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天宫,青华上帝;分木公之始气,为金母之邻家;游戏瀚海之滨,安神昆仑之顶;救群生于水火刀兵之劫,制众魔于阳九百六之灾;忽到人间,化就一方神圣;旋归天上,融成万里祥光;金炉炼造物之丹,下药医形,上药能医神气;玉碣刊长生之句,灵方度世,妙方直度仙真;荡荡无名,不可思议;巍巍至德,难以形容,大悲大愿,至圣至仁,默回潜运,度人无量天尊,无上道祖仙师赐箓。
觉问:如何可以见心?师曰:子欲见心,当于静定中讨出。静定时要把万缘放下,如皎日当空,一无翳障。此时一知不起,一觉不生,从此有知,从此有觉,便是我真元心体。若竟认无知无觉是我心体,是为顽空;若竟认有知有觉为我心体,是为前尘妄想,均失之矣。于无知无觉时,寻有知有觉处,此所谓太极开基也。然则知觉未起时,此心何在?孟子曰: " 天下之言性也,则故而已矣。故者以利为本。 " 子于知觉未起时,不知心之所在。子试静坐到如如不动地位,忽有人呼子之名曰某,子必跃然应之曰在。这个应的是谁?子必曰:应的是口。把来答应的是谁?这便是子之真元心体。由此推之,知觉不起时,心固自在也,不假思索,随呼随应,此即孟子之所谓 " 故 " 也, " 利 " 也。《易》曰: "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 即此义也。
问:知觉纷起时,心之真体何在?师曰:子前问知觉不起时心体何在,吾教子静坐,一无知觉,忽有人呼子之名,子必跃然应之曰在,这便是真元心体。吾今即将此说,再指点知觉纷起时之心体与子看。子于静坐时,物感心淆,种种杂尘混乱胸臆,亦有人忽呼子之名曰某,子必跃然应之曰在。这应声的时节,把向来种种杂尘尽行丢去了,无限纠缠如葛藤蔓草,慧剑剖不开,知力照不破,忽地一呼,跃然一应,情识俱断,根蒂皆消,将吾本来灵明之体从此一应间凭空提出。由此观之,知觉不起时,万境皆灭,即呼即应,一真自如,方知心不与境俱灭;知觉纷起时,万境皆生,一呼一应,真元剖露,方知此心不与境俱生,此之谓不生不灭。子能于此际豁然,便可以了当生死;就是父母未生前原是这里;父母既生后,原在三千大千世界。言未既,有抚掌而笑者曰:若说未生前原在这里,试于未生前呼子,子可应么?曰:怎么不应?吾尚无形,子将谁呼?子若呼空,应必责空。既空无应,有应不空。是以不应名为空应,谁谓吾不应耶?笑者曰:若说既生后原在三千大千世界,则有人呼子,便三千大千世界俱在应声,何为应者独子?曰:谁谓三千大千世界不俱作应声?若执吾应,必吾外无复声。要知吾之一应,即是三千大千世界同时俱应也。子毋以形求之,以形求之则窒矣。譬如以木取火,子若执着此火是此木所发,则必此木有火,凡木尽非有火,即便有火,则必一木有一种火,非木木之火,一火有一种性,非火火之性。须知一木之火,即木木之火,一火之性,即火火之性,漫天漫地,亘古亘今,同一火,同一性。故如来于一毫端,偏能受十方国土。云何云何,如是如是。
或有问者曰:心体本空,一物不有,则喜怒哀乐,果从何来?若是本无,则遇境不能相感;既能相感,则喜怒哀乐决非外来。吾应之曰:喜怒哀乐,非境不生,乃知是遇境而动之心。若说心体本来有喜怒哀乐,则当不见喜而喜,不见怒而怒,不见哀而哀,不见乐而乐矣。有人焉,无故忽喜忽怒忽哀忽乐,人必笑他为痴,指他为魔。何也?人心本无喜怒哀乐也。由此推之,人必见可喜而后喜,见可怒而后怒,见可哀而后哀,见可乐而后乐,必有所见而后应之,岂不是遇境而动之心?或又曰:师既说心体本无喜怒哀乐,何以《中庸》之说 " 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 ?吾应之曰:心,灵物也,遇境即发,自然应得恰好,不假安排,故谓之和。《易》曰: " 寂然不动,感而遂通天下之故。 " 寂然不动,未发之中也;感而遂通,中节之和也。圣人作《易》,下一感字最妙,感而后发,乃知心体本无喜怒哀乐者矣。
或又曰:师言喜怒哀乐遇境即发,乃知心所固有。师曰:心体本然无物,使心有物,则亦一物也,一物何以能应万物?凡喜怒哀乐,皆外境入感于心,惟心体最灵,故感之即通,一感之后,亦复无有。若谓心体本有喜怒哀乐之根,子试于此刻内观己心,喜何在?怒何在?哀何在?乐何在?如果有根,则于无喜怒哀乐之时索之,而喜怒哀乐随见。子于此刻勉强要喜怒哀乐不得,乃知心体清空,一物不有,以其虚而至灵,境来感之,心即随感而发。故孟子曰: " 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 " 此时一见,怵惕恻隐之心与见俱发。未见之时,此心空空如也。既见之后,此心又便无了。惟乍见之时,此怵惕恻隐,不知从何处来,若决江河,沛然莫御。若谓此怵惕恻隐预先安排下的,则未见之时,为何空空如也?既见之后,为何便就无了?既已无了,他日又见,这怵惕恻隐又随见而发,发后又无,无后又发,试问此心有物乎?无他,虚之极,灵之至也。惟虚而灵,故能随感而发,发过即无。吾道家所谓玄关一窍,于此思过半矣。然乍见孺子入井,怵惕恻隐随发,与夫见财忽起盗心,见色忽生淫念,此淫念盗心,亦与境俱发,何所分辨?不知凡念头发得十分圆满处,便是心之真体;稍有未慊,即为妄心。乍见孺子入井,此怵惕恻隐,何等切实,淋漓痛快!烈烈轰轰,如夏日秋阳;凄凄切切,如悲风苦雨,与大菩萨慈悲救苦之心,他不多一些,我不少一些,岂不是心之真体?若见财起盗,见色生淫,虽淫盗之心,或亦与境俱发,然毕竟道是自己不好心,不可与天知,不敢对人说,欲做不敢做,欲舍不即舍,比那怵惕恻隐之心,不十分圆满;及至自己悔悟,知这个淫心盗心,断断然成就不得的,登时雪消冰解,当此雪消冰解之时,这点真心又十分圆满,子即可跨上莲花宝座,为大众说法,一点灵光,闪闪烁烁,明明亮亮,可照见三千大千世界。故曰:凡念头发得十分圆满便是心之真体,稍有未慊即是妄念,此之谓也,此孟子所以言性善也。
或言曰:师云喜怒哀乐皆是外境入感于心,然乍见孺子入井,未尝不是外境,而怵惕恻隐,孟子便谓仁之端也。由此观之,仁义礼智,皆是遇境而动之心,本非心所固有,而孟子曰: " 仁义礼智根于心 " ,儒者辄言吾性中有仁义礼智,此何说也?吾应之曰:儒家言性,大约即用以穷理而推其本,则曰根于心。若论心体,固是一物不有,寂然不动之际,与太虚无异,将谓太虚中有仁义礼智耶?或曰:天地生物之谓仁,四时代谢之谓义,往来有序之谓礼,分别万物之谓智,恶得言太虚中无仁义礼智?吾应之曰:此气化之流行于太虚者也,气化流行于太虚之中,而不可谓气化之即太虚也。或曰:太虚中既有气化,则人心中自有仁义礼智,气化流行于太虚之中,则仁义礼智运用于人心之内,原是相同。吾应之曰:此亦是后段说话。当夫气化未有之先,难道就不成一个太虚?一点真元,虚空寂灭,固自若也。或曰:然则根心之说非乎?吾应之曰:不非。自太极以来,大化日趋于生,生也者仁也,既有仁,必有义与礼与智,而人生于仁,故心象之,有感即发。以此推之,遂有根心之论。若直穷到百尺竿头以上,则心字尚说不得,而况仁义礼智耶?故儒家谈心性,只说得后半段;道家谈心性,又从前半段说起。若喜怒哀乐,发皆中节,即是仁义礼智,但有毫厘之差,便是人欲,故不可谓之根心。
太极以来,一静之后,大化日趋于动矣,动者根乎静者也。儒家于动静交接之际,浑浑言之,故有仁义礼智根于心之论。道家原始要终,原始则必穷其静极而动之先,要终则必穷其动极而静之后。此儒与道立说之异也。若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文周孔诸圣人,则又未尝不言也,言之而人不察也。
道家谓之虚,佛家谓之空。空能无所不见,无所不闻。假如发个念头,两人相对,此不知彼,彼不知此,以有形骸之隔也。空无所隔,空本无量无边,故人发一念,同室之人不知,而无量无边之空知之。《书》曰: "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 民视民听,天何由知?天空故也。儒家之慎独,畏空故也。小人闲居为不善,君子如见其肺肝,君子之心空故也。空之为用大矣哉!或者曰:吾心之空,与太虚之空,有大小之不同,何以能无所不见,无所不闻?吾应之曰:凡物有二,惟空无二。若是吾心之空与太虚之空不同,则瓮中之空与空中之空不同,室中之空与庭中之空不同,庭中之空与屋上之空不同,而世界内外,竟有百千万亿之空,不得比类而一视之矣!子试思空有形乎?有象乎?若空有形象,则此空之形不能当彼空之形,彼空之象不能当此空之象,直谓之空有不同可也。空者无有边岸,无有穷际。凡物有断处,惟空无断处;凡物有异处,惟空无异处;凡物有隔处,惟空无隔处;凡物有分处,惟空无分处。浩浩荡荡,团团栾栾,一个太空中,有灵光联络贯注。毫毛之细,空能见之;蝇蚋之声,空能闻之,犹如人之一身,血脉流通,精神融洽,虱嘬蚊钻,无有不觉。空之为空,何以异是!子能遣有还无,一空性海,则吾心之空与太虚之空,野火照家灯,是一非二。若说有二空,定是非空。若是真空,断然无二。子试空之,以验我言。
道者一也,不变而至常之谓也。太极既判之后,起初是此时,到底是此时,起初是此物,到底是此物,自一世界以至于十万世界,皆是此时,皆是此物,未尝有少变而失其常也,此道之所以为道也。人之心体,原是不变而有常的,其所以变而不常者,是妄想杂尘也,非心也。使心有离合,有久暂,则天之道亦当如是观乎?知天之道,则知人之心矣。然则人生于世,始终为妄想杂尘所迷,何尝能自有一刻之心?能见一刻之心是我真心,则终身终世、一劫万劫,皆是此心,无以异也。然则人之生也,妄想杂尘生之,心无有生也;人之死也,妄想杂尘死之,心无有死也;人之历一劫以至万劫,妄想杂尘,展转历劫,心未尝有劫也。是故人苟能见一刻之心,则此一刻之心已与生生世世、一劫万劫,登时斩断,再不复生,再不复死,再不落劫,超出三界,永免轮回,皆在此一刻上边。所苦转昏转迷,自死至生,自生至死,自一劫以至万劫,妄想杂尘无一刻之断,如瓜之牵蔓,葛之引藤,枝上抽枝,节上生节,无穷无尽,不断不联!嗟哉,万劫茫茫,可谓远矣!而妄想杂尘无一刻之断,是以三涂八难去而重来,回而又往,竟作熟游之地。兴言及此,可以为之痛哭者矣!吾子好道,当培养灵根,宏修德行,自去认真,要见那一刻之心。有此一刻之心,则已与生死路绝。自一日至终身,自一刻以至万劫,皆是此一刻之心做主。引而伸之,触类而长之,飞升高朗时,事之易易耳。道生天生地生人生物,而人为最灵,成仙入圣,惟人是赖,参天赞地,唯人是为,是故人也者,天地之所不得而并者也。然则修玄之土,听诸天乎?操诸己乎?人听诸天,天亦听之于人,天人交相让,而茫茫宇宙,曾无一两个撑天撑地之人,嗟乎,何人之众,而成其为人者之少也!是以有志之士,当于自己方寸位中,做出旷古以来有一无二的事业,天赖以清,地赖以宁,人物赖以生成。此人耶仙耶圣耶?凡夫也,仙也,圣也。天下事皆是凡夫做得,人惟不肯做凡夫,吟诗作赋,自谓多才,不知天地间哪少你这几句文字!描山画水,自号专家,不知天地间哪少你这几笔墨水!枉将有限之光阴,徒为无益之闲戏。伤也乎哉!吾如今劝众人:人生于世,不可多得,一转眼间,死期即至,要做事,须做天地间少不得的事,凡无之不为轻、有之不足重者,让那一班闲汉做去,抵不得生死,当不得出头。本领前程,牢牢系念,如寒之思衣,渴之思浆,睡里梦里,不肯放过。法身见在,法界非遥。一呼一吸,通乎气机。一动一静,同乎造化。回阴阳于一壶之内,罗日月于半黍之中。大道冥冥,太极流精。心包元化,气运洪钧,上朝苍昊,下扫幽阴。回风混合,百日功灵,天仙地仙,水王山君,同登大愿,广度众生。风云龙虎,叭喳鹏麟。常侍左右,助转法轮。《易》曰: "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
太上教人修道,只是修身,身外无道。孝弟忠信,便是道也。玄门更无别,即此为是。登仙证果,率由乎此。人能尽得子臣弟友之道,天宫虚位以待,子其勉强而行之。夫炼丹之要,明心第一。天上无数高真,尽是心源湛澈,不然奋上去,原要落下来。太上老君度人十万八千,无非心心相印,无异无同,稍有异同,不成正果。是故炼心二字,为清净法门,万真总路,子不可以其易而忽之也。子心地比前较为清澈,然无之又无,玄之又玄,竿头再进,直到大休大歇,始能拔出生死之根。大丈夫勇往直前,立志既真,天魔辟易。孔子曰: " 当仁不让于师。 " 吾为子师,道无别道,法无别法;吾之所知,子能知之;吾之所行,子能行之。 " 舜何人也,予何人也? " 圣贤所言,诚千古之龟鉴耳。
夫大道如布帛菽粟,一日不得,则饥寒切身,一日不由道,则堕入禽兽,但见披毛戴角,与吾分形异体,揆之方寸之间,异耶同耶?将无同矣。呜呼,彼之见前,吾之将来也。《大洞经》文,古奥莫测,行持圆满,心地灵通,登时解悟,但知之非难,行之非易。
子欲酬愿,当彻始彻终,数年如一日,何难直证真宗,修无上道哉?是故至诚之道,可以前知。诵经入贯,诚字先之。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则万物皆备于我矣。夫人身有万物,不诚则妄,妄则幻出妄缘。三尸六贼,随人意见所着,造出海市蜃楼,做出千态万状。心如工伎儿,尸贼为之害也。诚则实,实则真,真则真神发见,敬心所结,端拱无为,玉容金质,星罗棋布,心空如镜,一尘不染,为清净法身。既有法身,必登法界。是故意诚心正之学,为今人之所厌闻,将谓黄老之学不由名教,崇尚简略,不知正心诚意,方是修真切实工夫。谒天君,蹈仙境,总不脱诚正二字。骄气惰容,害道之贼,学者远之如仇,克之如鬼,方许进学堂,为我玄门弟子。不然,亦安用之矣?夫升仙之子,始而从事于性心,继而从事于鼎炉。事有始末,不容倒置;理有轻重,毋可混矣。子能做得圣贤,何患不为仙佛?元始天王,亦是人做。孟子曰: " 人皆可以为尧舜。 " 信然也。人率谓元始天王是先天至尊,吾试问他:天下何人是后天来的?清虚玄朗,便是先天。昏愚鄙浊,便是后天。人有先后天之分,心无先后天之分。随人做去,上天不限人以资格。为圣为凡,好去自行卜度,毋得自贰其心。古往今来,只得两条大路。为圣则仙,仙则处天宫,与元始天王从容谈论。为凡则鬼,鬼则居地狱,与阎罗老子时刻追随。而天堂地狱之判,只在一心。上天也有路,直达宸居。入地也有路,直通鬼窟。孔子云: " 君子上达,小人下达。上下之间,辨在几微。 " 《书》曰: "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危微之际,间不容发。 " 思及于此,能不悚然?
《中庸》曰: "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 " 太极浑涵万象,从至中之处,一点灵机生天生地,包络二仪,而万物各得其中。由此推之,人心之中可悟矣。人心虚而最灵,不偏不倚,静而求其至中之体,固自在也,动而求其至中之用,固自在也。天无为而神行其间,人无为而神守其舍,荡荡乎,浩浩乎,与太虚同虚,非造物者之可以驱而役之也。天地间有阴阳五行,结而为物,是为鬼神。人一念初动,便落阴界,鬼神知之。当此之时,机关一转,鬼神便乘此机关,驱入血海之中。故人自既生以来,情见日生,机巧益熟,皆此一念为之也。学道之士,拔出生死之根,不过拔出此一念耳。若此一念不动,鬼神孰从而驱之?古佛如来,经几千万劫,天魔外道从之如云,伺其念头动处,了不可得,故能长保法身,永处法界。今人于一饭之顷,日不移晷,而情见意识无数纷来,猥云学道,吾未之闻也。古佛如来,与人一般着衣吃饭,饮食起居,无念不动,实无一念可动;无一时不动念,实无一时动念。孔子曰: " 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 " 妙哉言乎,至哉言乎!是故学道莫先炼心,使心体虚圆如一粒黍珠,这便是极妙神丹,不生不死,永远逍遥自在。为仙为佛,不过如是,而又何他求哉?今人不求道而求丹,不言心性而言水火,无乃舍其本而末是图乎?上古圣人着书立说,未尝着一丹字。丹之说,起于汉代。盖上界高真悯众生之陷溺,故以炼丹之说,引而掖之于道。后世之人,遂分为性命两宗。其实不能炼心,徒从事于阴阳离坎之术,虽至弥勒下生,究难成就。夫大丹无形无声,至灵至妙,而欲以秽恶之心,为贮丹之器,有是理乎?淫心才举,真气分崩,而欲以七情六欲之身,为大丹之鼎炉,有是理乎?是故炼丹之要,炼心二字尽之。
大道之要,尽于一虚。虚之一字,万法该焉。从虚而有,斯为真有,从虚而实,斯为真实。元始天王之宝号,曰虚无自然。虽万圣万真,不能出此四字。物之所以有生死者,以其未能虚无也。天有阴阳五行,则天不虚矣。地有刚柔燥湿,则地不虚矣。故天地不能逃生死,而况于人哉!试以鬼神言之,似乎虚矣,然生前不能修道,虽形骸脱去,究之七情六欲与一灵原相牵染,故流落幽冥,沦于鬼趣,虽具聪明正直之德,亦难几于浑化,为灵为爽,总是孽因。惟得道之土,念念合虚,心心无着,培养灵元,如龙抱珠,真光透发,与天真法界合而成章,如是而不飞升碧落,有是理乎?嗟乎,吾见世之修道者多矣,而能得其要者盖亦少矣。何也?以其立志决要务成仙,本来一副肚肠,造下多少妄念,以为仙家变幻不测,受用不尽,而自己一件大事,反置之不问。如此学去,虽累千万年,终无个休歇日子,岂不可惜?太上之为太上,万劫一心,心心不乱,虽司造化,道妙自然,真境逍遥,永无贪着,不言而化,不怒而威,何尝凭空造出事来?以虚应虚,而化理章章,自有世界以至于今,如一日也。
天有高下,仙有圣凡,等第不同,看人之道德何如也。无有道德不修而指望可以成仙者,有志之士,其可自忽乎哉?
丹之一字,其理甚微,须得真师真诀。既遇真师,又授真诀,亦须自己死心蹋地,杜绝尘缘,以明心见性为第一乘工夫,以坎离水火为第二乘事业,以分身炼形为第三乘究竟,至其飞升,必得三千功八百行圆满之后,方有指望,非浅躁之辈所能侥幸于万一也。是故修真之士预当培养灵元,扶植善本,言不轻发,目不邪视,耳不乱听,事不妄为,凝道于身,自问可以对真而无愧,然后安炉置鼎,引铅炼汞,则天神相之,魔不敢侵,九代祖翁,咸超仙界。今人往往以粗鄙陋劣之躯,希图登仙入圣之事,试问玉殿真官,岂同人间富贵,可以智取而力求者?是故人患不能修道,何患不能成仙?孔子曰: " 道不远人。 " 子臣弟友,是神仙最上法门。无数高真,俱从此入,断无泛求。为圣为贤,自然天宫享福;为兽为禽,自然地狱当灾。碧桃花下,吹笙鼓瑟,与仙侣传觞;黑山窟中,吞铁饮钢,与修罗作伴。孰忧孰乐?何去何从?究其所以然之故,只在一心上别却路头。嗟乎危哉,此谁为为之耶?夫人发一善念,如一缕微烟;发一恶念,如万重山岭,然则善之成也,何其难!恶之积也,何其易!是以明道之士,务使善端充长,以至有善而无恶,又何仙之不可成哉!
夫炼丹无别法,安其心,和其神,怡其气,足其精。阴邪为丹之蝥贼,机巧为丹之仇人,苟能念念在善,节节在善,则阴邪自消,机巧自灭。心无不安,神无不和,气无不怡,精无不足,而事事物物,皆先天为之作用。否则,以秽浊之心,攀缘之神,浮露之气,淫佚之精,而曰我已炼丹也,成乎不成乎?
学道之土,有初心,有中心,有末后之心。何谓初心?发愿是也。何谓中心?不肯半途而废是也。何谓末后之心?成功是也。此三种心,即是三种孽。发愿发了痴愿,一团妄想,指望成仙,享天宫富贵;虽不肯半途而废,而修持之际,就中有数层转变,自己撰出,不能从一条大路上走出到底,行一法,未几又变一法,弃故易新,以求速效。至于末后一着,尤为紧要工夫,做到九分九厘,如未曾做的一般,云生足下,顶有圆光,视为极平常事,方是有大器量人;一生欢喜之心,未免径入魔道,数年辛苦,一朝而弃之,岂不大可惜哉?此三种孽,学者所宜戒。
学道之士,当修大定。所谓大定者,定时固定,不定时亦定,浮云出岫,本来无意,流水辞源,岂是有心?道家行住坐卧,如一羽空中,随机逐缘,用不着一毫芥蒂。受人礼拜,不以为荣;受人骂殴,不以为辱;膏粱在前,无贪得之念;糟糠在御,无厌苦之心。逢着轩冕,只是平常礼数;看那乞丐,犹如自己六亲,方是有道德的大人,上帝闻之而叹赏,诸圣闻之以为不可及者也。人修行到此,而不得飞升云路,上朝玉京,吾未之见也!
学人立志,贵乎真,其持己也,贵乎雅饬,而与人交,又贵乎春风和气,兼是三者,方可谓有道之士,出世入世,无往不宜。天上真仙闻其风者,必且爱之慕之,仰其为人,而况于下焉者乎?子年逾四旬,正当君子行成名立之候,德宜进,登时就进,恶宜惩,立地便惩;若以如此之年,而迁善改过尚在逡巡怠忽之间,恐必有所不及迁、不及改者矣,吾子勉之!圣贤非他人之任,豪杰以精勇为期;黄鹤非难致之禽,呼之即至;白云岂无情之物,召之必来。须要问自己是天上人物,还是地下人物?在金阙瑶阶诸大仙真鹤班鹭序之中,可以容我站得定脚跟否?问之又问,思之又思。此时可以自信,可以无愧,则断然便是一位神仙也!是神仙不是神仙,再不消去问别人,亦不消寻个活仙人来问他,只是自己较量,自己品度,信得过十分,无一毫欠缺,则金阙瑶阶自然有你个站立所在,大罗天宫自然与你一所住居宅子,云路迢迢,自然有个活仙人来接引,与你同上天去。《中庸》曰: " 如恶恶臭,如好好色 " ,此之谓自慊。孟子曰: " 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 " 子能自慊,吾将与子为寥廓之游,万朵祥云,一天笙鹤,何其乐也!
学道之士,何所为而为之?为长生不死乎?为文章事业乎?一无所为也。惟一无所为,而后可以谓之学道之士。然则学道为无用者耶?老子曰: " 无用者用之本,无为者为之基。 " 明乎此而可与言道矣。我见天下之人,往往以一派妄心,希图登仙入圣,离却五浊恶世,不知天上神仙日日在尘劳中来来去去,慈悲救苦,比之世间吃闲饭、干闲事、说闲话、作闲戏者,十分劳碌,十倍忧勤。千辛万苦度得一人两人,无裨于世道。此一两人超脱而去,而大地众生受苦自若,昏迷不悟自若。于戏,圣贤之心有尽者耶?无尽者耶?世界有尽,而圣贤之心无尽,日月有穷,而圣贤之心无穷。故人当登仙入圣之候,便把乾坤大大一个担子挑上肩头,直至大地众生各得解脱,然后那个担子可以安放得下。《书》曰: " 一夫不获,是予之辜。 " 圣贤之心,旷劫如一日也。是以真心学道之士,以济世度人为本分内事,不为自己一个长生不死,不为自己一个文章事业,分明要做三途八难六道四生无数含灵一大父母,见他受苦,如己亲尝,见他痴迷,如己陷溺,千方百计要他听我化诲,与我同到清净无为大罗仙境,方完我向来发下大愿。是故学道之士,必得有如此念头,如此根本,与天覆地载、日光月明,同体合德,则修持之际,自然众圣来现,诸神拱侍,愿其道成,愿其修到。何也?志同愿同而道同,千人万人唯一人也。鹤臞子勉之,吾以此望汝。
修真之士,有所从来。或从天来,或从蓬莱三岛名山胜境中来,或从人间智慧福德中来。三者虽有不同,均可成仙。上二种,俱系大根大器,道念一发,天神随即照顾。何也?譬如有人曾做过朝官,或暂居林下,其僚友显贵者多,一旦荐举还朝,何难之事?若从智慧福德中来,欲要求道,须得勉励清修,十年五年,方能感格天心,乃有仙真降鉴,譬如单寒之士,非力自振拔,无人汲引,故比上种较难,至其成功则一也。不得一以凉德薄才希图大道,犹如井底之蛙仰盼云霄,终难自致;即果得真传,不思积功累行,硬自操持,真仙不到,凶魔必来,徒害自身,岂不深可惜乎?
初学之士,定力尚浅,要识我所从来。如何可以识得?当修持之际,心地灵通,犹如宿解纷纷,妙悟不一而足,便是有圣贤在空中指点,暗里护持,为上等根器之人。若自用苦功,多历岁月,做得一分方有一分,做得二分方有二分,《中庸》曰: " 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 " 如此苦心,难道仙真不发慈悲去救他?少不得有个日子。此为中等根器之人。若心虽慕道,作辍靡恒,或在家恋妻子之乐,或在外溺交游之欢,性不耐静,念与道违,此为最下等无根器之人,虽圣贤与居,亦无可奈何得他。今生如是,来生可知,一失人身,难乎难矣!修真之士,处于暗室屋漏之中,如在光天化日之下。有此真品,便是真仙,蹈虚无而登寥廓,乃其本分内事。
人能以豪杰之才为圣贤之学,以慎独之功养浩然之气,则日后升天,定居高位,超拔幽冥,福荫子孙,功名事业,顾不伟哉!吾今见流俗之士,未有寸善寸长可以度越流众,而妄自希于坎离水火之术,俗情未除,而胎仙岂结?志在温饱而梦想清虚,不几令大罗天上无数高真闻言尽为绝倒哉?吾今明明为众人说破,不是圣贤豪杰,切勿指望成仙;不是一代儒宗,莫作玄门弟子。天律最严,天听至卑。妄念一生,殃及七祖。
是经所在,有祥光紫气上冲云霄,诸天生喜,众圣来观,功德无边,不可思议。倘有不肖之徒,本昧玄修,妄加诋毁,当有飞天神王击其本身,旁及眷属,生罹奇疾,死堕酆都,万劫茫茫,虽悔何及,可不慎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