上前,驀頭一棒。予曰:「恁麼為人,瞎卻天下人眼在。」

師舉三聖因緣未畢,予又一喝,師咦一聲,出法堂去。至夜,予叩方丈,作禮云:「今日觸忤和尚。」師云:「屈打你。」予一喝便行,師趕至門外,云:「我到不恁麼,你到恁麼。」

後補西堂,一日相撞,師云:「好新鞋,與汝蹋些泥。」予倒與師一蹋,師休去,旁僧云:「和尚也好頑。」師云:「雙獅距爪,你作頑會。」

復為承當造方丈,緣淺,過杭州,寓昭慶竹院房,掩關,師每以書招出。造完方丈,是冬,眾盈五百,師乃命予與五峰分攝兩堂。

七年丁卯。崇禎元年戊辰。

師三十二歲,悟和尚書曹谿正脈來源一紙并信金付師,及莫春寓苕溪福山。越明年夏,受嘉禾東塔廣福禪寺之請。

二年己巳。

師三十三歲,八月初一日入院,方伯元履丘公并孫和石茂錫起伯諸護法、縉紳居士請開堂演法寺,即清涼國師之講席,向無提持教外別傳者,於是建立天童宗旨,開選佛場,自師始焉。

是年,石帆岳司馬相訪,問:「法臘多少?」師豎一拳,岳頓然面赤,曰:「我東南水方人民老實,莫在者裏惑亂人。」師云:「貧道行腳十五年,今日惑亂著一箇。」岳曰:「惑亂我則可,只恐惑亂愚人。」師云:「阿誰是愚人?」岳瞪目視之,曰:「我也是路見不平,見你年幼,未是你做的時節。」師云:「釋迦老子初出母胎,指天指地,難道也是年幼,未是時節麼?」岳曰:「所以雲門要一棒打殺,我今日一棒打殺你,且作麼生?」師作怕勢,云:「貧道性命幾乎喪在門下。」岳躍然拜別。

三年庚午。

師三十四歲,為𨍏轢嚴居士送大悲像入院上堂。少司成埽菴譚居士請題紫柏大師像,通金粟悟和尚法嗣書,悟和尚耑使送法衣至東塔。

按:師上堂云:「大庾嶺頭提不起,雞足山前成滯貨,衲僧今日獲一披,如雲普覆華王座。」

四年辛未。

師三十五歲,題雪嶠大師像,題和石孫居士行樂圖,復子穀蔡居士書,題金粟悟和尚贊,示空外逵四維寬法語。

起伯孫居士建大悲閣,請師上堂,云:「山僧住此二三秋,拄杖芒鞋未徹頭,千手大悲來摸索,一莖艸上現瓊樓。」

翻刻《指月錄》流通海內。

五年壬申。

師三十六歲,買舟上天童省覲悟和尚,過顯聖,掃湛然得戒和尚塔。既歸,結夏,上堂,云:「東塔今年結夏,老牛老馬歸舍,雖無水艸供看,且喜鞭繩惡辣。」

是秋,師欲還蜀,復上天童辭悟和尚。出山到寧波,慈谿爾赤馮居士延至家中請益,馮▆▆▆▆▆術,師力為拯拔,示以正知見,闔宅感悟。復請上堂,及歸,辭眾。按:辭眾,上堂,云:「楖栗橫擔不顧人,直入千峰萬峰去。」

辭通郡紳衿,遂抵金陵,石衲余公於集生菴請小參,示準提菴琢璞公法語,為報恩寺淨心上人題指月軒。

遊靈谷寺,題偈云:「偶來靈谷法堂上,坐聽松聲遞遠鐘,莫是誌公時說法,廣長舌底露機鋒。」

及到夔之萬縣,寓廣濟寺,高梁紳士壽北涂公、中憲瀑崖高公、古良甫叔度昆仲迎師至萬年寺,虛白公虛席延留,旦夕問道。

六年癸酉。

師三十七歲,梁山邑侯費公、馮司列善長、胡玉川居士、心海法師請住萬峰太平禪寺。師四月入院,蜀人久未響此音,師一演唱,有志正因之士遠近趨風,爰開闢叢林制度,立九旬安居風規,為眾提持搥拂不輟,衲子獲益,互相激揚,山還水聚,道化日隆,乃有題十景之句、製先覺宗乘序。歸太竹,掃大持薙染師塔,復還萬峰。

七年甲戌。

師三十八歲,是年佛殿僧堂百廢俱舉,廊廡階砌堊墁一新,至冬落成。按:師上堂,云:「復古太平寺,悽然感廢興,寒灰八百載,破衲兩三僧。黠鼠居香積,妖狐吹佛燈,黃金重布地,不識有誰能?」

與雪灘陳太史書,復江陰馮縣令善長書,象崖珽首座初受蟠龍請,師以書勉之。

靈筏昌久親椎拂,師示以偈云:「有時度盡驢和馬,又去虛空接聖賢。」

冬十一月受中慶請。

八年乙亥。

師三十九歲,春三月,維豐朱公、登伯馮公請住中慶禪寺,四方翕聚,鍛煉既嚴,省發亦眾,遇境逢緣,轉加策進。故入院上堂,云:「山僧向南方走一回,拾得幾箇金剛圈、一籃栗棘蓬,今日對人天眾前不辭拈出,與諸人共相吞跳。」以拄杖打圓相,云:「者是金剛圈,試跳看。」復豎拄杖,云:「者是栗棘蓬,試吞看。」(云云)。

是年,悟和尚七秩,師修啟耑使上天童慶祝。復瀑崖高公問道書,復無際凌虛公書,復昭覺惟一公書。

九年丙子。

師四十歲,緇素嚮化,眾多事繁,立體宗寧為監寺,及師誕辰,萬指圍繞。復宕渠流長蘇公問道書,復雪門璨別峰璽字水拙書。是冬受開縣栖靈請。

十年丁丑。

師四十一歲,秋八月,住栖靈。冬十月結制,制中為眾提撕,略無倦色。按:病起上堂,云:「病僧為病極,說法乖法式,靜地念摩訶,尋聲入福慧。」復云:「二十年來經藥餌,不知此疾是膏肓。」

復破浪舟偈云:「梅華雪子競峰頭,開落渾然春信浮,觸到面門須著眼,莫教穿過臭髑髏。」

示竹微奉離指示法語。

十一年戊寅。

師四十二歲,冬十二月,檀越蘇流長請住渠縣祥符禪寺。先是君一老宿與蘇公闔郡紳士商確已定,欲建禪期,須行南方體裁。及師入院,百度整齊,遂立君一公為監寺,總理院務,衲子四來,率多氣岸。按:解制,上堂,云:「祥符解開布袋,放出一群猛虎,不會獅子翻身,箇箇解打口鼓。」蜀都自此咸欽法化之盛矣。

十二年己卯。

師四十三歲,春二月,王兵馬太乙、李居士鳳山請住廣安大竹縣無際寺。師初慮故里人愚朴,難向佛頭著糞,先復王公書云:「貧道垂髫時,視鄉黨中人多脂粉氣。今門下欲貧道唱還鄉曲,想是鵝王擇乳,素非鴨類耳。」至四月,師與眾同赴結夏安居,龍象蹴蹋展佛祖機用,一郡欣所未聞,後欲以梓里之情延師久住,時萬峰眾護法以太平開拓有年,宜永標赤幟,不可虛席也,乃強迎歸萬峰。

十三年庚辰。

師四十四歲,是冬,重整爐鞴,痛施鉗鎚,英靈泉湧,氣吞諸方。忽一僧從聚雲來,將吹萬上堂語呈似,師看畢,太息久之,乃普告大眾云:「聚雲釘樁搖櫓,妄擬祖庭,反謂嫡悟嫡據者為非,自甘嗣遠嗣死者卻是,甚至穿鑿識案,謾惑無識之輩,紐捏枝派,冒籍有宗之門。不知大慧門下有九十四人,迄今五百年來久無影響,而聚雲輩焚香發誓,結五十三人撾鼓陞堂,一旦嗣之,不知斯輩得何據乎?試問聚雲輩:夢眼何故不開?活的不嗣,而反嗣死無對證者。何不索性做箇過量人?獨擅嘉聲亦得,而乃刺腦入膠盆耶?既謂漢月致書,識聚雲為大慧種艸,則何不效黃檗、不嗣馬祖,而竟嗣百丈?今聚雲反嗣大慧而不嗣漢月,較之古人之智天淵矣。」遂作佛道聲價以闢吹萬遠嗣大慧之妄。

十二月,開縣徐檀越通碧特修大寧佇候,復有敘府牟吏部尚書秉素、樊督臺我劬二護法耑啟,延師蜀南闡化。師以先受大寧之請為卻,而牟慕道之心甚切,更不相讓。越明春,重遣員役輿師,遂南行矣。

十四年辛巳。

師四十五歲,二月過酆邑,覺城柱迎師入平都山,與紳士同請益并祈法語。及抵敘州,緇素馳逐瞻仰。師曾有偈云:「拄杖肩輿入市廛,大驚小怪亂言傳,雖無道況垂千古,卻有禪名播萬年。」牟遂延於佛蓮禪院,日夕咨決心疑,滿慰夙願。以牟昔年奉差金陵,南中士大夫結社集生菴,牟得與同參。後因王程期迫,依依難別,朝宗和尚告曰:「天童衣缽正在破山,歸而求之,何用他覓?」今入師籌室,方知朝宗和尚恩大難酬。

厥後師蟠龍開爐,峨嵋瓦屋僧侶雲臻,久參、初進,一皆覿面提持。按:是期上堂,云:「凜凜朔風吹敝廬,人人凍裂箇皮膚,就中有點天然別,分付梅華樹幾株?」時牟與樊喜法席之盛,得未曾有。

十五年壬午。

師四十六歲,春初於蟠龍解制,即放舟東下,過開縣,應徐公之請,而徐公已謝世矣。

自師南上時,致書相報,徐公適於官潭舟中開函,不能速就思緒,便投身水中。徐公本浙人也,原親覲天童悟和尚,起法名曰通碧,客於開縣有年,故慕道之篤如此,四方聞者皆謂徐公真為法忘軀人也。師為彼小參,云:「西津壩即西方境,官潭子是白蓮池。」時大眾感歎,欲久住大寧,共酬徐公之願,伊闔宅不廢初志,一一傾心大開法席,乃安徐公位於禪堂之側。

與眾同事作十二時歌,撰黃龍寺碑文。

十六年癸未。

師四十七歲,壬午冬,師在大寧聞亂風漸起,乃歸大竹之佛恩,以佛恩山深可避故也。此時人多風鶴之驚,大眾親師已久,依依不忍離其翼贊。

叢林擔荷大任者則有雪臂巒、敏樹相、澹竹密、孤石憲、燕居申、丈雪醉,三吳等重為修葺,安眾待時。

按《佛恩錄》云:「千千龍鳳從茲止,萬萬獅麟自此歸。」即豎大殿日上堂語也。

是冬,烽煙四告,師謂眾曰:「汝等遠避,老僧聽天安命。」群賊入寺,見師形貌奇偉,誤認為達州唐進士,欲加苦拷,師慈心善導,為說山中道人行履,賊皆釋疑散去。即有偈十首,其一曰:「鬚短髮長近俗容,安名立姓謂唐公,于中幸有一星別,說法聲同意不同。」時眾皆遠遯,惟雪臂巒一人不離左右,雖與難亦無怨也。厥後眾方歸,強師過萬峰,抵佛香,建活埋菴。

大清龍飛順治元年,甲申,時蜀中未通,尚沿崇禎十七年。

師四十八歲,春三月,蜀江北岸遍地干戈,惟南岸山谿險危,兼有土兵禦侮,耑使馳書達石砫司秦總戎良玉夫人處,秦即差官同永貞上人過忠州迎入石砫之三教寺,風土人情更覺淳厚,可為安居之地。

二年乙酉以至丙申年止,蜀中尚沿明號。

師四十九歲,彼司之人嚮沾法化,信敬有加,初為隱遯計而瓢笠追隨,復成法席。示壽山福、蒼松鶴、竹帆波、覺城柱、默石悟法語,示馬宣慰嵩山偈,復黃銓部郎六解書。

三年丙戌。

師五十歲,春正月,師誕辰,緇素同慶,皆以世禮尊之,師亦怡然大快。時故舊紳士或耑書慰問、或親炙座前,如秉素牟公以古人懸艸履於門上為問,師復之最詳。與王相公春石書,與田兵憲素▆書。

四年丁亥。

師五十一歲,是春,近宸張公請住天祐寺,師於佛誕日入院,冬建禪期。蓋張公以司人未聞西來密旨,堅請曲垂開示,提醒人心。

鄰有三台寺,碧虛老宿事師最切,自造壽塔,乞師作銘,并乞題行樂圖,云:「行住坐臥,人之威儀;松竹梅石,山之秀氣。器界根身,萬法歸一。爾鼻兮,香金爐;爾足兮,蹋頑石;爾耳兮,聲幽松;爾手兮,執如意。尚餘竹與梅,堅節而素質。呵呵!堪笑爾碧虛,堂堂乎若是。」

五年戊子。

師五十二歲,兵戈紛起,民不能耕,所遭饑饉。有骨力衲子同甘寂寥,勇銳辦道,師亦彌加提策,即有客相訪,隨家豐儉而已。示石年曹公偈云:「為月開門笑遠山,光樓聲發骨毛寒,老僧無別營清供,待客惟將竹數竿。」

六年己丑。

師五十三歲,嵩山馬宣慰請師為祖覃太夫人良玉對靈小參,三教主人常然公為師永貞長老請對靈小參,復侍佇黃公書,示厥中侍僧法語。

二月,東川呂相國耑書迎入司中一晤,初以老病為辭,呂因軍務所羈,不能趨榻,強請再三,師乃策杖而往。一見,便把住問云:「你是呂相國麼?」呂曰:「不敢。」師云:「父母未生前姓甚麼?」呂擬議,師便棒。呂大怒,師復打。呂趨進,師笑云:「將謂將謂,原來原來。」遂說偈云:「無端平地起孤堆,嚇得虛空顛倒走,痛打金毛人不識,幾乎翻作跳墻狗。」呂出諍論,以勢相加,師又說偈云:「父母未生前句子,等閑棒著發無明,猛然省得非他物,十八女兒不繫裙。」呂乃省,送歸三教。後通書云:「承施棒喝,卻得透脫一陣黑風黑雨,原自天朗日晴,只恐一夥盲人不識此段因緣耳。」師復書云:「昨與閣下彈丸地上相逢,此奇緣也,勢不可不斗膽,果符素心,漆桶子快;不然,老僧與閣下咫尺天涯矣。承命敝檀越堅留三教,因天祐人來接歸,聊具瓢拂機緣偈語以悉鄙衷。」呂耑書謝云:「遠承切念,親囑慈旨,從今拜教多矣。他年天台山上,幸以隻手相攜。」(云云)

五月,石司亦有烽煙侵境,呂耑使請師過渝之彭水,師欲上峨嵋逸老,辭呂出江。

七年庚寅。

師五十四歲,時立陽李總戎屯兵涪陵特營精舍,堅延憩錫,師以間關險阻暫允其情,後李事師如弟子禮。師嘗謂李曰:「上帝好生,宜護惜殘黎。」李即出令,不許誤殺一人,迄今蜀東頌德不已。

小山于總戎聞師直心導物,未親法音,延至黃化城署中,頻頻請示佛祖因緣,師一一隨機獎勸,或說罪福、受報、好醜,皆以不殺為至德。于心感悟,乞垂法語,并請題雙松,偈云:「城開黃化松雙栽,為鼓風濤引鶴來,近日如何枯不併?獨參天地靖氛埃。」方欲久沾慈誨,而李復延歸涪陵。

八年辛卯。

師五十五歲,是秋,張兵與于李相戰,師復入南濱,進梨水。忠路司覃公諱敦源者,延住福田寺,禮遇甚優,有「苦李昔拈今熟也」之句,蓋覃曾親師椎拂,故契合如斯。

鐵鶴寺象崖法嗣訃音至,師悼以偈曰:「遙聞鐵鶴已沖霄,留下空巢期寂寥,瓢笠思隨雲水散,風帆義逐雨華飄。念年鼓粥終初志,十處開堂始稱豪,同汎錦江三峽上,豈知爾去益吾勞?」

是冬,萬縣首四譚公以北岸地方烽煙大息,懸佇歸里,猶慕景星,耑使延師出江,重布當年法化。

九年壬辰。

師五十六歲,是春,率眾還,南浦譚公迎於太白崖萬年寺居焉,見愚賢菴玉環、續長等,獲瞻師面,如隔世重逢,左右給侍最為精勤。

首四譚公每邀譚爵臺士心、西崑兩大護法與師終日劇談,共慰多年積慕之懷。

請題太白崖詩,云:「太白危巖坐,舞華飄杖黎,穿人鼻孔句,為我省詩脾。調古噴寒玉,風高長紫芝,詞壇騷骨在,付與林鳥啼。」

緇素方謀久住之策,本明徹、西瞿望亦緣別師有年,議諸檀越梅、王、冉、徐、楊等請師過開縣休夏。及到龍城,見聞者莫不合掌加額,咸稱古佛重來。與本明偈云:「干戈隊裏幾經秋,恐我師徒難聚頭,今日相逢舒一笑,兩城煙水自悠悠。」

四月一日,於紫雲寺安居一期畢,范、楊二檀越請於栖鳳結制,師陞座,云:「紫雲解座,栖鳳陞座,雖是兩彩一賽,要且不離者箇。」以拂子打○云:「佛子住此地,則同佛受用,常在於其中,經行及坐臥。」

至冬,高梁聖瑞姚護法請住金城寺,乃為眾開爐,舊日參隨衲子同聚法筵,大振頹綱,宛如昨日。

十年癸巳。

師五十七歲,聖瑞姚公請於師,曰:「和尚門墻高大、龍象甚多,非大道場不能海納山容。弟子卜得一山,俗傳古之黌宮,尚有老桂二株,局面恢弘,可建一大梵剎,乃屈杖履一遊。」師覽云:「此山較之,千二百五十人同居,猶其少者也。」

是秋,鳩工採木,於佛成道日豎大殿、方丈、僧堂三十餘楹,即名之曰「雙桂堂」,遂結冬安眾,頓成大觀。

十一年甲午。

師五十八歲,丈雪醉自夜郎來省覲,師命上天童代掃悟和尚塔,每告醉曰:「老僧欲詣先老和尚塔前拈一瓣香,奈年來荒亂,道路荊蓁,汝不辭勞,可先為老僧一往。」遂書送行,偈曰:「雪骨冰肌誰箇知?臨行相贈扇頭詩,清風贏得還歸握,漫莫逢人露一絲。」并送法孫佛冤法語。

十二年乙未。

師五十九歲,得法弟子分化四方。凡乘▆▆▆者,聞師嚴峻之風,咸欲親承棒喝。奈川原曠絕,兵燹之後,百里無人。其負笈來從,有樹下宿者、有塚間宿者、有溪畔巖穴而宿者,皆冒險乘危,甚至官司嫌疑而鞫問者。如斯道路,楚水秦關猶霧擁雲臻。

是冬,立靈木綬空如禪為監寺,心宗、慧心為副寺,清溪為首座,本如為維那,道雅為典座,松溪為直歲,卓爾、朴存、燕石、繼竹為知客,雲幻聖可參之西缽,忘我東也為侍司,分領其事,規約整齊,雙桂道風大振遐邇矣。

謝銓部郎沛之、曾邑侯勝幢入山問道,答田司李維敘書,答牟將軍麟玉書,復趙孝廉羽鐄書,復法孫語嵩裔書。

十三年丙申。

師六十歲,復李制臺培之書,復方太史神生書,復文督學君山來韻,為馮明經砥中薦先考列司善長對靈小參。是年,凡嗣法門人、遠近學侶皆集座下,同慶大年,雖遐陬僻壤,莫不繪師像而瞻禮焉。

十四年丁酉。

師六十一歲,關南平西親藩福晉耑使齎信香、法衣、并法被、爐奩、華幔、茵褥,凡法座之可嚴飾者無不備焉,請上堂說法,請題自真贊及法語以歸。緣法孫懶石聆住漢中府靜明寺,與藩府相近故,特來請法也。

十五年戊戌。

師六十二歲,慕義譚侯府士心薦先慈請說法,師命靈木緩理院務,同眾至天城對靈小參。譚感謝,請於太白巖萬年寺休夏,尋受請結制。師暇時偕諸公遊天生橋、流杯池、岑公洞,勝蹟名蹤,皆有乘興之句。

是冬,歸雙桂。時丈雪醉住嘉禾青蓮寺,東塔監院清白常勤,舊房僧慈霖洽,同紳士金太師之俊、譚司業貞默、朱郡侯茂時、汪進士挺、王方伯庭、文學施博翁、天麟法姪嚴大參等,修公啟,請再住東塔。師因巫峽烽煙未盡,猶多阻滯,以稍遲趨命復之。

復徑山法弟費隱和尚書,示再三法語,示鐵印法語,示野月法語。

十六年己亥。

師六十三歲,李制臺出師夔關,耑書問道,師復最詳,更贈以偈,有「重開巴國蘇民困,再造夔門起世賢」之句,李覽大悅,志擬旋師,躬親法座。後巫峽屯兵六載,屢裁問答之書。

十七年庚子。

師六十四歲,峨嵋諸剎名宿思聆法音,欲究此事。有法孫紫芝住峨嵋之萬年寺,眾與商確,專趨法座,啟師逸老峨嵋。師辭以衰病,不能跋涉。後峨嵋高志之輩皆接踵而來,朝夕磨礪,師施以本色鉗錘,均有深省。

十八年辛丑。

師六十五歲,法堂告成,廊廡畢備,復建一楹於法堂之左隅,題曰「寢堂」。凡斲木拽石、挑磚運瓦,皆僧侶躬為之,猶有力行而恐後者。制臺李嘗問使:「雙桂叢林體制,僧徒功行何如?」使對:「以梵宇巍峨,寮舍恬靜,其中皆真誠學道之士,約萬有餘指。」李乃大書「燈傳無盡」四字額之。

康熙元年壬寅。

師六十六歲,為靈隱文題自真贊,為兩生從題自真贊,為法孫憨月燕石題自真贊,復白刺史完初來韻。師與白酬答最契,有「惆悵離騷壇未冷,平都山又墨花生」之句。

是年師歸故里,重修度親菴,安眾學道,與眾說法,用報親恩。蓋此菴建於崇禎末年,以世亂未及落成,今特為修理,亦不負度親初志云。

二年癸卯。

師六十七歲,為印貞劉夫人薦夫君譚西崑上堂,為梁山縣令飛雲彭公入山飯眾上堂,為襄陽于元戎小山題平寇伯彥侯曾公像贊,復重夔鎮程元戎萬夫書,復忠南汝止高副使書,復遵義余太守君維書,示譚虞卿任卿兩總戎法語,題天童悟和尚真贊,復風穴雲峨法姪書。

三年甲辰。

師六十八歲,是秋,巫山已定,楚蜀道通,師有天童之行,速於急湍,乃發書渝城,喚蓮月正歸。書云:「雙桂常住,汝當來接手,以代一臂之勞,令老僧往天童掃塔,報師恩德,不忘遞代相承也。萬望垂憐,至祝至祝。」正趨座右。

時制臺李凱旋太夫人訃音倏至,即差員役進雙桂請師薦親,前歸巴渝,以候杖臨。

師命雲嶠水監院、蓮月正領眾,乃過長壽縣,及抵渝城,緇素爭先拜於街市,乃至屠兒亦皆稽首。

李延寓觀音寺,於官衙設座,請師為母說法。李跪聽母位之側,蓋思親之切而尊法之至也。

示李制臺楊夫人法語,示子李雯法語,示秉儒牛公偈,示寶峰慧偈。

後李欲留住崇因寺,師不勝應酬,辭歸雙桂,道途風雨,每有寒暑之恙,掃塔之行自茲未果。

四年乙巳。

師六十九歲,丈雪醉中興昭覺,張撫臺坤育、鄭提臺西雲、郎藩臺鈞衡、李臬臺息六、郭道臺餘菴、冀府尹蓑翁入山問道,醉以師平素行業、動靜體裁、出詞吐氣迅捷鋒鋩,言於眾宰官皆懷企慕,迺力修昭覺,各通請書,師以老病辭謝。

時澹竹密自成都艸堂特趨慶祝。於佛成道日,師命秉拂上堂,以法衣、拄杖、爐拂等總付代勞。

夔州邢府尹拙溪入山問道,師示以偈:「食祿元來各有方,老僧雙桂君瞿唐,相逢沒甚好消息,拳頭巴掌絕商量。」新寧沈縣令廷勱入山問道。

是冬,南北學者及得益弟子連袂而來,趨歸如市,師命眾執事竭力開爐,彌加整飭,迺普告大眾曰:「今年不惜眉毛,重打口鼓,向後更不說禪、亦不說戒。爾等欲參禪、受戒,不可後也。」眾謂師年尊謝事之說,而不知已無意於世矣。

五年丙午。

師七十歲,正月十五日,將眼、耳、鼻、舌、身、意分成六偈,付囑六人,以終生平之事。

越廿一日,師誕辰,遠近士大夫、當道宰官、及入爐鞴久近弟子左右環擁,莫不懷香瞻戀,共慶大旬。自此謝絕人事,閒居寢堂。

至三月初十日,師示微恙,落堂告眾云:「老僧年經七十,四大漸頹,報緣將盡。」眾等白言:「耑人請醫。」師云:「不可,人生去來,原屬平常,何必貪壽?但率眾修塔,乃是真孝。老僧行徑雖異諸方,然去亦不同故套。從上有坐脫立亡者、有拈拂豎指者、有奇言妙句驚世駭俗者,老僧若入涅槃,秪是起居如故,候時至則瓜熟蔕落,自然之道也。至於叢林風規,確守為上,亦如老僧住世無二,勉之。所有竹杖、瓢笠、道具之類分與舊契,尚存衣缽之餘可付丈雪醉修昭覺祖庭。」

至十六日午時別眾,眾皆潸然。師卻就寢,少頃復坐,指燭顧眾而逝。僧俗弔慰,哀聲震地。

丈雪醉至,欲舁棺至昭覺建塔,眾皆力爭,遂塔全身於本寺萬竹山之前,仍公舉雲嶠水為監院,眾執事如舊。丈雪醉負衣缽爪髮,塔於昭覺影堂之側。

師建法幢凡十有五,陞堂語要、普說小參、機緣法語、拈頌偈贊、書問雜著,先是丈雪醉編成十二卷,離為二冊,刊入嘉禾楞嚴藏室流通。其有後錄、如記錄,參之秘所集,亦刊行以壽於世矣。

剃度弟子印開等凡百餘人,嗣法弟子八十七人,南北分化,各振家聲,或輔弼叢林,深養厚蓄、或誘一郡、或導一國、或居止不定,訶佛罵祖,雖未付授而昭昭然大有光明者,又未可枚舉也。

若夫宰官紳士,有入山問道者、有久入參請者、有隨緣理會而漸漸發悟者、有親受鉗錘而處處露鋒鋩者、有同事攝化而弘護法道者,亦莫能盡述。

師根性猛利,天資高強,工夫急切,徹悟淵深,行腳扣擊,當鋒已少其人。出身作用接物端如掣電,所以自東塔開法,至于西川十五名藍,驅耕奪食,皆是利害腳手,鍛生煉死,無非惡辣鉗錘。凜凜威光,如嵒壁千仞;赫赫聲譽,似雷震九天。縱逢劍戟武夫,瞻德容而斂其暴怒;即遇王公宰輔,欽法令而小其威權。

晚年隨鄉入俗,謙光應機,笑裏有刀、泥裏有刺,或語、或默,或喜、或嗔,皆莫辨其可否,直令人懷疑而發悟。差殊品彙,教澤均沾,一知半解,雖士庶亦有焉。故示寂時,毋論遠近、貴賤、緇素,輓詞哀聲盈門而追慕不已耳。

今敬述平生出處大略,攷全錄歲月而編次之,以為後世取則云。

破山明禪師年譜(終)

破山明禪師塔銘

敕封徵仕郎、翰林院庶吉士、癸酉科孝廉巴縣劉道

開撰文

賜進士及第內弘文院編修,遂寧縣李仙根篆額。

賜進士出身徵仕郎、禮科給事中、前吏兵工左右給事中、翰林院庶吉士、廣東道監察御史劉如漢書丹。

原夫江漢炳靈、岷峨毓秀,山川間氣,聖賢篤生。自少林西來、曹溪纘緒,而南嶽一馬首誕什邡,是則宗門之盛,實吾蜀人啟之也。自時厥後,代有名宿,莫不家敷智蕊、戶燦心燈。求其得髓弘宗,圓機應世,王公欽範,走卒知名,本衛法之苦心,運大人之作用,逆順莫測,遊戲無方,不得不推我萬峰老人矣。

師諱海明,號破山,俗籍順慶之大竹,元勛奕葉,相傳蹇忠定之裔孫;古佛因緣,共說昭覺勤之轉世。生含異質,幼挺奇標,堯眉舜目,幾符智者之姿,龜背鶴形,不讓純陽之表。亦娶妻而生子,同耶輸與羅睺。行年十九,忽厭塵凡,薙髮出家,挑包行腳。偶聽慧然法師講《楞嚴經》,至「一切眾生皆由不知常住真心、性淨明體,用諸妄想,此想不真,故有輪轉」,遂終日疑悶,乃閱古人公案,如銅山鐵壁,無隙可入,於是孤身出蜀,見數耆宿不能決疑。

俄住楚之破頭山,刻期取證,以七日為限,逼拶至極,經行萬丈懸崖,自誓云:「悟、不悟,性命在今日了。」

時交午未,忽見銀色世界一平如掌,信步舉足,不覺墮於崖下,竟將左足跌損,從前礙膺之物泮然冰釋,高聲叫云:「屈,屈。」

自此出山南行,參數員尊宿,末後至金粟,機鋒上下,才辯縱橫,粟書源流一紙,加以信金一緘,秖受下山暫住苕溪。

己巳秋,嘉禾紳衿請住東塔,遠近學者歸之如雲,粟聆之曰:「華開檇李,果熟蠶叢。」

癸酉春回蜀,卓錫於萬峰古剎,學者歸之,亦如東塔之眾也,有「黠鼠窺香積,妖狐吹佛燈」之句,蓋鰓鰓乎有今日狂禪之慮矣。師主萬峰凡十餘年,甲申以來,刀兵橫起,殺人如麻,有李鷂子者殘忍好殺。師寓營中,和光同塵,委曲開導。李一日勸師食肉,師曰:「公不殺人,我便食肉。」李笑而從命,於是暴怒之下多所全活。昔人以澄公之於二石,如海翁狎鷗,師不但狎也、而且化之矣。拯溺不規行,捄焚無揖讓,此之謂也。然自此人目師為酒肉僧,反有藉師為口實者,師以救生為衛法之苦心,甚不得已也。

壬辰癸巳間,蜀難漸平,師回梁山之金城寨。去寨半里,有舊紳別墅,尚餘老桂二株,師葺而居之。顏其堂曰「雙桂」,門曰「福國」,麤成叢林,而四方學者至復如歸。師隨其一知半解輒有付囑焉,或疑其付法太濫,而不知師於此又有深心也。蓋佛法下衰,狂禪滿地,倘一味峻拒,彼必折而趨邪。師以傳法為衛法之苦心,甚不得已者也。

師之名,上自朝廷、下及委巷,近而中夏、遠而外國,罔不聞知。總制李公奠安全蜀,數遣使迎,師皆力辭。甲辰秋再使敦請,師不得已,飛錫臨渝,盤桓九旬,相得甚歡。李公享師以牢醴,師閣箸曰:「山野昔遇惡魔而開齋,今逢善友而止葷,從茲不御酒肉矣。」遂辭而歸。

丙午正月廿一日,壽臻古稀,道俗集慶者萬有餘指。

至三月初十日,師示微恙,預申沒後之約,不用茶毘內棺外槨,便服入殮窆如俗人禮。是月十六日亥時,盥漱搭衣,以手指燭,端坐而化,壽七十,坐臘五十九。

坐道場語錄一十二卷,入嘉禾紫柏院,流通海內焉。

時有得法弟子丈雪醉公將塔師全身於梁之艮龍山麓,影堂設於成都之昭覺,走書請銘於不佞,道開矍然曰:「予何言?師之道德在天下,天下之人能言之也;操履在叢林,叢林之人能言之也。必欲予言,亦言其甚不得已之苦心耳。夫甚不得已之苦心,是馬祖之所難也;馬祖之所難而師易之,雖謂師為什邡之跨灶可也。」

爰系之銘,銘曰:

坤維禪宿, 肇自馬祖, 臨濟溈仰, 兩燈並譜。

濟下兒孫, 楊岐獨盛, 傳至天童, 枝端派正。

萬峰崛起, 忠定後裔, 矯矯人豪, 堂堂法器。

十九辭家, 廿七圓戒, 不屑蹄涔, 直操溟澥。

金粟老子, 眼明手毒, 一瓢惡水, 洗腸換骨。

再振滹沱, 旁起四宗, 花開檇李, 果熟蠶叢。

九坐道場, 單提心印, 魔與魔民, 一戰而勝。

烹佛鍛祖, 補天立極, 師於祖庭, 實有勛惠。

劫遭離亂, 殺人無算, 處劍戟林, 如家常飯。

遊戲神通, 飲酒食肉, 長鯨吸川, 燒豬果服。

但爾諸方, 不當學我, 伊尹之志, 有之則可。

酒肉破戒, 濫付招毀, 原師之心, 大不得已。

天子聞名, 王侯願交, 黃麻不羨, 青山逍遙。

行年七十, 化緣已畢, 雙林、雙桂, 是一?是二?

無偈可留、 無法可說, 獅子頻呻, 指燭而滅。

遺令官斂, 法同縉紳, 身後一著, 猶是逆行。

艮龍之麓, 窣堵堅好, 八部天人, 香花圍繞。

隻履已西, 幻殼斯藏, 我銘貞石, 萬祀垂芳。

破山明禪師塔銘(終)       板附楞嚴

(浙江湖州府尹副)

(曹溪正脈三十七世法孫徹巖捐貲敬刊)

(破山老人年譜補入語錄流通海宇)

(法孫 正生對 常奇書)

(康熙庚戌冬日,嘉禾楞嚴寺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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