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吉兹公爵把他的表嫂德·内韦尔公爵夫人送到座落在肖姆街,正对着布拉街的他的府邸,把她交给她的女仆们以后,走进自己的那套房间去换衣服。他披上一件夜间用的披风,带上一把又尖又短、被人叫作“绅士之保证”的那种匕首,一般不佩长剑时就带它。他的匕首放在桌上,他从桌上取它的时候,发现刀鞘和匕首之间夹有一张纸条。
他打开一看,纸条上写着:
“我希望德·吉兹先生今夜不要再到卢佛官去,如果一
定要去的话,千万要记住穿一件好的锁子甲,带一把好的
剑。”
“啊!啊!”公爵转身对他的贴身仆人说,“这里有一封奇怪的警告信,老罗班,现在请您告诉我,我不在家的时候,有哪些人来过?”
“只有一个人来过,老爷。”
“谁?”
“杜·加斯特先生。”
“啊!啊!不错,我觉着笔迹很眼熟,你肯定杜·加斯特来过,你看见他吗?”
“不只看见,老爷,我还跟他谈过话。”
“好,那我就听从他的忠告。我的紧身短袄和我的剑。”
贴身仆人对他更换打扮已经习以为常,把他要的两样都拿来。公爵于是穿上他的短袄,短袄是用钢丝编结的,一环套着一环,非常柔软,并不比天鹅绒厚;随后,他套上紧身裤和一件灰色和银色的上衣,这两种颜色是他最喜欢的颜色;他登上一双长靴,靴筒高到大腿的半中央;他戴上一顶没有羽饰,没有宝石的黑天鹅绒无边小帽,披上一件深色披风,腰上插上一把匕首,把剑交给一个年轻侍从拿着,他只愿意让这一个年轻侍从跟随他。然后,他就向卢佛宫走去。
他的脚跨出府邸的门槛时,圣日耳曼—洛克赛卢瓦教堂的守夜者刚刚敲钟报清晨一点钟。
尽管夜已经那么深,这段时期街上又那么不安全,冒险而行的公爵一路上什么事也没有碰上,他平安地到达了古老的卢佛宫的庞大建筑前面,宫里的灯光已经一一熄灭,黑糊糊地矗立在那儿,阒无声息,这时显得分外森严可怕。
王宫前面横着一道深沟,住在宫里的王爷们的卧房大部分都朝着这道沟。玛格丽特的那一套房间在二层楼上。
如果没有这道沟,二层楼很容易接近。有了这道沟,二层楼离地近三十尺高,情人和盗贼都可望而不可即,但是,这却挡不住德·吉兹公爵先生,他坚决地下到沟里。
在这同时,从底层传来开窗子的声音。这扇窗子装着栅栏;但是出现一只手,托起栅栏上一根事先拆活动了的铁条,从这个缺口里投下一条丝带。
“是您吗,吉洛娜?”公爵低声闻。
“是我,老爷,”一个还要低的女人声音回答。
“玛格丽特呢?”
“她正在等您。”
“好。”
公爵说到这里,朝年轻侍从打了一个手势,年轻侍从张开披风,把一只卷起来的小绳梯展开。亲王把绳梯的一端系在垂下来的丝带上,吉洛娜把绳梯拉上去,拴牢;公爵先把剑扣在腰带上,然后往上攀登,平安无事地爬到上面,栅栏上那根铁条在他背后重新插好,窗子又关上了。年轻侍从曾经这样跟随他来过不下二十次,看见他的主人平安无事地从窗口进入卢佛宫以后,就把披风裹住身子,到沟里的野草丛中、在宫墙的阴影里躺下打盹。
天非常黑,从充满硫磺和电的云层里落下了一些又温暖又大的零星雨点。
德·吉兹公爵跟随着给他领路的女人,这个女人其实是法兰西元帅雅克·德·马提翁的女儿,她是玛格丽特的极不一般的心腹;玛格丽特什么秘密都不瞒她。传说她忠实可靠,不为干利诱,掌握着不少秘密,其中有些非常可怕,使得她连其他的秘密也不敢泄露出去。
楼下的房间和走廊里都没有留下一盏灯,只是时不时地有一道青灰色的闪电用淡蓝色的反光照亮阴暗的屋子,紧接着又是一片漆黑,公爵一直由拉着他的手的那个领路的女人领着,最后来到了一座造在很厚的墙里的螺旋形搂梯上,楼梯由一个秘密的暗门通到玛格丽特的套房的前厅。
前厅跟楼下其他的大厅一样,也是一片黑暗。
进了前厅以后,吉洛娜站住了。
“王后要的东西,您带来了吗?”她悄声问。
“带来了,”德·吉兹公爵回答;“不过我要交给王后本人。”
“来吧,一刻也别耽误了!”黑暗中有一个声音说,公爵听到这声音不由得打了个哆晾,因为他听出这是玛格丽特的声音。
在这同时,有一张用金线绣着百台花饰的紫色天鹅绒门帘揭开,公爵在黑暗中认出了王后本人。王后心急如焚,迎着他走来。
“我来了,夫人,”公爵于是说。
他迅速走进门里,门帘在他背后重新落下。
到了这套房间里以后,于是轮到玛格丽特·德·瓦罗亚来充当公爵的向导了,其实这套房间他也是熟门熟路。吉洛娜待在门口,她已经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要她的主人王后放宽心。
玛格丽特就好象很理解公爵的又嫉妒又担心的心情似的,把他一直领进了她的卧房;到了卧房以后,她站住。
“好,”她对他说,“您满意了吧,公爵?”
“满意,夫人,”他问,“请问,满意什么?”
“满意我给您的这个证据,”玛格丽特回答,语气里有点儿气恼,“它证明我属于这样一个男人,他在结婚的晚上,新婚的当天夜里,居然对我这么不尊重,甚至不来感谢我给他带来的荣誉,要知道我不是选中他做我的丈夫,而是接纳他做我的丈夫。”
“啊!夫人,”公爵伤心地说,“请您放心,他会来的,特别是您如果想要他来的话。”
“您竟然说出这种话,亨利,”玛格丽特大声说,“在所有的人里,只有您知道事情跟您说的正相反!如果我象您猜想的那样想他来,难道我会要您到卢佛宫来吗?”
“您要我来卢佛宫,玛格丽特,是因为您希望消灭我们的过去留下的一切痕迹,这个过去不仅仅活在我的心里,而且也活在我给您带来的这个银匣子里。”
“亨利,您愿意听我说一句吗?”玛格丽特双眼盯住公爵说,“您给我的印象不再象一个王侯,倒象个小学生了!我难遭会否认我爱过您!我难道舍想要消灭这股火焰!这股火焰将来也许会熄灭,但是它的反光将永远不会熄灭!这是因为我这种身分的人的爱情照耀着他们生活在其中的整个时代,常常还把整个
时代毁掉!不,不,我的公爵!您可以把您的玛格丽特的信和她给您的匣子留下。匣子里那些信中,她只要求您给她一封,而且这还是因为这封信对您对她都同样有危险。”
“悉听尊便,”公爵说;“那就请您把您要销毁的那封信从里面捡出来吧。”
玛格丽特急忙在打开的匣子里寻找,手不停地哆嗦着,把十多封信一封接一封地取出来,只看了看信封上的姓名地址,仿佛她光凭着信封上的姓名地址她就能回忆起信的内容;但是查看完毕以后,她脸色苍白地望着公爵。
“先生,”她说,“我要的那封信不在里面,不会是您丢了吧?如果它被交给……”
“您找的是哪一封信,夫人?”
“就是我谈到要您尽快结婚的那封。”
“为了原谅您的不忠实吗?”
玛格丽特耸了耸肩膀。
“不,是为了救您的性命。在那封信里我对您说,国王发现了我们的爱情,而且发现了我千方百计阻止您跟葡萄牙公主结成夫妻,于是把他那个私生子兄弟德·昂古列姆1找来,指着两把剑对他说,‘用这一把今天夜里去杀死亨利·德·吉兹,否则我明天就用另一把杀死你。’这封信在哪儿?”
“在这儿,”德·吉兹公爵边说边从胸前掏出信来。
玛格丽特几乎是从他的手上把信抢了过去,迫不及待地打开,弄清楚正是她要的那封信,高兴地叫了起来,然后把信拿到蜡烛跟前,火焰立刻从烛芯烧到纸上,一转眼信就烧光了。接着,玛格丽特仿佛还担心有人会到纸灰里去寻找她这个轻率的通知似的,又用脚狠狠地踩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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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德·昂古列姆(1551-1586):法国国王亨利二世的私生子,其母为苏格兰王后玛丽·斯图亚特的女官弗拉曼·德·莱维斯能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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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吉兹公爵在一旁一直用眼睛望着他的情妇的狂热举动。
“好啦,玛格丽特,”他在她结束以后说,“您现在满意了吧?”
“是的,因为您现在已经跟德·波尔西昂公主结了婚,我哥哥会原谅我对您的爱情。但是泄露一个象这样的秘密,他决不会饶恕我,我当时是太爱您了,设法瞒着您,不让您知道。”
“这倒是真的,”德·吉兹公爵说;“那时候您是爱我的。”
“我现在还爱您,亨利,和过去一样,甚至比过去更爱您。”
“您?……”
“是的,我,因为我从来也最有象今天这么需要一个真挚忠诚的朋友。说是王后吧,我没有宝座;说是妻子吧,我没有丈夫。”
年轻的公爵忧郁地摇了摇头。
“但是,亨利,我要告诉您,我要一遍遍告诉您:我丈夫不仅不爱我,而且他恨我,蔑视我;再说,我觉得您来到这间本来应该是他待的卧房里,就足以证明他对我的怨恨和轻蔑。”
“时间还不晚,夫人,纳瓦拉国王需要时间把他的绅士打发走。他现在没有来,他待会儿就会来的。”
“我要对您说,”玛格丽特越说越气愤,声音也越大,“我要对您说,他不会来了。”
“夫人,”吉洛娜推开门,揭起门帘大声说,“夫人,纳瓦拉国王从他的套房里出来了。”
“啊!我早就知道他会来的!”德·吉兹大声说。
“亨利,”玛格丽特抓住公爵的手,口气生硬地说,“亨利,我要让您看看我是不是一个说话算话的人,我一旦答应了的事是不是可以相信。亨利,到这个小间里去。”
“夫人,如果来得及,还是让我走吧,请您想一想,只要他一有爱情的表示,我就要从小间里跑出来,那他可就要倒霉!”
“您发疯了!进去,进去,听我的,一切由我负责。”
她把公爵推进了小间。
真险哪,门刚在公爵背后关上,纳瓦拉国王就出现在卧房门口,他满脸堆笑,由两个年轻侍从护送,他们一人端着一个插有八支黄蜡烛的枝形太烛台。
玛格丽特深深地行了一个屈膝礼,来掩饰内心的慌张。
“您还没有就寝,夫人?”这个贝亚恩人问,他神色开朗,而又高兴,“是在等我吗?”
“不,先生,”玛格丽特回答,“因为昨天您还对我说过,您很清楚我们的婚姻是政治上的联姻,您决不会勉强我。”
“好吧;但是这并不能成为我们不可以在一块儿聊聊的理由。吉洛娜,请把门关上,退下去。”
原来坐着的玛格丽特站了起来,伸了伸手,仿佛要两个年轻侍从留下来。
“需要我叫您的女仆吗!”国王问,“如果这是您的愿望,我就照办,虽然我得向您承认,我要向您谈的那些事,我还是更喜欢跟您单独谈。”
纳瓦拉国王朝小间走去。
“不,”玛格丽特急忙抢到他前面,大声说,“不,用不着去那儿,我就在这儿听您讲。”
贝亚恩人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事;他朝小间匆匆看了一服,倒好象是想用深邃的目光,穿透门帘一直看到最阴暗的深处似的。
接着,他把视线转向他那个吓得脸色苍白的妻子。
“既然如此,夫人,”他十分沉着地说,“那就让咱们来聊一会儿吧!”
“只要陛下愿意,”年轻女人说,她简直可以说是跌倒在她丈夫指给她的那把椅子上,而不是好好地坐下来。
贝亚恩人坐在她旁边。
“夫人,”他接着说,“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还是认为我们的婚姻是一桩美满的婚姻。我完全属于您,您也完全属于我。”
“不过……”玛格丽特吃了一惊,说。
“因此,”纳瓦拉国王继续说下去,他似乎没有注意到玛格丽特的吞吞吐吐,“我们之间应该象好盟友那样才对,既然我们今天已经在天主面前发了山盟海誓。您的意思是不是这样?”
“当然,先生。”
“我知道,夫人,您的眼光很敏锐,我也知道宫廷里危机四状。然而,我年纪轻,尽管从来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我却有不少敌人。请问,夫人,我应该把改用我的姓的、在祭坛脚下起誓对我恩爱的人列到哪一个阵营里呢?”
“啊!先生,但愿您认为……”
“我什么也不认为,夫人,我是希望,我是想证实我的希望有充分的根据。我们的婚姻可以肯定只是一个借口,或者只是一个陷阱。”
玛格丽特打了一个冷战,因为她心里也许也曾这样想过。
“请问,是两个中间的哪一个呢?”亨利·德·纳瓦拉接着说下去,“国王恨我,德·安茹公爵恨我,德·阿朗松公爵恨我,卡特琳·德·美弟奇太恨我的母亲了,当然不可能不恨我。”
“啊!先生,您在说什么?”
“说的是真情实况,夫人,”国王接着说,“我真希望,为了不让人家以为我有那么傻,竟会相信德·穆依先生不是被谋杀,我的母亲不是给毒死,我真希里这儿有人能听见我的话。”
“啊!先生,”玛格丽特连忙说,她尽力保持最沉着的神气微笑着,“您明明知道这儿只有您我两个人。”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才忘乎所以,我才敢跟您说法兰西王族的笼络骗不了我,洛林家族的笼络也骗不了我。”
“陛下,陛下,”玛格丽特大声说。
“啊!怎么回事,我的朋友?”亨利也露出笑容问。
“先生,象这种话说出来是非常危险的。”
“不,在私下谈没有危险,”国王回答,“我刚才对您说……”
玛格丽特显然感到极大的痛苦;她恨不得把贝亚恩人的每一句话都封在他的嘴里。但是亨利还是表面上显得十分天真地继续说:
“我刚才对您说,我受到各方面的威胁,受到国王的威胁,受到德·阿朗松公爵的威胁,受到德·安茹公爵的威胁,受到太后的威胁,受到德·吉兹公爵的威胁,受到德·马延公爵的威胁,受到洛林红衣主教的威胁,总之,受到所有的人的威胁。这个从本能上可以感觉到。您也明白,夫人。受到所有这些很快就会变成攻击的威胁,我有了您的帮助就可以自卫;因为您,所有恨我的人都爱您。”
“我!”玛格丽特说。
“是的,您,”亨利·德·纳瓦拉十分天真地说,“是的,查理国王爱您,德·阿朗松公爵爱(他特别加重这个词的语气)您;卡特琳太后爱您;最后,德·吉兹公爵也爱您。”
“先生……”玛格丽特低声说。
“怎么!人人都爱您,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刚才提到的这些人都是您的兄弟或者亲人,爱自己的亲人或者兄弟,这是按照天主的旨意活在世上的方式。”
“可是,”玛格丽特感到憋得透不过气来,问遭,“您到底想要说什么,先生?”
“我要说刚才已经对您说过的话。如果您做我的盟友,我不说做我心爱的人,我就能够不怕一切危险。反过来,如果您做我的敌人,我就完了。”
“啊!做您的敌人,永远不会,先生!”玛格丽特大声说。
“但是做我的心爱的人,也永远不会吗?……”
“也许不会。”
“做我的盟友呢?”
“那可以肯定。”
玛格丽特转过身来,把手伸给国王。
亨利拉住她的手,很有礼貌地吻了一下,然后握在自己双手里,这主要是出于一种要对她进行考察的要求,而不是出于一种温柔的感情。
“好吧!我相信您,夫人,”他说,“接受您做我的盟友。他们让我们结婚,而我们却互不了解,互不相爱;他们让我们结婚,却并不征求我们本人的意见。因此我们的关系完全不应该象夫妇目那样。您瞧,夫人,我迎合您的愿望。我今天晚上向您证明了我昨天对您说的话。但是,我们,我们在没有任何人强迫的情况下,自由地结成联盟;我们就象应该互相保护的两颗正直的心结合在一起一样结成联盟。您是不是也这样想?”
“是的,先生,”玛格丽特说,她试着把手抽回去。
“好吧!”贝亚恩人眼睛一直盯着小间的门,继续说,“因为真诚的联盟的最主要的证明就是绝对的信任。所以,夫人,我还要和您谈谈我为了战胜所有这些因敌视而想出的计划中的最秘密的细节。”
“先生……”玛格丽特低声说,她也不由自主地把眼睛转向小间;贝亚恩人看见自己的计谋得逞,暗暗发笑。
“我要做的是,”他继续说下去,看上去好象没有注意到年轻女人的慌张,“我要……”
“先生,”玛格丽特突然站起来,抓住国王的胳膊大声说,“让我喘口气;我心情激动……天气又热……闷得透不过气来。”
玛格丽特真的脸色苍白,浑身哆嗦,仿佛马上就要摔倒在地毯上似的。
亨利朝一扇离着有相当一段距离的窗子径直走过去,打开窗子。这扇窗子正对着塞纳河。
玛格丽特跟着他。
“别作声,别作声!陛下!这是为了您,”她低声说。
“啊!夫人,”贝亚恩人一边说,一边又按照他那个笑法笑了笑。“您不是说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是的,先生;但是您难道没有听人说过,用一根管子穿透天花板或者墙,就什么都能听见?”
“对,夫人,对,”贝亚恩人连忙放低声音说。“您不爱我,这是真的;但是,您是一个正直的人。”
“您这是什么意思,先生?”
“我的意思是,如果您存心出卖我,尽可以让我继续说下去,因为我这是自己在出卖自己。而您没有让我说下去。我现在知道有人藏在这儿;知道您是一个不忠实的妻子,但是却是一个忠实的盟友。目前,”贝亚恩人笑着补充说,“我坦白承认,我在政治上比在爱情上更需要忠实……”
“陛下……”玛格丽特心慌意乱地说。
“好,好,等我们彼此之间更加了解以后,”亨利说,“我们再谈这些事吧。”
然后,他提高嗓门继续说下去:
“好吧!现在您是不是感到喘过气来、比较自在了?”
“是的,陛下,是的,”玛格丽特低声说。
“既然如此,”贝亚恩人说,“我不愿意再多打扰您了。我本来是来向您表示敬意,向您表示我对您的友谊的,我现在全心全意地把我的敬意和友谊献给您,请您接受。您休息吧,晚安。”
玛格丽特抬起闪着感激的光芒的眼睛望着她的丈夫,现在轮到她把手伸给他了。
“一言为定,”王后回答。
“坦率而忠诚的政治联盟吗?”亨利问,
“坦率而忠诚的,”王后回答。
贝亚恩人朝门口走去,玛格丽特象中了魔似的被他的目光吸引着。接着,门帘在他们和卧房之间重新放下来以后,亨利连忙低声说:
“谢谢。玛格丽特,谢谢!您是一个真正的法兰西公主,我放心地走了。我得不到您的爱情,却得到您的友谊。我信任您,正如您可以信任我一样。再见,夫人。”
亨利吻了一下他妻子的手,同时轻轻地握了一下,然后迈着轻捷的步子回去,他在走廊里低声自言自语说:
“哪一个鬼东西在她屋里?是国王吗?是德·安茹公爵吗?是德·阿期松公爵吗?是德·吉兹公爵吗?是一个兄弟吗?是一个情人吗?是兄弟又是情人吗?老实说,我真有点后悔不该跟男爵夫人约好这时候相会。不过,既然我已经向她发了誓,而达丽奥尔又在等我……没关系;我是担心,我在我妻子的卧房里
转了一圈再到她那里去,她会失去点什么,因为,真是活见鬼!按我的内兄查理九世的叫法,这个玛戈,真是个可爱的人儿。”
亨利·德·纳瓦拉迈着微微流露出一点儿踌躇的步伐登上通往德·索弗夫人的套房的楼梯。
玛格丽特望着他,直到他的影子消失才回到她的屋里。她发现公爵待在小间门口。一看到他,她几乎有点内疚。
公爵脸色严肃,皱紧眉头,显得忧心忡忡。
“玛格丽特今天守中立,”他说,“玛格丽特一个星期以后,就会站到敌对的一方去。”
“啊!您在听吗?”玛格丽特问。
“那您要我躲在小间里干什么?”
“那么您以为我的做法不是纳瓦拉王后应有的做法吗?”
“不过,不是德·吉兹公爵的情妇应有的做法。”
“先生,”王后回答,“我可以不爱我的丈夫,但是谁也无权要求我出卖他。您说句老实话,您会出卖您的妻子德·波尔西昂公主的秘密吗?”
“得了,得了,夫人,”公爵边摇头边说,“您说得对。我看出您不象从前您告诉我国王密谋要害我和我家里的人的那些日子里那样爱我了。”
“那时候国王是强者,你们是弱者。现在亨利是弱者,你们是强者。我充当的仍旧是原来的角色,这您也看得出来。”
“只不过您从一个阵营倒向另一个阵营。”
“这是我在救您的命时得到的一个权利,先生。”
“好吧,夫人。情人分手,双方赠送的东西都应该还清,如果有机会,我一定也救您的命,到那时咱们就清帐了。”
说到这儿,公爵鞠了一个躬,走了出去,玛格丽特没有一点挽留他的表示。他在前厅里找到吉洛娜,她把他一直领到底层的那扇窗子跟前。他在沟里找到了他的年轻仆从,一块儿回到德·吉兹府。
这时候玛格丽特若有所思地走到窗口站住。
“怎么样的新婚之夜啊!”她低声说,“丈夫躲开,情人跑掉!”
这时候,壕沟的对岸,有一个学生正从木塔那个方向过来,沿着上坡路朝钱币磨坊走去,他手叉在腰上,边走边唱:
“为什么哟,在我想要
咬你美丽的头发,
或者吻你可爱的小嘴,
或者摸你美丽的胸脯时,
你偏偏要装成藏身在
修道院里的修女?
“你为谁留着你的眼睛
还有你美妙的乳房,
你的前额和你的双唇?
难道你是想在卡隆1
用他的小舟把你载去以后
到另一个世界去吻普路托2?
“在你离开人世以后,
美人儿,在那个世界
你的小嘴儿苍白。
我死后见到你
对幽灵我不会承认
你从前是我心爱的人。
“因此在你活着的时候,
情人啊,快改变主意,
别舍不得把你的嘴唇给我
因为到你死的那一天,
你就会十分后悔
你对我太心狠。”
玛格丽特露出忧郁的笑容,听着这首歌。接着,那个学生的歌声在远处消失以后,她关上窗子,叫吉洛娜服侍她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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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卡隆:希腊神话中的阴界渡船夫。
2普路托:希腊神话中冥王哈里斯的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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