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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民要术卷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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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田第一

《周书》曰〔1〕:“神农之时,天雨粟,神农遂耕而种之。作陶,冶斤斧,为耒耜、锄、耨〔2〕,以垦草莽,然后五谷兴,助百果藏实。”

《世本》曰〔3〕:“倕作耒耜。”〔4〕“倕,神农之臣也。”〔5〕

《吕氏春秋》曰〔6〕:“耜博六寸。”〔7〕

《尔雅》曰:“斪谓之定。”〔8〕犍为舍人曰〔9〕:“斪,锄也,名定。”

《纂文》曰〔10〕:“养苗之道,锄不如耨,耨不如铲。铲柄长二尺,刃广二寸,以刬地除草。”〔11〕

许慎《说文》曰:“耒,手耕曲木也。”“耜,耒端木也。”“,斫也,齐谓之镃基〔12〕。一曰,斤柄性自曲者也。”“田,陈也,树谷曰田,象四口,十,阡陌之制也。”“耕,犁也。从耒,井声。一曰,古者井田。”〔13〕刘熙《释名》曰〔14〕:“田,填也,五谷填满其中。”“犁,利也,利则发土绝草根。”“耨,似锄,妪耨禾也。”“,诛也,主以诛锄物根株也。”〔15〕

【注释】

〔1〕《周书》: 也叫《逸周书》,是记载周代史事的先秦古书。今传本并非完秩,本条不见于今本,当是佚文。《太平御览》(简称《御览》)卷七八“炎帝神农氏”及卷八四〇“粟”均有引到,文句基本相同。

〔2〕耨(·任地》:“耨,柄尺,此其度也。”柄长只有一尺,操作时只能俯身或蹲着单手使用,就是《释名·释用器》说的“妪耨禾也”(“妪”通“伛”,曲背弯腰)。《说文》:“,立薅斫也。”“”即“锄”字,才是立着薅草的长柄锄。

〔3〕《世本》: 已佚。《汉书·艺文志》著录有《世本》十五篇,注云:“古史官记黄帝以来讫春秋时诸侯大夫。”(后人增补至汉)有《帝系》、《氏姓》、《居》、《作》等篇。本条出《作篇》。原书宋代亡佚。清人有多种辑佚本。

〔4〕南宋罗泌《路史·余论》引《世本》同《要术》(“倕”作“垂”)。

〔5〕此为东汉末宋衷的注。倕(chuí),相传是古代的巧匠。

〔6〕《吕氏春秋》: 战国末秦相吕不韦(?—前235)集合门客编写,内容以儒、道思想为主,兼及名、法、墨、农及阴阳家言。其中《上农》、《任地》、《辩土》、《审时》四篇是我国最早论述农学的专篇。有东汉高诱注本。

〔7〕《吕氏春秋·任地》所记是耜宽八寸,耨宽六寸,《要术》引作“耜博六寸”,疑有误。

〔8〕见《尔雅·释器》,文同。斪(qú),锄头一类的工具。

〔9〕犍为舍人: 汉武帝时人,《尔雅》的最早注释者,曾任犍为郡文学卒史,后内迁舍人(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叙录》),故又称犍为文学。或谓姓郭。其他不详。其注本已亡佚。

〔10〕《纂文》: 南朝宋何承天(370—447)撰,纂录杂记之作。书已佚失。

〔11〕本条《御览》卷八二三“耨”引到,脱讹颇多,不及《要术》完好。铲,短把狭刃的小手铲,比耨更狭小,用它俯身刬除苗间杂草时更方便。

〔12〕镃(zi)基: 古代的锄头。

〔13〕《要术》所引以上5条《说文》,与今本《说文》颇有差异。《说文》有“枱”无“耜”,“木”部:“枱,耒耑也。”即“耜”字。“”字所释云云,见于“木”部“”字下,而“斤”部“”字只是:“斫也。从斤,属声。”“田”字的“象四口”,《说文》作“象四囗”,“囗”即古“围”字。“耕”字的“一曰,古者井田”,徐锴本《说文》是“古者井田,故从井”。而“一曰”之说,与“耕”字不协,据唐释慧琳《一切经音义》卷四一“耕”字注引《说文》尚有“或作畊,古字也”一语,则异释的“古者井田”是对异写的“畊”字说的。古书流传至今,每多嬗变,《说文》亦然。

〔14〕《释名》: 东汉刘熙撰,训诂书,特点以音同、音近的字解释字义,推究其所以命名的由来,为汉语语源学的重要著作。

〔15〕以上所引《释名》第一条见《释名·释地》,下三条见《释名·释用器》,有个别字差异,不碍原义。

【译文】

《周书》说:“神农时候,天上落下了粟,神农就垦地把它种下去。创制陶器;铸造斧头,作成耒耜、锄头和耨,用来垦辟草莽荒地,然后五谷才能兴盛起来,在天然百果之外,扩大了食物储藏。”

《世本》说:“倕,创作了耒耜。”〔注说:〕“倕是神农之臣。”

《吕氏春秋》说:“耜的宽度是六寸(?)。”

《尔雅》说:“斪叫作‘定’。”犍为舍人注解说:“斪就是锄,也叫作定。”

《纂文》说:“养苗的方法,用锄不如用耨,用耨不如用铲。铲的柄二尺长,刃二寸宽,用来贴地平推刬除杂草的。”

许慎《说文》说:“耒是手工翻土的弯曲木杖。”“耜是耒头上的木刃。”“,就是斫,齐地叫作‘镃基’。一说,用天然弯曲的木柄装的横刃斧头叫作。”“田,陈列的意思,种植谷物的地叫作田,形状是四面的‘口’围着,当中的‘十’是纵横的阡陌分布着。”“耕,就是犁。从耒,从井的声。一说〔或作畊〕,是古时的井田。”

刘熙《释名》说:“田是填的意思,是说在里面填满着五谷。”“犁是利的意思,锐利了就能起土断绝草根。”“耨,像锄,是弯着腰除草的。”“是诛的意思,靠它刨土诛杀杂草的根株。”

凡开荒山泽田,皆七月芟艾之〔1〕,草干即放火,至春而开垦。根朽省功。其林木大者乌更反杀之〔2〕,叶死不扇,便任耕种。三岁后,根枯茎朽,以火烧之。入地尽矣〔3〕。耕荒毕,以铁齿楱俎候反再遍耙之〔4〕,漫掷黍穄,劳郎到反亦再遍〔5〕。明年,乃中为谷田。

凡耕高下田,不问春秋,必须燥湿得所为佳。若水旱不调,宁燥不湿。燥耕虽块,一经得雨,地则粉解。湿耕坚垎(胡格反)〔6〕,数年不佳。谚曰:“湿耕泽锄,不如归去。”言无益而有损。湿耕者,白背速楱之,亦无伤;否则大恶也。春耕寻手劳,古曰“耰”〔7〕,今曰“劳”。《说文》曰:“耰〔8〕,摩田器。”今人亦名劳曰“摩”,鄙语曰“耕田摩劳”也。秋耕待白背劳。春既多风,若不寻劳,地必虚燥。秋田(长劫反)实〔9〕,湿劳令地硬。谚曰:“耕而不劳,不如作暴。”盖言泽难遇〔10〕,喜天时故也。桓宽《盐铁论》曰:“茂木之下无丰草,大块之间无美苗。”〔11〕

【注释】

〔1〕芟(shān)艾(yì):除去杂草。艾,通“刈”。

〔2〕(ying)杀之:,环割。这是在主干近根处环割去一圈宽阔的树皮,使不能愈合,深及新的木质部,阻止树体内营养物质的上下输送,使树自然枯死。有些像现在的“环状剥皮”,但措施和目的要求不同。

〔3〕入地尽矣: 连地下的根也死尽了。大树在环割去树皮后,第二年虽然不再长叶遮阴,但还没有全部枯死。三年后可以砍掉全枯的树干,堆在根桩上添柴草引火燃烧,连带烧及地下的根系。烧过有暖土作用,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腐殖质的分解转化,有利于作物的吸收。灰烬可以增加土壤中的钾肥含量。

〔4〕铁齿(lòu)楱(còu): 这是牲畜拉的铁齿耙,不是手持的钉耙。《东鲁王氏农书》(简称《王氏农书》)认为就是人字耙,但也不排斥方耙,今采其图作参考(见图一)。它用于耕翻后的耙细土块,平整土地,灭茬除草。也用于苗期的中耕松土。都是有利于保墒抗旱的。

图一 耙

〔5〕劳: 耢,无齿耙,是用荆条、藤条之类编成的整地农具,也叫“盖”或“摩”(今写作“耱”)。用于耙后进一步平地和碎土,兼有轻微压土保墒作用,故又得“摩”、“盖”之名。也用于下种后覆土和苗期中耕。见图二(采自《王氏农书》)。

图二 耢

〔6〕垎(hè): 土板结坚硬。

〔7〕耰: 一种木制的大椎,最早的碎土、平地农具,也用于覆土。现在也还有应用。所谓古时叫耰,现在叫耢,只是就两者的功用和整地作业而言,不是说两者的形制等同。见图三。

图三 耰

〔8〕“耰”,今本《说文》从木作“櫌”,入“木”部,“从木,憂声”。

〔9〕(zhí): 低洼田。,同隰。

〔10〕泽: 指土壤水分。从水分来源说,指雨水,灌溉水;就水分含量说,包括渍水、潮湿、湿润适度、水分不足等状况。这里是指土壤有良好的墒情。这样,就要想法保住它。耢就是为保墒创造良好条件。这在华北旱作地区是尤其重要的。所以,耕而不耢,就等于自己捣乱胡闹了。

〔11〕见《盐铁论·轻重》,“木”作“林”,余同。

【译文】

凡在山地和低洼地开荒,都要在七月里先把草割下来,草干了就放火烧它,到第二年春天再开垦。这时草根腐朽了就省功力。其中那些大的树木,在树干上切割去一圈树皮,使树枯死,叶死了就不再遮阴,便可以耕种了。三年之后,树根枯了,枝干也朽了,再放火烧它。这样,连地下的根也死尽了。耕垦完毕,便用铁齿耙耙两遍,撒播上黍或穄,接着耢盖两遍。到明年,便可以用来种谷子。

凡耕高田低地,不论春季还是秋季,都必须在土壤燥湿合宜的时候去耕为好。如果雨水或多或旱不调匀,宁可在干燥时去耕,切不可湿时去耕。干燥时耕,虽然土垡成大块,只要一下雨,土块就会碎解开来。湿时去耕,土垡干后结成硬块,〔土圪垯散不开,〕那地几年搞不好。农谚说:“湿时去耕,雨后去锄,还不如回去。”这是说不但无益,而且有害。万一湿耕了,到稍微干燥土面发白时,赶紧用铁齿耙耙过,还不妨事;不然的话,结果很坏很坏。春耕的地,随手就耢过,古时叫作“耰”,现在叫作“耢”。《说文》说:“耰,是摩田的农器。”现在人也还有称耢为“摩”的,俗话就说“耕田摩耢”嘛。秋耕的地,等到土背发白时再耢。春天干风多,如果不随手耢盖,土壤便会透风干燥。秋天多雨,土壤下塌紧实,湿时耢盖,便会板结坚硬。农谚说:“耕后不耢,如同作耗胡闹。”这就是说,土壤润泽是难得的机会,要珍惜不容易碰上的好时机啊!桓宽《盐铁论》说:“茂密的林木之下没有丰草,大块的土壤中间没有好苗。”

凡秋耕欲深,春夏欲浅〔1〕。犁欲廉,劳欲再。犁廉耕细,牛复不疲;再劳地熟,旱亦保泽也〔2〕。秋耕一感反青者为上。比至冬月,青草复生者,其美与小豆同也。初耕欲深,转地欲浅。耕不深,地不熟;转不浅,动生土也。菅茅之地〔3〕,宜纵牛羊践之,践则根浮。七月耕之则死。非七月,复生矣。

凡美田之法,绿豆为上〔4〕,小豆、胡麻次之。悉皆五、六月中羹懿反种〔5〕,七月、八月犁杀之,为春谷田,则亩收十石,其美与蚕矢、熟粪同。

凡秋收之后,牛力弱,未及即秋耕者,谷、黍、穄、粱、秫茇方末反之下〔6〕,即移羸速锋之〔7〕,地恒润泽而不坚硬。乃至冬初,常得耕劳,不患枯旱。若牛力少者,但九月、十月一劳之,至春汤历反种亦得〔8〕。

【注释】

〔1〕秋耕欲深,春夏欲浅: 华北秋季常有阵雨,秋耕深了有利于收墒、蓄墒,为来年春播提供好墒情;秋耕后经冬入春,土壤经过反复冻融,促进风化,使土体酥散,结构良好,而且深耕加深了耕作层,有利于深土熟化,所以秋耕宜深。春夏没有这样的条件,而且北方春多风旱,夏天进入高温,如果深翻,等于揭底跑墒,土壤又不易熟化,所以不宜深耕。

〔2〕旱亦保泽也: 天旱也能保住下墒。启愉按: 北方旱作农业最重要的一环是保墒防旱。仅仅做到解冻后及时耕地,远远解决不了春播要求,必须进一步设法保住土壤中的原有水分,才能满足出苗生长的要求。这就要依靠耕后随即耙地,把土块耙碎耙细,切断和打乱毛细管通道,使上行水分阻断在细土层之下,因而保住下层的墒。《要术》强调耕后耙地,金元时期的北方旱作农书《种莳直说》要求犁一次耙六次,都是这个道理。但是,仅仅依靠耙松土壤还是不能保证不跑墒的。因为耙后虽然切断了毛管水的上升蒸发,但松土层存在着大量的非毛管孔隙,水分会以气态水的形式通过松土层孔隙而扩散损失。随着气温的继续上升,底墒、深墒上升到松土层之下而以水汽的形态散失就更加严重。因此,必须采取另一种措施予以补救。这补救措施就是“耢”。因为耢有盖压的功效,通过耢,使上层松土轻轻压紧,堵塞非毛管孔隙,避免漏风汽化失墒,也阻断了底、深墒的跑失。《要术》对耢比耙更强调,更随处关照,卷前《杂说》尤其谆谆告诫耢的重要和急迫,都是这个原因。所以,耕后不耙不行,耙后不耢更不行。这里说天旱也能保住下墒,并非虚语。

〔3〕菅茅: 茅草。菅、茅本是两种禾本科的杂草,但古时常是统指茅草。茅草具有长根茎,蔓延很深很广,生长力极强,生命力亦极顽固,很难根除,最为可恶。《要术》采取的办法,短期间有效,要根绝仍有困难,因为没有踩断的深层根茎,要不了很久仍会死灰复燃。

〔4〕把青草耕埋在地里作绿肥,《氾书》已有记载,《要术》叫作“青”。这里是进一步有意识地播种豆科作物作绿肥,并已认识到豆科作物有提高土壤肥力的作用。种豆科作物作绿肥,最早见于《广志》,见《要术》卷十“苕(六八)”。

〔5〕: 疑当为“穊”,稠密。

〔6〕穄: 黍之不黏者。穄,后人与稷混淆,但《要术》中稷是指粟。 粱:粟的一种好品种,不是高粱。 秫: 糯性的粟,不是糯稻。 茇(bá): 根。

〔7〕锋: 一种有尖锐的犁镵而无犁壁的农具,起土浅,不覆土壅土,起破碎表土、切断毛细管通道、保蓄下墒和灭茬作用。夏秋之间,牛要夏耕和运载秋收作物,容易疲劳,而锋的拉力轻,所以赶紧用来浅锋灭茬,借以锋破表土,保住下墒,避免秋收的地暴露着失墒干硬。这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的应急措施。

〔8〕(dì)种: 指不耕而种。种法没有讲,可能是点播,但也不排斥耧车冬播,或撒播盖耱。下文《种谷》,瘦地就有不耕而种。

【译文】

秋天耕地要深,春天、夏天要浅。犁起的土条要窄些,耢的次数要两遍。犁条窄了就耕得细,牛也省力不疲劳。耢过两遍,地整熟了盖压着,天旱也能保住下墒。秋耕要把青草掩埋在地里最好。等到冬天,冬草又长出来,〔来春再耕翻,〕就同小豆一样肥美。初耕的地要深,再耕的地要浅。初耕如果不深,地不会匀熟;再耕如果不浅,会把生土翻上来。长着茅草的地,要赶进牛羊在地上践踏过,践踏过根会向上面浮起来。到七月里耕翻,就会枯死。不是七月里耕翻,仍然会复活。

使土地肥美的方法,种上绿豆最好,其次是种小豆、芝麻。都要在五月、六月里密播,到七月、八月耕翻,掩杀在地里面。明年春天作为早谷子田,一亩可以收到十石,它的肥力同蚕沙、熟粪一样好。

秋收之后,如果牛力疲弱,没力量随即秋耕的,就在谷子、黍子、穄子、粱和秫的根茬下,赶紧把弱牛移用来锋地,进行浅锋灭茬。这样,锋过的地可以时常保持润泽,不至于坚硬;到了初冬,还常常可以耕翻、耱耢,不愁枯燥干硬。假如牛力实在少,就在九月、十月里耢一次,到明年春天不耕翻就这样播种也可以。

《礼记·月令》曰〔1〕:“孟春之月……天子乃以元日,祈谷于上帝。郑玄注曰:“谓上辛日,郊祭天〔2〕。《春秋传》曰〔3〕:‘春郊祀后稷〔4〕,以祈农事。是故启蛰而郊〔5〕,郊而后耕。’上帝,太微之帝〔6〕。”乃择元辰,天子亲载耒耜……帅三公、九卿、诸侯、大夫,躬耕帝籍〔7〕。“元辰,盖郊后吉辰也。……帝籍,为天神借民力所治之田也。”……是月也,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同和,草木萌动。“此阳气蒸达,可耕之候也。农书曰〔8〕‘土长冒橛,陈根可拔,耕者急发’也。”……命田司“司谓田畯〔9〕,主农之官。”……善相丘陵、阪险、原隰,土地所宜,五谷所殖,以教导民。……田事既饬,先定准直,农乃不惑。

“仲春之月……耕者少舍,乃修阖扇。“舍,犹止也。蛰虫启户,耕事少闲,而治门户。用木曰阖,用竹、苇曰扇。”……无作大事,以妨农事。

“孟夏之月……劳农劝民,无或失时。“重力劳来之。”……命农勉作,无休于都〔10〕。“急趣农也。……《王居明堂礼》曰‘无宿于国’也。”

“季秋之月……蛰虫咸俯在内,皆墐其户〔11〕。“墐,谓涂闭之,此避杀气也。”

“孟冬之月……天气上腾,地气下降,天地不通,闭藏而成冬。……劳农以休息之。“‘党正’‘属民饮酒,正齿位’是也。”〔12〕

“仲冬之月……土事无作,慎无发盖,无发屋室……地气且泄,是谓发天地之房,诸蛰则死,民必疾疫。“大阴用事,尤重闭藏。”按: 今世有十月、十一月耕者,非直逆天道,害蛰虫,地亦无膏润,收必薄少也。〔13〕

“季冬之月……命田官告人出五种。“命田官告民出五种,大寒过,农事将起也。”命农计耦耕事〔14〕,修耒耜,具田器。“耜者,耒之金,耜广五寸。田器,镃之属。”是月也,日穷于次,月穷于纪,星回于天,数将几终,“言日月星辰运行至此月,皆匝于故基。次,舍也;纪,犹合也。”岁且更始,专而农民,毋有所使。“而,犹汝也;言专一汝农民之心,令人预有志于耕稼之事;不可徭役,徭役之则志散〔15〕,失其业也。””

【注释】

〔1〕下引《礼记·月令》,与今本稍有异文。引号内小注均郑玄注,亦稍有异文。均不碍原义。

〔2〕古代帝王在京城南郊祭天叫作“郊”,在北郊祭地叫作“社”,合称“郊社”。

〔3〕郑玄注引《春秋传》,语出《左传·襄公七年》。

〔4〕这是“社祭”,祭土神和谷神。春社二月祭,祈求丰年;秋社八月祭,收获后报答神灵。后稷,相传是周代的始祖,出生后曾被认为不祥而被抛弃,因名“弃”。善于种植各种粮食作物,曾任尧和舜的农官。这里是后世怀念他“播殖百谷”的功劳,把他作为谷神来祭祀。

〔5〕启蛰: 即惊蛰,但是正月中节气,和现在以惊蛰为二月节气不同。西汉以前的节气顺序是: 立春、惊蛰、雨水、春分,现在的农历将中间的两个节气倒过来,那是西汉末刘歆(?—23)造“三统历”以后的事。

〔6〕太微: 我国古代天文学将全天分为三垣、二十八宿等天区,太微是三垣的上垣,又名“天庭”,中有五帝座,五个帝君,总称“太微之帝”。

〔7〕帝籍: 古代天子“亲耕”的籍田。天子推三下犁,象征性地表示亲耕。相传天子籍田千亩,其耕种的全功由征召的民力来完成。

〔8〕郑玄注引农书,《月令》孔颖达疏称:“郑所引农书,先师以为《氾胜之书》也。”又《国语·周语上》“土乃脉发”下韦昭注也引到这条,都是节引。参见下文贾引《氾胜之书》(简称《氾书》)。

〔9〕田畯: 周代主管土地和生产的官员,又叫“田大夫”。

〔10〕都: 邑城,犹言街坊。下文中“国”字意同。古代有“五亩之宅”的制度,后人解释其中·小雅·信南山》说的“中田有庐”;另·豳风·七月》说的“曰为改岁,入此室处”。农夫春夏耕作时住在田野的庐,秋冬收获后住进城中的廛,犹如后世的街坊。这里是说四月进入农忙,不可让农民停留在廛里,要赶紧下地劳动。

〔11〕墐(jìn): 涂塞。

〔12〕见《周礼·地官·党正》,以意掇引,非原文。古代地方组织以五百家为一党,由“党正”掌管。党内百姓三季务农,十月收获后举行饮酒礼,按年龄入座,以示慰劳,同时以上面的政令法规教育大家。

〔13〕此是贾思勰按语。

〔·考工记·匠人》:“耜广五寸,二耜为耦,一耦之伐,广尺深尺。”但二耜究竟怎样耦法,古人解释也有不同,或说是二人并肩而耕,或说是一前一后各执一耜翻土。到现在,说法更多,莫衷一是。但无论如何是两人配合为一组的,所以说要组合耦耕的事。

〔15〕“徭役之”,各本均脱此三字,据郑玄注补。

【译文】

《礼记·月令》说:“孟春正月……天子在一个好日子,向上帝祈求好收成。郑玄注解说:“这是说在正月上旬的辛日,在京城郊外祭祀天帝。《春秋左氏传》说:‘春天在郊外祭祀后稷,祈求庄稼丰收。因此在“启蛰”举行郊祭,郊祭后开始耕地。’上帝,是太微星座的帝君。”接着选一个‘元辰’,天子亲自载着耒耜……率领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到‘帝籍’去亲耕籍田。“元辰,是郊祭后的一个吉祥日子。……帝籍,是为了祭祀天神需要祭品,借助于民力来完成耕作的籍田。”……这个月,天气开始下降,地气开始上腾,天地二气融和,草木都开始萌芽长出。“这时地里阳气上达通畅,正是可以耕地的征候。这就是农书上说的:‘土壤风化了向上面隆起,盖没了小木桩,地下的枯根也可以随手拔出来,这时要抓紧赶快耕地。’”……命令田司“田司指田畯,就是主管农业的官。”……细心地察看丘陵、斜坡、山险、高平、低平的地,按照土地所宜,该种哪些谷物合适,就教导农民去种。……种的事情既已准备就绪,事先还要把疆界阡陌规定好,农民才不至于迷惑争闹。

“仲春二月……耕地的事稍稍可以舍开,就该修葺阖扇。“舍,停止的意思,〔就是闲空些了〕。这时蛰伏在地下的虫类都渐渐钻出来了,所以在稍为空闲的时候,就把门户修治好。阖是木板作的门,扇是竹子、苇秆作的门。”……上面不可派徭役给农民,以免妨碍农家的耕作。

“孟夏四月……慰劳农民,勉励他们加劲干,切不可错过农时。“再三地慰劳劝导他们。”……命令农民勤恳地工作,不可在邑城里呆着。“急迫地催促去耕作。……《王居明堂礼》说:‘不可在邑城里歇宿。’也是这个意思。”

“季秋九月……虫子都潜伏在地下,都把洞户墐闭起来。“墐,就是涂抹封闭,这是避免秋天的杀气。”

“孟冬十月……天气开始上升,地气开始下降,天气地气不交通,闭塞着成为冬天。……慰劳农民让他们休息。“这就是‘党正’说的‘召集一党的人举行饮酒礼,按年龄排定座次慰劳他们’。”

“仲冬十一月……不要兴工动土,千万不可翻开盖藏着的地,不可打开闭好着的房屋……否则,会泄漏地气,这叫作揭露天地的‘房’,地下的蛰虫都会死去,人们一定会发生疫病。“这时是太阴当令,更要注重闭藏。”〔思勰〕按: 现在有在十月、十一月耕地的,非但违背了天然的道理,伤害了蛰虫,就是耕翻的地也没有润泽,明年的收成必然减少。

“季冬十二月……命令田官告诉农民拿出各种种子。“这是因为大寒过后,农业生产就要开始了。”命令农家组合耦耕的事,修治耒耜,准备好田器。“耜是耒头上的金属装置,耜的宽度是五寸。田器是锄头之类。”这个月,太阳运行到了终点的‘次’,月亮运行到了终点的‘纪’,星辰在天上绕行也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一年的日数将要终止了,“这是说日、月、星辰运行到这个月,都环绕一周回到原来的地方。次,止舍的地方;纪,交会的地方。”一岁将要重新开始了,使而农民专心农业生产,不可另外役使他们。“而,就是你;这是说,要使你的农民们专心下来,思想上一心一意地考虑种好庄稼;不可让他们服徭役,服徭役了就会意志分散,扰乱了他们的本业。””

《孟子》曰:“士之仕也,犹农夫之耕也。”〔1〕赵岐注曰:“言仕之为急,若农夫不耕不可〔2〕。”

魏文侯曰〔3〕:“民春以力耕,夏以强耘,秋以收敛。”〔4〕

《杂阴阳书》曰〔5〕:“亥为天仓〔6〕,耕之始。”

《吕氏春秋》曰:“冬至后五旬七日昌生。昌者,百草之先生也,于是始耕。”〔7〕高诱注曰〔8〕:“昌,昌蒲,水草也。”

《淮南子》曰:“耕之为事也劳,织之为事也扰。扰劳之事而民不舍者,知其可以衣食也。人之情,不能无衣食。衣食之道,必始于耕织。……物之若耕织,始初甚劳,终必利也众。”又曰:“不能耕而欲黍粱,不能织而喜缝裳,无其事而求其功,难矣。”〔9〕

【注释】

〔1〕见《孟子·滕文公下》。

〔2〕“不耕不可”,今本赵岐注作“不可不耕”。

〔3〕魏文侯(?—前396): 战国时魏国的创建者。在位期间奖励耕战,兴修水利,发展农业生产,使魏国在当时成为强国。

〔4〕魏文侯语见《淮南子·人间训》,“夏”作“暑”,余同。

〔5〕《杂阴阳书》: 已佚,今类书每有引录。《汉书·艺文志》著录有《杂阴阳》三十八篇,未知即其书否。作者时代无可考,或是汉代阴阳家所写。

〔6〕天仓: 星名,即胃宿。《史记·天官书》:“胃为天仓。”唐张守节《正义》:“胃主仓廪,五谷之府也。”《礼记·月令》正月“元辰”天子耕籍田,唐孔颖达疏:“耕用亥日。”“正月亥为天仓,以其耕事,故用天仓。”是说正月的亥日为天仓,因此天子始耕籍田,用天仓当令之日即亥日耕之。

〔7〕见《吕氏春秋·任地》,有个别字差异。

〔8〕高诱: 东汉末学者,曾任县令和司空掾等职。曾注《孟子》、《孝经》,已佚;又注《吕氏春秋》、《淮南子》,今存,但《淮南子》与许慎注有混杂。

〔9〕前一条引文见《淮南子·主术训》,后一条见《淮南子·说林训》,个别字有差异。

【译文】

《孟子》说:“读书人要做官,如同农夫要耕种。”赵岐注解说:“这是说读书人急于做官,好像农夫非耕种不可一样。”

魏文侯说:“农民春天努力耕地,夏天淌汗锄草,秋天才有收获储藏。”

《杂阴阳书》说:“亥日是天仓〔当令〕,是耕地开始的时候。”

《吕氏春秋》说:“冬至以后五十七天,昌开始发芽。昌是百草中最先发芽的,就在这个时候开始耕地。”高诱注说:“昌,就是菖蒲,是一种水草。”

《淮南子》说:“耕种的事情是辛苦的,织布的事情是劳累的,可辛苦劳累的事情人们终是不放弃,就因为知道从那里可以得到饭吃,得到衣穿。人的生活,不能没有衣和食。衣食的来源,必须从耕田织布中产生……像耕田织布这种事情,最初是很劳苦的,但终究必然获得很多的利益。”又说:“不去耕种而想得到美味的黍粱,不去织布而喜欢新缝的衣裳,这样,不做事情而想求得实绩,那是很难的啊!”

《氾胜之书》曰〔1〕:“凡耕之本,在于趣时,和土,务粪泽,早锄,早获。

“春冻解,地气始通,土一和解〔2〕。夏至,天气始暑,阴气始盛〔3〕,土复解。夏至后九十日,昼夜分,天地气和。以此时耕田,一而当五,名曰膏泽〔4〕,皆得时功。

“春地气通,可耕坚硬强地黑垆土〔5〕,辄平摩其块以生草〔6〕;草生,复耕之;天有小雨,复耕和之,勿令有块以待时。所谓强土而弱之也。

“春候地气始通: 椓橛木长尺二寸,埋尺,见其二寸;立春后,土块散,上没橛,陈根可拔。此时二十日以后,和气去,即土刚。以时耕,一而当四;和气去耕,四不当一。

“杏始华荣,辄耕轻土弱土〔7〕。望杏花落,复耕。耕辄蔺之〔8〕。草生,有雨泽,耕,重蔺之。土甚轻者,以牛羊践之。如此则土强。此谓弱土而强之也。

“春气未通,则土历適不保泽,终岁不宜稼,非粪不解〔9〕。慎无旱耕。须草生,至可耕时,有雨即耕〔10〕,土相亲,苗独生,草秽烂,皆成良田。此一耕而当五也。不如此而旱地,块硬,苗秽同孔出,不可锄治,反为败田。秋无雨而耕,绝土气,土坚垎,名曰‘腊田’〔11〕。及盛冬耕,泄阴气,土枯燥,名曰‘脯田’。脯田与腊田,皆伤田,二岁不起稼,则一岁休之。

“凡麦田,常以五月耕,六月再耕,七月勿耕,谨摩平以待种时。五月耕,一当三。六月耕,一当再。若七月耕,五不当一。

“冬雨雪止,辄以蔺之,掩地雪,勿使从风飞去;后雪,复蔺之。则立春保泽,冻虫死,来年宜稼。

“得时之和,适地之宜,田虽薄恶,收可亩十石。”

【注释】

〔1〕氾胜之: 汉成帝(前·艺文志》著录的九家农书之一,后世通称《氾胜之书》。原书已佚,虽偶见引录,但多有脱错。幸赖《要术》的引录而保存其主要内容,是我国现存最早的综合性农业专著,有相当高的农学水平。

〔2〕和解: 表示土壤柔和而容易碎解,实际就是土壤达到了适合耕作的湿润状态。

〔3〕阴气始盛: 北半球夏至昼最长,夜最短,过了夏至,夜就开始转长。“阴气”,就是“地气”,古人笼统地表示土壤性状的一种说法,主要包括土壤的温度和水分,兼及土中水和气体的流通情况。夏至在《易经》的卦象上是五条阳爻底下潜伏着一条阴爻,即古人所谓“夏至一阴生”。因此,夏至气温转热的时候,土壤“阴气”也开始转盛,这样阴阳交替,土壤就再一次和解。这种说法,有它长期的历史根源,但作为土壤和解的理论是唯心的。

〔4〕膏泽: 土壤形成良好结构,肥美润泽,并有利于保墒。

〔5〕黑垆土: 一种石灰性黏土,坚硬黏重,古人也叫“强土”或“刚土”。现在黄河流域民间仍有“垆土”的名称。这种黏质垆土,过湿则黏重,过干则坚硬,都不好耕,只有在干湿适度的时候耕,既好耕,又耕得疏松,土块容易碎解,可以改良土壤结构,有利于保墒,有利于发芽出土,生长发育。春初解冻时,正是土壤干湿适度的时候。可是这种时机是短暂的,稍纵即逝,一旦土壤过干变坚硬,就不好耕了,而且北方多春旱,以后可能不会再有这种适耕期,所以必须抓紧这个时机首先急耕黑垆土。

〔6〕《氾书》的“摩”,究竟是什么农具,是早期的“耰”(木斫,木榔头),还是后来的“劳”(耢),书中没有明确的迹象提供我们作判断,只有麦的中耕提到牵引“棘柴”壅麦根(卷二《大小麦》引),像带刺的枝条扎成的扫把之类,似乎有些像耢的雏形,但要达到耢的功用,尚有待于发展。

〔7〕轻土弱土: 相当于现代土壤学上的轻土。它的措施是使过于松散的弱土变得紧密些,就是使土粒结成小块而形成结构。

〔8〕蔺之: 镇压的意思,指对松散的弱土镇压紧实些。蔺法采用什么器具,虽然没有明说,但从镇压践踏使松土变得紧密来考虑,当是一种具有重力能压紧松土的工具。《要术》用“挞”,后世有“砘车”(用于覆种),但《氾书》不明。《辑要》改“蔺”为“劳”,不妥。

〔9〕非粪不解: 解,据上文应指碎解。但干燥的土块单靠加粪是不能使之碎解的。在这种情况下,加粪可使庄稼长得好一些,是补救的措施,故后面译文作“非加粪不能补救”。

〔10〕这里上下两句的两个“耕”字,《要术》各本均作“种”,不合适,据上下文义及耕作原理改正为“耕”。

〔11〕腊(xi)田: 干枯的田。指秋天缺少雨水时所耕之田。

【译文】

《氾胜之书》说:“种庄稼的根本大法,在于赶上时机,松和土壤,注重施肥和灌水,及时锄地,及时收割。

“春天初解冻的时候,地气开始通顺,土壤第一次和解。到了夏至,天气开始暑热了,阴气开始回升,土壤又一次和解。夏至后九十天〔到秋分〕,白天、黑夜的长短相等,天气和地气调和,〔土壤也就和解。〕在这些时候耕地,耕一次抵得上五次,那地叫作‘膏泽’,都得到适合时令的功效。

“春天地气开始通顺的时候,该先耕坚硬的强地—黑垆土。耕后把土块摩碎摩平,让它长出草来。杂草长出后,再一次耕翻。天下了小雨,又耕一遍,要把土搞松和,不让它有土块存在。就这样,等待着合适的时机下种。这就是所谓把强土变弱的办法。

“测候春天地气开始通顺的方法: 把一根一尺两寸长的小木桩,打进地里去,一尺埋在地底下,两寸露出在地面上。立春之后,土块〔经过反复冻融后〕酥碎了,〔体积增大,〕向上面高起,掩盖了露出地面的两寸木桩,地底下的陈根也可以随手拔出来了,〔这就表明地气已经开始通顺,土壤湿润合适,正好耕地。〕错过这时二十天以后,土壤的湿润调和状态消失,地就变得刚硬难耕。在合适的时机耕地,耕一次抵得上四次;调和状态消失时才去耕,耕四次还抵不上一次。

“杏花开始盛开时,就耕轻土、弱土。到杏花凋落的时候,再耕一次。耕后随即镇压紧实。杂草长出来,遇着下雨土壤润泽时,再耕,再压紧。十分轻松的土,赶着牛羊上去践踏。这样,土壤就比较坚强了。这就是所谓把弱土变强的办法。

“春天地气还没通顺时耕地,就会耕起错错落落不密接的土块,不能保墒,这一年就长不成好庄稼,非加粪不能补救。千万不要在土壤干燥的时候耕地。要等杂草长出来,到可以耕的时候,遇着下雨土壤湿润时就耕。这样,土壤〔和种子〕紧密相亲,单单长出庄稼的苗,而翻在地里的杂草也腐烂了,都成为好田。这样,耕一次可以抵得上五次。如果不这样,却在土壤干燥的时候去耕,耕起的土块是坚硬的,秧苗和杂草在同一个空隙里长出来,没法锄草松土,反而成为坏田。秋天没有雨的时候耕地,会使地下的水分跑失,土壤变得干燥坚硬,这样的田叫作‘腊田’。还有,如果在大冬天耕地,会泄漏土中的水润气,使土壤枯燥,这样的田叫作‘脯田’。脯田和腊田都是受了伤的田,接连两年长不成好庄稼,非让它休闲一年不可。

“凡是种麦的田,正常要在五月耕一遍,六月再耕一遍,七月不要耕;耕后好好地摩平,等待合适时候下种。五月里耕,一遍抵得上三遍。六月里耕,一遍抵得上两遍。如果七月里耕,五遍抵不上一遍。

“冬天下雪停止后,随即用器具在雪上镇压过,把雪压实盖好,不让雪被风吹走。以后下雪,照样镇压。这样,解冻后土中保有多量雪水,同时虫也冻死了,适宜于春播作物的生长。

“得到时令的调和,适应土地的所宜,田地即使是瘠薄的,也可以一亩收到十石。”

崔寔《四民月令》曰〔1〕:“正月,地气上腾,土长冒橛,陈根可拔,急菑强土黑垆之田。二月,阴冻毕泽,可菑美田缓土及河渚小处。三月,杏华盛,可菑沙白轻土之田。五月、六月,可菑麦田。”

崔寔《政论》曰〔2〕:“武帝以赵过为搜粟都尉〔3〕,教民耕殖。其法三犁共一牛,一人将之,下种,挽耧〔4〕,皆取备焉。日种一顷。至今三辅犹赖其利〔5〕。今辽东耕犁〔6〕,辕长四尺,回转相妨,既用两牛,两人牵之,一人将耕,一人下种,二人挽耧: 凡用两牛六人,一日才种二十五亩。其悬绝如此。”按〔7〕: 三犁共一牛,若今三脚耧矣〔8〕,未知耕法如何?今自济州以西,犹用长辕犁、两脚耧。长辕耕平地尚可,于山涧之间则不任用,且回转至难,费力,未若齐人蔚犁之柔便也〔9〕。两脚耧种,垅穊,亦不如一脚耧之得中也。

【注释】

〔1〕《四民月令》: 东汉崔寔(?—170)撰。逐月安排农业生产和生活活动等事项,每月一篇,是我国最早的月令式农书。书中二月的树木压条,三月的“封生姜”(种姜催芽),五月的“别稻”(水稻移栽),都是我国农书中最早的记载。书已失传。《要术》所引,不分月份,采用连类汇录的方式;其无关农业生产者,汇录于卷三《杂说》中。隋代杜台卿的月令式书《玉烛宝典》,按月引录了它的材料,但今缺九月一个月。其他类书等有零星引录。

〔2〕《政论》: 崔寔的政治论著,已佚。其书主张崇本抑末,发展农业生产,严刑峻法,废旧革新,抨击当时黑暗政治,言词颇为激烈,与王符的《潜夫论》和仲长统的《昌言》同为当时政治名著。《政论》此条《御览》卷八二二“耕”和卷八二三“犁”有引录,但有严重错简和讹误。

〔3〕搜粟都尉: 协助大司农的中央高级农官,主要管农业收入和教导农业生产,但不常设。据南宋朱熹《通鉴纲目》,赵过任搜粟都尉在汉武帝征和四年(前89),是接桑弘羊的差的。

〔4〕挽耧: 拉耧覆土。这个“耧”不能是耧车,因为上文已经一个人掌握着耧犁,不能再说“挽耧”,这只能是耙耧之“耧”,即耧土的器具,拖在耧犁后面用以覆土者。这样,耩沟、下种、覆土三项工作,同时完成,功效大增。

〔5〕三辅: 约当今陕西关中平原地区。

〔6〕辽东: 汉郡名,约为今辽宁东南部辽河以东地区。崔寔曾被任命为辽东太守,但因母死,并未到任。

〔7〕这是贾思勰按语。《王氏农书·耧车》引《政论》题此按语为“自注云”,则误为崔寔自注。

〔8〕三脚耧: 耧车,也叫耧犁,现在也叫耩子,有一脚、两脚、三脚等分,北方通用的条播器。由耧架、耧斗、耧脚、耧镵等构成,由牲畜牵挽,以耧镵开播种沟,种子从耧斗中通过中空的耧脚下到沟里,开沟下种同时完成。兹采《王氏农书》的两脚耧供参考(见图四)。

图四 耧车

〔9〕齐人: 齐指齐郡,贾思勰的家乡益都是齐郡的郡治。郡的辖境为今山东中部和偏东一带地方。上文济州(今济南)以西,在齐郡之外,用的却是长辕犁。 蔚犁: 没有具体记述,但与长辕犁作优劣比较,应是改进和减轻了重量的短辕犁。再从《要术》所用犁的性能看,它既能翻土作垅,可深可浅,又能自由掌握犁条的广狭粗细,并可在山涧、河边等的弯地狭地上使用,至少已有摇摆性的犁床、连续曲面的犁铧犁壁和可以调节深浅的犁箭装置,显然比长辕犁有所改进。《要术》用的应该就是这种蔚犁。

【译文】

崔寔《四民月令》说:“正月,地气上升,土壤松散高起,掩没了露出地面上的木桩,去年的陈根也可以随手拔出来,这时赶快耕翻强土—黑垆土的田。二月,冻冰完全融化了,可以耕翻松紧适中的壤土好田和河滩沙洲的小片土地。三月,杏花盛开的时候,可以耕翻沙土轻土的田。五月、六月,可以耕翻种麦的田。”

崔寔《政论》说:“汉武帝任命赵过为搜粟都尉,教老百姓耕种。方法是: 一头牛拉三个犁,一个人掌握着,下种,拉耧覆土,步骤都一一完成。一天种一顷地。到现在三辅地方,还沾受着他的利益。现在辽东所用的耕犁,犁辕有四尺长,掉头转弯都自相妨碍,耕地时用两头牛,由两个人牵着,一个人掌犁犁地,一个人下种,又由两个人拉耧覆土: 一共用两头牛六个人,一天只种二十五亩地。二者悬殊实在太大了。”〔思勰〕按: 三犁共一头牛,像现在的三脚耧,不知道怎样耕法。现在济州以西的地方,还是用长辕犁和两脚耧。长辕犁耕平地还可以,耕山涧之间的狭地就不合用,而且掉头转弯都很困难,费力气,不如齐人蔚犁的灵活方便。至于两脚耧,种的行垅太密,也不如一脚耧的宽狭随意合用。

收种第二

杨泉《物理论》曰〔1〕:“粱者,黍、稷之总名;稻者,溉种之总名;菽者,众豆之总名。三谷各二十种,为六十;蔬、果之实,助谷各二十,凡为百种。故《诗》曰‘播厥百谷’也〔2〕。”

【注释】

〔1〕杨泉: 三国时吴人,晋初征聘不就,从事著述。他反对当时的清谈风气,主张人死之后并无遗魂,开南朝梁范缜《神灭论》之先河。著作有《物理论》十六卷,已佚。清孙星衍辑有《物理论》一卷。各类书每有引录。《御览》卷八三七“谷”及《初学记》卷二七“五谷”都引到此条,基本相同。

〔2〕《诗经·小雅·大田》及《周颂·噫嘻》、《载芟》、《良耜》等篇,均有此句。

【译文】

杨泉《物理论》说:“粱是黍粟类的总名,稻是水种类的总名,菽是各种豆类的总名。三类各二十种,一共六十种;加上瓜类和果树的果实,可以补助谷类的,也各有二十种总共一百种。这就是《诗经》所谓的‘播种百谷’。”

凡五谷种子,浥郁则不生,生者亦寻死。

种杂者,禾则早晚不均,舂复减而难熟,粜卖以杂糅见疵,炊爨失生熟之节: 所以特宜存意,不可徒然。

粟、黍、穄、粱、秫,常岁岁别收: 选好穗纯色者,劁才彫反刈高悬之〔1〕。至春治取,别种,以拟明年种子。耧耩种,一斗可种一亩〔2〕。量家田所须种子多少而种之。

其别种种子,常须加锄。锄多则无秕也。先治而别埋,先治,场净不杂;窖埋,又胜器盛。还以所治蘘草蔽窖。不尔,必有为杂之患。

将种前二十许日,开出,水淘,浮秕去则无莠。即晒令燥,种之。〔3〕依《周官》相地所宜而粪种之。

《氾胜之术》曰〔4〕:“牵马令就谷堆食数口,以马践过为种,无虸蚄,厌虸蚄虫也〔5〕。”

【注释】

〔1〕劁(qiáo)刈: 刈割。

〔2〕“一斗”,疑有误字。这些黍粟类的种子都是小粒种,大小相若或极相近,用种量相同,还说得过去。但“一斗”,有问题,因为《要术》种这些作物,记明用种量是一亩三到五升。现在是种在种子田中培育种子的,不应比大田播种还要密到一倍以上,不合理。如“一斗”无误,则“一亩”有错字。

〔3〕从上面“选好穗纯色者”到这里,都是良种保纯和繁育的合理措施。种子混杂不仅会使群体生长不一,成熟不齐,而且会加快品种的退化。《要术》通过穗选法选得好种,各自单收,单打,单种,收获后作为明年种子。明年仍是留地单种,精心管理,单收,最先脱粒,单独窖埋,仍用本种的稿秆蔽窖,步步为营,严防机械混杂和不同品种的种间杂交,做到选种和隔离紧密配合进行。下年又把这选出的种子种下去,种前再加水选,晒种,最后按地宜施肥下种。年年如此选育,构成一整套细密合理的良种保纯和繁育措施,促使向好的方面发展,有可能培育成新的品种。

〔4〕“氾胜之”而题曰“术”,可能由于《氾书》中记有“厌(yā)胜”(以此物抑制彼物)、忌避、占验之类的“方术”,尤其多有农作物栽培管理上的突出技术,故别题为《氾胜之术》,亦犹《尔雅》唐陆德明《经典释文》引称为《氾胜之种殖书》,《文选》唐李善注之题为《氾胜之田农书》,因其书最初原无定名也。《辑要》引此条仍改题《氾胜之书》。

〔5〕金抄、明抄作“无虸厌虸蚄虫也”,《辑要》引作“无虸蚄等虫也”。今保存两宋本原有的“厌”(yā)字(谓厌胜术),而“虸”应指虸蚄,故据下文补“蚄”字。

【译文】

所有谷类的种子,潮气郁闭着窝坏了,就不会发芽;就是发了芽,不用多久也会死去。

混杂的谷种,种下去成熟早晚不一致;谷实舂起来,〔没有白的还要舂,而先白的会舂碎了,〕减少了出米率,难得同时舂熟;卖给人家又嫌掺杂;烧饭又会生熟不均,难以调节。因此,要特别注意,不可掉以轻心。

谷子、黍子、穄子、粱和黏粟,都该年年分别收种。方法是: 选出颜色纯净的优良单穗,割下穗子,高高地挂着。到来年春天打下种子,各自分开播种,准备收来作为明年的种子。用耧车耩沟种下去,覆土掩盖好,一斗种子可以种一亩地(?)。估计自家地里需要多少种子,按照需要种多少。

这种另外种的种子,必须比平常要多加锄治。锄多了就没有秕壳。收割后要先脱粒,分别埋在窖里,先脱粒则场地干净,不致混杂;埋在窖里又比盛在容器里好。仍然用本种的原稿秆蔽盖窖口。不这样,一定会有混杂的弊害。

在种前二十来天,开窖取出种子,用水淘洗,淘汰去浮秕杂种,就不会有杂草。随即晒干,按时播种。依照《周礼》察看土地所宜的方法,施粪下种。

《氾胜之术》说:“牵马到谷堆上,让它吃几口谷,再在谷堆上踩着走过;用这样的谷作种,不会有粘虫为害,因为它是抑制粘虫的。”

《周官》曰〔1〕:“草人,掌土化之法,以物地相其宜而为之种。郑玄注曰:“土化之法,化之使美,若氾胜之术也。以物地,占其形色,为之种,黄白宜以种禾之属。”凡粪种〔2〕: 骍刚用牛,赤缇用羊,坟壤用麋,渴泽用鹿,咸潟用貆,勃壤用狐,埴垆用豕,强用,轻爂用犬〔3〕。此“草人”职〔4〕。郑玄注曰:“凡所以粪种者,皆谓煮取汁也。赤缇,色也〔5〕;渴泽,故水处也;潟,卤也;貆,貒也〔6〕;勃壤,粉解者;埴垆,黏疏者;强,强坚者;轻爂,轻脆者。故书‘骍’为‘挈’,‘坟’作‘蚠’〔7〕。杜子春‘挈’读为‘骍’〔8〕,谓地色赤而土刚强也。郑司农云〔9〕:‘用牛,以牛骨汁渍其种也,谓之粪种。坟壤,多蚠鼠也〔10〕。壤,白色。,麻也。’玄谓坟壤,润解。””

《淮南术》曰〔11〕:“从冬至日数至来年正月朔日,五十日者,民食足;不满五十日者,日减一斗;有余日,日益一斗。”

【注释】

〔1〕《周官》: 即《周礼》。此处所引见《周礼·地官·草人》,正注文并同《要术》。

〔2〕粪种: 郑众解释是用骨汁渍种,郑玄同意其说。但孙诒让《周礼正义》引清江永(1681—1762)有不同意见。江永认为粪种的“种”是种植的种,意即粪田,不是种子的种。所用应是以骨灰施于田,如果用骨汁渍种,像骍刚这些土壤,如何能使之化恶为美?

〔3〕以上这些土壤: 骍(xing)刚,大概是黄红色黏质土。赤缇(tí),是黄而带红或浅红色的土。坟(fèn)壤,可能是黏壤,遇水才容易解散,干时则难解散。勃壤,可能是沙壤,与坟壤同为“壤”,但勃壤是干时也容易碎散的。渴泽,略同于现在所谓湿土,洼下原先有水,现下水干了。咸潟(xì),盐碱土。埴垆,一种石灰质黏土,并夹杂着很多石灰结核。强(hǎn),可能是比垆土还要坚硬的重土。轻爂(piāo),大概是一种轻漂的沙土。

〔4〕“草人”,原文已明确记其职掌,此处不应再有“此‘草人’职”的解释,贾思勰不致有此赘词,且他处亦无此例。此句疑是后人读《要术》的行间旁记,而误被刻书人阑入。

〔5〕(quàn):浅红色。

〔6〕貆(huān): 通“獾”。 貒(tuān): 猪獾。

〔7〕蚠(fén): 通“鼢”。

〔8〕杜子春(约前30—约58): 西汉末东汉初人,受《周礼》于刘歆,曾作《周礼》注,已佚。东汉明帝时,年将九十,传其学于郑众、贾逵(30—101)。

〔9〕郑司农: 郑众(?—83),东汉经学家,曾任大司农,世称“郑司农”。郑兴、郑众父子均通经学,世称“先郑”,而称郑玄为“后郑”。

〔10〕蚠鼠: 即鼢鼠。营地下生活,前肢爪特别长大,用以掘土,洞道复杂,长可达数十米。对庄稼和堤防为害极大。

〔11〕《淮南术》: 《隋书·经籍志三》记载梁有《淮南万毕经》、《淮南变化术》各一卷,亡。《淮南术》当亦此类书。此处所引,亦载《淮南子·天文训》。

【译文】

《周礼》说:“草人,掌管‘土化’的方法,察看物和地的适宜配合,决定种哪种作物。郑玄注解说:“‘土化’的方法,是将土壤化恶为美,像氾胜之的技术。察看物和地,是察看作物和土地的颜色和性状,种哪种作物,比如黄白色的土宜于种谷子之类。”‘粪种’的方法是: 骍刚土用牛骨汁,赤缇土用羊骨汁,坟壤土用麋骨汁,渴泽土用鹿骨汁,咸潟土用貆骨汁,勃壤土用狐骨汁,埴垆土用猪骨汁,强土用汁,轻爂土用狗骨汁。这是“草人”的职掌。郑玄注解说:“凡是用作‘粪种’的,都是煮过取它的汁来用。赤缇是浅红色土;渴泽,从前有水的地土;潟,盐碱土;貆是猪獾;勃壤,容易解散如粉末的土;埴垆,黏而带疏的土;强,很坚硬的土;轻爂,轻漂的土。旧秘阁藏本‘骍’原来是‘挈’字,‘坟’原来是‘蚠’字。杜子春将‘挈’读为‘骍’,说是赤色而刚强的土。郑司农解释:‘用牛,是用牛骨煮出汁来浸种子,所以叫作“粪种”。坟壤,是地下有许多鼢鼠,〔把土给掘松了〕。壤是白色土。是大麻子。’玄认为坟壤是遇水湿才会碎解的土。””

《淮南术》说:“从冬至日数起,数到来年正月初一,如果满五十日的,人民就有足够的粮食;不满五十日的,少一日便缺一斗;超过五十日的,多一日便多一斗。”

《氾胜之书》曰:“种伤湿郁热则生虫也。

“取麦种,候熟可获,择穗大强者斩,束,立场中之高燥处,曝使极燥。无令有白鱼〔1〕;有辄扬治之。取干艾杂藏之,麦一石,艾一把。藏以瓦器、竹器。顺时种之,则收常倍。

“取禾种,择高大者,斩一节下,把悬高燥处,苗则不败。

“欲知岁所宜,以布囊盛粟等诸物种,平量之,埋阴地〔2〕。冬至后五十日,发取量之,息最多者,岁所宜也。”

崔寔曰〔3〕:“平量五谷各一升,小罂盛,埋垣北墙阴下”余法同上。

《师旷占术》曰〔4〕:“杏多实不虫者,来年秋禾善。五木者〔5〕,五谷之先;欲知五谷,但视五木。择其木盛者,来年多种之,万不失一也。”

【注释】

〔1〕白鱼: 蠹鱼也叫“白鱼”,非此所指。在同一个麦穗中,后期开花的小穗,由于养分不足,常结成细瘪的麦粒,俗称“麦余”。麦余本身既不好作种子,而且其颖壳不易脱落,杂在种子中容易引起变质和虫害,所以必须除去。石声汉《农桑辑要校注》据山东同志说,山东地区将麦穗上最后两个空小穗叫作“白鱼”,因为颜色白,形状像鱼尾。

〔2〕“埋阴地”下,《辑要·收九谷种》据《要术》转引《氾书》尚有“冬至日窖埋”一句,明以前各本《要术》无此句,清代的《学津》本、《渐西》本据《辑要》补入。唐韩鄂《四时纂要·十一月》“试谷种”引崔寔法也是“冬至日”埋藏。原文有发取日而无埋藏日,此句宜有。

〔3〕《四时纂要》引崔寔此条列在“十一月”,则该是崔寔《四民月令》文,在“十一月”。《四时纂要》引文除记明“冬至日”埋藏外,其他亦稍有异文。“余法同上”是贾氏简括语,指与《氾书》所记的“冬至后五十日……岁所宜也”相同。

〔4〕《师旷占术》: 《隋书·经籍志三》五行类著录有《师旷书》三卷,又注称梁有《师旷占》五卷,亡。《要术》所引《师旷占术》和《师旷占》当是同一书而流传异名者。书已佚。此处所引《师旷占术》,《御览》卷九六八“杏”引作《师旷占》,只有“五木者”以上二句,脱“禾”字;卷八三七“谷”引较全,但有脱误。《类聚》卷八五“谷”亦引作《师旷占》,与《要术》相同,但亦脱“禾”字,无末句。

〔5〕与五谷盛衰相应的“五木”,未必是五种木,或者如《杂阴阳书》所说的“禾生于枣或杨”等类,则禾与枣或杨相应,枣杨茂盛,可以多种禾(谷子)。

【译文】

《氾胜之书》说:“种子〔在贮藏中,〕如果有潮湿郁闭着生热,就会生虫。

“收麦种: 等候麦成熟可以收割的时候,选择穗子粗大强壮的,割下来,扎成把,竖立在打谷场上高燥的地方,晒到极干燥,〔打下来。〕不要让它有‘白鱼’;如果有,便簸扬除去。用干燥的艾草夹杂着贮藏,一石麦种,用一把艾。用瓦器或竹器贮藏。以后顺着时令播种,收成常常可以加倍。

“收谷子种: 选择高大的,在穗子一节的下面斩下来,扎成把,挂在高燥的地方。这样的种子,长出的苗不会凋败。

“要想知道年岁适宜于哪一种谷物,可以〔在冬至日〕用布袋分别装进谷子等各种谷物的种子,装时〔要用同一容器〕平平地量,埋藏在背阴的地方。到冬至后五十天,掘地取出来,再量过,看哪一种种子增涨得最多,就是年岁最适宜的。”

崔寔说:“平平地量五谷的种子各一升,分别盛在小瓦器里,埋在墙北面的背阴地方”其余的方法跟上面相同。

《师旷占术》说:“ 〔今年〕杏树结的果实多,又不生虫,明年秋谷的收成一定好。五木是五谷的先兆,要想知道五谷的收成,只要看五木: 看今年哪种树木长得茂盛,明年就多种些与该木相应的谷,这是万无一失的。”

种谷第三

稗附出,稗为粟类故

种谷:

谷,稷也,名粟。谷者,五谷之总名,非止谓粟也。然今人专以稷为谷,望俗名之耳。

《尔雅》曰:“粢,稷也。”〔1〕

《说文》曰:“粟,嘉谷实也。”

郭义恭《广志》曰〔2〕:“有赤粟、白茎,有黑格雀粟,有张公斑,有含黄苍,有青稷,有雪白粟,亦名白茎。又有白蓝下、竹头茎青、白逮麦、擢石精、卢狗蹯之名种云。”

郭璞注《尔雅》曰:“今江东呼稷为粢。”孙炎曰:“稷,粟也。”〔3〕

【注释】

〔1〕见《尔雅·释草》,无“也”字。《尔雅·释草》、《释木》此类释文,均无“也”字,《要术》所引,大多有。据与贾思勰同时稍后的颜之推《颜氏家训·书证》称,当时经传多有由“俗学”任意加上“也”字的,甚至有不应加而加上的。《要术》所引各书,这类情况颇不少。

〔2〕《广志》: 《隋书·经籍志三》杂类著录:“《广志》二卷,郭义恭撰。”书已佚。从古籍引录的大量内容看,其书主要是记录各地物产的书,包括动、植、矿物,南北各地都有。郭义恭: 生平事迹不详,一般认为是晋代人。据《御览》卷九六八“李”引《广志》:“有黄扁李,有夏李,有冬李,十一月熟,此三李种邺园;有春李,冬花春熟。”又引东晋陆翙( huì)记石虎事的《邺中记》:“华林园有春李,冬华春熟。”则《广志》的“邺园”显然指后赵主石虎都邺(今河北临漳西南)时所建的园苑,即华林园。石虎公元334—349年在位。据此,郭义恭当是东晋人。所记“黑格雀粟”,“格”作抵御解释,是一种黑穗具刺毛的粟品种,即《要术》所谓“穗皆有毛……免雀暴”。此处引文中“竹头茎青”,明代刻本无“茎”字,更合适些。

〔3〕郭璞(276—324): 东晋训诂学家。所著有《尔雅注》、《方言注》、《山海经注》等,今均存。 孙炎: 三国魏经学家,受学于郑玄。曾为《尔雅》、《毛诗》、《礼记》、《春秋三传》、《国语》等作注,今均佚。此处所引都是郭璞、孙炎注《尔雅》“粢,稷”的注文。今本郭注“稷”作“粟”,与正文不免偏离。又此注据《要术》他处例,应列在《尔雅》正文下,此处疑有窜误。

【译文】

种谷:

谷,就是稷,叫作粟。谷,原来是五谷的总名,不是只指粟。但是现在的人已经专叫稷为谷子,是习俗相沿这样称呼的。

《尔雅》说:“粢,就是稷。”

《说文》说:“粟,是好谷的子实。”

郭义恭《广志》说:“有赤粟、白茎〔粟〕,有黑格雀粟,有张公斑,有含黄苍,有青稷,有雪白粟,亦名白茎。还有白蓝下、竹头茎青、白逮麦、擢石精、卢狗蹯等名目。”

郭璞注《尔雅》说:“现在江东叫稷为粢。”孙炎注说:“稷,就是粟。”

按: 今世粟名,多以人姓字为名目,亦有观形立名,亦有会义为称,聊复载之云耳:

朱谷、高居黄、刘猪獬、道愍黄、聒谷黄、雀懊黄、续命黄、百日粮〔1〕,有起妇黄、辱稻粮、奴子黄、(音加)支谷、焦金黄、鹌(乌含反)履苍—一名麦争场:此十四种,早熟,耐旱,熟早免虫。聒谷黄、辱稻粮二种,味美。

今堕车〔2〕、下马看、百群羊、悬蛇赤尾〔3〕、罢虎黄〔4〕、雀民泰〔5〕、马曳缰、刘猪赤、李浴黄、阿摩粮、东海黄、石(良卧反)岁(苏卧反)、青茎青、黑好黄、陌南禾、隈堤黄、宋冀痴、指张黄、兔脚青、惠日黄、写风赤、一(奴见反)黄、山鹾(粗左反)、顿黄: 此二十四种,穗皆有毛,耐风,免雀暴。一黄一种,易舂。

宝珠黄、俗得白、张邻黄、白鹾谷、钩干黄、张蚁白、耿虎黄、都奴赤、茄芦黄、薰猪赤、魏爽黄、白茎青、竹根黄、调母粱、磊碨黄、刘沙白、僧延黄、赤粱谷、灵忽黄、獭尾青、续德黄、秆容青〔6〕、孙延黄、猪矢青、烟熏黄、乐婢青、平寿黄、鹿橛白、鹾折筐、黄、阿居黄、赤巴粱、鹿蹄黄、饿狗苍、可怜黄、米谷、鹿橛青、阿逻逻: 此三十八种,中大谷〔7〕。白鹾谷、调母粱二种,味美。秆容青、阿居黄、猪矢青三种,味恶。黄、乐婢青二种,易舂。

竹叶青、石抑(创怪反)、—竹叶青一名胡谷—水黑谷、忽泥青、冲天棒、雉子青、鸱脚谷、雁头青、揽堆黄、青子规: 此十种,晚熟,耐水;有虫灾则尽矣。

【注释】

〔1〕谷子通常以全生长期70—100天为早熟品种。这里也以“百日粮”列为早熟种。生长期最短的当是“麦争场”、“续命黄”等品种。

〔2〕“今”,疑是“令”之讹。

〔3〕“尾”,疑衍。

〔4〕“罢”,借作“罴”字。

〔5〕“民”,疑是“泯”字之误,意谓免除。此类二十四个品种都因穗上有芒刺,能“免雀暴”(啄食),因有此名。“雀泯泰”,与早熟的“雀懊黄”之意相类似,如果作“民”,有“雀”施暴,何来“民泰”?

〔6〕“容”,疑是“”字落一横错成。唐释玄应《一切经音义》卷二三“坳凹”注:“凹……《苍颉篇》作‘’……垫下也。”“秆(kě)”即“秆凹”,谓谷穗垂重,秆端凹曲。

〔7〕金抄、湖湘本作“中大谷”,明抄作“中租火谷”。启愉按: 《尔雅·释天》:“六月为且。”隋杜台卿《玉烛宝典》卷六引《尔雅》作“六月为旦”,下引李巡注:“六月阴气将盛,万物将衰,故曰‘旦’时也。”是以“旦”喻阴之始,所谓阴盛万物将衰,对谷来说是到了成熟期,也许这个加禾旁的“”字,是指说谷的成熟。如果这个臆说成立,那“中”就是“中熟”。贾氏对品种按生长期分类,叙述有序,到这里正该说到中熟品种。至于“大谷”,则指种植面积较广,种的人也较多。

【译文】

〔思勰〕按: 现在粟的名称,多用人的姓名为名目,也有看形状命名的,又有按性质会意命名的。这里姑且把它们记录下来:

朱谷、高居黄、刘猪獬、道愍(min)黄、聒谷黄、雀懊黄、续命黄、百日粮,有起妇黄、辱稻粮、奴子黄、支谷、焦金黄、鹌履苍—也叫麦争场: 这十四种,成熟早,耐旱,熟早了不受虫害。聒谷黄、辱稻粮二种,味道好。

今堕车、下马看、百群羊、悬蛇赤尾、罴虎黄、雀民(?)泰、马曳缰、刘猪赤、李浴黄、阿摩粮、东海黄、石(l uò)岁(suo)、青茎青、黑好黄、陌南禾、隈堤黄、宋冀痴、指张黄、兔脚青、惠日黄、写风赤、一(niàn)黄、山鹾(cuó)、顿(dǎng)黄: 这二十四种,穗上都有芒刺,因而能抗风,也避免雀鸟的啄食。一黄一种,容易舂。

宝珠黄、俗得白、张邻黄、白鹾谷、钩干黄、张蚁白、耿虎黄、都奴赤、茄芦黄、薰猪赤、魏爽黄、白茎青、竹根黄、调母粱、磊碨黄、刘沙白、僧延黄、赤粱谷、灵忽黄、獭尾青、续德黄、秆容(?)青、孙延黄、猪矢青、烟熏黄、乐婢青、平寿黄、鹿橛白、鹾折筐、黄、阿居黄、赤巴粱、鹿蹄黄、饿狗苍、可怜黄、米谷、鹿橛青、阿逻逻: 这三十八种是中〔熟〕(?)栽培较多的谷子。白鹾谷、调母粱二种,味道好。秆容青、阿居黄、猪矢青三种,味道差。黄(diàn)、乐婢青二种,容易舂。

竹叶青(又叫胡谷)、石抑(cuì)、水黑谷、忽泥青、冲天棒、雉子青、鸱脚谷、雁头青、揽堆黄、青子规: 这十种,成熟晚,比较耐水;可有虫灾就全完了。

凡谷,成熟有早晚,苗秆有高下,收实有多少,质性有强弱,米味有美恶,粒实有息耗。早熟者苗短而收多,晚熟者苗长而收少。强苗者短,黄谷之属是也;弱苗者长,青、白、黑是也。收少者美而耗,收多者恶而息也〔1〕。地势有良薄,良田宜种晚,薄田宜种早。良地非独宜晚,早亦无害;薄地宜早,晚必不成实也。山、泽有异宜。山田种强苗,以避风霜;泽田种弱苗,以求华实也。顺天时,量地利,则用力少而成功多。任情返道,劳而无获。入泉伐木,登山求鱼,手必虚;迎风散水,逆坂走丸,其势难。

凡谷田,绿豆、小豆底为上,麻、黍、胡麻次之,芜菁、大豆为下。常见瓜底,不减绿豆,本既不论,聊复记之。〔2〕

【注释】

〔1〕《要术》那时作为主粮的谷子已发展有86个品种,反映品种资源的丰富和种植面积的开广。品种有早熟和晚熟,有高秆和矮秆,强秆和弱秆,有耐旱、耐水、抗风、抗虫等抗逆性能的强或不强,情况复杂。贾思勰通过细密调查观察,且对某些品种有亲身实践经验,在这基础上作了分析比较研究,总结出形态和性状之间存在着的一定的相关性,值得重视: (一)植株高矮和产量的关系: 矮秆的产量高,高秆的产量低。这个问题在1 400多年前已被记录下来,很了不起,也很值得借鉴。(二)植株高矮和茎秆强弱、籽粒颜色的关系: 矮秆的茎秆坚强,抗倒伏力强,籽粒黄色;高秆的比较软弱,籽粒青、白、黑色。(三)植株高矮和成熟期的关系: 矮秆的成熟早,高秆的成熟晚。(四)植株高矮和地宜的关系: 根据(二)和(三),矮秆的宜于种在山田,以抗风霜;高秆的宜于种在低地,以发挥它比较耐水的性能,求得较好的收获。(五)植株高矮和种植布局: 由于(一)至(三)的关系,黄谷茎秆矮,早熟,产量高,坚强抗旱抗风,86个品种中大量的是黄谷,种植布局也以早中熟的矮秆黄谷占优势。(六)籽粒糯性和产量、口味的关系: 糯性的产量低,吃味好而不涨锅;不糯的产量高,吃味差而出饭率高。不但谷子如此,黍、穄也是这样(卷二《黍穄》)。这个千百年来存在着的淀粉化学组成和产量之间的矛盾,已被贾氏直觉地认识,其中“秘奥”,现代科学也还难以突破。

〔2〕“本既不论”,指《要术》本文没有说到。但既然瓜底也很好,为什么不在正文里说,怀疑此注是后人所附益。

【译文】

谷子,成熟有早有晚,茎秆有高有矮,收的子实有多有少,植株的性质有的坚强,有的软弱,米的味道有好有差,谷粒舂成米有的折耗少,有的折耗多。成熟早的茎秆矮,但收获量大;成熟晚的茎秆高,但收获量少。植株坚强的长得矮,黄谷这类是这样;植株软弱的长得高,青谷、白谷、黑谷就是这样。产量少的吃口好,但不涨锅;产量多的吃口差,但出饭率高。此外,土地有肥有瘠,肥地宜于晚些种,瘦地宜于早种。肥地不仅宜于晚种,就是种早了也没有妨害;瘦地必须早种,种晚了一定结不成种实。山田、低湿地也各有所宜。山田要种植株坚强的苗,以避免风霜为害;低湿的地要种植株比较软弱的苗,希望得到较高的收成。顺应天时,酌量地利所宜,种庄稼才能用少量的人力,而得到更多的成功。如果只凭主观而违反自然规律,便会白费劳力,没有好收成。到泉水里去伐木,到山上去捉鱼,一定空手回来;迎着风向泼水,逆着斜坡向上面滚球,势必有困难。

种谷子的地,前茬是绿豆、小豆的地最好,大麻、黍子、芝麻的差些,芜菁、大豆的最差。常常见到前作种瓜的地种谷子,不比前茬是绿豆的差,不过本文既没有说到,姑且附记在这里。

良地一亩,用子五升,薄地三升。此为稙谷,晚田加种也。

谷田必须岁易。子则莠多而收薄矣〔1〕。,尹绢反。

二月、三月种者为稙禾〔2〕,四月、五月种者为稚禾。二月上旬及麻菩音倍,音勃、杨生种者为上时,三月上旬及清明节、桃始花为中时,四月上旬及枣叶生、桑花落为下时。岁道宜晚者,五月、六月初亦得。

【注释】

〔1〕(yuàn)子: 指落子发芽,即重茬播子,播子与原先的落子同地重芽,因而莠草多。按: 谷子忌连作,农谚有“谷后谷,坐着哭”,“不怕重茬(指受害后补种),只怕重芽”。落子重芽成为莠草。莠草传播多种病虫害,危害极大。

〔2〕“稙”,各本均讹作“植”,这是指种早谷子,字应作“稙”,故改正。

【译文】

肥地一亩用五升种子,瘦地用三升。这是指早谷子;如果种晚田,种子要多加些。

谷田必须每年更换〔,不宜连作〕。子就会莠草多,收成也就减少了。

二月、三月种的是早谷子,四月、五月种的是晚谷子。二月上旬及大麻子发芽、杨树长芽的时候下种,是上好的时令,三月上旬及清明节、桃花刚开的时候,是中等时令,四月上旬及枣叶长出、桑花落下的时候,是最迟的时令。年岁宜于晚种的,五月到六月初下种也可以。

凡春种欲深,宜曳重挞〔1〕。夏种欲浅,直置自生。春气冷,生迟,不曳挞则根虚,虽生辄死。夏气热而生速,曳挞遇雨必坚垎〔2〕。其春泽多者,或亦不须挞;必欲挞者,宜须待白背,湿挞令地坚硬故也。

凡种谷,雨后为佳。遇小雨,宜接湿种;遇大雨,待秽生。小雨不接湿,无以生禾苗;大雨不待白背,湿辗则令苗瘦〔3〕。秽若盛者,先锄一遍,然后纳种乃佳也。春若遇旱,秋耕之地,得仰垅待雨〔4〕。春耕者,不中也。夏若仰垅,非直荡汰不生,兼与草秽俱出。

凡田欲早晚相杂。防岁道有所宜。有闰之岁,节气近后,宜晚田。然大率欲早,早田倍多于晚。早田净而易治,晚者芜秽难治。其收任多少,从岁所宜,非关早晚。然早谷皮薄,米实而多;晚谷皮厚,米少而虚也。

苗生如马耳则镞锄〔5〕。谚曰:“欲得谷,马耳镞(初角切)。”稀豁之处,锄而补之。用功盖不足言,利益动能百倍。凡五谷,唯小锄为良。小锄者,非直省功,谷亦倍胜。大锄者,草根繁茂,用功多而收益少。良田率一尺留一科。刘章《耕田歌》曰〔6〕:“深耕穊种,立苗欲疏;非其类者,锄而去之。”谚云:“回车倒马,掷衣不下,皆十石而收〔7〕。”言大稀大穊之收,皆均平也。

【注释】

〔1〕挞( tà ): 一种用来镇压虚土和覆土的农具。用一丛枝条缚成扫把的样子,上面压着泥土或石块,用牲口或人力牵引。见图五(采自《王氏农书》)。压在挞上的东西重些,叫作重挞。

图五 挞

〔2〕坚垎: 坚硬的土块。《要术》地区主要是黄土。黄土除沙性土外,一般稍黏到黏,垆土也是黏质土。凡黏性土有一共同的特性,就是湿时黏泞,干后坚硬;稍干或半干遇雨,不稂不莠更糟糕,极难熟化;但晒透后遇雨又易于酥散。《要术》所有整地、播种和中耕等的操作要求,都是对付这种土壤的针对性措施。这里“曳挞遇雨必坚垎”,下文“湿挞令地坚硬”,“湿锄则地坚”,以至《耕田》篇的“湿耕坚垎”,“湿劳令地硬”,等等,都是针对这种黏性土没有干透,半途遇雨会板结,因而要避免的合理措施。

〔3〕辗: 同“碾”,是一种磙压农具,用于种后的覆土镇压。采《王氏农书》的砘车作参考(图六)。湿辗使地坚结,苗根下扎扩展困难,营养不足,因而苗株瘦弱。

图六 砘车

〔4〕仰垅待雨: 敞开着垄沟等雨。秋耕的地,经过冬春反复冻融,土壤风化,有良好结构,承受雨雪水分又多,蓄有丰足的底墒,所以不妨敞垄等雨。春耕的地,没有这个条件,并且翻耕后更须加强保墒,岂能敞垄跑墒。

〔5〕镞锄: 这是一种锄法,“镞”不是农具。《王氏农书》说:“夫锄法有四:一次曰镞,二次曰布……”镞是一种锄法,是利用锄角进行锄间,比手间快,同时松动表土。《要术卷五·伐木》“种地黄法”:“锄时别用小刃锄。”小刃锄如今药锄,可没有作为农具的专名“镞锄”。

〔6〕《耕田歌》见《史记》卷五二《齐悼惠王世家》,“类”作“种”。《汉书》卷三八《高五王传》并载其事。刘章是刘邦的孙子。当时吕后专政,诸吕擅权,刘章要除去诸吕,在一次宴会上借机唱此农歌。

〔7〕十石而收: 收到十石。没有说明是多大面积,上下文很难理解。如果单位面积是一亩,那收到十石是高产,应该是合理密植的,则与农谚说的极稀极密矛盾。农谚稀到极点密到极点还能亩收十石,绝不可能,那只能是很坏很坏的收成。“十石”应有误字或有脱文,但无从臆测。总之,《要术》一尺留一窠,要求稀密适度,引农谚应是说极稀极密都不好,才能讲得通,故译文加“不好”二字。

【译文】

谷子,凡是春天种的要深些,种后拖重挞镇压。夏天种的要浅,〔只覆土,用不着拖挞,〕就放着让它自然出苗。春天气温低,出苗迟,如果不拖挞镇压,根虚浮着和土壤不相密接,就是出了苗也会死去。夏天天气热,出苗快,拖挞压过后如果遇上雨,必然板结成硬块,〔苗就出不了了。〕假如春天雨水多的,也许不需要拖挞;一定要拖的话,该等到土面发白的时候,因为湿时去拖,泥土便会坚硬。

凡种谷子,雨后下种为好。遇上小雨,该趁湿下种;遇着大雨,等杂草发芽后再种。小雨不趁湿下种,湿润不够,没法长出禾苗;大雨不等到土面白背时下种,湿着就去磙压覆土,会使长出的苗株瘦弱。如果杂草很多,先锄一遍,然后下种为好。假如春天遇到干旱,去年秋耕的地,可以敞开着垄沟等雨。春耕的地可不能这样干。夏天如果敞开着垄沟等雨,不但种子会被雨水冲走,没法出苗,就是出了苗,杂草混杂着一起长出,很糟糕。

谷子田要早田和晚田配搭着种。防恐年岁有宜早宜晚的不同。有闰的年份,节气推后了些,宜于晚些种。然而大率还是要早些种,早田要比晚田多一倍。早田田里干净些,容易整治;晚田杂草多,整治烦难。至于收成的或多或少,随着年成的好坏,本来跟早种晚种没有关系。不过,早谷子皮壳薄,米粒充实,产量也多;晚谷子皮壳厚,产量少,米粒也欠充实。

谷苗刚长出像马耳的形状时,就要镞锄。农谚说:“要想得谷,马耳就镞。”稀疏空缺的地方,锄松土移苗补上。费工夫自然不必说,但常常可得到百倍的利益。凡是五谷,总是在苗小时就锄为好。苗小时锄,不但省工夫,收得的谷也加倍的好。长大了才锄,草根长得繁密,用的工夫多,而收益反而减少。好田留苗的标准,相距一尺留一窠。刘章《耕田歌》说:“深耕密种,定苗要疏;不是同类,统统锄去。”农谚说:“稀到可以使车马掉头,密到可以撑住衣服不落下去,都可以收到十石。”这是说极稀和极密的收成,都是一样〔不好〕的。

薄地寻垅蹑之〔1〕。不耕故。

苗出垅则深锄。锄不厌数〔2〕,周而复始,勿以无草而暂停。锄者非止除草,乃地熟而实多,糠薄米息。锄得十遍,便得“八米”也。

春锄起地,夏为除草。故春锄不用触湿,六月以后,虽湿亦无嫌。春苗既浅,阴未覆地,湿锄则地坚。夏苗阴厚,地不见日,故虽湿亦无害矣。《管子》曰:“为国者,使农寒耕而热芸。”〔3〕芸,除草也。

苗既出垅,每一经雨,白背时,辄以铁齿 楱纵横耙而劳之。耙法: 令人坐上,数以手断去草;草塞齿,则伤苗。如此,令地熟软,易锄省力。中锋止。

苗高一尺,锋之。三遍者皆佳。耩故项反者,非不壅本苗深,杀草益实,然令地坚硬,乏泽难耕。锄得五遍以上,不烦耩。必欲耩者,刈谷之后,即锋茇(方末反)下令突起,则润泽易耕。

【注释】

〔1〕蹑之: 用脚踏过。这是中耕管理上的措施,不是种后脚踏覆土压土(下文首段就是脚踏覆土)。现在群众有“踩青”壮苗的经验,即在谷苗长到三四片真叶时用脚踩,有抑制地上部生长,促进根系下扎,使苗壮健的作用。小注说明其地未经耕翻,所以采用踩苗的办法,促使根系下扎壮苗。其地该就是秋收之后牛力安排不过来,没法秋耕,只在九、十月里耢一遍,到次年春天不耕而“种”的。

〔2〕数(shuò): 多次。

〔3〕见《管子·轻重·臣(匡)乘马》,文作:“彼善为国者,使农夫寒耕暑耘。”

【译文】

瘦地,一垄一垄地都用脚踏过。是未经耕翻的缘故。

谷苗长出垄沟了,就行深锄。锄的次数不嫌多,一次锄遍了回头循环再锄,不要因为没有杂草就暂时停止不锄。锄地不光是为了除草,还在松土使土壤匀熟,因而结的子实多,糠薄,出米率高。锄过十遍,便可舂得八成的米。

春锄是为了起地松土,夏锄是为了除草壮苗。所以春锄不要在地湿时去锄;六月以后,就是湿锄也没有妨害。春天的苗还小,还没有荫蔽地面,湿锄会使土壤干硬。夏苗长茂了,荫蔽面大,地面被遮盖着不见太阳,所以湿锄也没有妨害。《管子》说:“治理国家的人,使农民寒时耕地,热时芸地。”芸,就是除草。

苗已经长出垄沟,每下一场雨,土面白背时,就用铁齿拖耙一纵一横地耙过,接着用耢耢平。耙的方法: 叫人坐在耙上面,不断地用手扯去耙齿里的草土;否则,被草塞住耙齿,会使禾苗受伤。如此,地就匀熟柔和,容易锄,省力气。到可以用锋的时候,停止耙耢。

苗长到一尺高,就用锋来锋。锋三遍为好。如果用耩来耩,并不是不能把土壅到根旁,使苗培土深些,又能杀死杂草,多结子实,缺点是使土地坚硬,揭墒失去润泽,以后耕翻就难了。锄到五遍以上,就不必耩。如果一定要耩,必须在收谷之后,立即用锋在谷茬之下锋过,使浅土层高起,这样,地会有润泽,以后容易耕。

凡种,欲牛迟缓行,种人令促步以足蹑垅底〔1〕。牛迟则子匀,足蹑则苗茂。足迹相接者,亦可不烦挞也。

熟,速刈。干,速积。刈早则镰伤〔2〕,刈晚则穗折,遇风则收减。湿积则藳烂,积晚则损耗,连雨则生耳。

凡五谷,大判上旬种者全收,中旬中收,下旬下收。

《杂阴阳书》曰:“禾‘生’于枣或杨。九十日秀,秀后六十日成。禾生于寅,壮于丁、午,长于丙,老于戊,死于申,恶于壬、癸,忌于乙、丑。

“凡种五谷,以‘生’、‘长’、‘壮’日种者多实,‘老’、‘恶’、‘死’日种者收薄,以忌日种者败伤。又用‘成’、‘收’、‘满’、‘平’、‘定’日为佳〔3〕。”

《氾胜之书》曰:“小豆忌卯,稻、麻忌辰,禾忌丙,黍忌丑,秫忌寅、未,小麦忌戌,大麦忌子,大豆忌申、卯。凡九谷有忌日,种之不避其忌,则多伤败。此非虚语也。其自然者,烧黍穰则害瓠〔4〕。”《史记》曰:“阴阳之家,拘而多忌。”〔5〕止可知其梗概,不可委曲从之。谚曰“以时,及泽,为上策”也。

【注释】

〔1〕“种人”句: 这“令”和“种人”是指令掌耧车的耧种人,还是指叫另一个跟在犁后面播子的人?从脚迹紧密相接地踏过去的操作看,该是叫另一人在犁道后播子。

〔2〕镰伤: 按,今北方有“谷子伤镰一把糠”的农谚,是说谷子收割过早则多秕糠。清祁寯藻《马首农言·种植》引农谚:“麦子伤镰一张皮。”解释说:“伤镰,谓刈太早也。”伤镰原指早割,因早割籽粒没有成熟,就转而成为籽虚不实的代词。

〔3〕“成”、“收”等日子: 这是古代星占术中建除家的说法,定出建、除、满、平、定、执、破、危、成、收、开、闭十二个字,依次循环配合在一个日子上,定其日为“成”日或“收”日等,用来判断日子的吉凶。这和种植的忌日吉日同样是迷信的说法。

〔4〕《御览》卷九七九“瓠”引《风俗通》:“烧穰杀瓠。俗说,家人烧黍穰,使田中瓠枯死也。”今本《风俗通》无此记载。

〔5〕见《史记》卷一三〇《太史公自序》,是司马迁父亲司马谈说的话,贾氏以意掇引,原文是:“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未必然也。”下文是贾氏的辩说,指明不可曲意迁就它跟着走,仍以掌握宝贵时机,趁着良好墒情为上策。

【译文】

凡种谷子,要让牛慢慢地走,叫下种的人紧跟着脚步短促地踏着垄底走过去。牛走慢了,子下得均匀,脚踩着过去,〔使种子和土壤密接,〕苗长得茂盛。如果脚迹一步步地紧密相连接,也可以不必拖挞覆土。

熟了,赶快收割。干了,赶快堆积。割早了籽粒不饱满,割晚了穗子可能断折,遇上风会落粒,收入便减少。湿着堆积,稿秆会霉烂;堆积晚了,会有损耗;连日下雨,还会霉变、生芽。

所有五谷,大多上旬种的十分全收,中旬种的中等收成,下旬种的下等收成。

《杂阴阳书》说:“禾与枣树或杨树相生。九十日孕穗,孕穗后六十日成熟。禾,生在寅日,壮在丁、午日,长在丙日,老在戊日,死在申日,恶在壬、癸日,忌在乙、丑日。

“凡种五谷,在它‘生’、‘长’、‘壮’的日子种的,结实多;在‘老’、‘恶’、‘死’的日子种的,收成少;在忌日种的,会遭到败伤。又,在‘成’、‘收’、‘满’、‘平’、‘定’的日子种,都好。”

《氾胜之书》说:“小豆忌卯日下种,稻、大麻忌辰日,谷子忌丙日,黍忌丑日,秫忌寅、未日,小麦忌戌日,大麦忌子日,大豆忌申、卯日。种这些‘九谷’,都有忌日,如果不避开忌日下种,大都会遭到损伤失败。这不是假话。它是自然的道理,正像在家里烧黍秸,会使地里的葫芦受损害一样。”《史记》说:“阴阳家们做事拘执而有许多禁忌。”〔思勰按:〕 我们只可大致知道他们有那么一种说法,不可曲意迎合地跟着他们走。农谚说得好:“掌握宝贵的时机,趁着良好的墒情,这才是唯一的上策。”

《礼记·月令》曰:“孟秋之月……修宫室,坏垣墙〔1〕。

“仲秋之月……可以筑城郭……穿窦窖,修囷仓。郑玄曰:“为民当入,物当藏也。……堕曰窦,方曰窖。”按: 谚曰:“家贫无所有,秋墙三五堵。”盖言秋墙坚实,土功之时,一劳永逸,亦贫家之宝也。乃命有司,趣民收敛,务畜菜,多积聚。“始为御冬之备。”

“季秋之月……农事备收。“备,犹尽也。”

“孟冬之月……谨盖藏……循行积聚,无有不敛。”“谓刍、禾、薪、蒸之属也。”

“仲冬之月……农有不收藏积聚者……取之不诘。“此收敛尤急之时,有人取者不罪,所以警其主也。””

《尚书考灵曜》曰〔2〕:“春,鸟星昏中,以种稷。“鸟,朱鸟鹑火也。”秋,虚星昏中,以收敛。“虚,玄枵也。””

《庄子》长梧封人曰:“昔予为禾,耕而卤莽忙补反之,则其实亦卤莽而报予;芸而灭裂之,其实亦灭裂而报予。郭象曰:“卤莽、灭裂,轻脱末略,不尽其分。”予来年变齐在细反,深其耕而熟耰之,其禾繁以滋。予终岁厌飱。”〔3〕

【注释】

〔1〕坏(péi): 同“培”。用泥土涂塞空隙。

〔2〕《尚书考灵曜》: 纬书的一种。《隋书·经籍志一》著录有《尚书纬》三卷,注说:“郑玄注。梁六卷。”《考灵曜》是《尚书纬》的一种。引文中注文是郑玄注。纬书对“经书”而言,是汉代人混合神学附会儒家经义之书,“六经”和《孝经》都有纬书,总称“七纬”。隋炀帝搜罗天下谶纬之书而焚毁之,原书均佚。

〔3〕见《庄子·则阳》,是长梧封人对子牢说的话。

【译文】

《礼记·月令》说:“孟秋七月……修理房屋,涂塞墙壁。

“仲秋八月……可以修筑内外城墙……挖掘窦窖,修理粮仓。郑玄注解说:“因为百姓都快要回到邑城里来住,收获的东西,也应当贮藏起来了。……椭圆的叫窦,方的叫窖。”〔思勰〕按: 谚语说:“穷人家虽然什么都没有,秋天打的墙总有三五堵。”这是说秋天的墙比较坚固,因为适逢做土功的好时机,打好的墙一劳永逸,也算是穷人家的财宝。命令有职掌的人,催促老百姓收获,务必多蓄蔬菜,多积聚其他物品。“开始作为过冬的准备。”

“季秋九月……庄稼都收获完备了。“备,就是完尽的意思。”

“孟冬十月……谨慎地作好贮藏工作……到各处视察老百姓积聚的情形,所有东西全都该收敛进来。“是说刍草、谷物、柴薪之类,〔都该收敛进来〕。”

“仲冬十一月……农民如果还有没有收藏积聚的东西,任何人都可以拿去,不予追究。“这时已经到了收聚最急迫的时候,有人拿去,没有罪过,这是警惕教育它的主人的。””

《尚书考灵曜》说:“春天,黄昏时鸟星运行到正南方,就种稷。〔郑玄注解说〕:“鸟星,是朱鸟七宿中的鹑火。”秋天,黄昏虚星运行到正南方,就收获。“虚星,是玄武七宿中的玄枵。””

《庄子》中记载长梧地方守封疆的人说:“从前我种禾谷,耕的时候卤莽粗浅,谷实也卤莽粗浅地报答我;锄的时候灭裂粗暴,谷实也灭裂粗暴地报答我。郭象注解说:“卤莽,灭裂,都是草率马虎,没有尽到精耕细作的本分。”第二年我变更了老办法,深深地耕,细细地操作,禾谷长得又茂盛又饱满,我一年到头吃得饱饱的。”

《孟子》曰:“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1〕赵岐注曰:“使民得务农,不违夺其农时,则五谷饶穰,不可胜食也。”“谚曰:‘虽有智惠,不如乘势;虽有镃上兹下其,不如待时。’”赵岐曰:“乘势,居富贵之势。镃,田器,耒耜之属。待时,谓农之三时〔2〕。”又曰:“五谷,种之美者也;苟为不熟,不如稊稗〔3〕。夫仁,亦在熟而已矣。”赵岐曰:“熟,成也。五谷虽美,种之不成,不如稊稗之草,其实可食。为仁不成,亦犹是。”

【注释】

〔1〕见《孟子·梁惠王上》。下文“谚曰”条见《孟子·公孙丑上》,“五谷”条见《孟子·告子上》。正注文与今本《孟子》均稍有不同,“上兹下其”的音注,今本没有。又,“谷不可胜食”下,今本多“也”字。据《颜氏家训·书证》反映,当时经传除被“俗学”随意加“也”字外(如《尔雅》等),另一方面,“河北经传,悉略此字”。大概贾氏所用《孟子》正是这种北方通行本子。参看卷八《黄衣黄蒸及糵》注释。

〔2〕三时: 春种、夏耘、秋收的三季时令。

〔3〕稊(tí): 一种像稗子的草,实如小米,可以吃。

【译文】

《孟子》说:“不违背农作的时令,粮食可以吃不完。”赵岐注解说:“使农民能够专心农业生产,不去占夺他们的耕作农时,就能够五谷丰收,粮食多到吃不完。”“谚语说:‘纵然很智慧聪明,不如乘势能够成事;纵然有镃农具,不如等待合宜的时令。’”赵岐注解说:“乘势,是凭借富贵的权势。镃,是农具,如耒耜之类。等待时令,就是农业上的三时。”又说:“五谷,种子是美好的;可是如果种下去不能熟,反而不如稊草和稗子。譬如行仁,也必须做到‘熟’才算成功。”赵岐注解说:“熟,是成熟、成功。五谷虽然美好,如果种下去不成熟,还不如稊草、稗草结的子实可以吃。行仁如果不成功,道理也是这样。”

《淮南子》曰〔1〕:“夫地势,水东流,人必事焉,然后水潦得谷行。“水势虽东流,人必事而通之,使得循谷而行也。”禾稼春生,人必加功焉,故五谷遂长。高诱曰:“加功,谓‘是藨是蓘’芸耕之也〔2〕。遂,成也。”听其自流,待其自生,大禹之功不立,而后稷之智不用。

“禹决江疏河,以为天下兴利,不能使水西流;后稷辟土垦草,以为百姓力农,然而不能使禾冬生: 岂其人事不至哉?其势不可也。“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四时不可易也。”

“食者民之本,民者国之本,国者君之本。是故人君上因天时,下尽地利,中用人力,是以群生遂长,五谷蕃殖。教民养育六畜,以时种树,务修田畴,滋殖桑麻。肥、、高、下,各因其宜。丘陵、阪险不生五谷者,树以竹木。春伐枯槁,夏取果蓏,秋畜蔬、食,“菜食曰蔬,谷食曰食。”冬伐薪、蒸,“火曰薪,水曰蒸。”〔3〕以为民资。是故生无乏用,死无转尸。“转,弃也。”

“故先王之制,四海云至〔4〕,而修封疆;“四海云至,二月也。”虾蟆鸣,燕降,而通路除道矣;“燕降,三月。”阴降百泉,则修桥梁。“阴降百泉,十月。”昏,张中,则务树谷;“三月昏,张星中于南方。张,南方朱鸟之宿。”〔5〕大火中〔6〕,即种黍、菽;“大火昏中,六月。”虚中,即种宿麦;“虚昏中,九月。”昴星中,则收敛蓄积,伐薪木。“昴星,西方白虎之宿。季秋之月,收敛蓄积。”……所以应时修备,富国利民。

“霜降而树谷,冰泮而求获,欲得食则难矣。”

又曰:“为治之本,务在安民;安民之本,在于足用;足用之本,在于勿夺时;“言不夺民之农要时。”勿夺时之本,在于省事;省事之本,在于节欲;“节,止;欲,贪。”节欲之本,在于反性。“反其所受于天之正性也。”未有能摇其本而靖其末,浊其源而清其流者也。

“夫日回而月周,时不与人游。故圣人不贵尺璧而重寸阴,时难得而易失也。故禹之趋时也,履遗而不纳,冠挂而不顾,非争其先也,而争其得时也。”

【注释】

〔1〕见《淮南子·修务训》。下文“禹决江疏河”、“食者民之本”、“故先王之制”三段,均见《淮南子·主术训》,“霜降而树谷”一段见《淮南子·人间训》,“又曰”的首段见《淮南子·泰族训》,次段见《淮南子·原道训》。正文微有差异,注文大有不同。盖注文有东汉马融、延笃、许慎、高诱等注家,马、延注已佚,许慎注亡于宋末,今仅存高诱注(混有许慎注),而《要术》所引,几乎全是许慎注。现在还存有隋代杜台卿的《玉烛宝典》,分别引有《淮南子》的许慎注和高诱注。据杜书,可以参证贾氏所引为许慎注,则贾氏所用似为许注本。但也杂有高诱注,半途突然出现“高诱曰”云云,即系高注,实为后人据高注本所加。

〔2〕“是藨(·昭公元年》的文句。“芸耕”,《要术》各本同,高注作“耘耔”。“芸”同“耘”,没有问题。“耔”是壅土,“蓘”也是壅土,释“蓘”应作“耔”,《要术》“耕”是“耔”字之误。

〔3〕火曰薪,水曰蒸: 可能是《淮南子》的许慎注,但不好理解。今本高诱注作:“大者曰薪,小者曰蒸。”

〔4〕四海云至: 四海,古人认为中国四周有海环绕着,《尚书·禹贡》所谓“四海会同”,即认为九州之外,就是四海。《礼记·祭义》乃具体提到东海、西海、南海、北海,但也没有确指什么海域。这里“四海云至”,就气候条件说很难理解,不会是天四边的云气都汇合到天中央来,大概含有方术家观望云气的色彩,或者是含糊地说某一海面有某种云气出现吧?

〔5〕此条注文,各本原作:“三月昏,张星中于南方朱鸟之宿。”有脱文。启愉按: 二十八宿以南方的七宿共称“朱鸟”,其第四宿中星为“星”宿,而张宿是第五宿,不得云“中于”,而且在二十八宿的“昏中”运行上,对张宿说成“中于南方朱鸟之宿”,尤其不通。今本高诱注的原文是:“三月昏,张星中于南方。张,南方朱鸟之宿也。”《要术》脱去重文的“张,南方”三字,致不可解。今据高注补入。

〔6〕大火: 大火星,即心宿,二十八宿之一,东方青龙七宿的第五宿。下文“六月”,有问题,《玉烛宝典》卷四引《淮南子》许慎注是:“大火昏中,四月也。”今本高诱注是:“大火,东方仓龙之宿。四月建巳,中在南方。”六月种黍子和豆,太晚。

【译文】

《淮南子》说:“地势〔西高东低〕,水总是向东流的,但是必须通过人工的整治,涝水才能进入水道流去。“水势虽然是向东流的,但必须经过人力的疏通,才能顺着水道流行。”禾苗是春天长出的,但是必须经过人力的加功,五谷才能顺遂地成长。高诱注解说:“加功,是指‘是藨是蓘’的耘草和〔壅土〕。遂,是成长。”如果听任涝水自己乱流,或者等待五谷自己生长,那么,大禹治水的功劳就不能建立,后稷虽然聪明也别想种得出粮食了。

“大禹开通疏浚长江黄河,为天下百姓兴建水利,却不能使水倒转来向西流去;后稷垦辟荒野草地,让老百姓努力从事农业生产,却不能使谷子在冬天生长: 这难道是人力没有尽到吗?是事实上不可能啊!“因为春生、夏长、秋收、冬藏,这四季的自然规律是不能变更的。”

“粮食是民众的根本,民众是国家的根本,国家是君主的根本。所以君主上因天时,下尽地利,中用人力,因而所有生物都能顺遂地生长,各种谷物都能茂盛地繁殖。再者,教导百姓饲养六畜,按时令种植,勉力整治田地,多种桑树和麻。肥、瘦、高、低的土地,各自按照它们所宜栽培作物。丘陵、陡坡险峻不能种五谷的地方,种上竹子和树木。春天砍伐枯木,夏天采收瓜果,秋天蓄积蔬、食,“菜类食物叫作‘蔬’,谷类食物叫作‘食’。”冬天斩伐薪、蒸,“火叫‘薪’,水叫‘蒸’。”一年四季都让百姓有所依赖取用。因此,活着的人不缺吃穿,死了的人不致转尸。“转,就是抛弃。”

“先王的制度,四海有云气涌现,便要整治边疆;“四海云气涌现,在二月。”虾蟆叫,燕子来到,便要修通道路;“燕子来到,在三月。”河流水位降低,便要修整桥梁。“河流水位降低,在十月。”黄昏时,张星中在南方,当务之急是种谷子;“三月的黄昏,张星运行到正南方。〔张星是南方〕朱鸟七宿之一。”大火星中在南方,就种黍子和豆子;“大火星黄昏运行到正南方,在六月(?)。”虚星中在南方,就种越冬宿麦;“虚星黄昏运行到正南方,在九月。”昴星中在南方,就该收敛各种庄稼,贮积起来,同时砍伐柴薪。“昴星是西方白虎七宿之一。到秋季九月,就该收敛蓄积起来。”……这些都是按照时令安排修治和种作,借以富国利民的。

“霜降时种谷子,却想明年化冻时要收获,这样想得到粮食是办不到的。”

又说:“政治的根本,在于努力使人民安居乐业;安居乐业的根本,在于使人民有足够的食用;有足够食用的根本,在于不占夺农时;“就是说不占夺农民从事生产的重要时间。”不占夺农时的根本,在于节省靡费;节省靡费的根本,在于节欲;“节是克制;欲是贪婪。”节欲的根本,在于回返到人的本性。“就是回返到天然赋予的正当一面的本性。”事实上,从来没有摇动着根本,枝梢还能保持安静的,也没有源流浑浊,下游还能保持清澈的。

“太阳和月亮循环地周转着,时间不能跟着人走。所以圣人不贵重一尺的璧玉,而看重一寸的光阴,正是因为时间难以得到而容易消失啊!因此,大禹为了赶时间,鞋子掉了来不及趿上,帽子挂住了也顾不得拿下,并不是为了抢先,只是为了抢得宝贵的时间。”

《吕氏春秋》曰:“苗,其弱也欲孤,“弱,小也。苗始生小时,欲得孤特,疏数适〔1〕,则茂好也。”其长也欲相与俱,“言相依植,不偃仆。”其熟也欲相扶。“相扶持,不伤折。”是故三以为族,乃多粟。“族,聚也。”〔2〕”“吾苗有行,故速长;弱不相害,故速大。横行必得,从行必术,正其行,通其风。“行,行列也。””

《盐铁论》曰:“惜草茅者耗禾稼,惠盗贼者伤良人。”〔3〕

【注释】

〔1〕疏数(shuò): 疏密。

〔2〕见《吕氏春秋·辩土》。下条在同篇,但在此条之前。注是高诱注。正注文与今本均稍有差异。

〔3〕《盐铁论》不见此句。“草茅”,各本均讹作“草芳”,清人吾点校改作“草茅”,《渐西》本从之,是。但由于原书无此句,马宗申以讹为正,强扯“草芳”指禾苗,与间苗联系起来。殊不知“草茅”是杂草的通名,此句也是古代的通语,如《韩非子》卷三七《难二》正有此句,作:“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盗贼者伤良民。”《管子》卷二一《明法解》也有:“草茅弗去则害禾谷,盗贼弗诛则伤良民。”《楚辞·卜居》还有:“宁诛锄草茅以力耕乎?”均“草茅”为常语之证。

【译文】

《吕氏春秋》说:“禾苗弱小的时候,要孤单分开;〔高诱注解说:〕“弱是幼小。苗开始长出还小的时候,要求孤单独立,只有稀密适度,才能长得茂盛。”长大时,要互相靠近;“就是说要彼此倚靠着,不至于仆倒。”成熟时,要互相帮扶。“就是彼此互相扶持,不至于损伤折断。”这样,三株作为一族,所以结的子实多。“族,就是聚合成一窠。””“我的苗有整齐的行列,所以长得快;幼小时稀疏不相妨碍,所以长大也快。横行必须左右相对,纵行必须前后对直,行行都整整齐齐,通风好。“行,就是行列。””

《盐铁论》说:“爱惜茅草,就会损耗庄稼;宽饶盗贼,就会伤害好人。”

《氾胜之书》曰:“种禾无期〔1〕,因地为时。三月榆荚时雨,高地强土可种禾。

“薄田不能粪者,以原蚕矢杂禾种种之,则禾不虫。

“又取马骨剉一石,以水三石,煮之三沸;漉去滓,以汁渍附子五枚〔2〕。三四日,去附子,以汁和蚕矢、羊矢各等分,挠呼毛反,搅也。令洞洞如稠粥。先种二十日时,以溲种〔3〕,如麦饭状〔4〕。常天旱燥时溲之,立干;薄布,数挠,令易干。明日复溲。天阴雨则勿溲。六七溲而止。辄曝,谨藏,勿令复湿。至可种时,以余汁溲而种之,则禾稼不蝗虫。无马骨,亦可用雪汁。雪汁者,五谷之精也〔5〕,使稼耐旱。常以冬藏雪汁,器盛,埋于地中。治种如此,则收常倍。”

【注释】

〔1〕“禾”,各本都脱,据《御览》卷九五六“榆”引《氾书》补。

〔2〕附子: 毛茛科植物乌头的侧根,有猛烈的毒性,外用有杀菌作用。配为粪衣的药,具有防治蝼蛄、蛴螬等地下害虫的作用,并可防止种子被雀鸟啄食。但能否使禾苗长出后不受虫害,则未详。

〔3〕溲: 这里指把调和好的粪糊糊拌附在种粒上。反复拌附六七次,种前再拌一次,随即播种。这就是《氾书》著名的“溲种法”。1956—1958年,南京农学院(今南京农业大学)植物生理教研组对《氾书》的溲种法进行了检验性试验,河南百泉农业试验站作了栽培性试验,都用小麦种子代替粟种,表明溲种法具有早苗、全苗、壮苗效应,具有保墒和增产的间接效应。增产的原因是粪衣起到种肥的作用,但增产幅度不大,像《氾书》说的那样高产是过分夸大的。(朱培仁: 《中国包衣种子的发生与发展》,《中国农史》1983年第1期)

〔4〕麦饭: 这是“”(《说文》“读若冯”)的麦食,即整粒煮的麦饭。这里种子溲附上一层粪壳,一则种粒增大了,二则要求颗粒之间不黏结,正像麦粒煮后胀大了的,所以说“如麦饭状”。说详拙著《元刻农桑辑要校释》第56页。

〔5〕重水是抑制生物生长的。据苏联研究,雪水所含重水特少,比普通雨水少3/4,因此雪水对生物的生长有促进作用。据试验,在种子发芽率上,普通水与雪水之比为100∶140。用雪水浇灌黄瓜,增产21%;浇灌四季萝卜,增产23%。这里说雪水是“五谷之精”,是有一定道理的。

【译文】

《氾胜之书》说:“种谷子没有固定的日期,看土地的情况来决定播种的时期。三月榆树结荚的时候,遇着下雨,可以在高地的强土上种谷子。

“瘦薄的田没有条件上粪的,可以用蚕屎和入谷种中一起种下;这样还可以免除虫害。

“又,把马骨斫碎,一石碎骨用三石水来煮,煮沸三次;然后漉去骨渣,把五个附子浸渍在骨汁里。三四天后,漉去附子,用分量相等的蚕屎和羊屎加进去,搅和均匀,使它成为稠粥的样子。下种前二十天,拿这种粪糊糊来溲种子,溲成像麦饭那样。通常在天气干燥时溲种,干得很快;薄薄地摊开,多次搅动,让它干得更快。第二天再溲。阴雨天不要溲。溲过六七次停止。随即晒干,小心贮藏,不能让它再受潮。到可以播种的时候,拿剩下的糊糊再溲一次后播种。这样,禾苗就不会受虫害。如果没有马骨,也可以用雪水代替。雪水是五谷的精髓,可以使庄稼耐旱。常常要在冬天收藏雪水,用容器盛着,埋在地下。这样处理种子,常常可以得到加倍的收成。”

《氾胜之书》“区种法”曰:“汤有旱灾,伊尹作为区田〔1〕,教民粪种,负水浇稼。

“区田以粪气为美,非必须良田也。诸山、陵、近邑高危倾阪及丘、城上,皆可为区田。

“区田不耕旁地,庶尽地力。

“凡区种,不先治地,便荒地为之。

“以亩为率,令一亩之地,长十八丈,广四丈八尺〔2〕;当横分十八丈作十五町;町间分为十四道,以通人行,道广一尺五寸;町皆广一丈五寸〔3〕,长四丈八尺。尺直横凿町作沟,沟广一尺,深亦一尺。积壤于沟间,相去亦一尺。尝悉以一尺地积壤,不相受,令弘作二尺地以积壤。〔4〕

“种禾、黍于沟间,夹沟为两行,去沟两边各二寸半,中央相去五寸,旁行相去亦五寸。一沟容四十四株。一亩合万五千七百五十株。种禾、黍,令上有一寸土,不可令过一寸,亦不可令减一寸。

“凡区种麦,令相去二寸一行。一行容五十二株〔5〕。一亩凡九万三千五百五十株〔6〕。麦上土,令厚二寸。

“凡区种大豆,令相去一尺二寸。一行容九株〔7〕。一亩凡六千四百八十株。禾一斗,有五万一千余粒。黍亦少此少许。大豆一斗,一万五千余粒也。〔8〕

“区种荏,令相去三尺。

“胡麻,相去一尺。

“区种,天旱常溉之,一亩常收百斛〔9〕。

“上农夫区〔10〕,方深各六寸,间相去九寸。一亩三千七百区。一日作千区。区种粟二十粒;美粪一升,合土和之。亩用种二升。秋收,区别三升粟,亩收百斛。丁男长女治十亩。十亩收千石。岁食三十六石〔11〕,支二十六年。

“中农夫区,方九寸,深六寸,相去二尺。一亩千二十七区。用种一升。收粟五十一石。一日作三百区。

“下农夫区,方九寸,深六寸,相去三尺。一亩五百六十七区。用种半升〔12〕。收二十八石。一日作二百区。谚曰:“顷不比亩善。”谓多恶不如少善也。西兖州刺史刘仁之〔13〕,老成懿德,谓余言曰:“昔在洛阳,于宅田以七十步之地,试为区田,收粟三十六石。”然则一亩之收,有过百石矣。少地之家,所宜遵用之。

“区中草生,茇之。区间草,以刬刬之,若以锄锄。苗长不能耘之者,以镰比地刈其草矣。”

【注释】

〔1〕区田: 指区田法。这是《氾书》的又一著名的耕作技术。它的特点是在区内深耕,集中在区内施肥,及时浇水,这样省肥,省水,并减少肥水流失,不耕旁地,也比较省力,使区内土地充分发挥增产潜力,再加上密植、全苗及其他的精密管理,在干旱环境下也能夺取高产。《氾书》最早记载区田法,说是商代伊尹(汤时大臣,佐汤灭夏者)创造此法,当是假借“汤有七年之旱”的传说而托名的。

〔2〕汉代的亩法是6尺为步,240方步为1亩,1亩有8 640方尺。这里用作区田的亩法是长18丈,阔4.8丈,则180尺×48尺也是8 640方尺。亩积不变,亩形不同,是为了便于这种区田法的布置而规划的。

〔3〕“丈”,原作“尺”,讲不通。据开区数字核算,应作“丈”。

〔4〕以上三个“壤”字,各本均作“穰”,于区田精神不合,是“壤”字的形近之误。

〔5〕“一行”,各本均作“一沟”,误,据数字核算,应作“一行”。

〔6〕各本均作“一亩凡四万五千五百五十株”,据总株数核算,“四万五千”是“九万三千”之误。

〔7〕“一行”,各本均作“一沟”,误。因为大豆株距“一尺二寸”,那么10.5尺长的町,每行刚巧可容9株;每沟二行,一亩刚巧可种6 480株。以上注释均参看万国鼎《氾胜之书辑释》。

〔8〕《要术》引《氾书》内三条注文,“刘仁之”条肯定是贾氏加注,此条及下文“酒势美酽”条,当亦贾氏所注。

〔9〕一亩常收百斛: 下文又有两处提到。在两千年前的历史条件下,无论是区种法还是溲种法,亩产提到这样的高度,是非常夸大的。

〔10〕古代制土分田,在相同的土地面积上,由于土地有肥瘠的不同,有上农夫、中农夫、下农夫之分,见《孟子·万章下》、《礼记·王制》。

〔11〕岁食三十六石: 一年吃三十六石。这是两个成年男女一年的所食,不是指一个人,也不是指一家。《汉书·食货志》:“食,人月一石半,五人终岁为粟九十石。”就是一人一年食粟18石。所以这里36石,应是两人一年所食。下文“二十六年”,照算应是28年。

〔12〕各本都作“用种六升”,按三农区数和用种量核算,当是“半升”之误。

〔13〕西兖州: 后魏孝昌三年(527)置,州治在今山东定陶。 刘仁之:字山静,洛阳人。后魏出帝(532—534年在位)初任著作郎,中书令。后出任西兖州刺史。东魏武定二年(544)卒。见《魏书》卷八一本传。

【译文】

《氾胜之书》中的“区种法”说:“汤时有旱灾,伊尹就创造了区田法,教人民施肥下种,担水来浇庄稼。

“区田法依靠肥料的力量,并不一定要用好田。就是在山上,大土阜上,城镇附近的高峻斜坡上,以及土堆上,城墙上,都可以作成区田。

“区田不再耕种旁边的土地,以便尽量发挥区内的地力。

“凡种区田,不必先整地,就在荒地上开区种植。

“用一亩地作标准来说: 要使一亩地的面积长十八丈,阔四丈八尺。把十八丈横分作十五条町。町与町之间分为十四条道,让人可以通行,道宽一尺五寸。每町都是阔一丈零五寸,长四丈八尺。在每一町上,再随着町的长度,每隔一尺横向凿一条横沟,沟阔一尺,深也是一尺。把凿出来的松土堆积在沟里,沟与沟相隔也是一尺。曾经用一尺的沟地全用来堆积松土,还是堆不下,那就放宽到二尺的地来堆积松土。

“种谷子或黍子,就种在沟里,沿着沟种两行。行离开沟边各二寸半。行与行相距五寸。株距也是五寸。一沟共种四十四株。一亩总共一万五千七百五十株。种谷子或黍子,要使种子上面有一寸厚的土覆盖着,不要超过一寸,也不可以少于一寸。

“区种麦,行与行相距二寸,一行种五十二株。一亩合计九万三千五百五十株。麦种上面,覆土二寸。

“区种大豆,株距一尺二寸,一行种九株。一亩合计六千四百八十株。〔思勰按〕: 谷子一斗,有五万一千多粒。黍子比这个数目稍为少些。大豆一斗,一万五千多粒。

“区种荏,株距三尺。

“区种芝麻,株距一尺。

“区种法,天旱时常用水浇灌,一亩常常可以收到一百斛。

“上农夫的区,每区六寸见方,六寸深,区与区的距离九寸。一亩地内作成三千七百区。一个工作日可以作成一千区。每区种粟二十粒;用一升好粪,与土相混合〔,作为基肥〕。一亩地用二升种子。到了秋天,每区可以收获三升粟,一亩可以收到一百斛。两个成年的男女劳动力,可以种十亩。十亩的总收获量是一千石。两个人一年吃三十六石,可以维持二十六年。

“中农夫的区,每区九寸见方,六寸深,区与区的距离二尺。一亩地内作成一千零二十七区。共用种子一升。共收粟五十一石。一个工作日可以作成三百区。

“下农夫的区,每区九寸见方,六寸深,区与区的距离三尺。一亩地内作成五百六十七区。共用种子半升。共收获二十八石。一个工作日可以作成二百区。〔思勰按:〕 谚语说:“一顷不一定比一亩好。”就是说,多而恶不如少而精。西兖州刺史刘仁之,是老成有德行的人,告诉我说:“从前我在洛阳的时候,在家宅田里划出七十方步的地,试种着区田,结果收到三十六石粟。”这样,一亩地的收成,可以超过一百石了。地少的人家,正该仿效这种方法。

“区里长了草,要连根拔掉。区间的草,用铲子铲掉,或者用锄头锄掉。苗长大了,不好拔草锄草的时候,就用弯钩镰刀贴着地面割掉。”

氾胜之曰:“验美田至十九石,中田十三石,薄田一十石。‘尹择’取减法,‘神农’复加之。〔1〕

“骨汁、粪汁溲种〔2〕: 剉马骨、牛、羊、猪、麋、鹿骨 一斗,以雪汁三斗,煮之三沸。取汁以渍附子,率汁一斗,附子五枚。渍之五日,去附子。捣麋、鹿、羊矢等分,置汁中熟挠和之。候晏温,又溲曝,状如‘后稷法’〔3〕,皆溲汁干乃止。若无骨,煮缲蛹汁和溲。如此则以区种之,大旱浇之,其收至亩百石以上,十倍于‘后稷’。此言马、蚕,皆虫之先也,及附子,令稼不蝗虫,骨汁及缲蛹汁皆肥,使稼耐旱,终岁不失于获。

“获不可不速,常以急疾为务。芒张叶黄,捷获之无疑。

“获禾之法,熟过半断之。”

【注释】

〔1〕“尹择”、“神农”二句指什么,不详。或谓此法与上文的溲种法是相连的,尹择法就用上法,溲后即种;神农法除用上法外还要用此法再溲一次,然后下种。对再溲一次来说,神农法是“加”,尹择法是“减”。不知究竟怎样。存疑待考。

〔2〕“溲种”,各本都作“种种”,不可解,下文正叙述溲种之法,该是“溲种”之误,因改正。

〔3〕后稷法: 大概当时有托名后稷的农业生产技术流传着。东汉王充(·商虫篇》:“神农、后稷藏种之方,煮马屎以汁渍种者,令禾不虫。”可见汉时有所谓“后稷法”流传着。

【译文】

氾胜之说:“试验结果,好田每亩可以收到十九石,中等田十三石,薄田十石。‘尹择’采取减去的办法,‘神农’采取增加的办法。

“骨汁调成粪汁溲种的方法: 把马、牛、羊、猪、麋、鹿的骨斫碎,一斗碎骨用三斗雪水,煮沸三次。拿〔漉去骨渣后的〕骨汁来浸渍附子,标准是一斗骨汁,浸入五个附子。浸五天后,漉去附子。把等量的麋屎、鹿屎、羊屎捣烂,加到骨汁里,搅透调和均匀。等候晴天温暖的时候,用这粪汁来溲种,溲后随即曝晒,像‘后稷法’那样,都到溲汁干燥为止。如果没有骨,用缫丝煮蛹的汁来调粪溲种。经过这样处理的种子,用区种法种下,干旱时就浇水。这样,每亩可以收到一百石以上,十倍于‘后稷法’的产量。这是说,马和蚕都是虫类中领头的,加上附子,都能使庄稼不受虫害,骨汁和缫丝蛹汁都是肥的,能使庄稼耐旱,所以每年收获时不会没有好收成。

“收获不可以不迅速,经常要抓紧时间,务必要快。谷子的芒张开了,叶子发黄了,便赶快收割,不可迟疑。

“收获谷子的方法,只要成熟的超过一半,就收割。”

《孝经援神契》曰〔1〕:“黄白土宜禾。”

《说文》曰:“禾,嘉谷也。以二月始生,八月而熟,得之中和,故谓之禾。禾,木也,木王而生,金王而死。”〔2〕

崔寔曰〔3〕:“二月、三月,可种稙禾。美田欲稠,薄田欲稀〔4〕。”

【注释】

〔1〕《孝经援神契》: 《隋书·经籍志一》著录《孝经援神契》七卷,三国魏宋均注,是《孝经纬》的一种。自隋炀帝焚毁谶纬书后,其书早佚。其内容,类书时有引录。

〔2〕与今本《说文》有个别字差异,不碍原义。

〔3〕《要术》凡引“崔寔曰”而不指明书名者,皆崔寔《四民月令》文。

〔4〕谷子,我国以单秆品种为多,依靠主茎成穗。所以,在肥地要播得密些,使单株增多,充分利用地力,以增加产量;但在瘦地要稀些,免得密了营养不够,后劲接不上,生长不好,影响产量。

【译文】

《孝经援神契》说:“黄白色的土宜于种禾。”

《说文》说:“禾是好谷。在二月萌生,到八月成熟,得到了‘中和’之气,所以叫作‘禾’。禾属木,所以在木旺的月份萌生,在金旺的月份死亡。”

崔寔说:“二月、三月,可以种早谷子。肥田要播得密些,瘦田要播得稀些。”

《氾胜之书》曰:“稙禾,夏至后八十、九十日,常夜半候之,天有霜若白露下,以平明时,令两人持长索,相对各持一端,以概禾中,去霜露〔1〕,日出乃止。如此,禾稼五谷不伤矣。”

《氾胜之书》曰:“稗,既堪水旱,种无不熟之时,又特滋茂盛,易生芜秽。良田亩得二三十斛。宜种之,备凶年。

“稗中有米,熟时捣取米,炊食之,不减粱米。又可酿作酒。酒势美酽,尤逾黍秫。魏武使典农种之〔2〕,顷收二千斛,斛得米三四斗。大俭可磨食之。若值丰年,可以饭牛、马、猪、羊。

“虫食桃者粟贵。”

杨泉《物理论》曰〔3〕:“种作曰稼,稼犹种也;收敛曰穑,穑犹收也: 古今之言云尔。稼,农之本;穑,农之末。本轻而末重,前缓而后急。稼欲熟,收欲速。此良农之务也。”

【注释】

〔1〕霜只是霜冻时存在于物体表面的附着物,伤害作物的是霜冻。凌晨刮霜时先已受了霜冻,刮之不但无益,还会造成大量的机械伤口,而且夏至后九十天已至秋分,早谷子即将收割,刮穗会造成很大损失。要避霜害,应该采用熏烟、灌水等措施。露水本身对作物亦无害。《氾书》此法是不足取的。

〔2〕典农: 主管屯田的官,包括典农中郎将和典农校尉,魏武帝曹操(155—220)分置于实行屯田的地区,掌管农业生产、民政和田租,职权都相当于太守。

〔3〕《御览》卷八二四“穑”引杨泉《物理论》多“稼欲少,穑欲多”句,则指少种多收,提高单产。

【译文】

《氾胜之书》说:“早谷子,过了夏至以后八十到九十天,时常要在半夜里留心伺候,如果有霜或者白露下来,便在快天明时,叫两个人拿着一条长索,两人相对各拿着一端,在谷苗上面平刮过,刮去霜或露水,到太阳出来才停止。这样,可以使五谷庄稼不受霜露的伤害。”

《氾胜之书》说:“稗,既然能忍受水潦和干旱,种下去就没有不成熟的年岁,而且特别繁殖茂盛,在杂草多的地里,也容易生长。好田一亩可以收到二三十斛。应该种它来防备荒年。

“稗的子实里面有米,成熟时把米捣出来,炊成饭来吃,不比粱米差。又可以酿成酒。〔思勰按:〕 酒的性质,美而且醇,超过黍酒、秫酒。魏武帝使典农官种稗,一顷地收到二千斛,一斛可以舂得三四斗米。荒年可以磨来做饭吃。遇着丰年,可以饲养牛、马、猪、羊。

“虫吃桃子的年份,粟的价钱贵。”

杨泉《物理论》说:“耕种叫作‘稼’,稼就是种;收敛叫作‘穑’,穑就是收: 古代和现在的语言,是这样说的。稼,是农事的基本;穑,是农事的成果。〔到最后,〕基本为轻而成果为重,前面是缓而后面是急。所以,稼,要求熟;收,要求快。这就是善于经营农事的人务必做到的。”

《汉书·食货志》曰:“种谷必杂五种,以备灾害。“师古曰〔1〕:‘岁月有宜,及水旱之利也〔2〕。五种即五谷,谓黍、稷、麻、麦、豆也。’”〔3〕

“田中不得有树,用妨五谷。五谷之田,不宜树果。谚曰:“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非直妨耕种,损禾苗,抑亦惰夫之所休息,竖子之所嬉游。故齐桓公问于管子曰〔4〕:“饥寒,室屋漏而不治,垣墙坏而不筑,为之奈何?”管子对曰:“沐涂树之枝。”公令谓左右伯〔5〕:“沐涂树之枝。”朞年,民被布帛,治屋,筑垣墙。公问:“此何故?”管子对曰:“齐,夷莱之国也〔6〕。一树而百乘息其下,以其不捎也。众鸟居其上,丁壮者胡丸操弹居其下,终日不归。父老柎枝而论,终日不去。今吾沐涂树之枝,日方中,无尺荫,行者疾走,父老归而治产,丁壮归而有业。”〔7〕

“力耕数耘,收获如寇盗之至。“师古曰:‘力谓勤作之也。如寇盗之至,谓促遽之甚,恐为风雨所损。’”

“还庐树桑,“师古曰:‘还,绕也。’”菜茹有畦,《尔雅》曰〔·小雅·信南山》云: 中田有庐〔16〕,疆易有瓜〔17〕。即谓此也。’”

【注释】

〔1〕师古: 即颜师古(581—645),唐训诂学家。曾注《汉书》、《急就篇》。按: 《汉书》有各家音义、集解等注本,东汉荀悦、服虔、应劭,三国魏邓展、苏林、如淳、孟康,吴韦昭,晋晋灼、臣瓒等都曾注过《汉书》。至唐,颜师古汇集各家注说,最后加以己见,即今传《汉书》通行注本。下文各人旧注,颜氏多有引录。

〔2〕水旱之利也: 不大好理解。所指五谷,黍最耐旱,稷如果指高粱,最耐水,但这里非指高粱,其他大麻、麦、豆,对水旱抵御力都是一般性的,则“利”的一面指什么,不明。不过《要术》记载的谷子品种有耐水或耐旱的,其他谷物因品种不同也会有比较耐水耐旱的,因此这里暂作如上的语译。

〔3〕这里和下面加双引号的注文,均颜注本原有,显然都是后人加进《要术》的。但《要术》所有注文,并非全是颜注,也有是《要术》原有的,如下文“臣瓒按”就是一例。卷七《货殖》所引《汉书》注,此种情况更多。自本段以下直至篇末,均《汉书·食货志上》文。

〔4〕齐桓公(?—前643): 春秋时齐的国君。他任用管子(仲)(?—前645)为相,进行改革,达到国力富强,成为春秋时第一个霸主。

〔5〕左右伯: 左伯、右伯,管道路的官员,属于司空。

〔6〕夷莱: 春秋时齐的疆域主要在今山东半岛地区,古称“夷莱”或“莱夷”之国。

〔7〕本段内注文,全是贾氏的插注。引管子和齐桓公的问答语,见于《管子·轻重戊》。《轻重丁》也有类似记载。故事已经贾氏精简,完全变成叙事的形式。

〔8〕引《尔雅》四句,前两句是正文,后两句是注文,连按语可能都是贾氏所加。《尔雅·释器》:“菜谓之蔌。”郭璞注:“蔌者,菜茹之总名。”《要术》“蔬”应作“蔌”。《尔雅·释天》:“蔬不熟曰馑。”《要术》所引,应脱“蔬”字。按语“死曰芦”,其义未详。清末黄麓森校勘“芦”疑“荐”字之误。

〔9〕根据“臣瓒按”,反映自“郎果反”以下到此处注文,均臣瓒原注,也就是说,《要术》所引注文还保存着《汉书》臣瓒《集解》本的原样。说详拙著《齐民要术校释》,此处从略。

〔10〕今本《说文》作“在地曰蓏”,与下引许慎注《淮南子》同。但段玉裁认为“蓏”字从艸,因据《要术》改今本《说文》的“在地”为“在艸”。自“《说文》曰”至“王广注”云云,可能是贾氏加注。

〔11〕今本《周礼·天官·甸师》和《地官·场人》均有郑玄类似注文。

〔12〕见《尔雅·释天》“果不熟为荒”郭璞注,无“也”字。

〔13〕“实”,今本《吕氏春秋·仲夏纪》高诱注作“覈”,即“核”字。高诱注《淮南子·时则训·仲夏》及《主术训》并同。则《要术》的“实”指果核,非指果实。

〔14〕《春秋元命苞》: 《春秋纬》的一种。沈约注本,隋唐书《经籍志》均不著录,沈约所撰《宋书·自序》及《梁书》本传也没有说到为纬书作注。其书已早佚。沈约(441—513): 生活于自南朝宋至梁,在梁官至尚书令。善古体诗。撰有《宋书》。

〔15〕金抄、明抄作“王广”,他本作“韩康伯”,均非。胡立初《齐民要术引用书目考证》,认为应是“王廙”之误。《易传》,儒家学者对古代占筮用书《周易》所作的各种解释,包括《系辞》、《文言》等十篇,又称《十翼》。

〔16〕庐: 古解经者都释为庐舍。近人有新解,庐通“芦”,有认为是葫芦,也有认为是萝卜。

〔17〕疆易(埸): 田地边界上的畸零地,田头地角。

【译文】

《汉书·食货志》说:“种谷类必须错杂着五种谷物,借以防备灾害。“颜师古注解说:‘这是因为年岁有适宜于哪种谷物,以及有耐水耐旱性能的不同。五种,就是五谷,指黍、稷、大麻、麦、豆。’”

“田里面不能有树,因为树是妨碍五谷的。〔思勰按:〕 五谷田里不宜种果树。俗话说:“桃树李树并没同人说话,可树下面却被人踩成了小路。”种树不但妨碍耕种,损伤禾苗,而且还是懒人休息的地方,儿童游嬉的所在。所以齐桓公问管子道:“百姓又饥又受冻,房子漏了不修理,围墙坏了不修筑,该怎么办?”管子答道:“把大路边的树的枝条统统剪掉。”桓公就命令左右伯:“把大路边的树枝统统剪掉。”一年之后,百姓都穿上布的或绸的衣服,房屋也修理了,围墙也修筑了。桓公问道:“这是什么道理?”管子回答说:“齐是夷莱的国家。一棵大树荫下,歇着成百的车子,是树枝没有剪掉的缘故。各种鸟儿停在上面,青壮年人带着弹弓揣着弹丸在下面守着,整天不回去。老头们摸着树枝谈天,整天不离开。现在我把树枝剪得光光的,太阳当空时,没有一点树荫,过路的人赶快走,老头们回去做工,青壮年也回去生产了。”

“努力耕种,多次耘锄,收获要像有盗寇来抢那样急迫。“师古说:‘力是说勤力耕作。像有盗寇来抢,是形容极其紧迫急促,恐怕被风雨所损害。’”

“还着田中的庐舍种桑树,“师古说:‘还,是环绕的意思。’”蔬菜种在畦里,《尔雅》说:“菜,叫作蔌(·小雅·信南山》说: 田中间有庐,疆埸上有瓜。说的就是这个。’”

“鸡、豚、狗、彘,毋失其时,女修蚕织,则五十可以衣帛,七十可以食肉。

“入者必持薪樵。轻重相分,班白不提挈。“师古曰:‘班白者,谓发杂色也。不提挈者,所以优老人也。’”

“冬,民既入,妇人同巷,相从夜绩,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服虔曰:‘一月之中,又得夜半,为十五日,凡四十五日也。’”必相从者,所以省费燎火,同巧拙而合习俗。“师古曰:‘省费燎火,省燎、火之费也〔1〕。燎,所以为明;火,所以为温也。燎,音力召反。’”

“董仲舒曰〔2〕:‘《春秋》他谷不书,至于麦、禾不成则书之,以此见圣人于五谷,最重麦、禾也。’

【注释】

〔1〕此注各本均作:“省费,燎火之费也。”有脱文。今据《汉书》原注补“燎火,省”三字,意义比较明顺。

〔2〕董仲舒(前179—前104): 西汉哲学家、今文经学家。他主张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为汉武帝所采纳,开此后封建社会以儒学为正统的局面。下文《春秋》,指《春秋》经文。

【译文】

“鸡、小猪、狗、猪,都按时育养,妇女都做养蚕织帛的工作,那么,五十岁的人可以有丝织的衣服穿,七十岁的人可以有肉吃。

“从田野回来的人,一定要带上一些柴火。担子轻的合并,重的分开;头发斑白的人不挑不提。“师古说:‘斑白,是说头发花白。不挑不提,是照顾老年人。’”

“冬天,大家都已搬进邑城里来住,住在同一条巷里的妇女,大家聚集在一起,夜里做着缉绩麻缕的活,这样,一个月等于有四十五个工作日。“服虔解释说:‘一个月三十工,加上夜间相当十五工,总共四十五工。’”之所以一定要聚集在一起,是为了节省燎和火的耗费,并且可以互相学习,不会的也可以学会,同时习俗风气也融洽了。“师古说:‘省燎火的费,是节省燎和火的费用。燎,是用来照明的;火,是用来取暖的。’”

“董仲舒说:‘《春秋》里面其他的谷物不成熟,都不记载,惟有麦和谷子不成熟时,就记载下来。这说明圣人对于五谷,最看重的是麦和谷子。’

“赵过为搜粟都尉。过能为代田〔1〕,一亩三甽,“师古曰:‘甽,垅也〔2〕,音工犬反,字或作畎。’”岁代处,故曰代田。“师古曰:‘代,易也。’”古法也。

“后稷始甽田: 以二耜为耦,“师古曰:‘并两耜而耕。’”广尺深尺曰甽,长终亩,一亩三甽,一夫三百甽〔·甫田》之诗。儗儗,盛貌。芸,音云。芓,音子。儗,音拟。’”芸,除草也。耔,附根也。言苗稍壮,每耨辄附根。比盛暑,垅尽而根深,“师古曰:‘比,音必寐反。’”能风与旱,“师古曰:‘能,读曰耐也。’”故儗儗而盛也。

“其耕、耘、下种田器,皆有便巧。率十二夫为田一井一屋,故亩五顷。“邓展曰:‘九夫为井,三夫为屋,夫百亩,于古为十二顷。古百步为亩,汉时二百四十步为亩,古千二百亩,则得今五顷。’”用耦犁〔4〕: 二牛三人。一岁之收,常过缦田亩一斛以上〔5〕;“师古曰:‘缦田,谓不为甽者也。缦,音莫干反。’”善者倍之。“师古曰:‘善为甽者,又过缦田二斛以上也。’”

【注释】

〔1〕代田: 指甽和垄每年轮换着耕种,即今年的甽明年作成垄,而今年的垄明年作成甽,在土地利用上做到了用养结合。同时每次锄都要把垄土铲些下来,到盛夏时,垄铲平了,根部也壅深了,不但耐风耐旱,也为明年沟垄互换打好基础。这是我国土壤耕作法的独特创造。现在为西方国家所重视。

〔2〕“垅也”,各本及《汉书》均同。《周礼·考工记·匠人》“广尺深尺曰甽”郑玄注:“垅中曰甽。”虽然播种沟也可以称“垅”,但下文有“垅尽而根深”,自指高垅,则此处“垅也”应作“垅中也”才与《食货志》原文相贴切。

〔3〕这里的亩是古代一百方步的长条亩,即宽一步(六尺)长一百步的长条面积。甽指播种沟,宽一尺,深也一尺,甽与甽间的垄也是宽一尺。一亩横阔六尺,这样就有三条长甽和三条长垄,各长一百步,都伸到亩的末端。一夫百亩,所以一共有三百甽。

〔4〕耦犁: 解释不一,有认为是二人各牵一牛,一人扶犁,是一张犁;有认为是二牛各挽一犁,二人执犁,一人在前守牛,使并行前进;还有其他不同解释。《新唐书·南诏传》记载南诏地区犁耕法是:“犁田用二牛三夫: 前挽,中压,后驱。”即两牛合犋共拉一犁,其架牛法为“二牛抬杠”式,“用三尺犁,格长丈余,两牛相去七八尺”,为了调节犁地的深浅,除前挽和后驱的两人外,还要有一人压辕。解放前后云南剑川白族(原南诏地区)和宁蒗纳西族仍残留这种牛耕法。这里两牛三人的耦犁法应与此相类似(《中国农业科学技术史稿》第172—173页)。

〔5〕缦(màn)田: 古代不作垄沟耕作的田地。

【译文】

“赵过任搜粟都尉。赵过能行‘代田’的办法,就是将一亩地分成三甽,“师古说:‘甽是垄〔沟〕,字也写作畎。’”甽和垄每年轮换,所以叫‘代田’。“师古说:‘代,就是更换。’”这是古代传下来的方法。

“后稷开始作甽田,方法是: 用两个耜作为一耦,“师古说:‘一耦就是两个耜并排着耕。’”宽一尺深一尺叫作一甽,长度一直到亩的末端,一亩地开成三甽,一夫百亩,一共三百甽,作物就播种在甽里。“师古说:‘播,就是散布。种,指谷物种子。’”苗长出三四片叶子时,稍稍耨一耨垄中的草,“师古说:‘耨,就是锄。’”趁势把土些下来,壅附在苗根上。“师古说:‘,就是把土铲些下来。音颓。’”所以那时的《诗》上说:‘或者芸,或者芓,那黍和稷长得多么茂盛。’“师古说:‘这是《诗经·小雅·甫田》的诗句。儗儗,形容茂盛的样子。芸音云。芓音子。儗音拟。’”芸是除草,芓是培土附在根上。就是说,苗稍稍长大之后,每次锄都要向根上培土。等到了盛暑,垄上的土铲下培平了,根也就壅得深了,“师古说:‘比,音避。’”能受得住风和旱,“师古说:‘能,读作耐字。’”所以能够儗儗然茂盛。

“〔赵过的〕耕地、锄地和下种的田器,使用起来都比较方便而灵巧。大率十二个夫共有田一井一屋,把古亩折算成汉时的亩是五顷。“邓展说:‘九个夫是一井,三个夫是一屋,每个夫一百亩,在古代一共是十二顷。古代一百方步为一亩,汉时二百四十方步为一亩,所以古代的一千二百亩,折算成汉亩是五顷。’”用耦犁,就是两头牛三个人相配合操作。一年的收成,往往一亩要比缦田多收一斛以上;“师古说:‘缦田,就是不作甽的普通田。’”善于作甽田的,收成还要加倍。“师古说:‘善于作甽田的,每亩又比缦田多收二斛以上。’”

“过使教田太常、三辅〔1〕。“苏林曰:‘太常,主诸陵,有民,故亦课田种。’”大农置工巧奴与从事〔2〕,为作田器。二千石遣令、长、三老、力田〔3〕,及里父老善田者,受田器,学耕种养苗状。“苏林曰:‘为法意状也。’”

“民或苦少牛,亡以趋泽。“师古曰:‘趋,读曰趣。趣,及也。泽,雨之润泽也。’”故平都令光〔4〕,教过以人挽犁。“师古曰:‘挽,引也。音晚。’”过奏光以为丞〔5〕,教民相与庸挽犁。“师古曰:‘庸,功也,言换功共作也。义亦与庸赁同。’”率多人者,田日三十亩,少者十三亩。以故田多垦辟。

“过试以离宫卒,田其宫壖地〔6〕,“师古曰:‘离宫,别处之宫,非天子所常居也。壖,余也。宫壖地,谓外垣之内,内垣之外也。诸缘河壖地,庙垣壖地,其义皆同。守离宫卒,闲而无事,因令于壖地为田也。壖,音而缘反。’”课得谷,皆多其旁田,亩一斛以上。令命家田三辅公田。“李奇曰:‘令,使也。命者,教也。令离宫卒,教其家,田公田也。’韦昭曰:‘命,谓爵命者。命家,谓受爵命一爵为公士以上〔7〕,令得田公田,优之也。’师古曰:‘令,音力成反。’”又教边郡及居延城〔8〕。“韦昭曰:‘居延,张掖县也,时有田卒也。’”是后边城、河东、弘农、三辅、太常民〔9〕,皆便代田,用力少而得谷多。”

【注释】

〔1〕太常: 官名,九卿之一,主管礼、乐、郊祀、庙祭、陵墓等事。

〔2〕大农: 即大农令,汉武帝改名大司农,为中央最高级农官。 工巧奴: 指有精良技术的官府手工业奴隶。他们又指导一般工奴和服劳役的人制造革新农具。 从事: 指办事的人,即委派管理工匠制作新田器的人,这里不是州郡的属官“从事”。

〔3〕二千石: 指太守。 令: 万户以上的县的首长。 长: 万户以下的县的首长。 三老、力田: 都是乡村基层有职掌的人,三老掌教化,力田督管种田。《汉书·文帝纪》:“以户口率(比例)置三老、孝悌、力田常员。”

〔4〕平都: 县名。据《汉书·地理志》属并州上郡,在今陕北地区。“光”为名,其姓已无从查考。

〔5〕丞: 佐贰官。据《汉书·百官公卿表上》,治粟内史有两丞,其属官太仓令、铁市长等也各有自己的丞官。治粟内史后改称大司农。搜粟都尉品秩稍低于大司农。大司农缺员,桑弘羊曾以搜粟都尉兼领大司农多年。赵过任搜粟都尉在汉武帝征和四年(前89),是接桑弘羊的差的。赵过推荐光任丞官,究竟是哪一级的丞官,无可推测,一般说,可能是任自己的副职。

〔6〕壖(ruán): 同“堧”,余地,空地。

〔7〕公士: 爵级名。汉承秦制,爵分为十二级,最低一级为“公士”,见《汉书·百官公卿表上》。

〔8〕居延: 西汉置县,故城在今内蒙古额济纳旗东南。西汉为张掖都尉治所,魏晋为西海郡治所。韦昭是三国吴时人,他所说的张掖县,即指张掖都尉治所的居延县,非指今甘肃河西走廊中部的张掖县(隋代始改此名)。值得注意的是,赵过推行代田新法有一套合理的过程: 先在天子不常住的离宫空闲地上作对比试验,取得比不采用代田法的田亩每亩增产一斛以上的好成果后,再在京畿三辅地区的公田上,使有爵命的人家作重点示范耕种,然后再推广到边郡和居延城,使屯田军士耕种。其特点,推广新技术是稳步前进,不是一哄而起,并且都在政府的官兵内进行,没有硬推行到民间去。人们在看准了代田法确实是能增产的革新好办法之后,便不推广而自然推广了。这不,不久内地三辅、太常以及河东、弘农郡的“民”都认为很便利而自然推广了吗?尤其可注意的是: 新法的操作技术,必须有人学习、示范和传授(原文以一个“状”字概括),赵过是先使县令、长以至乡里中掌教化的“三老”、种田能手的“力田”和老农等都接受新农器,学好耕地、下种、培养禾苗的操作新技术,然后才各自传播到基层的农民中去,向广大地区推广开来。其中县令、长的培训是关键,必须自己懂行,才能有效地领导教导三老、老农等,从而获得推广的实效。

〔9〕河东、弘农: 均汉郡名。河东郡有今山西西南隅地区。弘农郡有今河南西部跨陕西东南一隅地区。二郡均与三辅毗邻,新法都是由三辅传播过来的。

【译文】

“赵过使人把这种耕种方法教给太常和三辅的农民。“苏林说:‘太常,主管皇家陵墓,其地有农民,所以也要督促他们学习耕种的方法。’”大农设置工巧奴和从事,制作耕田新器具。二千石派县的令、长、三老、力田,以及乡间善于种田的老农,都接受这种新农器,学习耕地、下种和育养禾苗的新技术。“苏林说:‘学习新法的操作技术。’”

“农民有的苦于缺少耕牛,没法趋泽及时耕作。“师古说:‘趋,读作趣字。趣,就是赶上。泽,就是雨水的润泽。’”原任平都县令叫光的,教赵过用人力来挽犁。“师古说:‘挽,就是牵引。音晚。’”赵过奏请上面任命光为丞,叫农民互相换庸来挽犁。“师古说:‘庸,就是功,是说换功来完成这个工作。意思也和一方佣作一方出钱的关系一样。’”通常人多的,一天可以耕三十亩田,人少的耕十三亩。因此,田亩就垦辟得多了。

“赵过先叫守离宫的士兵,在离宫的壖地上种田作试验。“师古说:‘离宫是别一处的宫殿,不是皇帝正常居住的地方。壖,是空余的地方。离宫的壖地,就是外围墙之内,内围墙之外的空地。其他像河边壖地,庙墙内壖地,意思都是一样。守离宫的士兵,闲着没有事做,所以叫他们在空壖地上种田。’”结果,收得的谷,都比外边的田一亩多收一斛以上。再令命家种三辅的公田。“李奇说:‘令是使的意思,命是教的意思。就是说,使守离宫的士兵,教给他们家里的人耕种公田。’韦昭说:‘命,是说有爵命的人。命家,指受有一级公士以上的爵命的人家,允许他们可以耕种公田,以示优待。’师古说:‘令,音玲。’”然后又教边疆的郡和居延城。“韦昭说:‘居延,是张掖县,当时驻有屯田军士。’”从这以后,边塞城邑、河东、弘农,以及三辅、太常的农民,都觉得代田法很便利,用的劳力少,而得的谷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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