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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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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维尼翁1城

我们不知道我们将要放在读者面前的楔子是不是很有用,可是我们忍不住要写下来,不是作为第一章,而是作为这本书的前言。

我们在生命的路上走得越远,我们对事物的奥秘了解得越深,我们越是会深信任何东西都不是突然而来的,也不是孤立的,大自然和社会是循序渐进的,而不是跳跃前进的;各种事件,就像今天在我们面前盛开的这些花朵一样,不论它们是欢乐的还是忧郁的,是芳香的还是恶臭的,是喜悦的还是沮丧的,它们的花苞却是在这以前成形的,有的则很早就开始生根,正如它们将来还会结果一样。

人在年轻的时候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对昨天怀念留恋,对今天无忧无虑,对明天也很少关心。青年时期,那就是有着清新的晨曦和美丽的暮色的春天;即使有时候天空中刮起一阵暴风雨,霹雳一声,雷电交加,很快就雨过天晴、苍弯比刚才更加湛蓝,空气比刚才格外明净,大自然比刚才越发显得妩媚动人。

去考虑这场瞬息即逝,昙花一现般的暴风雨的原因有什么意思呢?在我们对这个气象谜语发表意见以前,暴风雨已经过去了。

1阿维尼翁:今法国南部沃克吕兹省省会。在罗讷河畔,声距迪朗斯河和罗呐河汇合处四公里。

可是,如果这种可怕的气象现象发生在夏末,威胁了我们的收获;发生在深秋,影响了我们的葡萄;那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人们就要思索它们的来龙去脉,寻找预防它们的方法。

不过,作为一个思想家、一个历史学家、一个诗人,他对那些革命——毁灭整整一代人的流血的社会风暴,有一个与淹掉一次秋收、或是葡萄遭受一场雹灾,也就是毁掉一年的指望完全不同的问题要考虑。毕竟这只不过是一年的指望,下一年还可以大大地得到补偿,除非碰到天主生气。

因此,在过去,也许由于遗忘,也许由于疏漏,也许由于无知——无知的人真幸福!有知的人真不幸!——在过去,我也许会把今天要讲给你们听的故事不先作一些说明,就这么讲下去了,我也许会不多作考虑地写下本书的第一幕,我也许会像经过另一个外省似的经过南方,我也许会像称呼另一个城市一样称呼阿维尼翁。可是今天却不一样了,我已经不再处在春天的狂风之中,而处在夏天的雷雨和秋天的风暴之中。今天,当我称呼阿维尼翁时,我就是在召唤一个亡灵;就像安东尼1在展开恺撒2的尸布时说,“这是卡斯卡3的匕首戳的窟窿,这是卡西乌4的攘子扎的窟窿,这是布鲁图5的剑刺的窟窿”;而在我看到教皇城市6血淋淋的裹尸布时,我会说:“这是阿尔比居民的血;这是塞文山区人民的血;这是共和分子的血;这是保皇分子的血;这是莱斯居叶7的血;这是布鲁纳8元帅的血。”

1安东尼(前八二——前三十):古罗马统帅。恺撒的部将。公元前四十三年,与屋大维、李必达结成三头政治,共同打败刺杀恺撒的元老派贵族。

2恺撒(前一00——前四四):古罗马统帅。后被布鲁图和卡西乌的元老派贵族阴谋刺杀。

3卡斯卡:刺杀恺撤的凶手之一。

4卡西乌:刺杀恺撒的凶手之一。

5布鲁图(前八五——前四二):古罗马奴隶主贵族派政治家,刺杀恺撒的主谋者。

6教皇城市:指阿维尼翁。公元一三0三年教皇卜尼法八世同法王腓力四世争权失败后死去。受法王支持的克雷芒五世即位,怕意大利反对,迁至阿维尼翁(当时属教皇国,今属法国),此后六任教皇均为法国人。此时的阿维尼翁即为教皇城市。

7莱斯居叶:下文中将提及此人。

8布鲁纳(一七六三——一八一五):法国元帅,效忠拿破仑;后被阿维尼翁的保皇分子杀死。

于是我心中感到非常悲哀,我就开始写了;可是刚写了几行,我发现,在我的手中,小说家的羽毛笔不由自主地让位给了历史学家的雕刻刀。

那么,就让我们身兼二职吧:读者,请把前面的十页,十五页,二十页给历史学家吧;其余的留给小说家。

因此让我们来讲几句关于阿维尼翁的话,我们奉献给大家的这本新书的第一幕就是在阿维尼翁开场的。

在读我们下面就要讲的故事以前,也许最好先听二听法国历史学家弗朗索瓦·努吉埃说的话。

“阿维尼翁,”他说,“它的古文化是高贵的,它的位置是舒适的,它的城垣是壮丽的,它的土地是肥沃的,它的居民是和蔼可亲的,它的宫殿是华丽的,它宽大的街道是漂亮的,它的大桥的结构是巧妙的,它的商业是发达的,它在全世界都是赫赫有名的。”

如果我们对这个城市的看法和弗朗索瓦·努吉埃不尽相同,但愿他的亡灵能宽恕我们。

熟悉阿维尼翁的人会告诉我们到底是历史学家的看法正确,还是小说家的看法有理。

首先,把阿维尼翁看作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城市,也就是说是一个苦难深重的城市是正确的;给它带来政治仇恨的宗教纷争的时代可以上溯到十二世纪。文多山的山谷为逃出里昂的彼埃尔·韦尔多1和他的韦尔多派教徒提供了隐蔽所。这些新教徒的祖先,以阿尔比居民的名义,要图卢兹伯爵——莱蒙六世2拿出了在朗格多克3所拥有的七座宫堡,使罗马教廷蒙受了损失。

1彼埃尔·韦尔多(?——约一二一七):中世纪基督教韦尔多派创始人。传原为里昂富商。一一七0年变卖家产,周济穷人,并开始传教。主张改革教会,简化仪式。追随者被称为“里昂穷人”,或“韦尔多派教徒”。被罗马教皇路济乌三世开除教籍后离开里昂,转往法国南部及意大利等地山区牧民中活动,死于波希米亚(今捷克斯洛伐克境内)。

2莱蒙六世(一一五六——一二二二):又称图卢兹伯爵,

3朗格多克:法国古地区名,介于阿基坦盆地和地中海中间。

阿维尼翁在几个最高行政官的统治之下是一个强大的共和政体,它拒绝臣服于法国国王。一天早晨,路易八世1——他觉得,像从前西蒙·德·蒙福尔2那样以十字军3来对付阿维尼翁,要比过去菲利浦-奥古斯特4对付耶路撒冷5更为容易——,我们说,一天早晨,路易八世来到了阿维尼翁的城门前,要求进城。他平举长矛,头戴盔帽;军旗招展,号角齐鸣。

城市居民不同意他进城;作为最后的让步,他们同意法国国王除去头盔,高举长矛,只展开国王的旗帜,以和平的方式进城。国王开始围城:这次围城历时三个月,在此期间,据编年史记载,阿维尼翁城市的居民和法国兵士箭来箭去,互有伤亡。

阿维尼翁最后投降了,路易八世把圣天使堡6的罗马执政主教带进了他的军队里;由执政主教提出的条件苛刻而专横,可称是真正的教士的条件。

阿维尼翁居民被勒令要毁去城墙,填平壕沟,拆除三百座箭楼,交出船只,烧毁他们的战争物资。此外,他们还要付出巨大的赔款,发誓弃绝韦尔多派的异端邪说,在巴勒斯坦维持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军人给养,为他们提供装备,尽力使基督的坟墓免遭损毁。最后,为了监督这些条件的履行——与此有关的诏书,还可以在城市的档案里找到——还建立了一个苦修会,这个苦修会在经过六个多世纪以后,至今还存在着。

1路易八世(一六0一——一六四三):法国国王(一六一0——一六四三)。又称正义者。

2西蒙·德·蒙福尔(一一五0——一二一八):又称蒙福尔伯爵。

3十字军:中世纪天主教会以罗马教皇为首组成的反动军队,用以镇压各国人民反封建反天主教会的“异端”运动口

4菲利浦-奥古斯特(一一六五——一二二三):法国国王(一一八0——一二二三)。

5耶路撒冷:巴勒斯坦中部。古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都奉之为圣地。

6圣天使堡:罗马一大古堡,建成于一三九年。

和这个被称为白衣苦修会1相对,又建立了黑衣苦修会2,它们的教义充满着图卢兹伯爵莱蒙的那种针锋相对的思想。

从这一天起,宗教仇恨变成了政治仇恨。

对阿维尼翁来说,作为异端的地盘是远远不够的,它还必须变成教会分立的舞台。

在谈到法兰西的罗马时,请允许我们把历史话题稍许扯开一些去;严格来说,对我们要讨论的问题来说,这也许是完全不必要的,因此也许我们还是一下子进入正题的好;可是我们希望大家能原谅我们。我们所以要写这些事情,特别是为了那些喜欢在一本小说里面有时候能读到一些在小说里没有的东西的人。

一二八五年,美男子菲利浦3登上了王位。

一二八五年,这个年代是一个伟大的历史性年代。罗马教廷在格列高利七世4时曾反对过德国皇帝。被亨利四世5在物质上战胜的教廷,在精神上战胜了他。教廷被一个普通的意大利萨宾贵族打了一记耳光,科洛那的铁手套把卜尼法的脸打红了。

1白衣苦修会:天主教西多会的别称。因穿白衣而得名。

2黑衣苦修会:天主教本笃会的别称。因穿黑衣而得名。

3美男子菲利浦(一二六八——一三一四):此处指菲利浦四世。法国卡佩王朝国王(一二八五——一三一四)。在位时因向教会征税,与教皇卜尼法八世发生冲突。为了寻求资助,一三0二年首次召开有市民代表参加的三级会议。卜尼法八世积愤而死,继承法籍教皇迁居阿维尼翁,成为法王的御用工具。

4格列高利七世(一0二0——一0八五):罗马教皇(一0七三——一0八五)。一0七五年,他发布《教皇敕令》二十七条,宣称教皇权力高于一切,因之与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亨利四世发生冲突;一0七六年他乘德意志政局不稳,宣布驱逐亨利出教。亨利地位稳固后,于一0八三年进军意大利,占领罗马,另立教皇;一0八四年新教皇为亨利举行加冕礼。格列高利出走,死于意大利萨莱诺城。

5亨利四世(一0五0——一一0六):神圣罗马帝国皇帝(一0五六——一一0六)。

可是真正打这记耳光的法国国王,在卜尼法八世1的继承人的时代,又会遇到什么事情呢?

这个继承人是贝诺瓦十一世2,此人出身低贱,可是他也许是个有才能的人,如果给他时间施展的话。

要和美男子菲利浦抗争,他太弱小了,他想出了一个使两百年以后一个有名的教会的创始人也感到羡慕的方法:他响亮地、高声地宽恕了科洛那。

宽恕科洛那,那就是宣布科洛那是有罪的,只有罪犯才需要得到宽恕。

如果科洛那是有罪的,那么法国国王至少是他的同谋。

要坚持这样一个论点是有点儿危险的,因此贝诺瓦十一世只做了八个月教皇。

一天,一个蒙面妇女,自称是佩特罗尼尔3圣母的杂务修女来到了佩鲁贾4,在贝诺瓦十一世的餐桌上献上了一筐无花果。

在这筐无花果里,是不是也像在克娄巴特拉女王5的筐子里一样,藏着一条蝰蛇?事实是,第二天,教皇的宝座又空缺了。

这时候,美男子菲利浦想出子一个奇怪的念头,非常奇怪,以至起初这个念头像是一个幻想。

那就是把教廷搬出罗马,迁到法国,把它看管起来,为他制造钱币。

1卜尼法八世(一二三五——一三0三):罗马教皇(一二九四——一三0三)。为使教皇权利超越世俗君主,先后在英、法、西西里引起争端。一三。二年禁止法王菲利浦四世向教会征税,失败,在阿那尼被菲利浦四世使者所辱,回罗马抑郁而死。

2贝诺瓦十一世(一二四0——一三0四):教皇(一三0三——一三0四)。他在罗马混乱之际,逃亡到佩鲁贾,颁布敕谕谴责阿那尼事件中的科洛那等人,后突然死去(传说系中毒)。

3佩特罗尼尔:阿拉贡国王拉蒙·贝伦盖尔四世(一一三一——一一六二)的王后。

4佩鲁贾:意大利中部城市。

5克娄巴特拉女王(前六九——前三0):埃及女王(前五一——前三0)。相传以蝰蛇自杀身死。

美男子菲利浦的统治就是黄金登基。

黄金是这个打过教皇耳光的国王的唯一的上帝。圣路易1把一个教士、可尊敬的絮热神父作为他的大臣;美男子菲利浦用两个银行家作为大臣;弗洛伦丁斯·皮西奥和穆西阿多。

亲爱的读者,您大概以为我们又要进行老一套的诅咒黄金的哲理谈话了吗?您想错了。

在十三世纪,黄金是一种进步。

直到那时为止,人们只知道土地。

金子,是变卖了的土地,活动的土地,也可以说是可交换的,可搬运的,可分割的,变小了的,精神化了的土地。

在土地还不能用金子作为代表时,人就像地界神式耳弥诺斯一样,脚是根生在土地上的,过去土地带人,今天人带土地。

可是黄金,必须把它从它所在地方取出来;黄金根本不是埋在智利和墨西哥的矿里。

黄金在犹太人那里,在教堂里面。

要把黄金从这两个矿里取出来,光有一个国王还不够,还得有一个教皇。

所以美男子菲利浦,这位伟大的黄金攫取者,决定要有一个自己的教皇。

贝诺瓦十一世死了,在佩鲁贾要召开选举教皇的会议:在这次选举教皇会议上,法国的红衣主教占大多数。

美男子菲利浦的眼睛盯着波尔多的大主教贝尔特朗·特哥2。他约贝尔特朗·特哥在圣让当热利附近的一座森林里晤面。贝尔特朗·特哥如约前往。

国王和大主教在那儿望了弥撒,在举扬圣体的时候,他们以被颂扬的天主为名义,立誓保守秘密。

1圣路易:即路易九世(一二一四——一二七0),法国卡佩王朝国王(一二二六一一二七0)。

2贝尔特朗·特哥(一二六四——一三一四):即后来的克雷芒五世教皇(一三0五——一三一四)。

贝尔特朗·特哥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这台弥撒是这样做的:

“大主教,”美男子菲利浦对他说,“我有权力任命你做教皇。”

贝尔特朗·特哥一听到就忙不迭地跪倒在国王的脚下。

“那么我要干些什么事?”他问。

“满足我要向你要求的六个圣宠,”美男子菲利浦回答说。

“你吩咐,我服从,”未来的教皇说。

奴役的誓言许下了。

国王把贝尔特朗·特哥扶起来,吻了他的嘴,对他说:

“我向你要求以下六个圣宠:

“第一,你使我和教会重修旧好,让我在卜尼法八世这个事件上所犯的错误得到宽恕。

“第二,罗马教廷剥夺了我和我全家的教籍,你要还给我们。

“第三,你要向我的王国缴纳五年税款,帮助支付弗朗德尔战争的开销。

“第四,你要消除对卜尼法八世的怀念。

“第五,你要为雅可布和皮埃特罗·科洛那恢复名誉。

“至于第六个你要答应我的圣宠,我保留着,等到了适当的场合和时间我再对你说。”

贝尔特朗·特哥发誓遵守以上条件,包括他已经知道的和他还没有知道的。

国王不敢和以上几条一起说出来的最后一条是消灭圣殿骑士团1。

1圣殿骑士团:中世纪天主教的军事宗教修会,总部设在耶路撤冷犹太教圣殿,故名。-一二八年获教皇批准。该团成员由于抢掠和帝王贵族捐赠及教皇给予的特权而致富,成为欧洲早期的银行家,引起国王和其他修会不满,被斥为异端。一三一二年被教皇克雷芒五世解散。

除了以corpusdomini1宣誓同意以上条件以外,贝尔特朗·特哥还把他的兄弟和两个侄子交出,作为人质。

国王也宣誓保证他被选为教皇。

发生在黑糊糊的森林里十字路口的这一幕,不像是一个国王和一个教皇在订立条约,更像是一个巫师和一个魔鬼在呼神唤鬼。

因此,不久以后在里昂举行的国王加冕典礼——从此教会受控制——似乎很不受天主的喜欢。

就在国王的仪仗队经过时,一堵挤满观众的墙倒塌了,国王受了伤,布列塔尼公爵死于非命。

教皇摔倒在地,三重冕滚落在泥浆里。

贝尔特朗·特哥被选为教皇,命名为克雷芒五世2。

克雷芒五世实现了贝尔特朗·特哥答应的所有条件。

菲利浦四世被宣告无罪,他和他的全家又重领了圣体,科洛那肩上又披上了红袍,教会不得不为弗朗德尔战争和菲利浦·德·瓦洛瓦3反对希腊帝国十字军战争支付经费。对卜尼法八世的怀念即使没有消除,至少也已经冲淡了;圣殿骑士团的墙垣被毁,骑士在新桥的桥面上被烧死。

所有这些敕令——这已经不能再称作是教皇谕旨了,因为这些都是由世俗的权力在发号施令——,所有这些敕令都是从阿维尼翁发出的。

美男子菲利浦是法国君主政体中最最富有的国王;他有一个取之不尽的金库,就是他的教皇。他已经买下了他的教皇,他可以利用他,压榨他,就像一架普通的压榨机下流出的是苹果汁和葡萄汁一样,从这个被压榨的教皇身上流出的是黄金。

1拉丁文:圣体。

2克雷芒五世:一三0三年罗马教皇卜尼法与法王菲利浦四世争权失败后死去,受法王支持的贝尔特朗·特哥继任教皇(一三0五——一三一四),称克雷芒五世,后为罗马贵族所迫,于一三0九年迁到阿维尼翁。自克雷芒五世起的七任教皇均是法国人,并受法王控制。一三七八年后,阿维尼翁教皇和罗马教皇并存。一四一七年,康斯坦茨宗教会议宣布:嗣后阿维尼翁的教皇为非法。

3菲利浦·德·瓦洛瓦(一二九四——一三五0):法国国王(一三二八——一三五0)。菲利浦四世之侄。

教廷由于卜尼法八世被科洛那打了耳光,在克雷芒五世时放弃了它至尊的权力。

我们已经讲过血统国王和黄金教皇是怎么来的。

我们也知道他们是怎么去的。

雅克·德·摩莱1在他受火刑的柴堆上给了他们两人一年的期限,要他们到天主面前去受审。阿里斯托芬2说:

“τογερουσιδνλλεα3——垂死的老人就像预言家一样。”

克雷芒五世先走了;他梦见他的教皇宫被火烧掉了。

“从那时候起,”巴吕兹4说,“他就变得郁郁寡欢,后来没有活了多久。”

七个月以后轮到了菲利浦四世,有的人说他是在打猎的时候死的,被一头野猪撞倒了;但丁5也是这么说的。“这个在塞纳河边伪造钱币的人,”他说,“被野猪的撩牙一挑便死了。”

可是吉约姆·德,南齐斯6说这位伪币制造者国王的死因完全是另有天意:

“菲利浦四世染上了一种使医生们莫名其妙的疾病,死去了。大家深感奇怪的是,不论是他的脉搏,还是他的小便都不能揭示他患病的原因和说明他死期将临。”

1雅克·德·摩莱(一二四三——一三一四):圣殿骑士团骑士。一三0七年被菲利浦四世逮擒,一三一四年受火刑。

2阿里斯托芬(约前四四六——前三六五):古希腊早期喜剧代表作家。

3原文为希腊文。

4巴吕兹(一六三0——一七一八):法国学者。著有《阿维尼翁教皇的生活》。

5但丁(一二六五——一三二一):意大利诗人。他的著名长诗《神曲》包括《地狱》《炼狱》《天堂》三部。

6吉约姆·德·南齐斯(?——一三00);法国编年史作家。著有三本拉丁文的历史著作。

被称作争吵者的路易十世1,这个胡思乱想,喜怒无常的国王接替了他父亲美男子菲利浦;让二十二世2接替了克雷芒五世。

阿维尼翁从此变成了真正的第二罗马,让二十二世和克雷芒六世使它极尽豪华,当时的风尚使它放荡逸乐。在它的被圣天使堡的罗梅纳斯3摧毁的城楼的废墟上,耶路撒冷的伟大的圣约翰,埃尔纳代·德·埃尔第,替它筑了一条围墙。它有一些生活放荡的教士,把修道院的受过祝福的围墙里面变成了奢侈淫乐之所;它有一些漂亮的姑娘,把三重冕上的钻石抢过去,替自己做手镯和项链;最后,它还能听到从沃克吕兹4传过来的彼特拉克5的软绵绵的悦耳的歌声。

就这样一直延续到查理五世6国王,他是一个聪明的虔诚的君主,他下定决心不让这种丑恶行为继续下去,派布西科元帅7去把伪教皇贝诺瓦十三世8逐出阿维尼翁。可是一看到法国的士兵,贝诺瓦十三世记起了他在做教皇以前是一个军官,名字叫彼埃尔·德·吕纳。他一连抵抗了五个月,亲自在宫堡的围墙上使用和他的教皇的雷霆之怒各有千秋的战争机器。最后他不得不逃之夭夭。在毁坏了一百幢房子,杀死了四千个阿维尼翁人以后,他从一个暗道出了城,一直逃到西班牙,那儿的亚拉冈9国王给了他一个藏身之地。在那儿,他每天早上,在两个和他在同一个主教团里的教士的协助下,在一个塔楼顶上为大家祝福——这些人也没有因此而身体好一些;宣布把他的敌人逐出教会——这些人也没有因此而得病。最后,他感到死在眼前,生怕教会分裂的情况会随着他的死亡而结束,他指定他两个代理人为红衣主教,条件是,在他去世以后,这两个人中之一选举另一位为教皇。选举进行过以后,新教皇在另一位宣布他为教皇的红衣主教的支持之下继续了一段时间教会分裂的政策。末了,他们两人和罗马进行会谈,向罗马认罪,回到了天主教会之中,一个当上了塞维利亚10大主教,另一个取得了托莱多11大主教的职位。

1路易十世(一二八九——一三一六);法国国王(一三一四——一三一六)。菲利浦四世的儿子。

8让二十二世(一二四五——一三三四):阿维尼翁第二任教皇(一三一六——一三三四)。

3罗梅纳斯(?——八九七):教皇(八九七)。

4沃克吕兹:法国一省,阿维尼翁是它的省会。

5彼特拉克(一三0四——一三七四):意大利诗人,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人文主义先驱之一。

9查理五世(一三三八——一三八o):法国国王(一三六四——一三八0)。

7布西科元帅(?——一三六七):查理五世手下的大将。

8贝诺瓦十三世(一三二四——一四二三):阿维尼翁伪教皇(一三九四——一四二三)。

9亚拉冈王国:伊比利亚半岛东北部亚拉冈地区的封建国家。一四七九年与卡斯提尔王国合并,完成了西班牙王国的统一。

10塞维利亚:西班牙城市。

11托莱多:西班牙城市。

从那时候起一直到一七九0年,阿维尼翁就不再有教皇了,它受教皇的特使和副特使统治;在近七十年的时间以内,在阿维尼翁的城墙里面住过七任教皇;阿维尼翁有七所济贫院,七个苦修院,七个男修院,七个女修院,七个堂区和七个公墓。

那些了解阿维尼翁的人都知道,那个时代在这个城市里面有两个城市:教士的城市,也就是罗马的城市;商人的城市,也就是法国的城市。

教士的城市,包括教皇宫,一百来座教堂,无数的钟楼,始终准备着为火灾敲警钟,为死于非命的人敲丧钟。

商人的城市,包括流经的罗讷河,它的丝织工人和它的各种从北往南,从西向东,从里昂到马赛,从尼姆到都灵各条交通线的交叉点。

法国的城市,受苦的城市,巴望有一个国王,热切地希望得到自由;一感到自己处于奴役的地位,教士的天下,受着神职人员的统治,就不寒而栗。

神职人员,——不是指那些虔诚、仁爱、严于克己、慈悲为怀,活着是为了减少世人的痛苦,创立社会,而又不陷入世俗的乐趣和情欲中去的神职人员;而是指那些被阴谋、野心和贪婪制造出来的神职人员,也就是与那些天主教神父相对立的世俗神父;他们无所事事,放荡、风流、纵欲,胆大包天,为所欲为,颐指气使,沾沾自喜地像侍从骑士那样吻贵妇人的手,让民间妇女吻他们的手,使她们有幸成为他们的情妇。

要不要给您一个这样的神父看看?那就以摩里神父为例吧。他骄傲得像一个公爵,无耻得像一个奴才,他是一个鞋匠的儿子,可是比一个名门子弟还要趾高气扬。

大家知道有这两类居民,一类代表异端,一类代表正统;一类是法国派,一类是罗马派;一类是绝对君主派,一类是进步的立宪派,这两派人对这个古老的教皇城市来说,决不是什么和平安全的因素。我们说,大家知道,在巴黎发生以攻占巴士底狱1作为标志的革命的时候,这两派还没有从路易十四2的宗教战争中冷静下来的人,是不会和平相处的。

我们说过,阿维尼翁是教士的城市,我们还要说,它是仇恨的城市。要灌输仇恨,没有比修道院更好的地方了。在任何别的地方,孩子的心灵是纯洁的,没有什么坏的情欲,可是在那儿的孩子,却生下来就充满了父辈流传下来的仇恨。八百年以来,他们都在仇恨中生活,一代一代把他们这种魔鬼的遗产留传给他们的子孙。

所以,一听到法兰西发出的第一声自由的呼唤,法国的城市就满怀信心,充满喜悦地站立起来了。对这个城市来说,响亮地为它的处境提出异议的时刻终于来到了:一个年轻幼稚的王后3为了赎她自己的罪,把一个城市,一个省份,连同它五十来万人民一起让掉了。凭什么权利把这些人inoetermim4卖给了所有的主子中最冷酷、最苛刻的罗马教皇?

1巴士底狱:十四到十八世纪巴黎的城堡和国家监狱。一七八九年七月十四日巴黎人民起义,攻占巴士底狱,开始了法国资产阶级革命。

2路易十四(一六三八——一七一五):法国国王(一六四三——一七一五)。在位时曾使法国封建制度达到顶点,晚年国库空虚,农民起义不断,法国封建制度日趋没落。

3指雅娜一世(一三二六——一三八二):那不勒斯王后。她于一三四八年为了替自己赎罪,把阿维尼翁卖给了教皇克雷芒六世(一三四二——一三五二在位。)

4拉丁文:一直,永远。

整个法国到玛尔斯广场上去聚会,联盟组织像兄弟般地拥抱,这不就是法兰西吗?议员被任命了;这些议员到教皇特使的府邸里去,恭恭敬敬地请他动身。

限他在二十四小时内离开城市。

晚上,一些教皇分子在一个绞架上吊起一个别着一枚三色标志的模拟像玩耍取乐。

人们可以引导罗讷河,人们可以疏通迪朗斯河,人们可以筑起堤坝来挡住汹涌的波涛,这些在融雪期间从文多山顶上冲下来的汹涌的雪水波涛;可是这种顺着阿维尼翁街道的陡坡蹦蹦跳跳冲下来的可怕的、活的波涛,人的激流,一旦失去控制,奔腾而来时,连天主也别想去挡住它。

一看到佩戴着国旗颜色的模拟像挂在绳子上晃悠,法国的城市发出愤怒的叫声,骚乱起来了。四个被怀疑是做出这件无法无天的事件的教皇分子:两个侯爵、一个市民、一个工人,被从他们家里拖了出来,吊死在挂这个模拟像的吊架上。

那是一七九0年六月十一日。

法国的城市全体市民写信给国民会议1要求归并法国,连同它一起的还有它的罗纳河,它的商业贸易,南方地区和普罗旺斯2的一半。

国民议会这时正值反动分子当权,它不愿意和教皇闹翻,它要照顾国王:它把这件事搁了起来。

1国民会议:一七八九年五月,法国大革命前夕,国王召集三级会议。第三等级代表反对特权等级(第一、二等级)专横,退出会议,自行召开国民会议,后改为制宪会议。

2普罗旺斯:法国古省名。西起罗讷河,东至瓦尔河,南至地中海。

从此,阿维尼翁的运动变成了一种叛乱行为,教皇可以用宫廷对付巴黎的办法对付阿维尼翁,就像在攻占巴士底狱以后,如果国民会议迟迟不颁布“人权宣言”1的时候一样。.

教皇下令宣布在弗内森伯爵领地2所发生的一切为非法,要恢复贵族和神职人员的特权,重建残酷的宗教裁判所3。教皇的圣谕到处张贴。

有一个人,孤身一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竟然敢径自向贴有圣谕的城墙走去,把圣谕从墙上揭了下来。

他的名字叫莱斯居叶。

他并不是一个小伙子,那么他不是年轻无知,血气方刚,一时冲动。不,他几乎已经是一个老头儿了,他甚至还不是当地出生的人。他是一个法国人,一个比卡弟4人,既有热情,又有头脑;他过去做过公证人,在阿维尼翁定居已有很久了。

这是一件罗马的阿维尼翁永远忘不了的罪恶;这真是一件滔天大罪,连圣母也要为之哭泣!

您可以看到,阿维尼翁,已经像意大利一样了。他们无论如何需要有奇迹;如果天主不显现奇迹,那么肯定有人会来创造奇迹。而且这个奇迹必须是圣母的奇迹。在意大利,在这块富有诗意的土地上,圣母就是一切。lamadonna5,所有人的脑子里,心扉里,讲话中都时时闪现着这两个字眼。

这个奇迹是在科尔德利埃教堂里出现的。

人群向这个教堂涌去。

1一七八九年七月十四日,巴黎人民起义,攻占了巴士底狱。八月二十六日,颁布“人权宣言”。

2弗内森伯爵领地:法国南方古地区,包括阿普特,阿维尼翁等城市。

3宗教裁判所:中世纪天主教会勾结世俗封建政权设立的侦察和审判机构。

4庇卡弟:法国古地区名。

5西班牙语:圣母。

圣母哭了,这已经很惊人了;可是同时还有一个流言在散布,使得人们激动到了极点。有一只巨大的关得紧紧的保险箱被运出了城:这只保险箱激起了阿维尼翁人的好奇心。箱子里究竟放的是什么东西呢?

两个小时以后,已经不再是一只保险箱的问题了,而是有人看到有十八只大箱子正向罗讷河运去。

至于箱子里面装的东西,有一个挑夫说明了底细;那是当铺里的东西,是法国派被流放出阿维尼翁带走的东西。

当铺里的东西,也就是穷人的财富。

一个城市越是穷,它的当铺越是富。很少有当铺可以自吹和阿维尼翁的当铺一样有钱。

这已经不再是一个看法问题了,这是一种抢劫,而且是一种无耻的抢劫。各种政治观点的人都向科尔德利埃教堂跑去,呼唤着一定要市政府作出交待。

莱斯居叶是市政府的秘书。

他的名字被抛给了群众,不是为了撕去两张教皇的教谕——那个事件以后,有几个为他辩护的人——,而是为了他签发给当铺看守员准予放行的命令。

派了四个人去把莱斯居叶抓到教堂里来。他们在路上遇到了他,他正要到市政府去。这四个人向他扑了过去,厉声吃喝着把他拖进了教堂。

到了教堂里面以后,莱斯居叶从那些血红的眼睛,挥动着的拳头和要杀死他的叫喊声中懂得了他不是来到了天主的家里,而是走进了被但丁所遗忘了的一个地狱的中心。

他唯一想到的是这种针对他的仇恨来自于撕毁了教皇的圣谕;他登上了讲道台,想把它作为一个演讲台开始讲话,他的语气不但没有一点儿悔过的意味,而且还有一种准备继续干下去的意思。

“我的兄弟们,”他说,“我相信必须要进行革命,因此我完全有权这样做……”

那些狂热分子懂得,如果让莱斯居叶作解释,那么他就得救了。

他们决不希望他得救。他们向他扑过去,把他从讲台上拉了下来,把他推操到那些气势汹汹、狂喊乱叫的人中间,这些人把他拖向祭台,一面发出那种像毒蛇的世噬声,又像恶虎的咆哮声一样的凄厉的叫声,这种阿维尼翁人民所特有的阴森可怖的“兹胡”“兹胡”的声音。

莱斯居叶知道这些凄厉的叫声表明他凶多吉少,他试着想躲到祭台下面去。

他没有能躲进去,而是倒在那儿了。

一个拿着一根棍子的床垫工人在他头上重重地敲了一下,棍子都断成了两截。

这时候人们向这个可怜的人涌去,心里怀着那种带有法国南方地区人民所特有的狂喜的残酷情绪。男人们一面唱着歌一面在他的肚子上跳舞;而妇女们呢,为了惩罚他讲的那些袭读教皇的话,用她们的剪子乱剪他的嘴唇。

一声呼喊,更可以说是一声号叫从这群可怕的人群中传出,这个号叫声说:

“以上天的名义!以圣母的名义!以人类的名义!马上杀死我吧!”

大家听到了这声号叫,杀人犯们不约而同地散了开去,让这个血淋淋的,已被毁容的,遍体鳞伤的,奄奄一息的可怜虫向死亡慢慢走去。

就这样一直等了五个小时,在这五个小时里面,这个可怜的躯体横在祭台的台阶上抽搐着,四周是哄笑声,人群中发出的辱骂声和嘲弄声。

在阿维尼翁就是这么杀人的。

等一等,还有另外一种杀人的方法呢。

有一个法国派的人想到了去当铺里打听一下。

当铺里一切正常,连一副银餐具也没有运出去过。

那么,莱斯居叶刚才并不能算是一次抢劫的同谋犯,而是作为一个爱国者被残酷地杀害了。

这时候在阿维尼翁有一个主宰着下层人民的人。

所有这些可怕的南方的闹事分子的头头都是鼎鼎大名的,只要叫出他们的名字,任何人,即使是最没有文化的人,也知道他们。

这个人,就是茹尔丹。

他是一个夸夸其谈,谎话连篇的人,他使得那些底层人民相信了是他割下了巴士底狱典狱长的脑袋。

因此人们称他为砍头者茹尔丹。

这并不是他的名字,他的名字叫马蒂安·茹夫。他也不是普罗旺斯人,他是皮伊-昂韦莱人,他从前在皮伊-昂韦莱周围的崎岖的山岗上赶骡子,以后当了兵,但没有打过仗——战争也许会使他变得更加人道一些——,后来在巴黎做小酒馆老板。

在阿维尼翁,他做染料生意。

他聚集了三百个人,抢占了各处城门,留一半人守在城门口,带了另外一半向科尔德利埃教堂走去,前面还推着两尊炮。他把炮排在教堂门口,随随便便地就放了起来。

杀人犯像受惊的鸟群一样散开了,留下了几具尸体在教堂的台阶上。

茹尔丹和他的手下从尸体上跨过去,进入了神圣的地方。教堂里只剩下了圣母和还在咽气的不幸的莱斯居叶。茹尔丹和他的伙伴小心翼翼地不让莱斯居叶断气。半死不活的莱斯居叶是再好不过的刺激剂。他们抬起了这个死在眼前的人的躯体,把这个血肉模糊的,还在哼哼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人抬了出去。

所有的人看到这幕景象都吓得逃走了,他们躲进屋子,把门窗都关了起来。

一个小时以后,茹尔丹和他的三百个人就成了城市的主宰。

莱斯居叶死了,可是这无关紧要,已经用不到他的临终惨像了。

茹尔丹利用了他所引起的恐怖情绪,逮捕了,或者叫人逮捕了将近八十个人,他们是杀害、或者据称是杀害莱斯居叶的人。

其中有三十个人也许甚至没有踏进过教堂的门;可是,当一个可以除掉敌人的机会出现的时候,就要好好利用,好机会并不是经常有的。

这八十个人挤在特罗伊拉斯塔里。

历史上把这个塔称为格拉西埃尔塔。

为什么要改成格罗伊拉斯塔呢?这个名字是邪恶的,对要发生在这个塔里的卑鄙的行为是合适的。

这儿成了宗教裁判所的刑场。

今天,人们还可以在沿着塔外的围墙上看到焚烧人肉时和柴薪的烟火一起沾上去的油烟;今天,人们还可以把那些精心保存下来的刑具指给您看:大铁锅,火炉,三脚架,地牢,一直到死者的枯骨,什么都不缺。

这八十名囚犯都是被关在这座由克雷芒五世建造的塔楼里的。

这八十名被抓来关在特罗伊拉斯塔里的囚犯,怎么处理他们呢?这倒是件麻烦事。

由谁来审判他们呢?

只有教皇的法庭是依法建立起来的。

是不是就像他们处死莱斯居叶一样处死他们?

我们已经讲过了,有三分之一人,也许有一半人,不但没有参加杀害莱斯居叶的事件,甚至没有踏进过教堂的大门。

要把他们杀掉!把这场屠杀算在报复行动的帐上。

可是要杀这八十个人,一定要有相当一批刽子手。

一个由茹尔丹临时拼凑起来的法庭设在一个大厅里,这个法庭有一个名叫拉费尔的书记官;一个半意大利血统,半法国血统的庭长,他会用民间土语发表演说,名叫大胡子沃尔南·德·拉罗阿;还有三四个无赖;一个面包师,一个猪肉商;他们的名字因为地位低下而湮没了。

就是这些人在吼叫着:

“一定要把他们全都杀死,如果有一个逃走了,他将来就会做证人。”

可是我们已经说过了,缺少杀人的人。

院子里可供使唤的人不到二十个,全是阿维尼翁的小市民:一个假发匠,一个做女式皮鞋的,一个补鞋匠,一个泥瓦匠,一个细木工;所有这些人几乎没有什么武器,碰巧这一个有一柄军刀,另一个有一把枪刺,这一个有一根铁棍,那一个有一段在火中烤干的木头。

所有这些人由于淋了一场十月的细雨而冷静下来了。

很难叫他们再去杀人。

哼!对魔鬼来说不是没有什么困难的事情吗?

在发生这些事情的过程中,有一个小时似乎天主已经撒手不管了,于是,轮到魔鬼上场了。

魔鬼亲自来到了这个寒冷泥泞的院子里。

它蒙上了当地的一个叫做孟戴斯的药剂师的外表,体态和面貌。他支起一张桌子,桌子上放两只灯笼照明,在这张桌子上他放了几只杯子,水壶,水罐和瓶子。

这些形状奇怪的神秘的容器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恶毒的饮料?没有人知道,可是它们的效果是众所周知的。

所有那些喝了这种魔鬼的液体的人突然感到心头火起,焦躁难忍,只想杀人和流血。

这时候,只要向他们指指囚室的门,他们就冲了进去。

屠杀进行了整整一个晚上:整个晚上都响着呼叫声,呻吟声,黑暗中可以听到垂死者的哀号。

所有的人都被杀死了,一个不留,男人和女人。花了不少时间:我们已经讲过了,杀人凶手都喝醉了,武器又不好。可是他们完成了他们要做的事情。

在这些杀人凶手当中,有一个孩子由于他毫无人性,杀人如麻而引人注目。

他是莱斯居叶的儿子。

他杀了又杀;他自称他一个人用他那孩子的手杀死了十个男人和四个女人。

“对,我可以随意杀人,”他说,“我不到十五岁,别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他们一面杀人,一面把死人和受伤者,尸体和垂死者扔在特罗伊拉斯塔里;他们从六十尺的高处摔下来,男人被先扔下来,女人被后扔下来:杀人犯奸污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尸是需要时间的。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九点钟,在屠杀了十二个小时以后,还有一个人的声音在坟墓的深处呼喊:

“行个好吧!来把我杀死了吧,我还没有死!”

一个男人,锁匠勃罗菲埃俯身在洞口张望;别人都不敢这样做。

“谁在叫?”他们问。

“是拉米,”勃罗菲埃回答说。

他把头缩回来以后,别人问他:

“喂,你看到下面有什么?”

“一堆奇形怪状的烂糊酱,”他说,“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男人和女人,教士和漂亮姑娘,真是要笑死人。”

“毫无疑问,人是一条丑恶的毛虫!……”1基督山伯爵曾经对维尔福先生说。

好吧,我们现在就要把我们这个故事中两个主要人物带进去的,就是这个还有血腥气的,惊魂未定的,由于最近的屠杀事件而还在动荡不安的城市。

1大仲马小说《基督山伯爵》中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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