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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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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部,书类,絜斋家塾书钞

钦定四库全书

絜斋家塾书钞卷二    宋 袁燮 撰

臯陶矢厥谟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臯陶谟益稷尧舜曰典大禹臯陶曰谟典者道之常行者也谟者言之至嘉者也典即谟谟即典本一也臯陶大略是论思献纳之官禹则专理防平水土臯陶虽是作士然毕竟自在朝廷朝夕于人主之侧可以启沃人主正如今刑部虽云掌刑毕竟是论思献纳之官也惟臯陶多所献纳故言谟禹却専于平水土理防地平天成底事故言功矢陈也展尽底蕴更无一毫隐匿不尽之意谓之矢纯全备具更无一毫亏遗不到之处谓之成若使臯陶之谟犹有懐而不尽禹之功犹有毫厘欠阙不可以言矢不可以言成申重也臯陶所以能矢厥谟禹所以能成厥功皆縁是有一帝舜在上方谟之未矢功之未成所以能使之矢且成者帝舜也及谟已矢矣功已成矣帝舜之心犹不已焉故谓之申申者重复不已之意圣人只是一个不已即这不已处便是圣人唐虞之道天也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唐虞之道所以极盛亦惟不已而已欲观帝舜申之处合三篇观之便可见益稷帝曰来禹汝亦昌言直至终篇犹是臯陶赓歌此可见其申之处三篇本合而为一所以孔子序书将此二句并叙三篇到底方才见得当子细看个申字

大禹谟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

文命文德教命大畧只是声教敷于四海者言其声教迤于四海之逺也故人多说这四海二字中国居其中环四方皆海也极天地之所覆载可谓至逺矣而声教无不及焉古人非虚言也如奄有四海盖实有此事曰敷于四海则实无不及也观此如何不与天合德中庸曰声名洋溢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坠凡有血气莫不尊亲故曰配天但子细玩味此数句可见敷于四海处可见其治之荡荡巍巍处承继也禹之德与尧舜之德脗合无间所以能继承二帝之统若使其道有一毫不相似中间畧曽间断不可以言承矣

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

孔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孟子曰欲为君尽君道欲为臣尽臣道君臣皆欲尽其道此是第一件难事须是知其为难临深履薄之念斯须不忘庶几能尽其道稍以为易而忽之则不知其难将见君不君臣不臣矣君臣克艰于上则朝廷政事无不修举故谓之政乃乂羣黎百姓徧为尔德故谓之黎民敏德这乂字与敏字便是这艰字在我者少有放漫政事便有欠阙黎民便有怠心敏不特是速有黾勉不己之意速亦在其中矣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盖所谓司牧之责非但衣之食之而已孟子养生防死无憾只是王道之始须是天下皆敏于德皆为善人君子方可以无愧于君师之任唐虞之时比屋可封成周之治人有士君子之行必如此则君臣之道尽矣若使朝廷政事有不修举羣黎百姓有不徧为尔德君何取于君臣何取于臣君臣之间两失其道矣呜呼斯其所以为难也

帝曰俞允若兹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稽于众舍已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惟帝时克

帝舜平日在克艰上做工夫今一闻禹之言有防于心曰允若兹信其如此也于是举尧所以克艰者言之嘉言罔攸伏者忠嘉之言悉上达而无有隐伏也后世天下有嘉谋嘉猷而不得上达者何限今观此一句须当思何故能如此必是人主中心好之然后在彼方能无隐孟子曰夫茍好善则四海之内皆将轻千里而来告之以善夫茍不好善则人将曰訑訑予既已知之矣訑訑之声音顔色拒人于千里之外士止于千里之外则谗谄面谀之人至若是人主好谗佞恶忠直则天下之人何苦而犯人主之所恶哉尧所以能使之罔攸伏这里大有工夫惟嘉言无有伏则在野无一贤之遗此皆不是容易的事惟如此方是唐虞之时天生贤固欲人君用之也以天下之贤为天下之用所以万邦无一不宁人主不能用贤则不能用天下既不能用天下何以能使万邦之咸宁嘉言罔攸伏是忠嘉之言无一人之隐伏也野无遗贤是田野之间无一贤之或遗也万邦咸宁是天下之大无一民之不得其所也此岂非是唐虞盛时虽然嘉言既无伏矣野既无遗贤矣犹且稽询于众舍己之能从人之长万邦既咸宁矣犹且不虐无告不废困穷非帝尧之心孰能如此故曰惟帝时克以言尧确然能尽此道也自嘉言罔攸伏至不废困穷皆是尧克艰防

益曰都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

广大也运行也言其广大运行也变化无方谓之圣圣而至于神妙不可测谓之神凡强刚毅皆武也寛裕温柔皆文也戡定祸乱此是武礼乐文章此是文但不止此耳广运二字便是克艰二字既如此广大而又运行不已所谓圣人只是不已看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之后犹且稽于众舍己从人万邦咸宁之后犹且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此所谓不已也惟其不已故圣神武文溥博渊泉而时出之不可以一德名凡人可以一德名者皆由其功夫之有息也栁下惠之和伯夷之清便可名之以清和若是孔子圣之时如何定名得今夫天有四时春和而夏暑秋凉而冬寒皆可以一字名之若夫元气之运行而为春夏秋冬夫何可以定名也此所谓圣之时也中庸论天下之至圣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寛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强刚毅足以有执也斋庄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宻察足以有别也即尧之乃圣乃神乃武乃文也夫君子未至于圣人犹且不器而况圣人乎然其所以如此自不已中来若其运行稍有时而息便偏倚而不全便浅狭而易窥惟其运行不息而圣德之盛如此所以皇天眷命奄有四海而君之舜禹益之言皆只是反覆讲明君道禹曰克艰克艰君道也舜曰惟帝时克克尽君道也益又曰为天下君亦谓如此而后可以君天下也夫天下戴之以为君享崇髙富贵之极此岂易事要须尽其道乃可自三代以后人主鲜有知君道者其间欲治之主亦不过知得三五分若是真个知得必是尧舜三代可也读书当识纲领如读此处便当理防得如何是君道

禹曰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

惠迪者顺此道也从逆者逆此道者也大凡顺这道理便吉逆这道理便凶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能行此道所谓惠迪也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非吉而何所谓道不过只是眼前底道理圣神武文皆其所当然者顺是而行吉孰大焉有形便有影有声便有响形即影也声即响也惠迪即吉从逆即凶也试反而思之凡有所为无不顺道当是之时其心安其体泰所谓心广体胖非吉而何如此则鬼神亦享之天命亦归之凡有所为皆逆此道当是之时仰有所愧俯有所怍非凶而何如此鬼神亦不汝飨天命亦不汝眷由是知顺道之时吉已具焉从逆之时凶己萌焉皆吾之所以自取非由外求也

益曰吁戒哉儆戒无虞罔失法度罔逰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疑谋勿成百志惟熈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无怠无荒四夷来王虞度也方四方未宁民生未安必反覆虞度何以宁四方何以安民生及中国既治边鄙宁谧则是无可虞度之事当此之时此心最易得不警戒虽是圣人朝夕警戒不怠然毕竟时节不同此心犹恐因时而变故处无虞之世常常如有事之日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如此则庶乎其治之可保也盖治乱相生而无常方其治时所谓乱者已伏于此观易泰否二卦天地交而万物通可谓泰之极矣然上六便有城复于隍之戒至否之九五休否是休息天下之否以循致于泰也然便有其亡其亡系于苞桑之戒圣人防患未然之意深矣自古当治安之时而危乱之萌已兆者甚多汉宣帝渭上之朝见于甘露之三年而是年也元后得幸于太子实生成帝则是王氏之簒汉已兆于极盛之日矣即此一事看无虞之世岂可以不警戒警戒之念不忘则法度自不至于失坠自一身而言动容周旋中礼一身之法度也由天下而言纪纲文物天下之法度也一身之法度即天下之法度也吾身之法度茍颠倒错乱则天下之法度亦颠倒错乱矣法度二字不可轻看古人言容止可度又曰严恭寅畏天命自度只如一身须当终日于规矩准绳之中视听言动一或非礼便失其法度孔子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不逾矩即罔失法度也古人盘盂有戒几杖有铭不曽顷刻自放于法度之外终日只在法度里面行一身之法度犹不可失况于天下乎罔游于逸罔淫于乐逸安逸也乐欢晏也游于逸者贪于逸而忘返也淫于乐者过于乐而无节也岂能无安逸之时亦岂能无欢乐之时然却不可游不可淫逸与乐非美事也茍不至于过则亦不害其为法度流而忘返便是失法度也任贤勿贰言知其为贤则当断然任之也去邪勿疑言知其为邪则当断然去之也夫贤之与邪犹黒之与白本有定论贤者显然当任邪者昭然当去初心本自明这贰与疑皆是后来如此勿之一字言其不可贰不可疑也疑谋勿成亦是此意大抵人心本自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不疑茍有所疑便当勿成人惟用心不刚停蓄于此所以成其疑谋者多矣这疑处便是人之初心初心至明成之则必有后悔百志惟熈心之所徃谓之志熈者光明也天下同归而殊涂一致而百虑心只是一个心然其心之所之却不一疑谋勿成则百志安得而不光明乎罔违道以干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已之欲此二句是既不欲失已又不欲失人内不失已外不失人所谓合内外之道也所谓忠恕一贯之道也夫惧百姓之不我誉而欲要其誉于是违道以从人违道则失已矣或者但欲吾事之济不恤民之利害不顾天下之便与否一切为之此是咈百姓咈百姓则失人矣已固不可失人亦不可失也这个要须区处使之两尽然后可后世举事所以为之而不成者皆縁不达此二句且以一事明之朝廷欲省官省兵道理所当省也理所当省而欲于人之誉依违不决岂不违道茍又一切省之不顾人情则又必至于咈人故善处天下事者必于此有所处既不违道又不咈人果明此理何事不可为无怠无荒四夷来王怠是怠惰荒是荒唐无怠无荒即警戒之谓也人主不敢怠荒则虽逺夷之人孰不慕义而来王乎舜生三十征庸三十在位至今日又不知其在位几年矣意舜是时春秋已甚髙而伯益之戒如此至教之以无怠无荒盖虽是圣人稍不警戒便有过失此心不可顷刻放失也今观益之称尧曰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玩其辞气尊之如天至于戒舜不啻如戒一中才庸主然道只是一个道理尧之圣神文武先原是儆戒中来儆戒不怠行之也久习之也熟所谓圣神文武已在是矣是故求道初不在髙逺只在眼前一部论语只是眼前道理所谓固有神妙不可测处然却不可于这上面求躬行于其至易至近者求焉则所谓神妙不可测者当得之矣

禹曰于帝念哉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正德利用厚生惟和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俾勿壊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

念者念念不忘也书中多说此字曰苗顽弗即工帝其念哉曰念兹在兹皆不忘之谓也且修身之道要须是能念然后其德日进人主治天下亦须念念不忘天下然后天下始治稍有怠荒便不能念才能念则所谓逸游怠荒这许多事自然是无古之人主造次颠沛无顷刻不在天下所谓念只是要勿忘了德惟善政人主之治天下皆政也然必根源于德方是善政只是外面做事有不本于德者未足言善政也所谓善政只在养民养之一字意味甚深长使天下皆在生育之中如天地之养物且万物盈于宇宙间皆天地养之之功也圣人之治天下无一物不得其所亦犹天地之于万物然匹夫匹妇鳏寡孤独有一人不能自遂不可以言养易曰圣人养贤以及万民学者须当致思如何是圣人养民处予之以粟帛结之以恩惠未足为养也养民广大之时须还是唐虞三代汉之文景赐田租劝农桑亦可谓养民矣然犹未尽得圣人养民之道要之亦贤于后世所以只说文景务在养民文景而下便说这一字不得武帝穷兵黩武可以谓之养乎宣帝严刑峻法可以谓之养乎后世人主孰不治民然未尝养也水火金木土谷惟修以下是养民之事此六者皆生民之所日用须是圣人在上与之理防故曰惟修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此只举其纲领其中条目则至纎至悉观周礼一书可见如沟洫浍川与夫以猪畜水以防止水以沟荡水以遂均水以列舍水以浍冩水之类皆是理防水事如季春出火季秋纳火之类皆是理防火事如筑冶鳬防叚桃之工是理防金底事轮舆弓庐匠车梓之工与夫山虞林衡所当斩伐厉禁是理防木底事如土防辨五地之物生土宜辨十二土之名物土均辨五物九等制天下之地征土化物地相宜而为之种皆理防土之事也如六遂之官趋耕耨简稼器修稼政廪人掌九谷之数仓人掌粟入之藏司稼掌巡邦野之稼则是理防谷之事水火金木土谷此六府天地间之所自有也而修之则在圣人正德利用厚生此三事亦民性之所自有也而和之则在圣人正德者是使之皆为正直之归不至于放僻邪侈也利用是顺利之谓应人接物皆应得是凡所施为皆做得是夫安得而不利茍于应接之间有所不当举事之间有所未安则必有悔吝非可以言利也厚生者生不特是其形生善心常不冺没是谓之生克绥先王之禄永底烝民之生此岂食之衣之能全其身于天地之间而已哉饱食暧衣逸居而无教虽生无以异于死若以为生止于养其形则水火金木土谷所以生之者亦足以矣何必又说正德利用厚生人未尝不生也须是能厚其生始得惟和者薫烝陶冶使之日入于善而不自知是之谓和九功者言其皆底于成绩也六府三事有一些欠阙有一些不修不和不可以言功九者皆备而底于有成是之谓功九者之功至于惟叙所以形于歌謡不能自已夫民之歌此非可以勉强为也要须是出于其心之自然孟子所谓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也成康之时颂声作于下闗雎作于上什一天下之中正也什一行而颂声作矣只是唐虞三代之时有此在后世则罕闻矣只观行苇既醉诸诗真所谓治世之音康衢之歌曰立我烝民莫匪尔极此皆懽忻恱怿之情见于咏歌讴吟之际此极不易得惟汉至文景盖庶几焉所谓六七十翁嬉戯如小儿状本朝咸平景德间亦有这气象必至于民形于歌謡方是九功叙处戒之用休董之用威休近于赏威近于刑不赏刑而曰休威言赏罚则无甚味言休威则其意深长也毕竟治天下赏罚亦不可废欲民之知所趋岂可无赏欲民之知所避岂可无刑戒之用休使之有所慕而知所自勉也董之用威使之有所恐惧也这个自是无不得但有前面许多方才可用赏刑无前一节便说赏刑非所谓正德也虽然此二句言于前固不可言于后而无下面劝之以九歌一句亦非所谓正德也此九歌即民间之九歌也古者采民言而寓于乐即民间之歌謡而播之乐章还以劝之今三百五篇或出于小夫贱隶妇人女子皆是涂歌里咏孟子曰仁言不如仁声之入人深也劝之以歌不与言语相似若使人主谆谆然以言语劝人未必能感动劝之以九歌所以鼓舞动荡深入其心术之防也今之歌曲非正声也然亦足以沦人之肌肤浃人之骨髓况先王中正之音乎有这许多然后九功可以不坏俾者使也所以使九功之勿坏也唐虞三代之时只是一个勿坏所以禹首语曰帝念哉言其当念念不忘使之至于久逺而不坏也才不致念便有欠阙便是坏也六府三事无一之不修不和至于秩然有序歌声并作而又戒之董之劝之必至于久而不坏如此方是德政方是养民养民之事备于此矣观此一章想像当时之民生长于泰和之中其气象如何哉想夫仰事俯育之具皆充足有余无复有憾不特衣食充足而已而又人人有士君子之行歌謡之音洋洋盈耳所谓叹息愁恨之声无有也养民之功至于如此宁复有一毫之亏乎拱把之桐梓人苟欲生之皆知所以养之者后世所以不如古只縁欠这一字且如水火金木土谷何尝去理防只以谷之一事言之如惰农不服田亩耕耘收敛不及其时水利之不修灌溉无所资上之人未尝为之整顿区处也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先言地而后言天者洪水为患地不平则天亦不成水患既平然后万物始得生养而天道成焉故先地而后天也允治者信乎其治也六府三事固是天地间之所自有民性中之所自具然所以修所以和皆禹实为之耳且以当时汤汤浩浩之势下民有昬垫之忧生养之具安在正德利用厚生又安有焉自禹出然后六府三事始治故曰防禹吾其鱼乎吾与子弁冕端委于今日万世之下安居而暇食优游以生死皆禹之功也向使洪水之患无禹治之安得复见今日乎所以谓之万世永赖如此方可以言功故曰禹成厥功功业必至若是可以与天地参矣

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载耄期倦于勤汝惟不怠总朕师禹曰朕德罔克民不依臯陶迈种德德乃降黎民懐之帝念哉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

舜生三十征庸三十在位至是宅帝位又三十三载是九十三嵗也古之帝王必享髙寿也工夫既到有可延年之理后世所以少得髙夀盖縁平日失所养私喜怒妄念虑所以戕其生者多矣倦勤非志气之倦乃血气之倦也大抵有志气有血气此二者不可不明辨无老无少者志气也少而壮老而衰者血气也圣人之志气虽至老不倦然筋力形体有不可勉强者故虽圣人其血气老而必衰舜之血气较诸常人已大故不倦年至九十犹尊临天下日酬万几岂非血气之异常而能之乎但至于耄期虽欲勉强有不可得者若论舜此心则何尝少倦此事须要讲之至精不可认血气为志气舜倦于勤而禹却能不怠勤之一字不可轻看诗称文王既勤止召公戒成王夙夜罔或不勤且君道之尊不躬亲庶政而所勤者果何事学者要当思而得之盖縁此心不可一念不存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要须常常兢业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是之谓勤勤则其德日进圣人之所以为圣人勤而已矣今日有过失皆縁不勤之故禹亦只是一个不怠所谓克勤于邦曰朕德罔克观此四字便见禹不怠处便见得大禹之心且禹之功业可谓极矣四隩既宅九山刋旅九州涤源四海防同六府孔修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有如此功业而禹之心常若不足以为吾之所成者功而已矣而非德也外面虽有如此功业至于切身利害处却尚有欠吾之德罔克诚不如臯陶之迈种民之依我诚不如懐臯陶禹平日此心常以此不足故见之于言如此此是禹心腹肾肠间说话讽诵此数句岂不足以见禹之心非惟足以见禹之心亦足以见臯陶之心彼其孜孜种德所以用工者深矣帝念哉言其不可忘臯陶也舜固非忘臯陶者然今总朕师之任不及臯陶而及已是帝未念臯陶也

帝曰臯陶惟兹臣庶罔或干予正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时乃功懋哉罔或干予正言天下无人干我之正道也明于五刑以弼五教圣人之治天下不过只是五教五教即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也成周之法亦有不孝之刑不婣之刑不睦之刑盖日用之间不出此五者何徃而非君臣父子夫妇长防朋友是以圣人之教以此为急故五刑之用亦惟以弼五教而已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此两期字不可不详玩可以见得臯陶之心期于予治是期使天下至于大治也刑期于无刑是不特茍了职事必欲至于无刑也犹有刑焉是天下犹有不善之人也天下犹有不善是明刑之责也人莫不有所期如射者期中于的所期髙者其至必髙所期逺者其至必逺茍无所期则亦终于卑汚蹇浅而已观期之一字想见一夫不获臯陶必曰时予之辜惟其心足以风动天下民协于中能使天下皆为皇极之民用刑之效顾如此其大欤民受天地之中以生人心皆有此中也有事于此少过焉皆知其为过少不及焉皆知其为不及必至于至中不偏的当恰好然后人心始无憾不特贤者智者为然愚鄙小人亦然不特士大夫为然工商走卒亦然此可见人心皆有此中也民协于中者举天下皆归于中皆为皇极之民也夫臯陶以明刑为职耳何以能使民协于中此无他只縁臯陶之刑既协于中所以能使民协于中彼其用刑之际此心清明如明鉴然斟酌审谛轻者从轻重者从重毫厘之不差夫如是民安得不协于中臯陶之刑非后世之刑也后世之刑有罪者幸免无辜者滥及臯陶之刑何独有罪无罪之不误而已直是更无一毫之差彼其迈种德德乃降黎民懐之只是用刑之所致吾是以知臯陶之刑非后世之刑也懋勉也便只是勤与不怠

臯陶曰帝德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寛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帝曰俾予从欲以治四方风动惟乃之休

愆过也罔愆者言其无一毫之过也看此二字当思舜何以能罔愆又当思常人何以多过愆观其兢兢业业无怠无荒一闻大禹克艰之言便从而俞之曰允若兹舜所以躬行者如此而伯益之徒至有罔游于逸罔滛于乐之戒如此安得有过差大抵才能兢业不怠荒便自是罔愆才不兢业才怠荒便有过失知常人以怠荒不兢业而有过则知舜之所以罔愆其本在临下以简御众以寛简简要也寛寛大也简要君上之道君临万邦茍不知执要是自同于臣下失为上之体矣以上临下居君上之位其道必简臯陶戒舜曰元首丛脞哉丛胫者不简之谓也文王罔攸兼于庶狱庶慎此文王之简子曰雍也可使南面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知简之可以南面则知君上之道贵乎简也明矣此等皆不可轻看如临下以简此四字是万世君上之大端周公立政一书专是此一句后世人主皆失之好详汉唐贤君如宣帝犹五日以听事太宗犹兼行将相事贤君尚尔况于秦皇之衡石程书乎况于隋文之卫士飱乎荀卿有言主好要则百事详主好详则百事荒人主岂可不知简要之道宰相犹不亲细务而况天子乎罔愆者本也临下以简御众以寛皆罔愆之所自出也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敬即罔愆也临下以简即所谓行简也御众以寛当寛大不要促迫广大优游使天下皆在吾生育之中日入于善而不自知茍促迫之则民虽欲为善难矣故寛以养之克寛克仁抚民以寛古人多说这寛字后世惟汉髙称寛大长者古人之寛非后世之寛也后世之寛多失之纵弛古人只是一个寛大曰御众以寛者如御马然操纵皆在我若是纵弛岂所谓御乎简亦非简略简略则失之于不周宻简略之简非真简也纵弛之寛非真寛也才是罔愆既得此大本则见于临下之时自然真是简见于御众之际自然真是寛罚弗及嗣赏延于世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大抵赏虽过无害罚则不可少过赏罚一也何故赏可过而罚不可过盖赏是仁恩一向罚是杀戮一向大略二者皆不可过必不得已宁过于赏无过于罚此是圣人忠厚之心讽诵此数句圣人之心当于此处观焉见得圣人之心如此则吾之存心亦当如此才不忠厚才是刻薄便非圣人之心虽然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可谓极于寛矣至于刑故无小乃毅然有所不可犯此非徒严也盖亦所以正人心何者一时有过此特其误尔于心术未有害也至于故情犯罪其罪虽小然心术却有病天生民而立之君使司牧之勿使失性为人君者盖将以存人心之本然者也既是心术之病岂可以不刑是故罪虽小而断然刑之有所不恕中庸曰舜其大知也欤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宥过无大刑故无小方其寛也虽大必有及其严也虽毫厘之间亦必察此所谓两端也观此便见圣人之时中处观舜与臯陶之问答须要知君无臣不得臣无君不得人君虽有此欲然无臣下辅佐何以达于天下至于人臣若非人君主张亦无可为之理所以禹臯陶不得舜自以为己之忧人主之忧只忧此耳盖此等未得吾一人亦不能自治其天下至于自古人臣不遇明圣之君则亦终身不出若出来亦须辅佐其君使至于罔愆之地如太甲之不贤伊尹尽心辅翼必使至于克终允德盖不如是不足与有为也舜称臯陶民协于中为时乃功臯陶复归于舜以为帝德罔愆之所致舜犹以为俾予从欲以治汝之休也反覆玩诵而君臣相须之义见矣

帝曰来禹洚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贤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不自满假惟汝贤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予懋乃德嘉乃丕绩天之厯数在汝躬汝终陟元后

孟子曰洚水者洪水也水之本性初不如是今至于泛滥冲溢浩浩滔天为民之害者此必我之所以感召者有未是也故舜以为儆予分明是天以此警戒人主大凡灾异皆非外物皆是这里物事日月剥蚀星辰失行水旱为灾如此之类莫非有以感召之一毫欠阙灾异随应此无他只縁天人本是一致何以见天人本一致只縁此心无天人之殊天得此心而为天地得此心而为地人得此心而为人今但为形体所隔遂见有如此差别试静而思之所谓形体者安在我之形体犹是无有而又何有天人之异乎此可见天人本一也惟其心之本一故人主失德则讁见于天尧舜之世固无失德感召灾异之理然天象示变在我自当惕然警戒恐惧修省必是我有未是所以致此也义理之学至防不可有毫厘之隔如天人一致之理必须洞然通彻直无疑可也成允成功允者信也禹所以能治水只是一个诚信他人但见禹成治水之功惟舜能知禹之成功皆自成允中来若使禹之心有一毫不诚便有私意才有私意便不能顺水之性禹既能成允是以能成功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九山刋旅九川涤源九泽既陂四海防同六府孔修庶土交正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可谓成矣所谓禹成厥功有禹之功方当得一成字功业未至于禹不可以言成克勤于邦克俭于家欲晓此二句当观孔子禹吾无间然一段孔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间者间隙也无间者言其更无间隙可寻观其奉已之际如此其薄至于为国家事鬼神则如此其厚这便是君子之时中若使吾薄于奉已而为国家事鬼神亦从薄焉非也若使吾厚于外而奉已亦从厚焉亦非也惟宜薄者既薄而当厚者又厚犁焉有当于人心尚何间之可寻晓得这几句便晓得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二句谁不爱其子禹则启呱呱而泣而弗子谁不爱其家禹则三过其门而不入禹非有心焉也切于为民心専在治水忘其为家与子也其心如此可谓勤矣为国之念若是其勤至于处家则菲饮食恶衣服卑宫室其俭又有如是者此可以见得大禹之心大禹之心惟夫子知之此处皆是万世不易之至理不自满假假大也言其不自满不自大也不矜不伐注家以为自贤曰矜自能曰伐大畧矜近贤伐近功要之只是自夸耀自尊大之意禹有如此莫大功业而此心尚慊然不自足这便是圣人之心读书且当识圣人之心如启呱呱而泣予弗子此所谓圣人之心也不自满假不矜不伐此所谓圣人之心也学者须于此处常常涵泳使油然自得则圣人之心当见矣予懋乃德嘉乃丕绩言禹之德勉勉不已故曰懋乃德禹之功至嘉故曰嘉乃丕绩丕绩者大功也所谓成允成功也功即德德即功也功与德本不可分成己处便是德成物处便是功成允所以成己也成功所以成物也能成己即能成物矣如正心诚意便能治国平天下此岂二物自后世功德始分所以有功德兼隆之论只縁有功者未必有德有德者未必有功故有此等议论三代以前无此议论言功德兼隆功德之衰也天之厯数在汝躬汝终陟元后且舜何以知天之厯数在禹舜亦只以人事观之父以子固万世不易之道然舜之子却不肖而当时大臣如禹者有如此大功业民皆尊仰之天意可知矣盖人心天心一而已矣

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凡是人便有这心所谓人心道心者良心也人心危而难安道心防而难明所谓道心只是此心之识道理者人心日与物接则易为物所诱孟子所谓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或动于喜怒或牵于富贵或移于声色安得而不危然方其喜怒之萌反而以道理观之其当喜耶不当喜耶当怒耶不当怒耶方其声色之接反而以道理观之其当好耶不当好耶是非美恶昭然甚明所以知此是非美恶者谁欤此正吾之本心此所谓道心也只是道心隠防不着人心既危道心又防然则当如之何惟精惟一者此圣人之所以用功也精是精细一是纯一十分子细不敢一毫忽畧是之谓精圣贤工夫直是精宻今人所以有过不精故也中庸曰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其为物不贰天地之所以为天地只是纯一不贰所谓一者有一毫之私意有一毫之人欲便不是一惟精惟一则人心必不至于危道心亦不至于防中道之大于是可固执而勿失矣欲见得防精处当观古人兢兢业业如临深渊如履薄氷其精如此爱其子者人之常情禹心専于治水至忘其子焉其一如此

无稽之言勿听弗訽之谋勿庸

稽稽考也訽询谋也有所证据者谓之稽广询于人曽经商量者谓之询言而无所稽考岂可用谋而未尝广询于人岂可庸此二句是万世听言用人之大法后世人主孰不听言孰不用谋然其间不审至于败事者多矣舜亲曽经歴过见此理也明所以举而告焉

可爱非君可畏非民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前既言听言用谋之道此又论敬民之道皆是天下之大事舜禹授受以此大事分付之使知君道之大务有在于此何以知君之可爱众非元后则无所戴焉君岂不可爱乎何以知民之可畏后非众罔与守邦民岂不可畏乎观此数语须知是唐虞时节说话至于三代犹有此等言语三代以后便不肯如此说矣且至尊莫如君至卑莫如民贵为万乗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下视斯民之防何可同日语今乃比而言之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若敌体然盖以势位论固有尊卑之殊以利害言君民等耳民固不可无君君亦不可无民自后世为势位所惑遂见君尊民卑才见民卑便有轻视天下之心才有轻视天下之心便是危亡之机也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周官司冦献民数于王王拜而受之古人敬民何至如此盖彼不为势位所惑深知君臣相须之理见之也明是以畏之也至伊尹告太甲曰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后非民罔以辟四方伊尹亦深见此理所以并而言之深知民之可畏须还是尧舜三代之时汉唐治世犹有遗意是以一女子之言能除肉刑之法君民犹未甚隔絶也降及后世君臣之问且不相接况于民乎所以闾阎疾苦上之人皆莫之知

钦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

以天下相授受其命告之辞不过只是钦哉字慎字敬字盖为天下君非是易事要须以钦哉为主修其可愿人莫不有所愿愿为善者人之所同然也然须修其可愿则方能得其所愿茍莫知修所愿何从而得愿哉孟子所谓可欲之谓善是也且人孰不愿为圣人愿为圣人之心良心也然必去做圣人之事圣人方可至未尝躬行岂能成圣万无是理此所以贵乎修也

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舜耄期倦于勤精力至此衰矣虽欲勉强而不可得人主才倦勤则四海便困穷舜倦于勤而禹却有大功之德此便是天之厯数在禹便是舜之天禄至此而终圣人亦只以理而推之耳

惟口出好兴戎朕言不再

观于此言可见圣人之谨言如此言行君子之枢机枢机之荣辱之主也言语君子之所以动天地可不谨乎口能出好亦能兴戎一言之失则足以兴兵戎此岂可不谨圣人言语未尝有一辞之妄惟其见之也明故其言之也公后世人主有知言之不可轻者亦不过曰言语不可不谨耳孰谓其可以兴戎舜直至谓兵戎之兴在乎言语之间以见其致谨如此后世人主言之轻至于召兵戎者有之矣

禹曰枚卜功臣惟吉之从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于元龟朕志先定询谋佥同鬼神其依龟筮协从卜不习吉禹拜稽首固辞帝曰毋惟汝谐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率百官若帝之初

官占惟先蔽志此一句是万世卜筮之大法我之志先定然后可谋之鬼神我之志不定而谋于鬼神亦不相应吉凶亦未必的实后世卜筮皆是志不先定疑惑无所决从而卜筮此所以吉凶祸福皆不的当也洪范曰汝则有大疑谋及乃心谋及卿士庶人也鬼神其依龟筮协从所谓谋及卜筮也谋之于心谋之于人方可谋之鬼神谋之于心不谋之于人犹不可谋之鬼神况乎志不先定而欲卜筮乌可哉卜不习吉既吉则不再卜不敢渎也读书只欲晓头项如此一段要知万世卜筮之大法神宗尧也

帝曰咨禹惟时有苖弗率汝徂征禹乃防羣后誓于师曰济济有众咸听朕命蠢兹有苗昏迷不恭侮慢自贤反道败德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尔众士奉辞伐罪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三旬苗民逆命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逺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帝初于歴山徃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防防齐栗瞽亦允若至諴感神矧兹有苗禹拜昌言曰俞班师振旅帝乃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七旬有苗格

禹虽受命于神宗然舜在上禹只是摄孟子曰尧老而舜摄也舜既摄尧位则禹亦只是摄舜位所以征苗之命仍出于舜而苗既不服诞敷文德实舜为之盖尧舜相授受不如后世之禅位便不与其事所谓摄未是正为天子但摄行天子事尔理当如此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天下安有二主哉前此固尝窜三苗于三危矣又尝分北三苗矣既诛其君赦其民以示激劝复分其族类以示旌别之法至此而犹弗率故不得不用六师以征之夫以二圣授受之初未遑他务而首为征苗之举似非所急不知盖所以除天下之害也然又须看他既窜三苗又分北三苗犹有未率者然后始加之以兵茍未尝教而遽征之岂圣人之心哉禹乃防羣后誓于师观禹之誓须合甘誓汤誓泰誓牧誓费誓诸誓告之书观之可以观世变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禹所以数有苗之罪不过如此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禹所以誓师之辞亦不过如此至于甘誓便不同用命赏于祖弗用命戮于社予则孥戮汝禹之誓未尝有此辞也成汤数桀之罪只汤誓一篇武王数纣之罪至泰誓三篇牧誓一篇至于费誓戈矛弓矢器械糗粮莫不悉数焉又加详矣圣人之心虽无异然时自有不同风气一日开一日故曰可以观世变矣禹数有苗之罪虽不过数语然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既不能用君子而去小人民弃不保又不爱民举此二事罪何逃焉天心爱民弃民而不保天所以降之咎也圣人深知有苗之罪天之所不赦故以六师加之此所谓天讨也三旬苗民逆命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逺弗届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所谓满招损谦受益只是说德泛观天下万物之理未有满而不损谦而不益者以器贮水满则必溢虚则能容有一毫自满之心德何由而能进不惟不进反有损焉惟谦谦然常若不足斯能有所受而加益曰时乃天道言天之道理盖如此也知损盈益谦为天道则知德之盛者必能动天益赞禹之意谓苗不当便兴征伐但当内自修德德至于感动上苍何逺而不格乎诗曰太平之君子能持盈守成神只祖考安乐之也天下惟盈成之余最难持守当舜之时承累世接续之盛内外宁谧民人阜繁所谓垂拱视天民之阜此其时也时方盈盛易于自满有一毫自满之心便非天道帝在歴山所以能祗载见瞽瞍瞽亦允若只縁是谦而不满且舜前日何以能感动瞽瞍今却不能感动有苗盖前日是处父子之间既无可去之理只得自勉今以君而视民民之不服便以为民之罪才自视为是而谓民有罪焉此便自满之谓也方其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之时此心为何如号泣于旻天孟子所谓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是也自负其罪引慝归已但见己之未是不见父母之有过孜孜自勉祗敬之心发于防防斋栗之容虽瞽瞍之无道亦允若焉下一亦字盖言瞽瞍是天下之至无道至顽嚚者亦可感动至諴感神而况于有苗乎盖此心之良人所固有爱其子者人之常情瞽瞍日夜以杀舜为事良心若几于泯没然感动之至犹解允若良心未始不存也有苗虽傲然不服不知礼义不知君臣上下之分特其此心昏迷而然耳要其本然之良未尝泯没夫安有不可感动之理故禹一闻益之赞不觉下拜振旅而还舜一见禹班师于是大敷文德当其大敷文德不特不为征伐之事亦且无征伐之念班师振旅禹无一毫自满之心诞敷文德舜无一毫自满之心读帝乃诞敷文德舞干羽于两阶之句此心即前日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之心此心既复所以七旬而苗民自格焉果无事乎兵刑可也天下果无不可感动之心也禹受舜命而徂征闻益言而班师不疑舜见禹班师亦不罪禹之违命方且诞敷文德此等气象惟唐虞之时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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