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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戈兰弗洛修士骑着名叫巴汝奇[注]的毛驴旅行,途中得知许多闻所未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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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科也是个善饮好吃的人,尽管他是个小丑,或者自夸是个小丑,平时,他的胃口决不在修士之下。这会儿,他不吃也不喝,是因为他在离开丰盛饭店之前,已饱餐了一顿。

而且,俗话说:伟大的激情使人废寝忘食。希科此刻正是这样。

他把戈兰弗洛修士安置在小屋的一张饭桌旁,然后,侍者按顺序送上来火腿、鸡蛋和酒,修士以他惯有的迅速和连续作战把食物填进肚里。

其间,希科到附近去买他的伙伴需要的驴子,他在索镇的农民那里,放弃了一头牛和一匹马,挑中了一头性子温和的驴子,这正是戈兰弗洛的意中之物;这头驴刚满四岁,毛皮近棕色,壮实的身子,四条细长腿。当时,这样一头驴值二十利弗尔。希科付了二十二利弗尔,卖主感激不尽。

希科带着战利品归来,牵着驴子一直进到屋里,戈兰弗洛刚吃完半盆鳗鱼糜,喝空三瓶酒,看见毛驴,激动万分,加之借着酒意,心中充满干般柔情,跳上去搂住牲口的脖子,左亲右吻,还塞给它一块长面包,那牲口惬意地叫起来。

戈兰弗洛嚷道:“噢!噢!这牲口有一副好嗓子,我们有时可以一齐唱歌。谢谢,老朋友希科,谢谢。”

于是,他当即命名牲口叫巴汝奇。

希科扫了一眼饭桌,看出:用不着任何强制手段,他可以让他的同伴适可而止了。因此,他开始发话,那声音让戈兰弗洛听了不得不服从。

“喂,伙计,上路吧。到了默伦,我们再吃点心。”

希科的口气非常专横,但他巧妙地强制命令中加上一个诱人的许诺,所以戈兰弗洛没有任何意见,也跟着说:

“到默伦去!到默伦去!”

于是,戈兰弗洛马上站在一把椅子上,爬上了驴背。驴身上简单地铺了块皮垫,挂了两条皮带作镫子。修士脚踏皮带,右手抓住缰绳,左手握拳叉腰,骑出客栈,那架势真有点像希科说的西勒诺斯神。

希科是个老练的骑士,他平稳地骑上马。两人立刻一路小跑,骑向默伦。

他们一口气骑了十六公里路,才停下来。修士晒着暖洋洋的太阳,躲在草地上睡大觉。希科算了一下路程,发觉全程四百八十公里,每天走四十公里,得十二天。

巴汝奇在啃着一簇青草。

一个修士和一头毛驴的力量结合起来,每天行四十公里,就差不多了。

希科摇了摇头。

他看了看戈兰弗洛,修士睡在沟沿上,宛如睡在最柔软的鸭绒被子,他自言自语:“这不行,如果他想跟着我,每天至少得赶六十公里。”

戈兰弗洛修士近来一直命途多舛,看来又有一场恶梦在等着他了。

希科用胳膊肘推他,想推醒他说出自己的意见。

戈兰弗洛睁开眼睛,问道:

“我们到默伦了吗?我都饿了。”

希科说道:“没有,伙计,还未到,我正为了这一点把你叫醒的,我们得赶紧到默伦。我们走得太慢了,见鬼!我们太慢了。”

“嗨!亲爱的希科先生,走得慢点儿就惹您生气了吗?生活之路朝高处走,因为它通向天国,向上走非常累人。再说,谁也没有催我们。我们在路上多花点时间,就可以多呆在一块儿。我不是为了传播教义,而您不是为了消遣才旅行的吗?得!我们走慢点儿,教义就传播得更好,您也能尽情玩乐一番。比如,依我之见,咱们在默伦多呆几天,尝尝人们交口称赞的鳗鱼糜,我要认真仔细地把默伦的鳗鱼糜和其他地方的作个比较。您看怎么样,希科先生?”

希科接着说:“我的意思正相反,尽快赶路,不在默伦吃点心了,到蒙特罗再吃晚饭,补回耽搁的时间。”

戈兰弗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地看着同伴。

希科说道:“走吧!上路!上路!”

修士正头枕着手,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听到这话,哼哼卿卿地勉强坐了起来。

希科继续说:“另外,如果您想拖在后面,随心所欲地旅行,那么,伙计,你自个儿走吧。”

戈兰弗洛忙说:“别丢下我,”他刚刚意想不到地摆脱了孤独,这会儿还有点后怕呢:“别这样,我跟您走,希科先生,我太爱您了,一步也离不开您。”

“那么好吧,上马,伙计,上马。”

戈兰弗洛把驴率到一块界碑旁,费力地爬了上去,这次,他不是骑着,而是像妇人似的侧坐在驴背上。他声称这样谈话更方便,其实他已料到骑速要加倍,这样坐着,他就有两个支撑点:鬃毛和尾巴。

希科策马奔跑,驴儿叫着,尾随在后。

一开始可把戈兰弗洛修士折腾得够呛,幸而他坐的位子不错,掌握重心还容易点儿。

希科不时地立起来向路面张望,看不见地平线上他跟踪的人,就加速奔驰。

戈兰弗洛起先担心从驴背上掉下来,无暇过问希科的搜索和焦虑。但是,他一平静下来,像游泳的人学会了换气那样,便注意到希科一直在重复刚才的举动,他问道:

“唉!您到底在找什么?亲爱的希科先生。”

希科回了他一句:“没什么,我看看咱们去哪儿?”

“可我记得我们是去默伦;您亲口说的,您起先还说……”

希科边说边刺了一下马。“咱们不去了,伙计,不去默伦了。”

修士叫了起来:“怎么!不去了!那干啥还跑啊。”

加斯科尼人边说边策马奔驰。“快跑!快跑!”

巴汝奇学着样儿,奔跑起来,但它撒疯撒野,可苦了它的骑手。

戈兰弗洛越发气喘吁吁。他稍微缓了口气,便叫起来:

“您倒是说说,希科先生,您把这叫做有趣的旅行吗?我可是一丁点儿也不乐。”

希科的回答是:“前进!前进!”

“可是坡道太陡了。”

“好骑手专向高处奔。”

“对,但我并不想做一个好骑手。”

“那么,你呆在后面吧。”

戈兰弗洛喊了起来:“不成,见鬼!无论如何不能甩下我。”

“好吧!那就照我说的快走,朝前奔。”

希科把马赶得更快了。

戈兰弗洛嚷着:“巴汝奇受不了了,巴汝奇走不动了。”

希科应道:“好吧,再见!伙计。”

戈兰弗洛真想照原话回敬他一句;他从心底里诅骂这匹马,和这个骑在马上反复无常的家伙,但他一想起希科口袋里的钱包,便只好忍气吞声,用脚狠踢驴的胁部,迫使它重又奔跑起来。

修士可怜巴巴地叫道:“我要累死可怜的巴汝奇,我真要累死它。”他想一下子把希科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因为希科对他无动于衷,便想利用驴子来影响希科。

希科答道:“好吧!累死它,伙计,累死它吗。累死它,咱们再买头骡子。”戈兰弗洛心目中这么严重的问题,丝毫也未能减慢希科前进的速度。

驴儿似乎听懂了这几句威吓的话,离开大道,跑到侧面一条狭窄的小路上。这条路,戈兰弗洛决无胆量在上面步行。

修士喊起来:“快来人啊!快来人啊!我要滚到河里去了。”

希科说道:“毫无危险,如果你掉进河里,我保证你游得轻松自如。”

戈兰弗洛自言自语:“噢!我非淹死不可。想想我落到这一步,就是因为我得了梦游症,多可悲啊!”

修士仰望苍天,眼光里仿佛要说:

“主啊!主!我犯了什么罪,您要用这种病折磨我啊!”

这时,奔上坡顶的希科突然勒住马,时间太急,动作太猛,那牲口毫无提防,后腿打弯,臀部差点碰到地上。

戈兰弗洛的骑术可不比希科强,再说,他没有笼头,只抓住一根缰绳,可想而知,他当然刹不住,一个劲儿地朝前跑。

希科嚷道:“站住,蠢货!站住。”

那驴儿以为是要它快跑,打定主意拼命跑,驴儿发起犟来是非常执拗的。

希科嚷道:“你再不停下来,我发誓要开枪了。”

戈兰弗洛暗想:“这家伙中了什么邪了!是挨疯狗咬了吗?”

希科的叫喊越来越严厉,修士好像已经听到子弹在头顶呼啸,于是,他利用侧坐的便利,从驴背上滑落下来。他勇敢地跌落在地上,双手拉住缰绳,驴儿把他拖了几步,终于停了下来。

戈兰弗洛回头看希科的脸,以为他一定会对自己这一精彩举动大为满意。

希科却藏在一块岩石后面,继续打手势,威吓着。

戈兰弗洛立刻明白这事蹊跷,他向前望去,发现五百步远的地方,有三人骑着骡子,慢慢走着。

他一眼就认出他们正是今天早晨从博尔德尔城门走出来,希科躲在树后,紧紧盯着的那三个人。

希科动也不动地藏在石后,等那三人看不见了,才走到同伴身边,戈兰弗洛还坐在地上,双手抓住缰绳。

戈兰弗洛不耐烦了,说道:“请解释一下,亲爱的希科先生,这是搞的什么名堂:刚才没命地跑,这会儿又突然停在原地不动了。”

希科说道:“老朋友,我想看看这头驴是不是良种,我有没有白丢了那二十二个利弗尔;经过这番考验,我再满意不过了。”

不用说,修士根本不信这话,而且预备追问几句,但是他的懒惰习性又发作起来了,悄悄地在他的耳边叫他千万不要争辩。

于是他毫不掩饰他的恶劣情绪,勉强应道:

“不管怎样,我累坏了,而且饿得发慌。”

希科高兴地拍着修士的肩膀,接过话头说道:“这没有什么关系,我也又累又饿,一遇到旅馆,我们就……”

戈兰弗洛很难再相信加斯科尼人说的话了,他问道:“就什么?”

希科说道:“我们就要一份烤肉,一两盆烩鸡块,一瓶地窖里的上等好酒。”

戈兰弗洛说道:“真的?这一回不会变了吗?”

“我向您保证,伙计。”

修士从地上爬起来说道:“好吧!我们赶紧去找这间幸运的旅馆吧。过来,巴汝奇,你可以有糖吃了。”

驴儿高兴得叫起来。

希科翻身上马,戈兰弗洛牵着驴儿,跟在后面。

戈兰弗洛满心盼望的客栈很快出现了,它正座落在科尔贝和默伦之间。戈兰弗洛从远处欣赏着客栈诱人食欲的外观,不料,叫他大为惊异的,是希科叫他重新骑上驴子,从左边绕到旅馆后面去。修士已不像先前那么木讷了,他马上就心领神会,他只扫一眼,就看见那三头骡子已停在客栈门前,希科看样子是跟踪着骡子主人而来的。

戈兰弗洛心想:“看样子我们的旅途安排和吃饭时间,都要随这几个讨厌的家伙而定了,真丧气。”

他长叹了一声。

巴汝奇也看出人们放着近道不走,却让它绕远路,它猛地停下来,四蹄僵直,仿佛要在这里的地下生根似的。

戈兰弗洛可怜巴巴地说:“您瞧,是驴儿不肯走了。”

希科说:“啊!不肯走了?等一等!”

他走到一排山茱萸树篱笆前,砍了一根五尺来长,拇指粗细,又硬又韧的小棍。

巴汝奇不是那种对周围发生的事儿漠不关心,因而事不临头便浑然不知的牲畜。它注视着希科的一举一动,大概也感到此人不可怠慢,因此它一旦看出希科的意图,便放开步子走起来。

修士向希科嚷道:“它走了!它走了!”

希科说道:“不管怎样,同一个修士和一头驴子结伴旅行,有一根棍子决不多余。”

加斯科尼人继续把小棍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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