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石窟里待了一会儿,然后点了根烟,这样一来他再跟她会合的时候就可以说,“我躲进洞里是为了抽一口”或是诸如此类的托辞。等他从洞里出来以后,却发现只有向导一个人站在那儿,头侧向一边在注意听什么动静。他说他听到了一种声响,经他这么一说阿齐兹也听见了:那是一辆汽车的声音。他们正在卡瓦道尔崖的外侧山肩上,又向上爬了二十码之后,就能看到下面的平原了。一辆小轿车正沿着昌德拉布尔公路朝群山这边开来。不过他们还是看不太清楚,因为陡峭的山崖在顶部打了个弯,不容易看到山脚下的情形,等汽车再开近些,反而根本看不见了。它无疑会在差不多他们的正下方停下来,因为到了那儿宽阔的公路就会退化为一条羊肠小径,他们那头大象就是在那儿不得不侧转身形,进入群山之间的。
他往回跑去,想把这个奇怪的消息告诉他的客人得知。
向导解释说奎斯蒂德小姐走进一个石窟里去了。
“哪个石窟?”
他含含糊糊地指了下整个石窟群。
“你应该一直看好她的,这是你的职责,”阿齐兹严厉地道。“这儿至少有十二个石窟。我怎么知道我的客人在哪个里面?我刚才进的是哪个洞?”
同样是那个含含糊糊的手势。阿齐兹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甚至都不能确定他回到的是同一个石窟群。四面望去到处都是石窟——看起来这就像是它们的发祥地——而且每个洞口看起来都一样大小。他不禁暗想:“仁慈的老天啊,我把奎斯蒂德小姐给丢了!”然后他定了定神,打起精神来平心静气地开始找她。
“大声呼喊!”他命令道。
等他们喊了一阵以后,向导解释说喊也没有用,因为人进入马拉巴尔的某个石窟后,除了洞内自己的声音,外面不论什么动静都听不见。阿齐兹抹了抹脑袋,衣服里面开始汗如雨下。这个地方简直就是个迷魂阵;时而是一块阶地,时而是之字形的小径,而且到处遍布着沟渠,这里一拐,那里一弯,简直就像是蜿蜒曲折的蛇行轨迹一般变化莫测。他想挨个把每个石窟都找个遍,可他又根本分不清到底哪个是哪个。要么洞后有洞,要么成双成对,还有好几个石窟簇拥在一条隘谷的入口处。
“你过来!”他柔声叫道,而等向导来到他跟前以后,他猛地抽了他一个耳光以示惩罚。那人拔腿就跑,就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他心下暗想:“我这辈子算是完了,竟然把我的客人给弄丢了。”然后,他才为这一神秘事件找到了简单而又理由充足的解释。
奎斯蒂德小姐并没有失踪。她已经跟小轿车上的人会合去了——他们无疑是她的朋友,也许就有希思洛普先生。他冷不防一眼瞥见了她,大老远地在隘谷那头——仅仅就那么一瞥,转瞬即逝,不过她确实在那儿,相当明显,身陷在岩石之间,正跟另一位女士说话呢。他真是如蒙大赦、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一时间都没想到她的行为举止有什么古怪的地方。他已经习惯于既定计划的突然变化,想当然地以为她是一时兴起才跑下卡瓦道尔崖的,大概是想乘上小轿车兜兜风吧。他转身一个人朝自己的营地走去,几乎就在同时,突然看到了一样若是一分钟前肯定会让他极度不安的东西:奎斯蒂德小姐的野外双筒望远镜。那架望远镜就在一个石窟的洞口边,落在入口通道的半中间。他原想把望远镜背在肩上带回去,可上面的皮背带已经断了,所以他把它揣到了口袋里。已经走了几步以后,又想起她也许还遗落了别的什么东西,于是他又折回来检查了一番。可是刚才遇到的难题再度出现:他无法识别刚才离开的到底是哪个石窟了。他能听到山下平原上汽车发动的声音;然而他却再也无法瞥见汽车的影子了。于是他沿着山谷的坡面迅速下山,朝莫尔太太休息的营地赶去,下山的行程比上山容易多了:他那小小营地的颜色和乱哄哄的景象很快就展现在他眼前了,就在那营地正中他一眼看到了一顶英国人戴的那种遮阳帽,而在帽檐底下冲着他微笑的——真是太让人喜出望外了!——并非是希思洛普先生,而是菲尔丁。
“菲尔丁!哦,我真是想死你啦!”他叫道,头一次丢掉了“先生”二字。
而他的朋友也跑上来迎接他,整个人是那么开心和快活,一点架子都没有,忙不迭地大喊大叫,为误了火车又是解释又是道歉。菲尔丁就是乘坐刚刚抵达的那辆小轿车赶来的——德雷克小姐的车——另外那位女士就是德雷克小姐。他们谈呀,说呀,讲个没完,所有的用人都全停下烹调早餐的活计凑过来倾听。德雷克小姐可真是没话说!她在邮局碰巧遇到了菲尔丁,就问他:“你怎么没去马拉巴尔山呢?”听说他如何误了火车的经过以后,当即就主动提出开车把他送过来。又是一位好心肠的英国女士。她在哪儿呢?菲尔丁发现营地之后她就和司机留在车上了。汽车开不上来——是呀,当然开不上来——那好几百号人都必须下去夹道欢迎,把她给护送上来。那头大象都该亲自……
“阿齐兹,我能先喝一杯吗?”
“当然不能。”他飞奔着前去给他拿喝的。
“菲尔丁先生!”莫尔太太从她那片阴凉地里叫道;他们俩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因为他刚一来到就正碰上阿齐兹从山上一阵风似的奔下来。
“再问一声早上好!”他叫道,发现一切都很顺利而倍感欣慰。
“菲尔丁先生,你见过奎斯蒂德小姐了吗?”
“我这不是刚刚才到嘛。她在哪儿呢?”
“我不知道。”
“阿齐兹!你把奎斯蒂德小姐给弄到哪儿去了?”
阿齐兹手里端着杯喝的正走过来,对这个问题不得不考虑了一会儿。他心中充满了全新的快乐。这次的野餐在经过了一两次严重的意外之后,其结果居然比他梦想的还要完美,因为不仅是菲尔丁赶了过来,还带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哦,她很好,”他道,“她下山见德雷克小姐去了。来吧,为幸运干杯!‘请,请’[1]!”
“为幸运干杯,但我可不要什么‘请,请’[2],”菲尔丁呵呵笑道,他很不喜欢这个短语。“为印度干杯!”
“为幸运,也为英国干杯!”
德雷克小姐的司机将打算前去迎接并护送他女主人上山的大队人马拦了下来,告诉大家她已经跟另外那位年轻女士先行返回昌德拉布尔了;她派他上来跟大家说一声。车子由她亲自驾驶。
“噢,没错,这极有可能,”阿齐兹道。“我就知道她们会开车去兜兜风的。”
“昌德拉布尔?那家伙搞错了吧,”菲尔丁惊奇地叫道。
“噢,不,可为什么呢?”他挺失望的,不过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那两位年轻的女士无疑是知交密友。他当然更乐意招待所有这四位客人一起用早餐;尽管如此,客人们还是一定要随心所欲才好,否则他们还不变成囚徒了嘛。他于是仍旧高高兴兴地监督用人们张罗麦片粥和冰块去了。
“出什么事啦?”菲尔丁问,他立刻就感到事情有些蹊跷。驱车前来马拉巴尔山的一路上,德雷克小姐都在喋喋不休地絮叨这次野餐的事儿,称其为意料之外的赏心乐事,并且说,相较于那些一心想盛情款待她的印度人,她更喜欢那些压根儿就不邀请她的。莫尔太太坐在躺椅上,来回晃荡着一只脚,显得阴沉而又愚蠢。她说:“德雷克小姐最不让人省心了,一时一刻都不肯消停,总是急吼吼的,总是想着尝试什么新鲜玩意儿;除了绝不肯回到出钱雇她的那位印度女士身边之外,这世界上什么事儿她都能干得出来。”
菲尔丁并不讨厌德雷克小姐,于是回答道:“刚才我离开她的时候,她可并没有急吼吼的。她是不可能急着返回昌德拉布尔的。在我看来倒像是奎斯蒂德小姐有些急吼吼的。”
“阿黛拉?她这辈子从来都还没急吼吼过呢,”老太太语气尖刻地道。
“我敢说事实终究会证明这是奎斯蒂德小姐的主意,实际上我知道就是这么回事,”中学校长坚持道。他有些恼了——主要还是恼自己。他先是误了火车——这可是他从来都没犯过的错儿——现在他倒是终于赶了来了,结果无非是再度搅扰了阿齐兹的精心安排而已。他希望能找个人分担他的过失,于是就相当盛气凌人地冲着莫尔太太皱起了眉头。“阿齐兹可真是个迷人的家伙,”他宣称道。
“我知道,”她打了个哈欠回答道。
“为了将咱们这次野餐活动搞成功,他真是花费了数不胜数的心血啊。”
他们两人彼此之间几乎没什么了解,因为被一个印度人给拉到了一起都感觉相当尴尬。种族问题有时候也会以某种微妙的形式表现出来。就他们这次的情况而言,它已经引发了一种嫉妒,一种相互间的猜疑。他竭力想激发她的兴致和热情;可她却几乎都不开口。阿齐兹过来请他们前去用早餐。
“奎斯蒂德小姐的举动再正常不过啦,”他说道,因为在心里他已经对这桩小意外稍稍做了点加工,以便去除其中毛糙、不愉快的成分。“我们当时正跟向导谈得津津有味,突然看到那辆小轿车开了过来,所以她就决定下山去会她的朋友了。”虽然跟事实谬以千里,他已经相信这就是真实的情况了。他之所以信口开河正因为他宅心仁厚。他不愿再想起奎斯蒂德小姐关于一夫多妻的唐突言论,因为那对一位客人来说实在是失礼,所以他干脆把这段内容从记忆中排除掉了,同时排除掉的还有他为了躲开她而避进一个石窟中的经过。他之所以罔顾事实是因为他一心想维护她、尊重她,又因为各种事实本来都是相互关联、交织在一起的,他不得不围绕着她将事实重新安排一过,就好比在拔除了一株杂草后还要将地面清扫干净一样。早餐还没有用完呢,他已经信口开河,编了很多谎话了。“她奔向她的朋友,我奔向我的,”他继续道,面带微笑。“而现在我跟我的朋友在一起,我的朋友跟我在一起,两位朋友也因为我而在一起,这真是幸何如之啊。”
因为热爱他们俩,他期望他们也能彼此热爱。可他们俩却不这么想。菲尔丁怀着敌意暗想:“我就知道这些女人只会惹是生非,”而莫尔太太则想:“这个人先是自己耽误了火车,现在又来责怪我们了。”不过即便这么想,她也只是有气无力的;自从在石窟里差点昏过去,她就陷入了冷漠麻木与愤世嫉俗的情绪当中。最初几个星期她心目中那个美妙的印度,连同那晚风习习的凉爽夜晚及其广袤无穷的宜人印象,都已然荡然无存了。
菲尔丁跑上山去看了一个石窟,并不觉得有什么奇妙之处。然后他们就登上了象舆,野餐的大队人马便也开始沿着曲折蜿蜒的山间小径,从悬崖底下绕出来,朝火车站开拔,一阵阵灼人的热浪仍旧紧随其后,不依不饶。他们来到菲尔丁弃车上山的那个地方时,他心头猛然掠过一个不愉快的想法,忍不住道:“阿齐兹,你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又是在什么情况下离开奎斯蒂德小姐的?”
“就在那上头。”阿齐兹兴高采烈地指了指卡瓦道尔崖。
“可她到底是怎么——”一条隘谷,还不如说是一道缝隙,在山坡上的岩石当中显现出来;里面密密麻麻地遍生着仙人掌。“我想是向导帮她下来的吧。”
“哦,那还用说,他可帮了大忙啦。”
“崖顶有下来的小路吗?”
“说起下山的小路,可真是数都数不清呢,我亲爱的伙计。”
菲尔丁除了那道岩间裂隙之外什么都看不到。除此之外但见深深插入土中、拔地而起的花岗岩,耀目生辉。
“但是你亲眼看到他们平安地下山了吗?”
“没错,没错,看见了她跟德雷克小姐,然后坐上车开走了。”
“然后向导又回到你身边了?”
“一点没错。抽根烟吧?”
“希望她不是病了,”那位英国人又追加了一句。那道岩间裂隙就像条排水沟迤逦横穿山下的平原,水流就通过这条水道一路注入恒河。
“她要是病了的话,她肯定会叫我照顾她的。”
“是呀,这话在理。”
“我看出你是在担心,咱们还是来谈点别的吧,”他好心地道。“奎斯蒂德小姐做事一贯都是我行我素,我们本来也是这么安排的。我看出你是为了我在担心,不过我倒真是没往心里去,我从来都不在乎这些小节的。”
“我确实在为你担心。我认为她们的行事未免太过无礼了!”菲尔丁道,压低了嗓音。“她没有权利就这么撇下你精心准备的宴会一走了之,德雷克小姐也没有权利怂恿她这么做。”
阿齐兹的性情虽然一贯极端敏感,这次却并没有生气上火。那将他托举起来、直冲云霓的翅膀并没有折断,因为他自我感觉就是一位尽心竭力、热情好客的莫卧儿帝王。高踞于象背之上,凝视着马拉巴尔群山渐渐向后退去,他又一次看到那片阴沉而又乱七八糟的平原——那是他王国所辖的行省;看到一只只水桶那狂乱而又虚弱的摆动,那洁白的神龛,那低矮的荒冢,那温婉的天空,还有看似枯树的那条蛇。他已经尽其所能盛情款待了他的贵客,而如果他们来晚了或是早走了,那就不关他的事了。莫尔太太睡着了,靠着象舆上的栏杆摇摇晃晃,穆罕默德·拉蒂夫既经济有效又满怀尊敬地环抱着她,以防她不慎跌落;而在他这一侧,菲尔丁跟他并肩坐在一起,他不禁开始在心里面叫他“西里尔”了[3]。
“阿齐兹,这次野餐到底花了你多少钱,你有数吧?”
“嘘!亲爱的伙计,这话休得再提。成百上千的卢比吧。最后的账目会大得吓人;我从朋友们那儿借来的用人们随时随地都在劫掠我,至于这头大象么,她简直就是在吃金子。请你千万不要再提这件事了。还有m.l.[4]——请用首字母来称呼他,他在听着呢——所有人当中最坏的就是他。”
“我告诉过你他不是个好人。”
“他对自己甭提多好啦;他的欺诈真能毁了我。”
“阿齐兹,这太恐怖了!”
“不过我真心对他非常满意,他把我的几位客人侍候得很舒服;再说了,雇用他本来就是我的职责,他是我的表亲呢。千金散尽还复来;守住钱财死神来。你听过这句有益的乌尔都谚语吗?可能没有,因为我才刚刚把它发明出来。”
“我的谚语是:省一分等于赚一分;小洞不补,大洞吃苦;三思而后行;而且大英帝国就是建立在这些行事原则之上的。你要知道,除非你们不再雇用m.l.这样的人,改变你们的行事作风,否则你们永远都别想把我们英国人给踢出去。”
“噢,把你们给踢出去?我干吗要为这种脏活费心劳力呢?把它留给那些政客们好了……不,我在做学生的时候当然也因为你那些该死的同胞们而义愤填膺过;不过只要他们能容许我继续干我这份工作,并且在执行公务上不要对我过于粗暴,我也就真心别无所求了。”
“可你事实上并非如此;你还带他们出来野餐呢。”
“这次野餐可是跟英国人或者印度人什么的毫不相干;这是朋友们之间的远足郊游。”
大队人马就这么停止了行军,有些人高兴,有些人不高兴;那个婆罗门厨子也归了队,火车到了,推着它那个发炎上火的咽喉开进了平原,于是二十世纪从十六世纪手上将他们接管了过去[5]。莫尔太太进入她的车厢,三个男人也上了他们的车厢,调整好车窗上的遮阳板,打开电风扇,一心想再补一会儿觉。蒙眬幽冥间,一切看去都像是一具具尸体,火车虽然在移动,也像是死了一般——像是一口棺材一天四次从科学昌明的北方来烦扰这片亘古不变的风景。当它驶离马拉巴尔山区之后,他们那个令人不快的小宇宙也随之而消失,又重新让位于那远远望去的马拉巴尔山,有限,而又相当浪漫。火车在一个水泵底下稍停了片刻,为的是将煤水车上拉的煤堆淋湿。然后,铁路干线就遥遥在望了,火车于是一鼓作气,颠簸着向前奔去,绕过官署驻地,攀上了岔道口(铁轨现在已经滚烫得像要烧起来一般),最后哐当哐当地慢慢停了下来。昌德拉布尔,昌德拉布尔!这次远足探险终于结束了。
而就在它结束之际,当他们在昏暗的车厢里坐直身体,准备重新进入日常生活之际,那天早上那持续了很久的奇怪状态突然间嘎嘣一声折断了。警务督察哈克先生猛地将车门一把推开,用激动到打颤的嗓音说道:“阿齐兹医生,尽管我感到非常难过,但我必须履行我的职责,将你逮捕归案。”
“喂,我说,你肯定搞错了吧,”菲尔丁道,立刻出面掌控局面。
“先生,我是奉公行事。其他一概不知。”
“你以何种指控逮捕他呢?”
“对此我无权奉告。”
“别这么跟我打官腔。出示一下你的逮捕证。”
“先生,请原谅,在目前这种特殊的情况下并不需要逮捕证。有话请跟麦克布莱德先生去说。”
“非常好,我们这就去找他问个清楚。咱们走,阿齐兹,老伙计;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肯定是个误会。”
“阿齐兹医生,请你跟我们走好吗?囚车就在外头等着呢。”
阿齐兹抽噎起来——之前他一声都没吭——并且试图从对面的车门跳到路轨上逃跑。
“那我可就不得不使用武力啦,”哈克先生哀嚎道。
“噢,看在上帝分上——”菲尔丁喊道,在情绪感染之下他自己的神经也快崩溃了,在丑闻发生前一把将阿齐兹拉了回来,像对待一个婴儿般摇晃着他。如果晚出手一秒钟,阿齐兹就已经跳下车去,警笛就会吹响,他就会被当作逃犯追捕了……“亲爱的伙计,咱们一起去见麦克布莱德,问问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他是个正派人,这一切肯定只是一场误会……他会道歉的。千万,千万不要做出违法乱纪的事儿来。”
“我的孩子们,还有我的声誉啊!”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他的翅膀断了。
“没有那回事。把你的帽子戴好,挽住我的胳膊。我陪你一起去。”
“啊,感谢上帝,他终于同意走了,”警督喊道。
他们俩出现在正午的酷热中,手挽着手。车站沸腾了起来。旅客和脚夫们从各个角落一拥而出,还有很多文职官员以及更多的警察。罗尼搀扶护送着莫尔太太。穆罕默德·拉蒂夫开始痛哭失声。还没等他们从混乱的人群中挤过去,菲尔丁就被特顿先生以命令的口吻给叫住了,于是阿齐兹独自一人被押往监狱。
* * *
[1] 原文“chin-chin”即汉语“请,请”的音译,已作为外来语进入英语词汇,旧时在英语口语中意为“你好,再见”等,用于祝酒词,意为“为健康干杯”。菲尔丁身为国立学校的校长,自然很不喜欢这种不规范的俚俗词汇和用法。
[2] 我可不要什么‘请,请’:《平凡故事》中曾引用一位英印护士的话说“一定要学着说‘goodbye’,而不说‘cheerio[在英国口语中用法同“chin-chin”。]’或者‘chin-chin’”(70页)。《霍布森-吉布森:英印口语用词和短语词汇表》(hobson-jobson: being a glossary of anglo-indian colloquial words and phrases,and of kindred terms,by h.yule and a. c. burnell [london,john murray,1886].)中关于这个短语有一个非常生动的条目。
[3] 西里尔是菲尔丁先生的名字(教名),西俗通常只有熟识的朋友间才会直呼其名。尤其在殖民地的背景下,一个印度人直呼一个英国人的名字而非姓氏,就更为罕见了。
[4] 即穆罕默德·拉蒂夫。
[5] 指火车(二十世纪的交通工具)取代了象舆(十六世纪的交通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