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克勒斯自做完了那十二件伟大的工作之后,便回到他的故乡底比斯去。他将他的妻墨加拉给了伊俄拉俄斯为妻。但他自己也很想别自成家有室。他听见众人传说,奥查里亚(oèchalia)的国王优里托士(eurytus)欲将他的美丽的女儿伊俄勒(iole)嫁给那个与他自己及他儿子比箭而得胜的人。赫拉克勒斯访问得实,便向奥查里亚而去。他到了那个地方,与他们比箭,结果是他的箭术比他们都强。但他虽然得胜,国王优里托士却不肯让女儿伊俄勒招他为婿;为的是他说,他怕赫拉克勒斯如果生了孩子,他仍会将他的所出杀死。但优里托士的一个儿子伊菲托士(ephitus)却极力主张不可食言,应将伊俄勒如约嫁给他。优里托士不听其言,赫拉克勒斯便由奥查里亚到了他处去。
他到了斐莱,救了斐莱的王后阿尔刻提斯出于死神之手。这事的前因后果是这样的:
阿波罗为了杀死为他父亲宙斯制造雷矢的库克罗普斯,被宙斯判罚他下凡为凡人服务一年。于是他便幻变了凡人的样子,到了底萨莱为斐莱的国王阿德墨托斯牧羊。阿德墨托斯并不知其为神,但却款待他甚为殷勤和善。为的是他原是一位聪明正直的王。这时,珀利阿斯有一个女儿阿尔刻提斯,艳名久著;阿德墨托斯前往求婚。珀利阿斯说,如果他乘了为狮与野猪所拖的车而来,他便将女儿嫁给了他。因了阿波罗的帮助,这个艰难的试验居然成功了。阿尔刻提斯遂与她成了婚;二人的生活甚为快乐。但不久,阿德墨托斯不幸生了病,眼看快死了,阿波罗为他向运命之神们——他们乃是主宰着人类的生与死的——求得这个允许,即他如果得到一个代死的人,他便可以活着。阿德墨托斯听了这话,甚为高兴,因为他想,这个代死的人一定是不成问题可以找得到的。也许他是听惯了他的侍臣们与寄食者们的种种媚语谀言,所以有了这个幻想。然而在实际上,却并不如此。勇敢的武士们愿为他们的国王在战场上牺牲了性命,但牺牲在病榻上却是他们所不欲的;老仆们久已服役他家,看他长大成人,但也不愿以有余不久之日子,代替他们主人的死。人们问道:“那么,他的父母之一为何不去代死呢?他们已经年纪很老了,离死亡之来临,为日已无多;谁还有比之父母更热心地代替他们自己所生的儿子去死呢?”然而不然,他的父母虽不愿他死去,却也不欲以自己可贵的生命代替了他。阿德墨托斯至此才惶然地不知所措。于是,他的妻,贤良而忠心的妻,沉默不言地旁观了这许久的,便慨然地愿意代他死去。阿德墨托斯虽爱生命甚挚,却也甚爱其妻,他不忍见他的妻为他而死。然而他却又没有他法避免了这个运命所注定的结果。于是,阿尔刻提斯病了,而阿德墨托斯则复健起来。但他的心中则楚痛不已,深悔答应了运命之神的这个条件。他看见他的妻一天天病得沉重,立刻便要临近于死亡之境,精神的痛苦,较之他自己的就死尤为难忍。当指定的日期到了,“死亡”前来要取了她去,它到了门口,看见阿波罗正在那里走来走去,手里执着弓。“死亡”见了他,对他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阿波罗?你救全了阿德墨托斯不是已够满意了吗?你现在难道又要以你的弓与箭来看守着这个妇人吗?”
“不要怕,”阿波罗答道,“我有着我的正义呢。”
“如果你有着正义,那么你要你的弓有什么用处呢?”
“这是我的习惯,常要带着它在身边的。”
“啊!这便是常常帮助这一个王家,超出于一切正义与法律之外。”
“不,但我是为着我所爱的那个人的忧愁而烦恼着呢,所以想帮助他。”
“我知道你的狡辞与诡计;但这个妇人你将不能从我掌握中取去。”
“但想想看,你所能有的不过是一个生命。你不能取了别人来代替她吗?”
“我要的是她,不是别人;为的是,我取了年轻的去,我的荣誉便更大。”
“我知道你的脾气,憎恨天神们,也憎恨凡人们。但立刻便要有一位客人到这一家中来了,也许他会违反你的意志劝服了你的。”
“随便你怎么说吧,一点也没有用处的。现在我且去割下了她的一把头发来,因为我从死人身上,取了这些最初的果子。”
同时,在王宫之内,阿尔刻提斯是自己已预备好了就死。她先用河中的清水洗净了身体,然后从她的木箱中取出她的最美丽的衣服,穿在身上。这样的布置就绪了,她便站在火炉之前,祷求着说道:“啊,神后赫拉,看呀!我今天要离开了。但愿你保佑着我的孩子们,给这个以一个高贵的丈夫,给那个以一个忠爱的妻子。”她这样地祷遍了宫中所有的神坛,并将番石榴的树叶敬放于每个神坛之上。她不哭,不呻吟,脸色也不变得灰白;但最后,当她回到她的房中时,她却投身于床上,吻着它,哭道:“我并不憎恨你,虽然我为你而死,给我自己以代替我的丈夫。另一个妻将占有了你,不会比我更忠实,但,也许比我更有幸福!”她哭得很久。她的孩子们牵着她的衣服,她抱了他们起来,先是一个,后又一个,热烈地吻着他们。所有在宫中的侍从们全都为他们的王后而哀哭,她都一一地与他们握别。以后,当她的死的时辰已至,她便对她的丈夫哭道,因为他已把她紧抱在臂间,仿佛他要阻止了她,不让她走:“我看见了渡载死者的船了,渡夫察龙(charon)的手握在竹竿上,向我呼唤道:‘快点,你使我们等得已久了。’并且,还道:‘一个有翼的死者的使人,从他的乌漆的眼睑之下望着我,要领我离去,你没有看见他吗?’”以后,她似乎已预备死去了,然而她又聚集了力量,对国王说道:“听我说,我在死去以前,要告诉你我要你做的事。你知道我怎样地牺牲了我的生命代你死去,因为,当我活着而你死了时,我固然可以得到任何的底萨莱的一个国王为夫,富裕尊贵地住在这里,然而我却不能忍住为你的寡妇,也不忍见孩子们成了无父之儿,所以,我便牺牲了我自己,虽然你的父与生你的母不肯代替了你。但天神们是任凭己意地命令了这一切的,随他去吧!所以,请你以此为偿吧!这个偿报,你诚然要给我的;你之爱孩子们也和我一样的,那么,请你不要带一个继母给他们吧。她将会憎恨他们,虐待他们的。一个男孩子还好些,但,唉,我的女儿,你的遭遇将如何呢?为的是,你的母亲将不能见到你的结婚,也不能和你在一处,当你生产时——那时乃是一个母亲最显出仁与爱的——来安慰你了。现在,别了,我今天死了。而你,也别了,我的丈夫。你失了一个忠实的妻,而你们,我的孩子们,也失了一个忠实的母亲了。”
于是阿德墨托斯答道:“不用忧虑,我将照你的话办着。我将不能得到第二个像你那么姣美高贵而且忠实的妻。从此之后,我将不再招朋引客在宫中宴乐了,我的头也将不再冠以花冠,我的双耳也将不再听着音乐的了,我自己也将永不奏琴歌唱;我要命令巧匠铸成了你的身像,我要紧抱了它在臂间,思念着你。这诚然是冷酷的慰安,然而却将慰藉了些我灵魂的负担。唉,不幸我没有俄耳浦斯的歌声与音乐的绝技,否则,我便可下到地府,以我的歌声,劝请地府之后,或她的丈夫释放你回来了;而普路同的三头狗或渡夫察龙,也将不会阻止我带你回到光明之中来的了。但你要在那里等候着我,因为我也将到那里去和你同居着的;当我死时,他们会将我葬于你的身边,因为没有妻子有你那么忠实的。”
于是阿尔刻提斯说道:“取了这些孩子们去,有如我的遗赠的东西,成为他们的一个母亲吧!”
“唉,我呀!”他叫道,“自夺去你以后,我将怎样办才好呢?”
她说道:“时间将慰安了你;死者不算得什么的。”
他说道:“不,但让我和你一同去吧!”
王后答道:“我代替了你死,这已经够了。”
当她这样地说了时,她的鬼魂便离了身。
于是国王对聚集在他身边安慰着他的老人们道:“我要看这场葬礼,你们且唱着挽歌,我下这个命令给全体我的人民:他们要为王后服丧,他们要穿着黑衣,剃了头,有马的人家并须割下它们的鬃毛,在一年之内,城中并不许有弹琴吹笛的声音。”
于是老人们如命地歌唱着挽歌。当这挽歌的声音消歇了时,赫拉克勒斯恰好旅行经过斐莱;他到了宫门口,问国王阿德墨托斯在家不在家。
老人们答道:“他在宫里;你有什么事要见他呢?”
正当这时,国王从宫中走了出来。当这两个人彼此寒暄着时,赫拉克勒斯见国王剃了发,有如一个居丧的人,便定要问他是什么缘故。国王答道,他那天要埋葬了一个他所爱的人。当赫拉克勒斯更进而问道,这个人是谁时,国王却说道,他的孩子们都无恙,他的父亲也健康,他的母亲也如此,对于妻,他却那样地说着,因此,赫拉克勒斯便不知道他指的是他的妻。因为,他说道,她不是血族中人,然而却是一个亲近的人,她被她父亲留下为孤儿,故住在他宫中。尽管如此,赫拉克勒斯却要离开他的宫殿,到别的地方去找人招待,为的是他不欲扰及他的居停主人。但国王却不肯让他走去;他对站在他身边的一个仆人说道:“带领这位客人到客室里去,叫经管的人要好好以饮食款待他。”他还低声地对他说道:“你要注意闭上客室与宫中的门户;为的是客人在宴饮时,听见了居丧哀哭的声音是不对的。”
当老人们向国王问着,为什么他心上有了那么大的忧戚,却还招待着一个客人之故,他便答道:“如果我让这位客人离开了宫中与此邑,你们不更要讥评我吗?因为,如此做着,我的忧愁并不曾减轻一分,而我却已失去待客之礼了。如果我有机会到他那里去时,他也一定会殷勤地款待着我的。”
赫拉克勒斯已入了客室,而他们现在也已预备好了阿尔刻提斯的葬事的一切了。老人菲莱士,国王的父亲,走了近来,跟随着他的仆人们,执着衣袍冠服以及其他的装饰,要送给死者。当他走到了尸床之前,见到了死者时,他便对国王说道:“我是来和你同悼着的,我的儿子,因为你失了一个高贵的妻子。虽然这是一件很不幸的痛苦的事,然而你必须忍耐着。你且取了这些东西去,因为她,为你而死的,应该有着这个光荣。且她的死,也为了我,我便可以不至于无子地走到坟墓中去了。”他还对死者说道:“你,好好地去吧,高贵的妇人,你救了这个家族于颓亡了,愿你在死者所住的地方安逸快乐!”
但国王却大怒地答道:“我并不曾请你参与这个葬礼,这位死妇也将永不饰以你所给的赠品。你是谁,你为何要哀悼她呢?你实在不是我的父亲,因为你已经是到了很老很老的年龄了,然而你却不去代替你的儿子死去,却任听这个妇人,并非至亲骨血的,为我而死,所以我视她直为父与母。但我自被夺去了我所爱的她之后,我所余的日子也是很可怜的。你不是曾享受过人生的一切快乐,你不是从幼至老都享受着王者之福吗?你要在你身后遗留下一个男子来,使你的家族不至为你的敌人们所劫掠。我平日不是十分孝敬你和我的母亲的吗?看!这却是你所偿报于我的。所以,我对你说,你快快地抚养着别的儿子们,使他们能在你的老年孝养着你,当你死时,按礼地埋葬了你,因为我是不葬你的。对于你,我是已死的了。”
于是这位老人开言说道:“你以为你是驱使着什么用钱买来的奴隶吗?难道你忘记了我是底萨莱的自由人,且历代以来都是如此的吗?我抚养着你,为我后继的这个王家的主者;但为你而死,我却没有这个义务。在希腊人中,从不曾有过父亲要代儿子死去的风俗。你死,你活,那是你自己的事。你所享有的一切东西全都是由我授给你的:统治着许多人民的一个国家,还有,我所由父亲授给我的许多土地。我几曾错待了你?我骗诈你了什么来?我并不要求你代我而死,而我也不欲代你而死。你爱看世上的这个光明,你以为你的父亲不爱看见它吗?因为死者的时日是十分悠久的,但生者的岁月却是短促而甜蜜的。但我要对你说,你是无耻地逃脱了你的运命而杀死了这个妇人的。是的,一个妇人战胜了你,然而你却卑怯地加我以罪。真的,这乃是你的一个聪明的狡计,你应用了此计,你便可以长生不老了;你如果结婚了许多次,你仍能劝诱你的妻为你而死的。那么,你且知耻地闭上了嘴吧!如果你爱生命,你要记住,别的人也是爱它的。”
国王和他的父亲如此地互相斥责着,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当老人愤愤地离开时,他们便抬起了阿尔刻提斯到葬地上去。
但当他们参与葬礼的人与尸身都已去了时,一个经管客室的老人却走了进来,埋怨地说道:“我看过多多少少的太阳之下的各国的客人们来到阿德墨托斯的这个宫殿中,然而我却从不曾款待过像这个客人般的如此一位恶客的。因为,第一,他明知道我的主人是在深愁殷忧之中,他却坦然地走进门来。然后,他却极不客气地享受着饮与食。如果他缺乏了什么,他便高声地要求着;然后,取了一个大杯,饰以他手中执着的常春藤的叶子,倒了一满杯的红酒,并不加以清水,一饮而尽。当酒的火力已经温暖了他时,他便头上冠了番石榴的树枝,极其丑恶不堪地唱了起来。于是我们便可同时听见了两种声音,其一是这个东西的高歌,他那么扰扰地歌唱着,完全没有想到我们主人的忧苦;其一是我们奴仆哀哭着我们女主人的悲声。但我们却不让这个异邦人看见我们的眼泪,因为我们的主人曾这样吩咐过来。这实是一件伤心的事。我必须款待这个异邦人,看样子,他若不是一个贼,便是一个强盗。同时,他们都送我们的女主人到她的墓中去,独我则不能跟随着她去,我的手也不能伸触到她,她乃是住在宫中的一切人的母亲似的人。”
当这个人这样说着时,赫拉克勒斯也从客室中走了出来;他头戴番石榴的花冠,脸上红红的罩着酒光。他对那位仆人叫道:“啊,这边来!你为何看来那么严肃,仿佛满是心事似的呢?你不该这样子来对待着你的客人,仿佛是有重忧似的。到这里来,我要教训你更聪明些。你知道一个人的生命是什么样的东西吗?我猜想,你是不知道的。那么,听我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明天是什么样的。所以,我对你说,称心称意地快乐着吧;吃着喝着,且以现在的这一天为你自己的,而其余的却都是不可知的。至于一切其他的事呢,且让它去吧。听我的话,且放下了你心上所有的这个忧愁,进到这个房间中来,和我一同喝着。酒砰然地倾倒入杯中时,立刻便会舒慰了你的这些忧郁的思想了。你是一个男子汉,你便该聪明地效法男子汉的样子;因为我的判断如果不错的话,则脸上若罩着愁云时生命便不复是生命而只是忧愁了。”
于是仆人答道:“这一切我都知道;但我们王家正遭着大戚,我们是不应该作乐着、嬉笑着的。”
“但他们告诉我说,这个死了的妇人乃是一个异邦人。你们为什么如此地忧苦着呢?这一家的主儿们不都还健在着吗?”
“你怎么说他们都健在着?你不知道我们所遭受的是什么忧苦。”
“这我是知道的,除非你主人诡异地欺瞒了我。”
“我的主人是为了不欲失去敬客之礼。”
“难道宫中死了一个异邦人便会阻挡了他不去接待客人了吗?”
“一个异邦人,你说的?如此地称呼着她,真是可诧怪的事。”
“那么,你的主人竟遭际了他不肯告诉我的忧苦了吗?”
“正是的,否则我便不会伤心地见你在欢宴着了。你是看见了这个剃去的头发与这些黑色的衣袍的。”
“那么,什么事?谁死了?你主人的孩子们之一吗?他的老父吗?”
“客人,我告诉了你吧,死的人乃是阿德墨托斯的妻,我们的王后。”
“你怎么说?然而他却给我以招待与宴饮?”
“是的,为的是他不欲羞耻地使你离开了他的家。”
“啊,不幸的人,你失去了如何的一个善助呀!”
“唉,失去了她,我们全都觉得悼惜的。”
“这我很知道,因为我看见了他眼中的垂垂欲滴的泪珠;而他的头也剃了,他的容色是那么忧戚。但他却欺骗了我,竟说死去的妇人乃是一个异邦人,因此,我才进了宫门,快快活活地宴饮着,头上还戴上了花冠,一点也不知道我的居停主人的遭遇。但,来,告诉我,他将她埋葬到什么地方去了?我到哪里去才可以找到她?”
“一直沿了到拉里萨去的大路走去,你便将在郊外看见她的坟了。”
于是赫拉克勒斯自己想道:“唉,我的人,你在这日之前,曾冒过不知多少的险,做下不知多少的伟大的事业;现在,我更将冠于一切,表示出我自己乃是宙斯的一个真实的儿子了。现在我要救活这个已死的妇人阿尔刻提斯,而将她送还给她的丈夫,使得相当地报答了阿德墨托斯。所以,我要去,等候着这位黑袍之王‘死亡’。我想,我将会在坟旁找到它的,它一定会来喝着牺牲们的血液的。我将在那里掩伏地等候着它,向它扑去,双臂紧抱了它,除非它答应将这个妇人放出给了我,任何人不用想将它从我手中释放了去。但如果碰巧我找不到它在那里,它竟不来赴血之宴,则我也要走下到地府之后那里,走下到太阳所不照的地方,向阴后恳求着释放了她。她无疑会将阿尔刻提斯给了我的;那么,我便可以将她还给她的丈夫了。为的是,他是那么敬重地款待了我,不愿驱我离开了他的家,不管他自己是如何地受到那么重大的忧戚的打击。在底萨莱,不,即在希腊的全土上,会有一个人像他那样好客敬士的吗?我想是不会有的。他是高贵的,而他将要知道,他所尽心款待的并不是一位损友。”
于是他走了。当他走了之后,阿德墨托斯已经葬毕了他的妻回来,一大群的人跟着他;在其中,长老们正竭力地设法要安慰他的忧戚。当他走到他宫殿的门前时,他叫道:“我将怎样地走进你门内?我将怎样地住在你门内?我从前曾走进了你的门限,我的手中握着她,那位已死者的手,许多的火炬,照耀着,结婚歌的声音欢乐地震闹着;而在我们之后,跟随了一大群的人,个个都谀颂着她和我,说我们是那么高贵的一对。现在,哭声却代替了结婚歌,黑衣却代替了白色的婚袍;而我竟要孤零零地走进我的寂寞的床上去了。”
但当他还逗留在宫门前,徘徊瞻顾,不忍即进时,赫拉克勒斯却又回来了,他领着一位妇人同来,这妇人脸上罩着面网。当他看见国王时,他说道:“我要坦白地对一个朋友说话,一个人不该藏一点歪念在他的心上。所以,听我说。虽然我是值得被算为你的朋友,然而你却不说,你家中的妻是死了,却还要邀我入宫豪宴欢笑。为了这,所以,我不得不责备你。现在,我要告诉你,我为什么回了转来。我求你为我看顾这个妇人,等我再来。如果我遇了不幸,则让她长住于此以服侍你吧。她之到了我手中,并不是不费什么辛苦的。我仿佛是从竞走角力场中而回。为了相扑角力的报偿,我得到一只肥牛的奖赏,还加上了这个妇人。现在,我要你看顾着她,为了这,也许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
国王答道:“当我不让你知道这事的真相时,我并不曾没有细想过。如你到了另一家去住歇,则我便只有忧上加忧的。但至于这个妇人,则我请你,对别的底萨莱的国王,没有遭受到如我所遭受的忧戚的要求着这事吧。在斐莱,你有不少的朋友,但我见了她,却不能没有眼泪。那么,不要让我加上这个新愁吧。并且,她年纪尚轻,我猜想她是很年轻的,怎么能住在我的家中呢?实在的,夫人,你的身材是很像我的已死的阿尔刻提斯的。我求你带她离开了我的眼前,为的是,她扰苦着我的心,我见了她,我的眼泪便要落下了。”
于是赫拉克勒斯说道:“假如我有了那个力量,则我便能从死者的住所带回你的妻,而将她放在你的手中了。”
“我知道你的好意,但这有什么用处?没有人能够救死回生的。”
“唔,时间将温和了你的忧戚,而现在却是深而新着呢!”
“是的,如果你指的时间是死亡的。”
“但一位新妻将慰安了你。”
“不要再说;这样的一件事从不曾进入我的思想中来。”
“什么?你将永远地保持着这个鳏夫的情形下去吗?”
“将永不会再有妇人做我的妻的。”
“这对于死者有什么用处呢?”
“我不知道,然而我如对她犯了虚伪,宁愿早日死了的好。”
“然而我却要你娶了这个妇人到你家中去。”
“不要将这件事要求我,我恳请你,用你的父亲宙斯的名义。”
“如果你不收留了她,你将失去许多。”
“如果我收留了她,我便将碎了我的心。”
“也许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只要你听我的话。”
“好吧;他们将会领了这妇人入宫去的。”
“我不欲你将她委托了你的仆人们。”
“如果你这么想着,那么你自己领她进去吧。”
“不,但我要将她给到你的手中。”
“我绝不接触到她,但她可以进我的家中。”
“我只肯委托她在你的手中。”
“唉,赫拉克勒斯,你违反了我的意志,强迫了我做这事。”
“伸出你的手,拉住她。”
“我接触到她,有如我之接触着戈耳工的头颅。”
“你握住了她没有?”
“我已经握住了。”
“那么,安全地保守着她吧;你要说,宙斯的儿子确是一位高贵的朋友。看看她是不是像你的妻,且将你的忧戚变了喜悦吧!”
当国王阿德墨托斯看时,啊,这位幕了脸的妇人却原来便是他的妻阿尔刻提斯!赫拉克勒斯果然从“死亡”那里夺得她回来,送还给她的丈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