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常想着将美学的秘奥,研究阐发出来,与大家共同讨论这个精神上改造社会的问题,所以也曾东涂西抹,作过关于美学的几篇文字,后来又想到:凡想介绍一种科学,无论为形而上的科学,或是形而下的科学——必先将他的历史和关于研究这类科学最有名的人的学说见解,先叙述出来,批评出来,然后我们对于这种科学,方有基本的概念,再从事去研究,去发见,必定可以事半功倍。就如研究文学的人,不先将各国的文学史和一切的文学著作家的著作阅读过,怎么能以了解文学的旨趣和他的趋势?又如研究哲学的人,不将希腊以迄今日的哲学史看过,将一时代一时代哲学名人的解说意见,使胸中了了,就算有天才,恐怕著书立说起来,未必完满无疵,独创新解,但是也有例外,由此可知我以上所说的介绍关于某种科学的名人学说,再从事彻底研究的话,不是画蛇添足,费力不讨好的。
美学的发达,是比较其他各科学为晚的,这也是自然的趋势。我敢说句武断的话是:有了哲学文学,方能生产出美学来。因为美学确是精神主义和物质主义的结晶品——这话若要解释起来,是很长,因其不在本文范围里,所以从略。包罗万端,绝不是古时头脑较简单,事物较减少时代的人,所容易组织完善的。虽说自有人类生物的时期,便也是美的发祥期,不过那时是潜伏在人的精神里,未曾有机会完全出来,独立成一种科学。到得中世纪以后,世界的物质科学,日见发达,而精神方面的文学,哲学,伦理,心理诸科,也随之继长增高。由是人的思想,也就有非常的变更。所以美学也就趁这时候,应用于各科学上,有了很大的势力。其实希腊的几个大哲学家,如plato如aristotle著作里的见解,和希腊的文明,埃及的艺术,何尝没有美的判断和美术品创作呢!不过那是有形式上的美术,和美的一种零星见解,若说美能成为独立的一种科学,可是在中古以后的时代。
以上所说的美学发达的由来,现今要说到美学的名人著作上来,却使我有“一部《廿四史》,无从说起”的感想,原来美学发达虽晚,然在各国却都有些人来研究他。若说介绍名人学说,是以什么时代说起?或是先说那国的名人学说呢?本来要从根本上,按着年代次序去写起,便是几十万字,也恐怕数说不清,而且也不是在杂志上,相宜登载的,我也不敢冒昧下笔。后来我想到,选择各国最负学术界盛名的几个人,将他对于美的学说,简括叙述起来,庶可使我们容易得个明了的概念。
我为什么先要介绍叔本华(schopenhauer)和哈儿特曼(hartmann)两个人对于美的哲学的见解起来呢?一则因为德国的美学很发达,叔本华和哈儿特曼都是德人,再就是这两个人的美学的学说,在中国未曾有人提过,或者是我的见闻不广,而他们都是很负盛名的哲学家,又对于美学有独到的见解。所以我先约略将他二人的意见叙出,至于他们的主张怎样,我还以我的私见,写在下面,就请看的人,作一个批评之批评吧!
叔本华的学说
叔本华schopenhauer生于一七八八死于一八六○,他是欧洲近世的大哲学家。他以超越一世的见解,去解决人生的最大问题,于哲学界有极大的反响。在一八一九年发行的《世唯意识论》(die welt als wille und vorstellung)一书,当乍出现的时候,已经引动起些社会上对于他的兴趣来,后来却惹起了一些有力量的批评。他这本书的大旨是,在一面是以康德(kant)的议论为指归,而一面可以说是他自己哲学表现的模范。这本著作的要旨,是有两种意思:
(一)世界所以能够存在的缘故,是因着我们仅能将世界的主观,归扰到我们自己身上。这些事物现相,是我们能够知道的,但是我们却不知我们自己(人)和在我们面前的东西(物体)分离的理由,人不能创造出物体来,这是唯物主义(materialism)的界说,然而物体也不能创造人,又是唯心主义(idealism)的界说,本来主观和客观这两种,是可以集合的,而且他们有互相的需要,又互相包涵无遗,不过我们没有知道表现出来这每种的基本知识就是了。
(二)不论如何,这种真理的第一半,是依着我们的学识能以了解的,然而那第二半却托在第二个部分里,便是意志(the second half refers to the second sphere, that of the will)。这是一种自觉的势力,从人的内部表现得出来,而全是借着选择(valition)的作用,或就是普遍的意志(or the universal will)可以得到真实的地步,所以物质的元素,是很有势力的,然而宇宙(universe)的一切势力,还是发源于人的意志里。
叔本华哲学的根本主张,从这两条里,可以得个纲领的要旨,他的主张是要将精神和物质(就是他所说的主观客观)搏合为一,使他们互相结合,互相利用,彼此提携着,向着进化路上走去,然而若要得到这种地步,只借知识的力量,恐怕不能完全达到,便要以意志的势力,为世界文明的根本,去助着知识,解决这重大的问题。
以上所说,不过叔本华的哲学思想,与美学似乎没有相干,然而哲学是思想的泉子,况且叔本华是一个哲学家,所以要介绍他对于美学的言论,却不得不先叙说他的哲学见解,来作个基础。
叔本华所倡的意志是:除了在一类中,能以保持他的永续性,去改革他们以后的种类以外,却不能表现在相变迁的宇宙里。所以个体虽形残,种类愈繁多(the individual withers, but the race is more and more)这句话是毫没差错。原来的模形,虽然是萎残,然而他所遗留下的很多个性,能够近似他,而宇宙的种属的意志(the generic will of universe),真是永远有的。真的自体力量,也就是个原型的观念,在一切永远的个体,能以近似便可以说他们——指许多个体——是美,又以直觉的力量,能以美术上去得到。所以叔本华他是着眼到物体的生命里(sees into the life of things)他将客观,注入在他的深思考虑里头,有一个唯一的见解是:世界上一切物的狭小个体的我,是终归于尽,而在世界上的美里面,却能寻得出一个大我来。
如上所说这种美的现相,所以得到的缘故,既不是由知觉的理解,也不是因着从科学上的会悟,更不是由于一切理性的进行,全是借着直觉(intuition)的力量,将物象认识到美上去。但这个直觉的了解,虽是物象,却不是永久不变的样子,惟有一个个性和他那种属原型,是没有什么差违的,这便可以说是物的概念。这种概念,不是被我们注重在他的利用处去说,是注重他在他的本身(物的本身)特别的“自我满足”(self-sufficietness)。不过我们有这种美的直觉,乃由于意志的精力所发,所以欲望的停止,是注重在对于物象的明瞭正确,而将人对他的一切关系,能够完全达到,能够达到美的部分,便是他的永远生存的部分。怎样能达到?是从第一次的自我消灭,又以美术上的功能获得一个最优良的效果,他的狭小的个性,便得超越而前。必要经过这样程序,而真正的美,乃得完全表现。由此可见在这样的程度里,无论怎样好的美,而意志必要从智慧里分判出来,方可能以独立,供用他那种选择的功能,而且人的欲望,必为非人的理性(impersonal reason)的精力所压倒。有这种势力的是谁?所以美术家的工作,便可作他自己的人性标准(personality rams),“故天才的作品,不必是有利的事物,虽是无益,却能见出他自己的高贵的表现,因他自己而存在。”这两句话,是有重大的意味!
以上约略所述,便可见出叔本华对于美的判断的梗概。他还在其他的著作中,关于美的见解也有:如在《美与美学之心理学》(meta physik desschöonen und acsthetik)这些书中,但是他的最重要的见地,却在《世唯意识论》这本书里。
哈儿特曼的学说
在德国关于美学的著作,讨论到主观上有更大的显著和兴奋的,没有比得上哈儿特曼(eduard von hartmaun)。一八六八年在他二十七岁的时候,他曾发表他的著作《无意识哲学》(philosophic des unbewussten)哈儿特曼的主义是:将黑格尔的逻辑——或说是唯心的理论(or docrine of “the idea”)——和叔本华的意志说相调和起来,成一个单纯——但是不知觉的(unconscious)——的世界元素(world-essence)的合作机能(coordinate functions)也是世界的最后原理。哈儿特曼他的无意识的旨意,是可以应用到其他一切问题,如心理学上(psychological)生理学上(pnysiological)伦理学上(etnical)宗教(religious)美学(aesthtic)皆可以借着他独创的新理,去说明去解释。
他所作的这本书,第二编第五章的《美的评断与美术家制作中的无意识》里,他的叙述意见,曾归依到历史上的两种学派,而有举出反对的意趣来。
第一,是导源于柏拉图,确说在美术里我们是能以超越过自然的美,并且我们在自然的美里,能以找得出什么是一种精神上的标准,什么便不是的。
第二,他是说我们在美术中所能作的是去推度(collect)化合(con-bine)。这个美便是自然的显示。他所主持的这两种,是有一部分的正当,也是有一部分的错误,如在唯心论派(idealism)在美的评判的次序中,引到其他的事物身上,这可以说得对证,而能由知觉的力量,可以得到。但是若讲到直觉派的抽象论(abstract idea)上去,就如一个不定的连合,这是不能获得到的。所以美必要在他本身的凝合里,能够理解。虽然美的获到是在形式上的原理,然当无意识的真实(unconsciously make real)观念的时候,当着抽象,是在关系里为合一体的时候,那么,美便可以容易悟解。所以“美的创造,是为人的美的创发,是由无意识的进行而进行。”这还是由于意识的效果,其实就可以换一句话说:“无意识的进行,是完全从内省(intropection)中退落出来的。”由此可见哈儿特曼所说的无意识并不是平常所说无意识的讲法,乃是由意识中而来的无意识,便是超乎寻常的意识而上的力量,去实现出美的真实来呢!
这一段的旨意是较深秘些,不细心去体会,是不甚容易了解的。也许我的叙述,有不十分圆满的地方,还望阅者勿“以辞害意”。
《无意识哲学》(philosophic des unbewssten)第一次发行八年以后,哈儿特曼在柏林又出版他的《康德以后德意志的美学》(die deutshe aesthe-tik seit kanta)(一八八九)这本书里,他是告诉我们在德国的美学,全是渊源于康德,以及他自己的议论。(一)在德国美学史上,是由于康德思想的创见。(二)是解决一些的问题:如丑,如世界的,如悲剧,和其他美术上的关系,如建筑术,如音乐上的不同的趋向,与美术上的各种次序和他们的联合。这都是这本《康德以后德意志的美学》书上所说的。
后来哈儿特曼又将他惨淡经营的大著作《美的哲学》(philasphic desschönen)贡献于世,在他的美学上,有很大的表现。这本书的第一部分,他是叙述出美的概念来,和美的相反,与美的改良的注意,以及将美放在人和自然的里面。书的第二部分,是讨论到在历史上,在美术上,美的真实。哈儿特曼是极反对美的自然支配倾于极端的客观主义和倾于极端的主观主义。(extremes of the ultra-objective and ultra-subjective)。因为一种美术的工作,除了主观的效果是美的,而客观上也是真实的,所以他主张个体ding-an-sick不是美,且是以美术上的力量,到着事物本身的分配,也不是真正的美,他不过是在美中的变化。
哈儿特曼的美学上的美论,是完全表现在“假象”schein这个字里,也是他的一个特别创解。在美学上的“假象”的意义既不是从物象上外观出来的,(如风景画片等等)又不是纯由于心意的发动,是为美术家和其他有智慧的人,所制成的一种特象外面的时机,而且这种假象是很能超越在一切人的心意前面。哈儿特曼曾说到关于眼的假象,耳的假象,以及想象上的假象,在这诸多的假象里,只不过是美的当前的表出。在主观的现相上,是单独的美,没有外部的真,那么,美的假象也不过是仅为心意所创造的罢了!所以在自然的美里,无论是怎样情形,这个“假象”是绝不能离真实而分离的,“假象”是不能同真分离,在无论什么时候里,所以我们要免除了在现象和外观一同连络的这种物象的真,是不能切合的。“假象”不是心智的知觉,不是观念同观念的联合,这个观念是指美的观念而言,也不是美的超越的(supersensuous)观念,一切全须需要的。然而凡在事物中,因为超越的美的要求,所以能以取得他在无声无息之中。“假象”绝不如画片一样,除了这画是在精神上智慧上的情形里——然而有一种说:画片是一件真的物件,而“假象”却不是的。这不过是从形式的选择上作皮相之论罢了!
画片被绘画出来,是很像物象的实体,所以美的“假象”的作用也是在主观上,不过是主观的消失,是在物象的前面,不仅仅他——指物象——自身的兴趣消失,而且在自我的本身上,也是如此。主观的消失,是从知觉的主观一面,而他重复发见,是在客观的一面。美学上的“假象”虽不是一个幻影,却是从自我里分化出来的。他方是知觉的真实所在呢!美的显露他自己,在不断的痕迹中,到我们身上,最后所遗留下的,是一个神秘mystery。没有神秘是不能够有美的存在。无论那样美术的工作,在物体的客观上,都是美的。所以有些事物,除了我们不能知道的,是能感觉得到,除了我们不能了解的,是能表现得出来的。
以上便是哈儿特曼以哲学的眼光对于美学大体下的总括的批判。他是主张无意识主义,以为美学的精髓,便是纯粹为假象的支配力。末后又归结到美中最后含有神秘性,而终须脱离不了真的范围,这便是哈儿特曼美的学说。
我对于二人学说的批评
以我的一知半解,说到介绍点学说,还可以勉强说得过,对于震动一世的哲学家,敢去批评他们,实在有些惭愧不自量力了!不过我以为无论什么学问,去介绍他,固然是从事研究的人的责任,然而就着一己的思想,去指点出他们的优点,和抉择出他们的不周密的地方,也未必不是应当的,况且以我这样浅薄的知识,焉敢自以为是,也不过独抒所见罢了!
叔本华他的哲学,完全以意志二字,作他立论的根据,关于他的精解,不在本文的范围,自然不能多说,而就上面所述的大旨,也可以一览瞭然。他本着意志的根据,应用到美上去,以个性的原型近似,消灭小我,发生大我,保守物象的永续性为真实的美。可见他对于美的概念,全是在最大处落墨,直接从物种生存上说去。这正可见对于美的批评,是极简单的,也是极广泛的。说是语小,便只是美为意志的支配所构成。保存个性,是选择作用,便是意志作用,已见上述。然扩而充之,则森罗万象,所以能生存于世界的,都是美的现相。这种主张,固然是能见其大,无可疵瑕,但是我对于他说得到的现相,全是有直觉中得来,似乎有点怀疑。我们认识物象,虽是以直观为主,但若说是完全抛去知识和理性的见解,恐怕是未必尽然。照心理学上说:直觉是人的感觉到外物的初步,那么自然我们辨识物象,是以他为先,然我们辨识物象,只以直觉,便没有别的作用吗?只以直觉,能够将这辨识的物象,是完全不错吗?且是我们辨识物象,以后有什么作用?这种作用,能不借着知识和理性上的力量?有这种种疑问,我所以对于纯以直觉得达到美的现相的话,是不敢全称为是。我因此却说个例子,譬如有颜色美丽芳香馥郁的名花,我们一见就能引诱起我们对他的美感来,而所以得到美感的缘故,一是由于感官的自然作用,一是由于经验中的判断。我们知道香和色,是最能使人鼻和目力的愉快,而所以能知道花的香和色的美能使我们感官感觉愉快,多于屡次经验中得来。凡是美的事物,人不是丧心病狂,没有不想保护他持守他的,为什么儿童们偏要折毁花蕊,蹴踏书画呢?若说直觉,能够完全认识美的,儿童为什么反要以至美的事物为不美?就让一步说是儿童的直觉力,尚未能完全发达;而在成年的人,例如这种以美为不美,不去保守珍护,反去施行摧残的,何尝没有。这就是没有知识上的辅助和理性上的引导的缘故。儿童只有直觉,成年的人有直觉而知识与理性未曾发达,所以认识美不能真确,不能永久。其实叔本华所倡的直觉,认识,何尝不是引物象到美上第一步。我以上所说,不过更要引申他以为直觉认识,是要有知识和理性去辅助他,方可以完成持久啊!至于他所说的直觉的力量,为意志所发动,是不错的,但是我以为知识理性的扶助,是究不可少的。不过以选择归诸意志,是很确当的主张,而美是“自我满足”,实是见地独高,可以为美的要言。
至于哈儿特曼的无意识主义,确是种超乎寻常的见解。人之认识物象,必须借着心的作用,而心何以认识物象的作用?则是由于智情意之联络关系,而对于物象,有确定的观念,所以我们对于外物,便有喜怒哀乐种种的情感。然于此可以总括说是人的智觉发展的力量,那么,何以哈儿特曼偏说当着有无意识的观念真实时候,方可容易将美来领会呢?“无意识的进行,是完全从内省中退落出来的”,由此便可明白哈儿特曼虽是提倡的无意识主义,其实就是超越意识主义,换句话说,便是扩大意识主义。因欲确认了解美的真实,必有超乎寻常意识的大力,就同不自知觉一样,自然而然可以领会美的真趣,这也是和老子的“恍兮惚兮”,其中有像孟子所说的,“圣而化之之为神”的境地意思,是可互相证明的。老子所谓“象”,孟子所谓“神”,也同哈儿特曼所说美的真实是一个东西,为什么偏要在恍兮惚兮中方见得出“象”?为什么由圣入化方可得到“神”的境地?也就是超乎寻常知觉,于自然中,扩充物象认识的真实地位,而所以得至超乎寻常意识的根本,还是须先从意识中走过,经一番陶冶,方可。所以真正的美,诚然不是下愚无知的能够领悟体贴得到,就是在寻常知觉的人,也未必可以认识的完全,而必超越意识的解人方能以实在达到这种地步。
哲学上的唯心唯物派,最是争执的要点,然而近世的几个哲学大家如詹姆士,如柏格森,都一反前此执一固守的态度和论调了。他们大都主张思想要和实验是在无论什么事物上,共同进行的,既不是专重玄想,也不是排斥思想。总言之,他们这些人所倡导的议论,我可以武断一句是,灵肉合一的主张,对于心物不是有所偏于一方的倾向。又譬如文学,当着中世纪是重古典主义,后来又尚浪漫主义,及至近世以来,出了若干写实派的作家,是专注重描写自然客观的事实,不加上主观的意见。其实以前的可说是偏重精神主义,以后的又偏重物质主义,然而最近却一变而成了象征主义,新浪漫主义,渐渐成为精神物质互相调剂的文学了!可见世界的思潮,是一天变化得切适一天了。美学本是哲学文学的结晶品,所以也有极端主观主义和极端客观主义的两派,其实也是各有所偏重罢了!哈儿特曼却独反对这两种偏畸的主义,他是要将由主观的美,认到客观的真实上,也就是将精神和物质搏而为一,使真美能以表现。其实叔本华也是主张主观客观有互相需要,互相包涵的作用。由此可见,美学的最近趋势,也是主张精神主义和物质主义的调剂;和哲学文学的思想是不谋而同的了。
“真”是万事万物的根本原则。哲学家物品是这样。见《曙光》一号我所译的哲学上之品性观文中,哈儿特曼说:“在自然的美里,无论是怎样情形,这个‘假象’是不能离真实而分离。”也是同样的见解。人之有“假象”是由于主观的发动,而附着到客观东西上,然在内部或是到外部所以能认识美,全是以真实作他的介绍,那么“假象”方可表现出真美来。
无论什么事物,凡是到了超妙的地步,往往含有神秘性,不是凡事不能思议的,便归之神秘,也不是神秘,便是离绝人间的。因为既是到了超妙的地步,便包有精微的精神在内,不可以言语形容,不易以知觉显著,所以恍惚之中,若有神秘。要知道美是最超妙的!也是最具有精微的精神的!哈儿特曼说:“没有神秘是不能够有美”的这句话,不是迷信神秘,实可以见出美的超妙意义来咧!
以上随意所写,便为我对于他二人学说的一知半解,总之叔本华是主张意志论的哲学家,所以他在美的见解上也是如此。至于哈儿特曼的无意识主义,是另有创见,超越寻常。然而我们看过他二人的学说,可得个共同的概念,就是:
二人皆主张认识真正的美,须以主观客观互相调剂融合,方能表现,而排斥两主义之倾于极端。
一九二○年二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