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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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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部,儒家类,西山读书记>

钦定四库全书荟要

西山读书记卷三十四下

宋 真德秀 撰

辞受

书大禹谟禹拜稽首固辞

论语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

朱子曰毋禁止辞言常禄不当辞有余自可推之以周贫乏盖邻里乡党有相周之义○程子曰夫子之使子华子华之为夫子使义也而冉子乃为之请圣人寛容不欲直拒人故与之少所以示不当与也请益而与之亦少所以示不当益也求未逹而自与之多则已过矣故夫子非之盖赤茍至乏则夫子必自周之不待请矣原思为宰则有常禄思辞其多故又教以分诸邻里之贫者盖亦莫非义也张子曰于斯二者可见圣人之用财矣○南轩曰圣人于子华谓周急不继富于原思谓毋以与尔邻里乡党盖取予辞受莫不有其则焉天之理也圣人从容而不过贤者审处而不违若以私意加焉则失其权度或与其所不当与虽贤于吝然未免为伤惠或辞其所不当辞虽贤于贪亦未免为有害于廉矣○黄氏曰冉子之与粟不害其为惠原思之辞粟不害其为亷自常人观之皆善行也圣人处事如化工生物洪纎高下各适其宜又岂但可见其用财而已哉

孟子陈臻问曰前日于齐王餽兼金一百而不受于宋餽七十镒而受于薛餽五十镒而受前日之不受是则今日之受非也今日之受是则前日之不受非也夫子必居一于此矣孟子曰皆是也当在宋也予将有逺行行者必以赆辞曰餽赆予何为不受当在薛也予有戒心辞曰闻戒故为兵餽之予何为不受若于齐则未有处也无处而餽之是货之也焉有君子而可以货取乎尹氏曰言君子之辞受取予惟当于理而已○南轩曰凡人所以迟回于辞受之际者以为外物所动故也盖于其所不当受而受其动于物固也若于所当受而不受是亦为物所动而已矣何则以其蔽于理而见物之大也若夫圣贤从容不廹惟义之安而外物何有乎故以舜受尭之天下而不为防亦曰义当然尔若于义也无居则虽箪食豆羮不可取也箪食豆羮之与天下其大小固有间矣物则有大小而义之所在则一也

孟子致为臣而归王就见孟子曰前日愿见而不可得得侍同朝甚喜今又弃寡人而归不识可以继此而得见乎对曰不敢请耳固所愿也他日王谓时子曰我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子盍为我言之时子因陈子而以告孟子陈子以时子之言告孟子孟子曰然夫时子恶知其不可也如使予欲富辞十万而受万是为欲富乎季孙曰异哉子叔疑使己为政不用则亦已矣又使其子弟为卿人亦孰不欲富贵而独于富贵之中有私龙断焉古之为市者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者有司者治之耳有贱丈夫焉必求龙防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罔市利人皆以为贱故从而征之征商自此贱丈夫始矣

程子曰齐王所以处孟子者未为不可孟子亦非不肯为国人矜式者但齐王实非欲尊孟子乃欲以利诱之故孟子拒而不受○南轩曰孟子之意以为不用己则已矣而又欲养弟子以卿之禄则是王之处已也以利而非为道之故吾之受之亦利之而已茍以利则何异于龙断之夫乎人孰不欲富贵此言人情之常也谓贤者独不欲则岂人情哉圣贤固欲道之行也而动必以义义所不安则处贫贱而终身可也其可以利诱乎嗟乎义利之几君子之所深谨而去就之所由分也后世为人臣者不明斯义故为之君者谓利禄之果可以得士而士之所以求于我者亦不过乎此于是而有轻下自骄之心正犹征商之法因龙断之夫而立耳夫惟君子守义而不茍就所以明为人臣之义也

彭更问曰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不以泰乎孟子曰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尭之天下不以为泰子以为泰乎曰否士无事而食不可也曰子不通功易事以羡补不足则农有余粟女有余布子如通之则梓匠轮舆皆得食于子于此有人焉入则孝出则悌守先王之道以待后之学者而不得食于子子何尊梓匠轮舆而轻为仁义者哉曰梓匠轮舆其志将以求食也君子之为道也其志亦将以求食与曰子何以其志为哉其有功于子可食而食之矣且子食志乎食功乎曰食志曰有人于此毁瓦画墁其志将以求食也则子食之乎曰否曰然则子非食志也食功也

南轩曰孟子当战国之时以身任道其歴聘诸国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夫岂尊已而自大乎哉亦时义所当然有不得而避也彭更之徒疑传食以为泰是以世俗利害贵贱之见观圣贤也孟子之所以告之者盖常道耳夫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尭之天下而不以为泰所谓其道者天理之所安也故伯夷叔齐不食周粟之心即舜禹受天下之心也而孟子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食于诸侯之心即顔子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之心也皆以其道故也以为士无事而食不可观更之意亦许行之类与孟子又从而晓之以为使子而不通功易事则农之余粟女之余布无所用之而人之饥寒者亦多矣此固不可也子而通功易事则梓匠轮舆固得以其技而食于子矣今有贤者而反不得食于子是子以梓匠轮舆为有用而尊之以仁义者为无用而轻之也

匡章曰陈仲子岂不诚亷士哉居于陵三日不食耳无闻目无见也井上有李螬食实者过半矣匍匐徃将食之三咽然后耳有闻目有见

匡章陈仲子皆齐人廉有分辨不茍取也

孟子曰于齐国之士吾必以仲子为巨擘焉虽然仲子恶能廉充仲子之操则蚓而后可者也

巨擘大指也言齐人中有仲子如众小指中有大指也充推而满之也操所守也蚓丘蚓也言仲子未得为亷也必若满其所守之志则惟丘蚓之无求于世然后可以为廉耳

夫蚓上食槁壤下饮黄泉仲子所居之室伯夷之所筑与抑亦盗跖之所筑与所食之粟伯夷之所树与抑亦盗跖之所树与是未可知也

槁壤干土也黄泉浊水也抑发语辞也言蚓无求于人而自足而仲子未免居室食粟若所从来或有非义则是未能如蚓之亷也

曰是何伤哉彼身织屦妻辟纑以易之也

辟绩也纑练麻也

曰仲子齐之世家也兄戴盖禄万钟以兄之禄为不义之禄而不食也以兄之室为不义之室而不居也辟兄离母处于于陵他日归则有馈其兄生鹅者已频顣曰恶用是鶃鶃者为哉他日其母杀是鹅也与之食之其兄自外至曰是鶃鶃之肉也出而哇之

世家世卿之家兄名戴食采于盖其入万钟也归自于陵归也已仲子也鶃鶃鹅声也频顣而言以其兄受馈为不义也哇吐之也

以母则不食以妻则食之以兄之室则弗居以于陵则居之是尚为能充其类也乎若仲子者蚓而后充其操者也

言仲子以母之食兄之室为不义而不食不居其操守如此至于妻所易之粟于陵所居之室既未必伯夷之所为则亦不义之类耳今仲子于此则不食不居于彼则食之居之岂为能充满其操守之类者乎必其无求自足如丘蚓然乃为能满其志而得为亷耳然岂人之所可为哉○范氏曰天之所生地之所养惟人为大人之所以为大者以其有人伦也仲子辟兄离母无亲戚君臣上下是无人伦也岂有无人伦而可以为亷哉○南轩曰于陵仲子于其所当享有所不安引而避之而其穷至于无以食而食井上之螬李在当时或称其亷虽其能不以一介取诸人也曽不知伊尹之不以一介与人不以一介取诸人以非其义非其道之故耳若于其所当居而不居则反害于道义矣仲子齐之世家兄戴盖禄万钟仲子茍以为不当虗享其禄食则当与其兄共思社稷之计光辅其主治其国家保其民人则齐国有无穷之业而仲子之家亦有无穷之闻斯为称焉耳今乃昧正大之见为狭陋之思以食粟受鹅为不义而不知避兄离母之为非徒欲洁身以为清而不知废人伦之为恶小亷妨大德私意害公义原仲子本心亦岂不知母子之性重于其妻兄之居为愈于于陵乎惟其私意所萌乱夫伦类至此极也众人惑于其迹以其清居高介而取之而不知原其所萌若是其差殊也嗟乎世之贪冒茍得肆而为恶者多矣而孟子于仲子之徒独辟之之深者盖世之为恶者其失易见而仲子之徒其过为难知也惟其难知故可以惑世俗而祸仁义孟子反覆辟之盖有以也

孟子曰可以取可以无取取伤亷可以与可以无与与伤惠可以死可以无死死伤勇

林氏曰公西华受五秉之粟是伤亷也冉子与之是伤惠也子路之死于卫是伤勇也○朱子曰先言可以者略见而自许之辞后言可以无者深察而自疑之辞○南轩曰取与死生之义有灼然易判者亦有在可否之间者在可否之间非精义者菒之能择也盖其几间不容息一或有偏则失之矣是以君子贵乎存养存之有素则其理不昧养之有素则物莫能夺夫然故当事几之来有以处之而得其当也孟子于齐餽兼金而受其于宋疑可受而不受盖以其无取而餽之则为伤亷故耳孔子于公西华之使冉子为之请粟疑可与也而不与盖以周急不继富而与之则伤惠故耳至于比干谏而死箕子疑亦可死也而佯狂以避盖以父师之义死之则为伤勇故也然在贤者则于可不可之间能择而处之在圣人则动无非义更不言择矣虽然取之为伤亷固也然与为伤惠死为伤勇何哉盖所谓惠与勇者以其义之所在故耳若义所不存虽似惠似勇而反害于惠勇之实且于所不当然而然则于其所当然者废矣岂不为有害乎

万章问曰敢问交际何心也孟子曰恭也曰却之却之为不恭何哉曰尊者赐之曰其所取之者义乎不义乎而后受之以是为不恭故弗却也曰请无以辞却之以心却之曰其取诸民之不义也而以他辞无受不可乎曰其交也以道其接也以礼斯孔子受之矣

朱子曰万章以为彼既得之不义则其餽不可受但无以言语间而却之直以心度其不义而托于他辞以却之如此可否耶交以道如餽赆闻戒周其饥饿之类接以礼谓辞命恭敬之节孔子受之如受阳货蒸豚之类也

万章曰今有御人于国门之外者其交也以道其餽也以礼斯可受御与曰不可康诰曰杀越人于货闵不畏死凡民罔不譈是不待教而诛者也殷受夏周受殷所不辞也于今为烈如之何其受之曰今之诸侯取之于民也犹御也茍善其礼际矣斯君子受之敢问何说也曰子以为有王者作将比今之诸侯而诛之乎其教之不改而后诛之乎夫谓非其有而取之者盗也充类至义之尽也孔子之仕于鲁也鲁人猎较孔子亦猎较猎较犹可而况受其赐乎

言今诸侯之取于民固多不义然有王者起必不连合而尽诛之必教之不悛而后诛之则其与御人之盗不待教而诛者不同矣夫御人于国门之外与非其有而取之二者固皆不义之类然必御人乃为真盗其谓非有而取为盗者乃推其类至于义之至精至宻之处而极言之耳非便以为真盗也然则今之诸侯虽曰取非其有而岂可遽以同于御人之盗也哉又引孔子之事以明世俗所尚犹或可从况受其赐何为不可乎猎较未详赵氏以为田猎相较夺禽兽以祭孔子不违所以小同于俗也张氏以为猎而较所获之多少也二説未知孰是

曰然则孔子之仕也非事道与曰事道也事道奚猎较也曰孔子先簿正祭器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曰奚不去也曰为之兆也兆足以行矣而不行而后去是以未尝有所终三年淹也

兆犹卜之兆盖事之端也孔子所以不去者亦欲小试行道之端以示于人使知吾道之果可行也若其端既可行而人不能遂行之然后不得已而必去之盖其去虽不轻而亦未尝不决是以未尝终三年留于一国也

孔子有见行可之仕有际可之仕有公养之仕于季桓子见行可之仕也于卫灵公际可之仕也于卫孝公公养之仕也

见行可见其道之可行也际可接遇以礼也公养国君养贤之礼也季桓子鲁卿季孙斯也卫灵公卫侯元也孝公春秋史记皆无之疑出公輙也因孔子仕鲁而言其仕有此三者故于鲁则兆足以行矣而不行然后去而于卫之事则又受其交际问馈而不郤之一验也尹氏曰不闻孟子之义则自好者为于陵仲子而已圣贤辞受进退惟义所在○南轩曰读孟子此章所以答万章者反覆曲折可谓义之精矣问交际何心则曰恭盖交际之道主乎恭也问却之何以为不恭则以谓尊者有赐若念其取之义与不义而后受则非所以敬事其尊者也吾知不虗其赐我之意而已岂暇问其所自哉若夫万章之说以心却之而以他辞无受则是乃不恭之心而辞何为乎然而其受也必交以道而接以礼使交之不以道而接之不以礼则固有所不受矣于齐餽兼金百镒而不受是亦尊者之赐也然未有辞则是货我而已其交也固非道其接也固非礼然所为不受也盖亦非为其取之不义之故初亦无害乎交际之恭也万章于此有疑焉谓有人于此御人以兵而得货然交以道餽以礼则君子固亦受与孟子谓御人而夺货者此所谓大憝有国者之所必禁不待教令而诛者三代之法同不必设辞而可知者居今之世其法为甚着柰何而可受其餽乎万章谓既以为不可则今之诸侯以非道取民与此何异而君子以善其礼际而受之可乎孟子谓事固有轻重若以为有王者作将不待教而尽诛今之诸侯乎抑亦教而不改而后诛之也以理论之则必待教而不改然后诛之明矣然则其可与不待教而诛者同日而语乎夫谓非其有而取之为盗者盖充夫非其有而取之之类以极义之所在而比之为盗则可若使以为与御人夺货之盗同罪则岂可哉大扺圣贤因污隆而起变化辞受取予皆天下正理过与不及为失其正理则均也鲁之习俗必猎较而后以祭孔子仕于鲁亦不违也而况于受其赐乎万章闻是言则又疑孔子之仕所事者道而何猎较为也孟子以为孔子于宗庙之祭先簿正其祭器立之彛典不以四方之食供簿正盖四方之食非簿正之常典故也然于猎较而供祭之事犹有所未废盖由簿正之事而正之其施设则有次第矣而万章以为既不能遂尽正之则曷为不遂去孟子谓为之兆也为之兆者正本开端而为可继者也圣人之为如天地之化不疾不徐虽曰为之兆而化育之大体已具矣在他人缓则失时速则反害盖非溥博渊泉而时出之是以无序而不和也兆足以行而不行者盖以其兆固可继此以行而有所不得行焉则命也夫然后去之故亦未尝有三年之淹焉其先后迟速皆天理也此所谓圣之时者欤于是遂论孔子之仕有三焉见行可之仕谓其兆可以行者也际可之仕谓遇圣人以礼者也公养之仕谓养圣人以道者也遇以礼而养以道者圣人亦岂得而絶之乎读是书者涵咏而精思之亦可以窥圣贤之用而知辞受取予之方也

孟子曰仕非为贫也而有时乎为贫娶妻非为养也而有时乎为养为贫者辞尊居卑辞富居贫

朱子曰贫富谓禄之厚薄盖仕不为道已非出处之正故其所处但当如此

辞尊居卑辞富居贫恶乎宜乎抱关击柝

为贫者虽不主于行道而亦不可以茍禄故惟抱关击柝之吏位卑禄薄其职易称为所宜居也李氏曰道不行矣为贫而仕者此其律令也若不能然则是贪位慕禄而已矣

孔子尝为委吏矣曰防计当而已矣尝为乘田矣曰牛羊茁壮长而已矣

此孔子之为贫而仕者也茁肥貌言以孔子大圣而尝为贱官不以为辱者所谓为贫而仕官卑禄薄而职易称也

位卑而言高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以出位为罪则无行道之责以废道为耻则非窃禄之官此为贫者之所以必辞尊富而宁处贫贱也尹氏曰言为贫者不可以居尊居尊者必欲以行道○南轩曰此章言为贫而仕之义夫仕者岂为贫乎哉盖将以行道也而亦有为贫而仕者焉是犹娶妻本为继嗣非为养也而亦有为养而娶者焉然则为贫而仕与为养而娶是亦皆义也虽然既曰为贫矣则不当处乎尊与富居于卑与贱者可也若处其尊与富则是名为为贫而其实窃位也处其尊与富则当任其责此岂为贫之地哉是则非义矣故抱关击柝亦以为宜者本为贫故也孔子尝为委吏与尝为乘田矣圣人笃诚虽居下位必敬其事曰防计当而已矣曰牛羊茁壮长而已矣以其职在乎是而不越也盖位卑者言责不加焉言高则罪矣故可以姑守其职此为贫而仕之法也若夫立人之本朝则当以行道为任道不行而窃其位君子之所耻也然则高位厚禄非所以养贫也后世不明此义假为贫之名安享宠利而居然曽不以为愧此可胜罪哉必不得已为贫而仕其抱关击柝之为宜则可矣嗟夫观夫子为委吏而曰防计当而已矣为乘田而曰牛羊茁壮长而已矣则夫子得政于天下其所当为者如何哉事有大小而心则一也亦曰止其所而已矣

万章曰士之不托诸侯何也孟子曰不敢也诸侯失国而后托于诸侯礼也士之托于诸侯非礼也万章曰君餽之粟则受之乎曰受之受之何义也曰君之于氓也固周之曰周之则受赐之则不受何也曰不敢也敢问其不敢何也曰抱关击柝者皆有常职以食于上无常职而赐于上者以为不恭也曰君餽之则受之不识可常继乎曰缪公之于子思也亟问亟餽鼎肉子思不悦于卒也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曰今而后知君之犬马畜伋盖自是台无餽也悦贤不能举又不能养也可谓悦贤乎曰敢问国君欲养君子如何斯可谓养矣曰以君命将之再拜稽首而受其后廪人继粟庖人继肉不以君命将之子思以为鼎肉使已仆仆尔亟拜也非养君子之道也尧之于舜也使其子九男事之二女女焉百官牛羊仓廪偹以养舜于亩之中后举而加诸上位故曰王公之尊贤者也朱子曰能养能举悦贤之至也惟尧舜为能尽之而后世之当法也○南轩曰万章所谓托于诸侯盖以为士虽不得行其道而托禄于诸侯以自养宜若可也而孟子以为非礼以其无是理故也然周之则可以受周之与赐所以异者盖居其国则为其民君以其饥饿而餽焉受斯可也若欲以自托而虚享其禄赐则于义何居乎名不正则失其序而不和故孔子论之至于礼乐不兴而民无所措手足君子之于礼乐不斯须去身者其动未尝不名正而言顺故也曰不敢者以其无常职而受赐防于不恭故不敢也虽然此上之所以自处者当然也在国君之待士则有养贤之礼焉故举子思之事以告之夫子思受缪公之餽者周之而受之义也至于餽之之久而仆仆然亟拜则是徒为餽而已徒为餽则与养犬马之道何异乌有君子而受其犬马之畜者乎故及其久也则再拜稽首而不受盖缪公虽有悦贤之名不能举而用又不能以礼养之也贤者其肯处乎以礼养者继肉是也盖不敢以是而数厪之故使继之而已虽然此及乎养之之礼而未及乎举之之道也若尧之于舜则尊贤之极而养道之尽也事之以九男女之以二女百官牛羊仓廪偹而养之于亩之中惟恐不能当其意一旦举而加诸上位如是而后可以谓之王公之尊贤也孟子每以尧舜之事为言者语道者必稽诸圣人所以示万世之凖的盖圣人人伦之至故也嗟乎为士者于辞受之际可不思夫名正而言顺者乎为君者之待士又何可不深思所以养之之道乎

孟子曰仲子不义与之齐国而弗受人皆信之是舍箪食豆羮之义也人莫大焉亡亲戚君臣上下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奚可哉

朱子曰言仲子设若非义而与之齐国必不肯受齐人皆信其贤然此但小亷耳其辟兄离母不食君禄无人道之大伦罪莫大焉岂可以小亷信其大节而遂以为贤哉○南轩曰箪食豆羮得之则生弗得则死嘑尔而与之则不受谓斯人也一旦而遇万钟之禄茍惟不义则必不受也可乎盖人之难知也以其小者信其大者固不可也于陵仲子以兄之禄为不义辟兄离母处于于陵齐高之以谓若斯人者不义而与之齐国亦将必不受也孟子以为是舍箪食豆羮之义也盖孟子以人伦之际察之而知其不可信也人之所以为人者莫大于人伦所谓亲戚君臣上下是也今仲子废亲戚君臣上下而欲以洁其身饰小亷而妨大德其不知义固已甚矣又恶能不受不义之齐国乎古之善观人者必于人伦之际察之而其人之得失浅深可概见矣四岳之举舜则曰克谐以孝而已尧之降舜以二女观其嫔于虞而已此舜之所以圣也冀缺与其妻相待如宾而臼季知其能治民茅容杀牲先奉其母而郭林宗知其可以成德是亦善观人者也若仲子废大伦而徇私意以其小亷信其大节乌乎可哉

孟子曰食而弗爱豕交之也爱而弗敬兽畜之也恭敬者币之未将者也

朱子曰将犹奉也诗曰承筐是将程子曰恭敬虽因威仪币帛而后发见然币帛之未将时已有此恭敬之心非因币帛而后有也

恭敬而无实君子不可虚拘

此言当时之待贤者特以币帛为恭敬而无其实也拘留也○南轩曰此章言交际之道夫徒食之而爱心不加焉徒爱之而敬心不加焉则与豕交兽畜无以异盖人道之相与以敬为主夫必有是恭敬而后币帛以将之盖恭敬者先存于币帛未行之前者也若无是恭敬则币帛何所施乎虽然币帛者所以将其恭敬者也恭敬存于中而仪物实于外此君子之道又以为内外之宜文质之中也若恭敬之心虽存而无以实之于外君子亦恶夫虚拘也昔夫子解骖以赙旧馆人之丧曰吾恶夫哀之无从盖是意也夫古人于交际之道岂茍然哉盖有燕享之礼焉有挚献之礼焉有问遗之礼焉此皆其恭敬之所生也恭敬为之主而其节文品式森然偹具而又有贵贱贫富之不同大小多寡之或异是皆人之所为也若昧乎此不防于豕交兽畜则或失之虚拘皆非君子之道也○二先生释恭敬无实之语不同正当参考

孟子居邹季任为任处守以币交受之而不报处于平陆储子为相以币交受之而不报

赵氏曰季任任君之弟任君朝防于邻国季任为之居守其国也储子齐相也不报者来见则当报之但以币交则不必报也

他日由邹之任见季子由平陆之齐不见储子屋庐子喜曰连得间矣

朱子曰屋庐子知孟子之处此必有义理故喜得其间隙而问之

问曰夫子之任见季子之齐不见储子为其为相与言储子但为齐相非若季子摄守君位故轻之耶

曰非也书曰享多仪仪不及物曰不享惟不役志于享书洛诰篇享奉上也仪礼也物币也役用也言虽享而礼意不及其币则是不享矣以其不用志于言故也

为其不成享也

孟子释书意如此

屋庐子悦或问之屋庐子曰季子不得之邹储子得之平陆

徐氏曰季子为君处守不得徃他国以见孟子则以币交而礼意已偹储子为齐相可以至齐之境内而不来见则虽以币交而礼意不及其物也

孟子曰好名之人能让千乘之国茍非其人箪食豆羮见于色

朱子曰好名之人矫情干誉是以能让千乘之国然若本非能轻富贵之人则于得失之小者反不觉其真情之发见矣盖观人不于其所勉而于其所忽然后可以见其所安之实也○东坡所谓人能碎千金之璧而不能不失声于破釡正此意茍非其人其人指真能让国者非指好名之人也○问曽防得东坡之説否曰如此则能让千乘之国只是好名至箪食豆羮见于色却是实情也曰然其尝把此一叚对乡为身死而不受一叚盖此叚是好名之心胜大处打得过小处漏绽也动于万钟者是小处掩瞒得过大处发露也○南轩曰孟子此章言人之度量相越有如是其逺者夫均是人也而有让千乘之国者有与人箪食豆羮而德见于色者何其不侔也盖其所存有厚薄而所见有广狭之故耳夫能让千乘之国亦可谓高矣而孟子谓之好名之人者何哉盖未能循天理之实然者则亦未免为徇其名而已如季札之徒是也季子之父兄所以眷眷于季子之立者为其贤者此公理而非私意也而季子三辞焉是未究夫当立之义非为季子之大也就隘俗论之可谓超然独出矣而揆之以道盖亦好名而蔽其实故也好名之人虽能让国未免限于名若夫大贤以上循乎天理虽以舜禹受天下受其所当受而不为泰以泰伯之让夷齐之让让其所当让而不为好名故孔子称舜禹则曰有天下而不与焉称泰伯则曰民无得而称焉称夷齐曰求仁而得仁圣人之意盖可见矣○愚按泰伯夷齐之让与子臧季札之让其让则一而所以让则不同学者所当究见其义夷齐之事已见前卷求仁章今以泰伯子臧季札之事附见于此○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朱子曰泰伯周太王之长子也至德谓德之至极无以复加者也三让谓固逊也无得而称其逊隠微无迹可见也盖太王三子长泰伯次仲雍次季歴太王之时商道浸衰而周日强大季歴又生子昌有圣德太王因有翦商之志而泰伯不从太王遂欲传位季歴以及昌泰伯知之即与仲雍逃之荆蛮于是太王乃立季歴传国至昌而三分天下有其二是为文王文王崩子发立遂克商而有天下是为武王夫以泰伯之德当商周之际固足以朝诸侯有天下矣乃弃不取而又冺其迹焉则其德之至极为何如哉盖其心即夷齐叩马之心而事之难处有甚焉者宜夫子之叹息而賛美之也泰伯不从事见春秋传按僖五年宫之奇曰泰伯虞仲大王之昭也泰伯不从是以不嗣杜氏注曰泰伯虞仲皆太王之子不从父命俱让适吴○或问曰何以言三让之为固让也曰古人辞让以三为节一辞为礼辞再辞为固辞三辞为终辞故古注至是但言三让而不解其目也今必求其事以实之则亦无所据矣曰何以言其让于隠微之中也曰泰伯之让无揖逊辞受之迹人但见其逃去不返而已不知其让也知其让者见其让国而已而不知所以使文武有天下者实由于此则是以天下让也曰其为至德何也曰让之为德既美矣至于三则其让诚矣以天下让则其所让大矣而又能隠晦其迹使民无得而称焉则其让也非有为名之累矣此其德所以为至极而不可以有加也曰太王有废长立少之意非礼也泰伯又探其邪志而成之至于父死不赴伤毁发肤皆非贤者之事就使必于让国而为之则亦过而不合于中庸之德矣其为至德何耶曰太王之欲立贤子圣孙为其道足以济天下而非有爱憎之间利欲之私也是以泰伯去之而不以为狷王季受之而不以为贪父死不赴伤毁发肤而不为不孝盖处君臣父子之变而不失乎中庸此所以为至德也与鲁隠公吴季子之事盖不同矣曰逃去可矣何必断发文身哉曰先儒论之多矣苏氏以为让国盛德之事矣然存其实而取其名者乱之所由起故泰伯为此所以使名实俱亡而乱不作也此以利害言之固不足以得圣贤之心而其弟黄门又曰子贡言泰伯端委以治吴则固未尝断发文身也且汉东海王以天下授显宗唐宋王成器以天下授宗皆兄弟终身无间言何必断发文身哉此引子贡之言则其事固有不可考者然以汉唐二事例之则亦未足以尽圣贤之心也盖使王季之心但如显宗宗则可若有叔齐之义则亦不能以一朝居矣使泰伯而不有以深自絶焉则亦何能必致国于王季而安其位哉然显宗宗之心其厚薄又自不同也○南轩曰三让程子曰不立一也逃之二也文身三也夫泰伯之让诚难知也以君之元子而弃宗国以逃身本中夏而从夷狄之为不亦冒先王之大禁与而泰伯安然行之非圣人孰能明其为至德也至德谓德之至也泰伯知文王有圣德天之所命当使天下被其泽故致国于王季为文王也故曰以天下让言其至公之心为天下而让也变而止乎中非逹权乐天者其孰能与于此乎推其事情深逺故民无得而称而圣人独知其为至德也或曰泰伯之心知文王得国则周必有天下乎非是也以是存心则是利夫天下者也泰伯知文王得国则天下必被其泽也至于周之有天下则泰伯岂加毫末于此哉此又不可以不知也○曹子臧者曹成公之庶子也名欣时宣公之十七年防诸侯伐秦而卒于师曹人使公子负刍守使欣时逆公之丧负刍杀其世子而自立诸侯来讨执而归之京师将以子臧见王而立之子臧辞曰志有之圣达节次守节下失节为君非吾节也虽不能圣敢失节乎遂逃奔宋明年曹人告于晋请归负刍而反欣时晋侯谓子臧反吾归而君子臧反曹伯归子臧尽置其邑与卿而不出○吴季札者吴子寿梦之防子也兄弟四人长曰诸樊次曰余祭次曰夷昧次曰季札季札贤父欲立之季让不可则立诸樊诸樊既除丧复欲立季札季札辞曰曹宣公之卒也诸侯与曹人不义曹君将立子臧子臧去之以成曹君君子曰能守节君义嗣也谁敢干君有国非吾节也札虽不才愿自附于子臧之义以无失节固立之弃其室而耕乃舎之诸樊十三年卒有命立余祭欲以次必致国于季子余祭四年卒夷昧立夷昧十七年卒吴人将以先君之命立季子季子逃去呉人乃立夷昧之子僚云云○苏氏古史曰春秋之际世不知义而以权利为贵虽齐桓晋文皆以争国成名者也如子臧之于曹季子之于吴皆有可取之义弃而不顾而况于争乎予高二子之义欲考其行事而子臧反国而致事事不复见季子事吴九十余年观其挂劔于墓不以死背其心塟子嬴博不以恩累其志引兵避楚不以名害其德盖所以养心者至矣虽禄之天下有所不受而况于吴乎彼其所养者诚重故也春秋吴子使札来聘胡氏曰札者吴之公子何以不称公子贬也辞国而生乱者札为之也故因其来聘而贬之示法焉按吴子寿梦有子四人长曰诸樊次曰余祭次曰夷昧札其季子也寿梦贤季札欲立以为国札辞不可然后立诸樊既除丧则致国于季子季子又辞而去之诸樊乃舍其子而立弟约以次传必及季子故诸樊卒而余祭立余祭卒而夷昧立夷昧卒则季子宜受命以安社稷成父兄之志矣乃徇匹夫之介节辞位以逃夷昧之子僚既立诸樊之子光曰先君所以不与子国而与弟者凡为季子尔将从先君之命欤则季子宜有国也如不从先君之命则我宜立僚乌得为君于是使专诸刺僚而致国乎季子季子不受去之延陵终身不入吴国故曰季子辞国以生乱因其来聘而贬之示法焉或谓子贡问于孔子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子贡以先圣贤夷齐知其恶卫輙之争而不为也季子辞位独不为贤而奚贬乎曰叔齐之德不越伯夷孤竹舍长而立防私意也诸樊兄弟父子无及季札之贤者其父兄所为眷眷而欲立札公心也以其私意故夷齐让国为得仁而先圣之所贤以其公心故季子辞位为生乱而春秋之所贬茍比而同之过矣或曰世衰道微暴行交作臣簒其君者有之子簒其父者有之季子于是焉而辞位则将使闻其风者贪夫亷争夫让而簒弑攘夺之祸损矣其于名教岂不有补何贬之深也曰春秋达节而不守者也昔泰伯奔吴而不反季歴嗣位而不辞武王继统受命作周亦不以配天之业让伯邑考官天下也彼王僚无季歴之贤武王之圣而季子为泰伯之让岂至德乎使争弑祸兴覆师丧国其谁阶之也若季子之辞位守节立名全身自牧则可矣概诸圣王之道则过矣中庸曰道之不明不行也我知之矣季子所谓贤且智过而不得其中者也使由于季歴武王之义其肯附子臧之节而不受乎惜其择乎中庸失时措之宜尔此仲尼所以因其辞国生乱而贬之也或曰吴子使札与楚子使椒秦伯使术一例尔吴楚蛮夷之国秦介夷狄之间其礼未同于中夏故使人之来皆略之而札何以独为贬乎曰春秋多变例圣笔有特书荆楚无大夫而屈完书族王朝下士以人通而子突书字诸侯公子以名著而季友书子母弟之无例者不登其姓名而叔肸书氏皆贤而特书者也季札让国天下贤之若仲尼亦贤季札必依此例或以字或以氏或以公子特书之矣今乃略以名纪比于楚椒秦术之流无异称焉是知仲尼不以其让国为贤而贬之也噫世之君子盛称季札之贤于让国之际以为礼之大节不可乱也公子喜时春秋犹贤其后世于季札则何独贬之深也曰仲尼于季子望之深矣责之偹矣惟与天地同德而达乎时中然后能与于此非圣人莫能修之岂不信夫

问今人陈乞恩例于义当然否程子曰只为今士大夫道得个乞字惯动不动又是乞也因问陈乞封父祖如何曰此事体又别再三请益但云其说甚长待别时説有问先生夫人不叙封因何先生曰某当时起自草莱三辞然后受命岂有今日乃为妻求封之理○先生在讲筵尝质钱用诸公因问必是俸给大叚不足后乃知到任不曽请俸诸公遂牒户部戸部索前任厯子先生云某起自草莱无前任厯子旧例初入京官下状出给料钱厯其意谓朝廷用人便当廪人继粟庖人继肉也遂令戸部自为出劵厯云云后来自涪陵归复官半年不曽请俸粮料院吏人忽来索请劵状子先生云自来不防冩状子受事人不去只令子弟録与受官月日○先生初受命便在假欲迤防医既而供职门人尹焞深难之谓供职非是先生曰新君即位首防大恩自二千里放回亦无道理不受某在先朝廷知某者也当时执政大臣皆相知故不当如此受今则皆无相知朝廷之意只是怜其贫不使饥饿于我土地某自领官朝廷厚意与受一月料钱然官则某必做不得既已受它告却不供职是与不受同且略与供职数日承顺它朝廷善意了然后惟所欲

龟山杨氏曰一介之与万钟若论利则有多少论义其理一也伊尹惟能一介知所取与故能禄之以天下弗顾系马千驷弗视自后世观之则一介不以与人为太吝一介不以取人为太洁然君子之取与适于义而已与之啬取之微虽若不足道然茍害于义又何多寡之间乎孔子于公西赤之富不恤其请于原宪之贫不许其辞此知所与者也孟子言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此知所取者也

愚谓夫子不许原宪之辞者以其为宰也非以其贫也

朱子曰朝廷设官未贤故在上者不当以请托而荐人士人常有礼义亷耻故在下者不当自衒鬻而求荐平生守此愚见故为小官时不敢求荐后叨刺举亦不敢举削应副人情官吏亦不敢挟书求荐其在闲官非无亲旧在官亦未尝敢为人作书求荐惟老成淹滞实有才德之人众谓当与致力者乃以公论告之耳

官卑禄薄虽不快意然比之一介寒士以教学仰食于人者则以为泰矣若以为不足妄有觊觎恐所得无几而终日之悔将有不可追者

西山读书记卷三十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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