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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书中三位主要人物从梅里朵尔向巴黎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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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大概不会忘记,希科每次带着修士进丰盛饭店吃喝一顿,都是有意图的。只是修士只知吃喝,一点没有觉察其中究竟。现在我们暂且放下这两朋友不说,再回到躺在担架上由梅里朵尔向巴黎进发的蒙梭罗先生和从昂热出发一路尾随的比西先生。

一个骑手要追上步行的人,当然不费吹灰之力,但也有越过被追赶的人,从而失之交臂的危险。

比西就遇上这样棘手的事。

此时正值五月末,气候炎热,尤其是在中午时分。

因此蒙梭罗命令在道旁一座小树林里歇脚。由于他想让安茹公爵尽可能晚点知道他的行踪,便让所有随行人员跟他一块走进茂密的矮树林中歇荫,以便躲过中午的烈日,队中有一匹马驮了食品和水,因此不必四处求人,便可吃一顿点心。

也就在这时候,比西从小树林边走过。

我们想象得到,比西一路追来,不会不逢人便打听这队人马的行踪。

一直到迪尔塔村,他打听到的情况都很准确而且比较满意。因此,他确信狄安娜就在他的前面,他开始让马放慢脚步,登上每一座小山岗时,他都要站在马镫上-望他追赶的那支小小的马队。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突然他打听不到情况了,过路人都没有看见这队人马。一直走到拉弗来什镇口,比西方才意识到,他不是落在后面,而是超到了前面;他不是尾随他们,而是走在了头里。

于是他回想起路上遇到的那片小树林。他的马在走过那片林于时,曾用冒着热气的鼻孔嗅了嗅周围的空气,并发出一阵长嘶。他一下明白了。

他当机立断,停在路边一家最低级的小酒店里。他顾不上自己,倒更替他的马担心,因为靠着这匹马他还要继续赶路,他让人小心伺候了他的马,才放下心来。他坐在一扇窗前,小心翼翼地将自己隐蔽在一块当作窗帘用的破布后面。

比西之所以选中这家低级小酒馆,是因为酒馆对面就是本镇最好的旅馆,他料定蒙梭罗要在这家旅馆打尖。

比西猜得正对。下午四时许,一个人骑马飞奔而来,停在那家旅馆的门口。

半小时后,那队人马也来了。队伍中除伯爵、伯爵夫人、雷米和热尔特律德以外,还有八名脚夫,他们每走二十公里轮换一次。

那个打前站的人是来找下一轮的脚夫的。

由于蒙梭罗对安茹公爵充满妒意,在旅行中不惜破费钱财,因此,尽管这种躺在担架上的旅行十分罕见,但也没有遇到什么困难而拖延不前。

伯爵一行人鱼贯进了旅馆,狄安娜落在最后,比西见她正焦急地向四周张望,便立刻想走出去,但他强行克制住自己,因为稍有不慎,他们就完了。

夜幕降临,比西估计雷米大概会乘黑夜走出旅馆,狄安娜会出现在窗前,他就披上斗篷,在街上来回观察着。

就这样,一直等到晚上九点,那个打前站的人出了旅馆。

五分钟后,八个汉子来到旅馆门前,其中四人走了进去。

比西暗喜:“噢!他们要连夜赶路?蒙梭罗先生的这个主意倒不错。”

果然,这种可能性完全实现了:五月之夜温暖宜人,繁星灿烂,微风拂面,清香四溢,仿佛复苏的大地在呼吸。

担架首先被抬出来。

随后狄安娜、雷米和热尔特律德也骑着马出来了。

狄安娜再次仔细环顾四周,然而就在这时,伯爵又在叫她了,她不得不回到担架旁边。

四个换班的脚夫点着火把,走在道路的两侧。

比西说道:“好,就是让我自己来安排这次远行,也不会这么周到。”

于是他返身回到小酒馆,套上马鞍,跟踪而去。

这一次,他不会再走错路失去目标了:火把在前面为他引路。

蒙梭罗一刻也不让狄安娜离开身边。

他跟她说话,更确切一点地说他在责怪她。

没完没了的指责和一连串含着恶意的问题,就是冲着花房一事而发的。

雷米和热尔特律德也在互相赌气。雷米问声不响,热尔特律德在生他的气。

这场赌气原因很简单:自从狄安娜和比西相爱之后,雷米便如释重负,觉得没有必要再去追求热尔特律德了。

全队人马在行进,四个人这边在数落,那边在负气。正在这时,远远尾随在后的比西,吹了一下银哨,这是他在公馆里招呼仆人的方法,以此来通知雷米他跟在后面。

银哨的声音尖利而颤抖。以往,这哨声能从公馆的一头传到那一头,把仆人和牲口都唤到他身边。

我们提起牲口,是因为比西跟所有武艺高强的人一样,喜欢训练战犬、烈马和野鹰。

一听到哨声,狗窝里、马厩中和栖架上,战犬、烈马和野鹰都不寒而栗。

这会儿,雷米立刻听出比西的哨声,狄安娜浑身一震,看了看雷米,雷米向她点了点头。

然后他走到狄安娜左侧,低声说道:

“是他。”

蒙梭罗立刻追问道:“什么事?夫人,谁在和您说话?”

“没有人和我说话,先生。”

“不,一个黑影刚才走到您身边,我听到说话声。”

狄安娜说:“那是雷米先生,难道连他您也要嫉妒吗?”

“不;不过我喜欢你们大声说话,让我听着也散散心。”

热尔特律德走上来为女主人解围:“有些事情不能当着伯爵先生的面说。”

“为什么?”

“有两个理由?”

“什么理由。”

“首先这些事可能与伯爵先生无关,或者十分有关。”

“那么雷米先生刚才与夫人说的是属于哪一种呢?”

“属于和您十分有关的那种。”

“夫人,雷米跟您说了些什么?我想听听。”

“伯爵先生,我刚才是说,如果您再不安心静养,走不了一半路就要死了。”

在昏暗的火光下,蒙梭罗的脸变得像死尸一样苍白。

狄安娜心儿扑扑直跳,一言不发地陷入了沉思。

雷米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对狄安娜说道:“他在后面等您,您让马走慢点,他会赶上来的。”

雷米说得很轻,蒙梭罗只听到一片絮语;他挣扎着将头仰向后面,看见狄安娜正跟着她。

雷米说道:“伯爵先生,您还这么动,伤口破了大出血,我可不负责。”

这段时期以来,狄安娜变得很勇敢了,她爱得越深,胆量越大,就像所有真正堕入情网的女人一样,胆量大得异乎寻常,她勒住缰绳,停下来等着。

与此同时,雷米下了马,把缰绳递给热尔特律德,走到担架边,照看病人。

他说:“让我来摸摸您的脉搏,我敢说您又发烧了。”

顷刻之间,比西就到了狄安娜身边。

两个恋人已毋须语言来表达爱慕之情,他们温柔地拥抱在一起。

比西首先打破沉默:“你看,你一走,我就跟来了。”

“噢!要是我知道你一直跟在我后面,那我日日夜夜都会快乐无比。”

“不过白天他会发现我们的。”

“不,亲爱的路易,你远远的跟在我们后面,只有我能看见你。每当道路拐弯,或登上山岗,你帽子上的翎毛,你斗篷上的刺绣,以及你挥舞的手绢,这一切都好像是你在对我说你爱我。当日落西山,蓝色的雾霭沉到平原上,我多么愿看到你那温柔的身影向我致意,向我送来甜蜜的飞吻,那么我会多么幸福!”

“说下去,说下去,我最亲爱的狄安娜,你自己不知道你柔和的嗓音是多么悦耳。”

“当我们夜里赶路的时候——这是常有的事,因为雷米对他说夜里凉快,对他的伤有益——因此,夜里赶路时,就像今夜一样,我会不时地留在后面,把你搂在怀里,紧紧握着你的手,告诉你白天我想到的所有关于你的事。”

比西喃喃地说:“噢!我多么爱你!多么爱你呀!”

狄安娜又说:“你瞧,我们的心已经紧紧地连在一起,即使相距遥远,即使无法倾诉,不能相见,我们也感到幸福。”

“噢!你说得对!可我要见你,要把你抱在怀中,哦,狄安娜!狄安娜!”

两匹马交颈相依,摇着银笼头互相嬉戏着。两个情人拥抱在一起,忘记了世上的一切。

突然,前面传来叫声,把两人吓了一跳,狄安娜有点害怕,比西却怒火中烧。

那个声音叫道:“狄安娜夫人,您在哪儿?狄安娜夫人,快回答。”

这声音划破夜空,仿佛招魂曲。

狄安娜低声说:“噢!是他在叫!是他!我都把他忘了。是他在叫我。我像在梦中一样!哦,多美的梦!醒来多可怕!”

比西叫道:“听我说,狄安娜,我们现在又在一起了,只要你一句话,任何力量也无法把你从我身边夺走。狄安娜,我们一块逃走吧。谁能阻拦我们呢?你看:眼前就是广阔天地,就是幸福,就是自由!只要你答应,我们马上就走!答应吧,离开了他,你就永远属于我了。”

说着,年轻人温柔地拉住她。

狄安娜说道:“那我父亲怎么办?”

比西喃喃地说:“当男爵知道我爱你以后……”

狄安娜又说:“啊!父亲怎么办!你在说些什么?”

仅仅“父亲”两个字就使比西清醒过来。

他说道:“不要发火,亲爱的狄安娜,你说吧,我听你的。”

狄安娜伸出手来说道:“听我说,我们的命运是留在这儿,我们必须比迫害我们的恶魔更坚强,什么也别怕,你会看得出我是怎样恋爱的。”

比西嘟哝着说:“我的天!我们又要分开了!”

蒙梭罗喊道:“伯爵夫人!伯爵夫人!回答我,您要不回答,我就不管死活要跳下担架来了。”

狄安娜说道:“再见吧,再见吧,他会照他说的去做,跌下来摔死的。”

“你可怜他吗?”

狄安娜嫣然一笑,用悦耳动听的声音说道:“你嫉妒了吗?”

比西只好让她走了。

狄安娜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担架旁边,她发觉伯爵已快昏厥过去。

伯爵喃喃地说:“停下来!停下来!”

雷米说道:“见鬼!不要停!他疯了,他想自杀就让他自杀好了。”

担架始终向前走着。

热尔特律德说道:“您喊什么?夫人就在我身边。来吧,夫人,应他一句吧,毫无疑问伯爵先生是神志不清了。”

狄安娜一言不发,走进了火把照耀的圈子。

蒙梭罗声嘶力竭地问:“您刚才到哪里去了?”

“您认为我会到哪里去,先生?我还不是在您后面?”

“紧跟着我,夫人,紧跟着我,不要离开我。”

狄安娜再也没有什么理由留在后面,她知道比西跟着她,如果今夜有月色,她就能看见他了。

大家到了打尖的地方。

蒙梭罗休息了几个钟头,又催大家上路。

他急急忙忙地并不是想早点到达巴黎,而是想快点远离昂热。

我们刚才叙述过的场面,后面又重新出现了几次。

雷米低声自言自语:

“让他气死吧,这样我当医生的荣誉也就可以保得住了。”

可是蒙梭罗没有死,恰恰相反,十天以后他到达了巴黎,伤势明显地好转了。

雷米真是一个好医生,比他自己想表现出来的更好。

在路途中的十天,狄安娜用她的温柔体贴把比西的一股傲气全都溶化了。

她要他去见蒙梭罗,以便充分利用蒙梭罗对他的友情。

很容易找到借口:去看望伯爵的伤势。

雷米医治丈夫,同时为妻子传递情书。他自己说:

“我身兼二职:即当医生,又兼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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