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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刊荆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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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二

◆序二

石屋山志序

赠彭石屋序

送太平守江君序

送彭通判致仕序

赠竹屿吕通判还郡序

赠蔡年兄道卿序

赠宜兴尹林君序

赠邑侯王春岩奖劝序

赠宜兴令冯少虚序

送柯佥事之楚序

赠郡侯郭文麓升副使序

送邑令李龙冈擢户部主事序

赠训导丘君序

赠李司训迁官临安序

送陆训导序

赠何沈两公归蜀广序

赠张方士序

送第上人度海谒观音大士序

叶包庵先生寿序

薛翁八十寿序

罗君八十寿序

李封君七十序

陈封君六十寿序

陆慎斋先生寿序

书水西集

书钱遇斋高尚卷

书地理鹤冈况君卷

书王氏传家录后

○石屋山志序

凡情撄于物者未有不累于中而丧失其所乐者也有人焉知夫轩裳圭组之足以为累而欲自逃于山颠水涯之外以为得所乐不撄于物矣然不知方其有羡于山水而莫之致也则或烦劳而怅望而其既得也则或嗜深玩奇穷乎幽绝劳精神而不知止其据而私之也则一丘一壑悉以自占而若恐其或夺也其久而将去也则踌蹰顾恋而其既去也则或怅然有失如迁客之思其故乡罥于怀而不能已此其患得患失于山水与夫患得患失于轩裳圭组者清浊有间矣其决性命之情以撄于物而丧失其所乐则一也孔子不云乎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仁则所见无非山者然非待山而后为乐也知则所见无非水者然非待水而后为乐也非待山水而后为乐者非遇境而情生非遇境而情生则亦非违境而情歇矣故境有来去而其乐未尝不在也苟其乐未尝不在则虽仁者之于水知者之于山亦是乐也虽入金石蹈水火不足为碍至于轩裳圭组不足为绁亦是乐也君子所以欲自得者以此而巳石屋者安成山水之胜处也彭君隐焉而乐之既官于四方而恨不能与俱于是纂为图若干卷凡岩洞之嵚崟飞泉之喷薄草木禽鱼之窈窕朝霭夕霏之变化不假登顿不劳骋望而宛然坐得于此不离乎轩裳圭组之间渺然自纵乎幽遐诡异萧散之观虽人之未尝至石屋者亦将于是焉可以神游而意到也君信可谓能乐于山水矣然吾不知君之乐岂以厌轩裳圭组之为累而欲自逃于此欤或怅然于怀而不能自已欤抑其中固有可乐聊以寄于此欤君苦志好学而从事于仁知不欲为亢世高蹈之士而欲为中行君子其必有不撄于物者矣其必有不待山水而后为乐矣因叙以问之

○赠彭石屋序

君子之仕也非以为利也其苦身以为人至于手足胼胝而不敢以为劳其忘身以从王事至于终窭且贫室人交谪而不敢怨此岂有一毫利之也哉宋儒程伯子之言曰孔子曰古之学者为已今之学者为人吾以谓古之仕者为人今之仕者为已其学也为巳则其仕也必为人其学也为人则其仕也必为已顺之读其说而有感焉又尝观太史公循吏传至公仪休则独述其拔园葵辞馈鱼一二细事而畧不及乎其它窃意休之所以能垂世而立名者必有经国之大计而此二事乃匹夫之小廉耳何太史公舍彼经国之大计而取其匹夫之小廉也其意可知矣盖以为苟不自利必能利人苟不为巳必能为人也欤余从缙绅之后见世所谓贤士大夫者多矣未见有一毫无所利于官者也夫世之洁清好修者不啻几人而余以为未能无所利者非过欤盖检于耳目之所及而或忽于所不及慎于大或忽于细此仅愈于黩冐无耻者则可耳其去古之循吏不亦远乎今夫以小民供有司之饮食器具而不以为有司之浚我以有司受小民饮食器具之供而不以为小民之过奉我其来也久其习之也熟而恬然莫之恠也呜呼此岂非所谓耳目之所不及与其细者欤宜兴山县也里胥之供官岁为金者以百计通判彭侯来署县事公曰吾廪禄之外一钱亦私也况百金乎且我书生所湏几何安用百金亟去之或谓侯曰公则可矣得无病后来者侯曰吾知自尽而已遑恤其后乎且后来者贤必不非我不然吾亦安能预为不贤者地乎侯为人貌古而气凝恬淡而寡欲其居处苦约有寒士所不能堪者推侯之志虽枯槁山泽对四壁之居亦可轩然无求于世而顾有一毫利于官也哉侯治宜兴数月有惠爱其利害所兴革多可书而余独称侯之节且侯之节其大者多矣而余独举其细者亦太史公载公仪休之意也以侯之仕不为巳而其仕必为人者可知巳以侯之仕能为人而其学必为巳者又可知巳或谓小节不足以观人岂其然耶于是新令且至侯还郡有日矣学官某与诸生某辈欲留侯不得则求予文为侯赠余不能辞也遂因侯之节而及于儒者为已为人之说以告于世之仕者非独以告为宜兴者也

○送太平守江君序

嘉靖中交人篡其君贡献不通天子议将用师于是命庭臣推择诸臣中才望尤异者使为广东西云南三省抚臣而三省之吏自藩臬至于州郡县必精其人有不称者更而置之而广西之太平与广东之钦廉云南之广南诸郡尤绾三省之口为中国出兵之户其地与交南相齿错故其选人尤重于他郡而江君适以户部郎出守太平君练达而沉毅气伟而志雄士大夫以是贺太平之得其人而知君之能勇于立功名以自见也会余以省父至南都君之僚某君辈因求余文以为君赠余惟交南距中国万里许且夫以北土能寒之人而争骛于毒利暑湿瘴疠之域以转饷之艰而当自食其地之逸以不习地形之势而当当关拒险陡崖深篝之塞此兵家之忌罪人未可以必得而中国且骚然敝矣故征交之议士夫多难之虽然固有不烦兵不费粮而可以有功者则汉人所谓州郡足任者也今广东西云南诸郡所辖诸土兵其长技固与交人无以异其巢窟于徙崖深篝之中固与出入于交人之地无以异也往时徼上之甿多窃出与交人相市近以通夷禁之夫此正不必禁也贵在因而用之耳诚欲剌其阴事而疑散其党则足以备间谍欲夺其险阨则足以供乡导何不可哉且莫氏以簒得国交人虽蛮夷固未必尽肯甘心为簒人役也其左右之刼于凶虐欲自拔而不能者计亦多矣闻故王子孙尚有据国之半而杘之者而占城压交人之胸世仇国也此皆可借其报怨之愤而资其夹攻之力顾为计者未知出此诚使此诸郡迭相臂指潜形蓄锐蹈瑕而动用其长技与熟于地形之兵加之以间谍乡导之便因其故王子孙与左右欲自拔之人以为内间因其仇国以为外掎使彼备多而力寡然后阳壁于其所备而阴袭其所不备其国中固宜有向应者然则兵不必傅其都而簒之首可以悬而馘之矣其与劳师匮粮以犯兵家之忌者不亦远乎故以为天子苟赦而不诛则巳诛之则宜委其责于州郡而毋出内兵苟委其责于州郡则太平其宜率先诸郡者也嗟乎士患不遇时彼慷慨跃马策勋铜柱之外者世固不可无若人吾将以君之行观之

古之仕者比闾族党之长皆不去乎其乡积而至于公卿大夫皆不去乎其邦出有禄位之荣而入有桑辛之欢其委贽而效之君也未尝一日违乎其亲其戮力于国也未尝一日捐乎其家其或衔命而使盖亦不过乎友邦侯服之间而非有蛮陬海徼之远且艰也然而四牡祈父之诗上之所以深悉乎下下之所以自鸣于上者且眷然而不释也是故上不敢恃其势之所易以使而下不必矫其情之所难以安上不忍夺人之私以蕲乎事之所必集而下不必自割其私以殉乎公之所必急于此之时士之不乐于仕者其亦鲜矣后世之仕者不然徼于一命之寄则不得不去乎其乡羁于画土之守则不得不违乎其亲其所冐而历者或绝栈惊波翳瘴毒雾梦寐之所骇而虞焉者也其所群而縻者或侏禽猩语豕窜鹿视耳目之所恠而愕焉者也此其劳逸愉悴与古已大异矣而上之人方且据其势之所易以使而惟靳乎其事之所必集下之人方且割其情之所难以安而惟殉乎其公之所必急然则今之仕者其亦有所不乐乎否耶白石江君歙人也乃今为天子出守太平当南徼之绝去乡万里之外涉瘴疠之地与夷獠杂处君虽慷慨不畏艰阻然而君有老母在顾力不能偕也岂亦有不乐者乎君既不得如古士大夫各用于其乡而其势又不得以其情自请近地而朋友间亦无有能以柳易播如古人而又无有能代为之请者其亦有所不乐乎否耶虽然太平为南徼雄镇外拊交人之背内理绥诸蛮酋其为地也最要而其欲得良吏也甚急君负材练达气伟而志雄意者太平固非君不可而君不宜以亲为辞耶抑以天子方有事南陲欲借豪隽于锁钥之用而暂试之盘错之效以待旦夕而事定则遂还君于内地以便君之私也欤余固知君非久淹边郡者也然则君其可以慨然请行而祈父之歌余知其不必作于他日矣

○送彭通判致仕序 【 代府官作】

古者僚友之间其相湏至殷而其相比至勤也其去者则居者曲为之挽而留之于是有以去者从居者而居者不患于无与共勋伐焉则君奭之书是也其居者则去者曲为之引而致之于是有以居者从去者而去者不患于无与共泉石焉则北风之诗是也其或去者不能为居者留则居者为之盛祖帐车数十百两至作为咏歌倡而和者数十百人于是居者慨然有羡于去者以其绝尘而不可及而去者亦待居者以为重然后风声奕奕耀人耳目至于久而益章则汉人之于二疏唐人之于贺监是也自余官于常而得与石屋彭君为同僚君温雅纯粹行洁而材裕虽在僚佐中而隐然系一郡之重轻余方幸于得君窃以为弥缝缺失实惟君是赖曾不几时而君谢病以去余为之怅然自失既自愧其力不能留君且以余之迂拙无所用于世其去不宜在君后又自愧其縻于此而不能从也独知慨然羡乎君之不可及而欲载之诗歌使君之风声耀人耳目如古人者而又不能也则请聊述余所闻以赠君可乎夫去就有二途而仕隐无两道在易之渐之上九既巳渐于逵矣而孔子曰其羽可用为仪不可乱也观之上九可以肆志矣而孔子曰志未平也由此言之君子所以蚤夜孜孜蕲尽乎巳而被乎物者岂独蹩蹩于世者则然虽肥遯高尚之士亦固有责焉耳且君之居官清远闲散翛然绝不以声利自污则仕固无异乎其隐今君之去也将益尽乎巳而被乎物使其志未平而其羽可用则隐固亦无异乎其仕矣故曰去就有二途而仕隐无两道苟徒枕石嗽流嘲弄烟月以为旷达而曰世与我既相违矣则余又何敢以此望君且非君所以自待也加行矣其亦有以处予也哉

○赠竹屿吕通判还郡序

今之为蠲灾之说者余知之矣有司以灾上之计府主计者量其所灾而上下其所蠲之数宜乎所灾与所蠲必相当也然主计者疑于有司之不信也而必裁其数于三分之内有司者亦逆知主计者之不吾信也而必溢其数于三分之外大率主计者之蠲灾也十裁而为七有司之上灾也七溢而为十然后有司之所溢与主计之所裁较足相补而所蠲与所灾适得如其分数而无盈乏若使据实而上焉则是所蠲常不能如其分数也然灾自七分以下皆中饥小饥也犹得溢其虚分以求不失乎实分之蠲若夫大饥则其实分巳盈乎十而十之外有司固不得复益其虚分之三以待主计者之所裁矣其所蠲亦不得过七而止则是大饥之所蠲常不能如其分数也夫所蠲既已不能当其所灾矣况所蠲之分数云者又非通而计之也其法曰留者蠲解者不蠲大率一州邑之税解者十居七八而留者十不能二三也颛计留者二三分之中而蠲其十之七乃通计留者解者十分之中仅得蠲其十之一二耳则是十蠲其七者虚也而十蠲其一二者实也若使其所虚蠲者未及乎七则其所实蠲又当逓少于一二也夫灾之数溢于十而蠲之数裁于一二此如徧体残矣而益之以一毛然尚有一毛之益也而况所谓一毛者又未必在民也其或有司不能皆贤也胥吏实操其散敛之柄蠲诏下矣匿而不布也鞭笞竞行程期转迫至于一无所负而后出诏而揭之壁则固无用于蠲矣是蠲之公囷者虚也注之私囷者实也有十分之灾而卒至于无一毛之蠲嘻其亦可叹矣章丘吕君判于吾常以督税为司者也君操履修洁馈遗一无所受可谓嚼然不湼于缁其才精于勾稽胥吏不能欺也而窥其志盖若不欲茧丝为功者岂古所抚字于催科者非耶己亥之岁将入京师既成事将返郡求余言以赠是时东南诸郡大灾斗米百钱而羡中家以上不能具饘食其野人或剥树而啖之余不知主计者将如其分数而蠲之耶抑犹不免乎裁其三分如曩时耶将通其留者解者之算而蠲耶抑犹不免乎不蠲解者如曩时耶吕君以督税为司则固曰知受成主计者而已矣知盈算而转输之而已矣主计者之所裁也解者之所不可蠲也此吕君之所不得专焉者也若夫裁补乎官私赢朒而操纵乎贫富予夺疏其鞭笞而缓与之期使所蠲者虽一毛必达于民而所不蠲者不至乎棘以厉民此吕君之所得专焉者也君为其所得专者而已矣君之所得专焉者余既以告于君而君且信而行之矣则君之所不得专焉者又安知不有以吾说而告之主计者耶安知主计者不且信而行之耶然则东南之民其亦庶几乎饥而不害也欤

○赠蔡年兄道卿序

嘉靖己丑余始识道卿于同年中巳而同事于吏部后数年道卿为刑部郎余见之京师又数年道卿谪为广德同知余游金陵而道卿适在焉于是又见之于金陵自始见道卿则貌朴而气温如良金之蕴于矿也再见之其貌炜然其气充然问之以古人之书无所不通间或作为文辞率能与一时文士相驰骋上下如虎豹之不肯自晦其章而蔚炳时见乎外也又再见之则貌之炜然者以凝气之充然者以虚与之语非六经之蕴不以言从而叩之非君子之儒不以存诸胸中如草木之将落其华敛其元气而归乎其根也道卿年未三十而余三见道卿亦不过四五年间耳既巳屡变不可涯涘而且卓然有志于道借使过此数十年余不知几见道卿不知道卿容貌辞气又何如而其于道何如也其所谓速化者欤夫学者非其才之足贵而闻道之难圣贤之道易以简而学者每病其难闻何也其毋乃多岐误之欤故学者必一其所志而后精乎其进百家众艺莫不皆有可喜可慕而皆可以附托于圣贤之道后生耳目好奇而不择方其力蓄而气锐力蓄则必有所涌泄非泛滥不足以肆气锐则耻于一艺之不及又安能夺其可喜可好而专事于淡乎无味之至道哉其习之也惟恐其不博而不知博之适足以溺心其罗而张之也惟恐其不文而不知文之适足以丧质及其力刓于无所不搜气竭于无所不恢于是向之可喜可慕者或如搏影而不可得或得之又不足以理身而养性而适以溺乎其心丧乎其质于是始欲反之于道则力巳刓而不能果气巳竭而不可鼓大率少年刚锐之士不患乎进之难精而常患乎志之不一至于力刓而气竭则虽或不患乎志之不一而常患乎进之难精道卿既已落其华归其根以一乎其志矣夫聚其全气与力无所渗泄而一以输之于道至于久而未有闻焉者吾不信也在道卿精进之而已于是道卿迁官庐州将行广德诸生彭某辈来求余文以赠余欲坚道卿之志而励乎其进也故聊为之言以俟异日更见道卿云尔

○赠宜兴尹林君序

宜兴环山为邑所产多竹木名材尘狶异兽柿粟茶荈之饶其民人工织屦治丝葛善猎射自食其土不为游贾于四方而四方贾人亦以僻绝罕至其地其民终身不见都会之绮丽与奇袠之人而自老于岩壑之间是以其俗俭陋而木戆畏吏而简讼山泽之税不待督而入为吏者既乐其土风之醇而又无宾客送迎得以优游而养尊又有回溪峻岭飞泉石窦皆带郭数十里内以其暇时游娱其间以极幽人逸士之所翫好而忘其身之为吏也盖凡宦于东南者莫不以宜兴为善地岂不然哉其后敦庞之风渐泯而机利之习稍兴其民之巧于捭阖既无以异于大都諠市之人而豪家富人竞为浮侈与吴会争胜山谷之甿往往凭险以逃税或击锣聚群持木挺格捕者急则窜入邻境不可禁甚者或与长吏相诟讼独其山溪泉石之胜不改于曩时而为吏者亦苦于簿书之烦且劳而不暇以娱也其风俗之变迁不同者如此余尝登铜棺泛荆溪历二洞周览其山川之故庶几复见古者敦庞之风而不可得为之慨然太息其老人为余言往时吏多长者善拊循其民后为吏者见民之饶给又蠢蠢易笼也则多张网络侵渔之故民生日以殚蹙而奸伪萌起由此言之风俗之趋大率在长吏矣于今乃见林侯林侯盖所谓长者也侯本以经术取高第其恂恂儒雅不类于法吏为政洁巳而恕人未尝取办于敲朴钩擿以为能然而其期月之间民巳四向而慕之其政平讼理尤出于法吏之所不及岂邑之古风其尚有存者乎何侯之致理之速也夫民之于吏如金铁之在炉冶惟其所铸南阳好商贾而召信臣当以本业颖川好告讦而韩延寿教以礼让南阳颖川非素善俗也被二君之化翕然为之改观易听而况宜兴旧称醇风者乎在侯之所潜转而默导之者而巳若是余知宜兴之民复于敦庞而余得以与观其盛也可几矣余于侯有同年之谊又与宜兴邻邑也故不徒颂侯之政而有所深望于侯焉

○赠邑侯王春岩奖劝序

始侯之入觐也余尝赠之以诗其诗曰无言似桃李有志笑鹰鹯得暇即开卷长贫不受钱自余为此诗流闻士大夫间其士大夫之素知余者则曰是戆不妄誉人者其所誉者必其人也而因以知侯其素知侯者则曰是不为鹰鹯者是不受钱者其誉之者必其不妄誉人者也而因以知余然是时侯之为邑仅踰年耳侯为人悃愊不皦以近名又不善候剌人意而迎之故当时虽有知侯者然尚少也上之人其知侯者又加少矣或抑而挫之侯亦恬然而甘之盖不汲汲于求知也至是侯之为邑也三年矣其政之平易于其初者则益以精明于其后其守之不可缁于其始者则益以不可渝于其终于是上之人其不知侯者亦少矣其飞章而荐焉与其驰檄而奖焉者属而至也夫侯能恬然于其抑而挫之者则亦岂有欣然于其荐而奖之者哉而余独喜为侯道焉者亦喜余所誉之益有所试耳所谓驰檄而奖者御史廵江锺君其一人也于是侯之寮罗丞辈将奉锺君之檄而行事焉而相率求余文以张之余观锺君所以奖侯之语固曰公而谨也勤而廉也其公而谨也无乃余所谓不为鹰鹯者耶其勤而廉也无乃余所谓不受钱者耶甚矣锺君之知侯而其言之有似于余也然以邑人誉邑大夫则是上交之分而其为言也近謟以监司誉属吏则是下临之势而其为言也必公余方且援锺君以自信焉而罗丞辈乃欲张之以余文岂以予之言为有加于锺君之檄也欤虽然监司之于其属也终岁而不一二涉其地焉则多得之于耳剽邑人之于其令也朝夕而熏焉则多得久于目注故闷闷之政可以孚乎其邑未必可以获乎其上察察之政可以市乎其上未必可以愚乎其邑之人然则较吏治于上人之口宜不若巷处街谈之口尤为亲且详也矧余与侯又相知最深者哉且余誉侯于踰年之前与上之人抑而挫之之时人固不以予为妄而信之也矧余誉侯于三年之后与上之人荐而奖之之时人其有不余信者哉侯好学而志古之道则其所树立将不止如施之一邑者而古之良吏所居常不赫赫而去则见思侯行且去矣人之思侯也其将何如故余预为言之以俟他日又当有信余者

○赠宜兴令冯少虚序

君子近于静而远于嚣近于简而远于烦非以便乎静与简之为逸而惮乎嚣与烦之为劳也静则可以致一而极其精爽之思简则可蓄其有余不尽之力以待其有为是以神凝而几决气完而务济易不云乎君子安其身而后动庄生亦云室无虚空而妇姑勃磎今之言治者何其轇轕而好多事也丽省之邑上承监司部使而监司部使一省率数十人此数十人者满其意皆若欲得一令而为之役而令以一身而役于数十人拜跪唯诺之所承应米盐琐屑之所责办率常以星出以星入然炬而后视邑事中夜而治文书鸡鸣而寝睫未及交耳闻钟声而心巳纷驰于数十人之庭矣驿道之令蚤夜饬厨传戒廪饩走而候于水陆之冲宾旅之往来者如织迎于东而惧其或失于西丰于南而惧其或俭于北以为得罪幸其无呵望欢然而出境则骤马而归未及脱鞅而疆候又以宾至告矣此两者烦文缛礼之疲其形惕谗畏谴之鬪其心虽有强干之资剸割之才且耗然而眊矣何暇清筦库察狱讼注意于刀笔筐箧之间而为俗吏之所必为者乎而又何暇蓄其力精其思毣毣然为百姓根本计虑而出于俗吏之所不能为者乎非其人之所不能势使之然也宜兴地僻以遐宾客之所不通监临之吏或数岁而一至故其令常逸而尊又其人山采而泽渔其食衣易给而徭税易完也非有确瘠啙窳剪爪及肤之艰其俗椎朴而尚亲重于去田亩而怯于犯法非有椎埋告讦之奸非有武断睚眦杀人之豪非有探丸鸣桴之警故其钱谷讼狱盗贼诸课常省于他邑然则地之静以简而为君子之所便近者宜无过于此而邑令冯君又所谓有强干之资剸割之才者也虽使之骛于最嚣且烦如前之云者犹或未有不济而况其静与简者乎夫因其强干之资而试之于简则其力益厚用其剸割之才而养之于静则其思益精冯君行哉予将踊跃以观宜兴之政矣

○送柯佥事之楚序

承天故郢都据江汉上游扼襄沔荆鄂之喉自古为巨镇今天子起汉沔则承天为汤沐邑且先帝寝陵所在天子既肇建园邑备规制金堆之藏焜耀山石将与紫金天寿相望无极故其地视昔尤重于是抚按之臣请于 上曰承天故荆南廵属地辽阔守廵吏岁不能一二至且权分非所以重寝园也请自为一道割沔阳隶之设守廵吏各一人诏报曰可其以承天为荆西道铸印置吏如所请而柯君迁之自户部员外郎擢拜按察司佥事奉 敕往廵其地柯君以学问干局显郎署间及是行士大夫皆以为荆西得人也其友人武进唐某送而谓之曰柯君知斯职之不易乎盖在汉时诸陵邑习俗庞杂豪猾所窟穴故天子常为选用强察能治剧吏以附循而芟薙之其所以销奸萌拥护陵寝之计甚至然是时诸陵邑近在辇毂下耳今承天界在南服地故阻险又楚人啙窳无积聚以剽悍相鼓扇其习俗视汉时诸陵邑何如也 显陵之工为费巨矣去年楚大饥流人聚而薮于承天左右僵者日几何人丘墟之间刳而市其胔可谓廪廪夫以杼轴既空之后而敛之以日溢无限之费以转徙罢弊之人而率之以趣期就办之役此在素沃土重厚之民亦难矣况于啙窳剽悍之俗乎欲以销奸萌护陵寝安得不深虑也诗曰滔滔江汉南国之纪柯君其无忽也哉

○赠郡侯郭文麓升副使序

廉吏自古难之虽然今之所谓廉者有之矣前有所慕于进而后有所惧于罪是以虽其嗜利之心不胜其竞进之心而其避罪之计有甚于忧贫之计慕与惧相持于中则势不得不矫强而为廉其幸而恒处于有可慕有可惧之地则可以终其身而不至于坏而世遂以全节归之其或权位渐以极泄然志盈而气盛则可慕者既巳得之而无复有惧于罪至如蹉跎沦落不复自振则可慕者既巳绝望萎然志销而气沮且将甘心冐罪而不辞是故其始也缩腹镂骨以自苦而其后也甚或出于饕餮之所不为人见其然则曰若人也而今乃若是而不知始终固此一人也虽然此犹自其既坏言之也方其刻意为廉之时而其萌芽固已露矣苟捐之足以为名而得之足以为罪则千金有所必割苟捐之不足以为名而得之不足以为罪则锥刀有所必算人见其千金之捐乃其奇节而不知锥刀之算其真机也从而谓之曰廉嗟乎是安知古之所谓廉者哉古之所谓廉者必始于不见可欲不见可欲故其奉于身者薄奉于身者薄故其资于物者轻虽其一无所慕与无所惧而未尝不廉盖虽欲不廉而无所用之也郭侯治吾常以平易岂弟与民休息为政而尤以清苦绳约自律余始见侯如是则亦以为今之所谓廉者耳徐而与侯处听其议论察其志之所存乃知侯非今之所谓廉者也侯性本澹泊苦厌纷华又尝讲于欧阳南野先生盖知从事于无求饱无求安之学者尝言曰我蔬食则喜肉食则不喜布裀则寝乃安纻裀则寝不安其奉身率如此然则虽欲不廉而无所用之也侯盖古之廉者也闻侯之夫人亦乐于粝食敝衣与侯所嗜好无异然则古之廉者犹或不免于室人交谪于是益知侯之为难能也侯居常三年升山东副使以去侯之僚霍君裘君与其属武进尹杨君征余文为侯赠夫侯之廉人既巳尽知之而奚俟乎余之言耶虽然余知侯之廉非出于慕与惧而方其为守则犹在有可慕有可惧之地也自今以往官益峻而望益隆将可慕者得而可惧者去矣侯之廉犹是也而后人信之曰侯果非慕与惧者也然则知侯者莫如余先也而乌得无言乎

○送邑令李龙冈擢户部主事序

嘉靖甲辰至丙午东南连岁大祲先是为户部者疑有司之缓于其赋而私于其民于是水旱霜蝗之奏十不一听而沮抑推勘之令严军储国需窘乏常在目前而里闾疾苦常在千万里外于是蠲租发帑之请十不一得而督责迫促之纲密李侯为武进既遭大祲则计以为户部之不信有司非其壅膏以自润之为咎而患在不尽知有司之急有司之不见信于户部非其籍灾以庇民之为罪而患在不尽通户部之情如使为户部者知有司之急则固可越法破肉以为贷而曲全乎有司为有司者通户部之情如亦可据法奉例以为请而无逆于户部然而有司常冐求于法与例之外而不知裁请于法与例之内户部不能靳恩于法与例之内而亦不能借恩于法与例之外是以其势常相左然则户部之不信有司非户部之拒有司亦有司之自拒于户部也今纵不敢望户部设以身处有司之地而为之计犹可使有司设以身处户部之地而为之计于是日夜搜检故牍及访之邑中士大夫家得户部支运折兑故事丝发无耗于国而百万有益于民者凡四五条为疏以请于抚按抚按以请于朝而下之户部户部果以为便不终岁而奏行之自武进一邑得免米若干万石及东南诸郡邑共得免米若干万石三数年间东南连遭大祲而民不尽捐沟壑者李侯之功为多居久之李侯以政最擢户部主事夫李侯之为有司也既巳能辨户部之事为户部也其必不忘有司之心为有司也能设以身处户部之地而为之计为户部也有不能设以身处有司之地而为之计乎韩退之以为天下之事成于自同而败于血异余以为其自同者始于气脉之相贯其自异者始于气脉之相壅盖在周时司徒主国计而州长县正寔受法焉安有为有司而不能通户部之情司徒敛财贿而荒政聚民尤必先焉安有为户部而不能知有司之急如今日者乎然而司徒之属有司救一官寔周旋于上下之间凡岁时有天患民病则以节廵于州县以告之司徒而施惠焉是以长正与司徒气脉恒相通惟司牧焉是赖今之世无是官而户部郎出为郡守县令入为户部郎则犹有通融之意且国家财赋委之户部而源于东南诸郡县李侯佐户部倘尚书有问钱谷盈缩与国计民力之孰利孰害李侯必且举所尝治县者以对至于异日四方水旱凡有请焉而无不得者必李侯为之周旋其间也

○赠训导丘君序

古之职于学者皆其乡与国之老其体貌也甚尊而其廪饩也甚丰其在国学天子至为之馈酱酳爵而乡学则乡之大夫严而事之如师其子弟之不心服而安其教者少矣今之职于学者则四矣馈酱酳爵之礼其废于国也既久而其职于郡邑之学者日数溢之廪月朔而望抑首促步揖且伏于守与令之庭候颜色怒喜为欣戚虽其子弟有不貌而师背而嘲者少矣故古之职于学者常易而今之职于学者常难虽然古者非苟隆其礼而巳固责之以德行道艺之备乎其身轨物化导之善乎其俗弟子执经而杂问以观吾之所应郡邑之乡大夫有大事从而乞言焉以决其所疑苟一之不副则其责不可以诿而今也课书升散之外一无所于责矣于于然饱且卧而已矣故今之职于学者常易而古之职于学者常难然则今之所谓难者顾待之者则为薄耳而取其职者未尝不自以为便也古之所谓易者顾待之者则为厚矣而居其职者未尝不自以为惧也古之易者果易耶今之难者果难耶虽然抑今有所甚难者古之道不以责于今之人而今之官古之官也人虽不以古之道责之而吾古之官也则亦安得不以古之道自责乎以古之道自责则是食今之食而任古之事其势将益龃龉而不行且夫古者据至隆重之势以御其心服之子弟其教之行也岂不易然然犹有一再三不变而移之郊与遂而屏之远者是其责尚有所不尽而况据至卑亵之势以御其面而师背而嘲之子弟欲驱之帖帖以就吾教以冀于育才善俗如古人而无负乎其所自责其必能乎否耶然则古之所谓难者犹或有所勿而今之所谓易者终有所甚难也虽然亦在乎自尽而巳苟德行道艺之在我者备则虽势有所不行而吾固巳无愧于古之人矣自余为诸生所见不啻几何人矣求一二人焉几于自尽者而不可得也及往来仕途则以询于天下不啻几何人矣求一二人焉几于自尽者而不可得也岂古今人不相及往往如此耶抑其待之者薄则亦不能自为才耶若丘君者其几于自尽而为吾之所求者乎丘君卑而无所屈于身贫而无所缁于利于今之簌簌龊龊之态丘君一无有焉其德与艺不知于古何如耳夫因乎待者之厚薄以为其人之隆污者有之矣因乎其人之隆污以为待者之厚薄者有之矣向使龊龊者而出乎古古亦未必不以薄待之向使德行道艺者而出于今亦安知不以隆且厚者待之耶余尝问丘君于学之诸弟子群然曰丘先生吾师也则既异乎貌而师背而嘲焉者矣古不云乎教学相长也自今以往丘君德益成艺益进而誉日益流也然则所谓严而事之与就而乞言焉者安知不在丘君余既有感于古今之难与易而喜于丘君为余之所求又冀于古道之复自丘君始也因诸弟子之请遂书之以为赠丘君序时嘉靖丙午秋七月也

○赠李司训迁官临安序

古今之变其可恠也欤古者任官以才虽无所不择然自一艺而上皆可以器而使也至于学校之师则规规而谋之曰彼有道者乎彼有德者乎彼道隆而德纯者乎何其求备之至也古者或委之以卿相而不慑投之以盘错而不避至于命之为师则逡廵而若惊焉曰吾不堪也虽亚圣大贤犹不敢轻也而曰人之患在子为人师何其逊避之至也今则不然不量其人之能与不能也率然而授之为师曰彼无不可焉不自量其身之能与不能也傲然而当乎为师曰吾无不可焉呜呼古之所靳而不以与有道而未隆有德而未纯者今不问其人而可以与者也古亚圣大贤之所逊者今人人之所不逊也其亦可恠也欤或者曰今学校之师诚无难焉勾稽廪食督促升散如是而已耳其高者讲章句课文字如是而已耳夫使师之为师如是而已也则谁不可也如曰不如是而已耳则必修教化兴礼乐而后可以无愧然则有志之士居是官者能不畏且惧欤又安得傲然而已乎且夫不量其人而率然授之者是谓失人不自量其身而傲然当之者是谓失已失人者则既失于人矣不可以有补也失已者则所失者巳耳可以勉而补也说命曰惟教学半古人之于教未尝不学而其学未尝不资乎教此所谓可勉而补焉者也嘉靖丁酉余始识司训李君于宜兴会君调临安教谕于是诸生爱君不忍其去也因相与求余文以赠余知君为忠实长者气温而语确能自异乎时之为师者可谓有志之士也司训与教谕虽同为学官然司训于官为贰其势不可以专不专则其责犹轻教谕于官为长而一学之事皆专焉专则其责益以重矣君固且傲然当之而巳欤其亦畏且惧欤吁君其自勉而务学以有补焉可也曰如是而巳耳如是而已耳则余又奚说以赠君哉

○送陆训导序

六籍之教之废也久矣而诗为最甚何哉六籍皆以文传而诗独以声传朼昔者孔子患郑卫之声乱于雅颂乖剌无所从正乃周流四方闻韶乐于齐不知肉味又得文王之操于苌弘乃始默然自信曰吾六十而耳顺然后反鲁正乐命太师歌关睢而曰皦如也绎如也洋洋乎盈耳哉自是删诗定其中声得三百篇皆被之筦弦而雅颂各得其所其于门人弟子亦往往教以诗歌其尤有得者声若金石而子贡闻声歌所宜之说于师乙则夫子乐而与之曰赐也可与言诗伏然则诗之为诗不专以其文以其声也自汉而下诗之文徒在而其声尽亡然其时乐师尚能谱鹿鸣伐檀文王驺虞四诗又不久而废韩毛诸家号为专经竭其力以争草木虫鱼至问其音节不能解也今三百篇具在学官诸生诵习其文与诸经同然绝无有能绎而歌之者而弦匏琴瑟诸器因此遂不列于学官其鹿鸣诸诗则宾兴乡饮酒学官命弟子时一歌之然有声而不成调噶噶然若击土鼓然不知其于槁木贯珠之义安在乎若是而欲以陶养性灵风化邦国人知其难也然则诗之存者其亦少矣余少而受诗说于邑人陆文祯先生尝病不得其声而亦未暇请于先生也今先生之弟文祥为海盐训导文祥亦善说诗以诗贡为是官是官盖古司乐之遗以六诗为教者以其人之素善于诗而又当乎以诗为教之官窃以为发古六义之意以长育人材而兴起菁莪之化非习其文而兼通其声则不可此其责在文祥宜无所让故余推举诗之兴废以为说然余少时闻今之歌有越曲者越人类能歌之而尤着于海盐之间余亦不能辨其声也文祥之行也其将能辨之耶岂所谓诗之遗耶抑亦浮艳要眇繁音促节悲而助欲者耶南风柔而靡近宝而民佚以宕海盐故滨海之沃而柔靡奢慢之俗也岂其俗之发乎其音者固然耶里谣巷讴采诗者以观风焉其信然耶夫古声诗之义不传而艳词丽曲哗于民间此最教化者之所禁也嘻文祥其尚能以雅而易滛也哉

○赠何沈两公归蜀广序

尝闻石钟之说乎江自蜀走海数万里寂然未尝有声一经石钟山下则噌吰鞺鞳骤发而骇作夫声藏于水本非无声偶遇空洞之石与之相得而一露其奇耳使数万里间不一遇空洞之石则遂终无声矣使其为空洞之石者不止石钟一处为然而濒江处处多有之则声当满天地矣终于无声与声满天地而声之在水者自如也人之遇于世亦若此矣栢村何将军之在蜀紫江沈将军之在广以身系两镇安危国家倚长城者二十年松茂线路辟百余年之塞而牂牁两江熢燧帖息盖栢村之沉毅如太阿之在匣而不可测紫江之敏锐如太阿之出匣而不可拟两将军意气不同而同为一时名将顷倭寇起东南驽帅数蹶事人人以为非二老将不可而庙堂亦遂召之及两将军之来俯仰诸当路间则舌若胶噤而不能谋臂若蜷缩不能展谋焉而率不见奇展焉而率不如意贾勇而来垂翅而去何其智于蜀与广而拙于东南也倭奴恣睢岂必劲于西番南猺江海沮洳岂必险于松茂牂牁而利钝顿异人或以此歉两将军两将军亦未必不以此自歉昔者李郭两公专制一面则挫安史方张之锐而有余及与九节度逡廵相州之役则熄朝义既灰之烬而不足此一人也何哉权之在不在焉而巳矣使今两将军于东南其所遇如蜀与广得自专制安知不且为东南长城使向在蜀与广所遇一不得自专制如东南即毫毛之功未可必立况能以身系两镇安危耶呜呼士不能自为材岂不信乎两将军归矣松茂牂牁之间人人相迎曰我公归矣吾镇无事伏两将军亦感于东南之垂翅而慨然于故所立功处将不有技痒而心动曰我思用赵人乎否也然则人其可无歉两将军而两将军可以无自歉矣

○赠张方士序

儒者诋老氏有生于无之说而圣人无声无臭之密旨遂亦不传于世于是修之而为名检气节文之而为辞章经术虽华实不同其失圣人之旨均伏窃疑二氏专求之静虚纵不能无毫厘之差其去圣学要之较世儒为近于是读其书问其说于其徒则往往旁门曲见狥象执有盖亦失所谓老与佛之旨矣非特儒者为然也巳而因西蠡蒋驾部以会蜀人张方士自言常遇异人于襄阳叩其所传一以无为为宗得其神气出入之门而守之以至于坐忘而后为妙参之阴符道德无不脗合可谓得老氏之髓其于楞严圆觉诸佛氏言亦若符契然则为二氏学者盖未尝无人也吾圣人无声无臭之旨倘亦可求乎余是以赠之以言使为老氏学者其无疑于张君之说而学圣人者其尚求所谓不传之密旨而母徒安于名节文辞之学也

○送第上人度海谒观音大士序

自三十二相至于种种恒河相谓之曰皆观音大士焉可也徧微尘国土谓之曰皆补陀焉可也昔诸菩萨未见多宝佛时多宝佛乃在宝净国诸菩萨既见多宝佛时多宝佛即不离娑婆世界多宝佛无在无不在而人有见不见耳由此言之求观音大士者不必补陀求补陀者不必海然而大士见身独补陀为着而为其徒者往往必跨海以求而后得焉何也吾闻佛家之说以尘劳为苦海以解脱为彼岸非离苦海不能到彼岸如非跨海不能见补陀或者大士假此以度世而其徒又假此以自度也苐之意其出于此乎然则世岂真有补陀者耶其亦化城火聚之寓言耳补陀之事其诞与信无足深究吾特有激于第之行也以补陀之眇然大洋之外绝不见踪影至使其徒莫不翕然醉心焉不惮惊波之险飓母蛟鱼之毒冀一至焉而后为快盖其信之笃而趋之果如此今儒者学于孔氏孔氏之宫岿然可目量而趾援也其醉心焉与冀一至焉而后为快者何其少欤呜呼孔氏之与佛不待较而知也然彼能奔走人于穷海不可踪影之境而此不能奔走人于可以目量趾援之间彼不惮措身于蛟鱼之窟而此画地于坦坦之途是何诡之易溺而正之难归耶岂吾儒言义利乃不如佛氏言死生足以关斯人而键之耶藉令第始者不为彼而为此其能必至于孔氏之宫如今之必至补陀见大士否耶谚曰雀翼不能伏鹄卵吾才薄不能炽吾儒以柅第之行而回其辕于孔氏也第兹行过山阴见吾友王君汝中者其必有以语第矣

○叶包庵先生寿序

嘉靖壬寅之岁先生年六十门生若干人相与谋赠先生以言顺之谂于众曰盖尝观于汉儒林传矣乎汉初六经始出秦火齐鲁诸老先生丈率各以其意治经凡数十家自是诸生各自名其师说而固守之终其身不敢变一字一句以为家法又各自以其师说转相授受虽支派分擘莫不绳然以世迭谱失徒之盛一家或至千有余人其传且十数辈矣犹然名其首传之人而曰此某氏易也此某氏之书若诗与春秋也在元封间表显六艺取其说之盛行者立为博士自余诸家则或以其无师与无书可传也遂罢不列自是之后诸博士弟子多以经至大官国家有大议论必令传经义以对至勤人主亲自问其师何人师说云何则对曰臣师某也臣师之说云云盖其重也若是故当其时经生之为业也专而笃经师之为功也尊而信以久今吾包庵先生其古所谓经为人师者非耶先生行修而志洁其于书无不涉也而尤攻于诗先生治诗且三十年虽一以传注为宗然训诂名物之外往往能深探古人之精微而发之于文自邑中诸先辈故多以诗名家至先生乃益精先生之出邑子以诗为业者大半多先生弟子先生为学者说诗丝联发比关窍开解音节洞朗学者俯而听之如身殷周之间而聆猗那关睢之响也先生古悫自信故其宦不达顺之碌碌在弟子中进不能张大先生之教以行于世退复不能推衍先生之说以淑于人顾独知守所闻不敢变而巳然诸弟子中固且多显者若夫精于其业而转相授受者固巳不可籍记矣安知不有以经义为国家决大议论引师说以对如昔人者乎又安知不有史氏传儒林者且将家而列之曰叶氏诗焉然则先生之寿固远矣若乃寿先生于年齿间不其未欤众曰然请以为先生寿

○薛翁八十寿序

古者乡有耆老父兄则率其一乡之子弟烝烝然皆劝之于善而况于其子弟乎至于后世虽其子弟亦莫有劝之于善者而况檿其乡之子弟乎若此者非古人徧爱其乡之子弟而今人不自爱其子弟也何者其为爱天而其所以爱之之道异也古者贵义而贱利爱之必以其所贵者则固日夜望其子弟之趋于道德仁义也是为爱之而巳矣后世贵利而贱义爱之必以其所贵者则固日夜望其子弟之趋于富贵利达也是为爱之而巳矣嗟乎人情固惮乎趋道德仁义也虽督之弗率也而又不足以悦其父兄之心则将益怠而肆人情固竞乎趋富贵利达也虽牵之弗止也而又非此不足以悦其父兄之心则将日锐而坚盖风俗之靡而古道之缺然也久矣非有志之士孰能自拔于此薛君图南其始之所自为与其父始之所以望之者固亦犹夫人耳巳而图南游学于四方得闻仁义道德之说于邹东郭先生于是惕然有悟快然如迁客之反乎其家则又讲求于乡先生毛古庵与其乡人朱信夫唐希古之间乃益以自信始欲剥落枝叶归其本根既而语其父薛翁曰南也将为此而不为彼矣翁亦惕然知始之所以教其子者之非也于是惟恐其子之不为道德仁义与为之而不底于成也图南益感其父之爱巳则日夜淬励惟恐其不为道德仁义与为之而不底于成也吾见薛氏父子之交相成也可不谓能自拔于今之人者欤于是翁年八十图南与其弟某欲寿翁而问其说于余余曰夫古之所谓不朽与所谓有子者可知已且薛氏父子既有闻于仁义道德之说矣则较修短于彭聃殇子之间岂足以为翁寿而鞲臂曲膝馈浆酳爵亦何足以寿其亲也哉薛氏居夫椒山夫椒眇然在五湖中土狭而人辏其富人则通鱼盐逐什伍之利其贫者鼓刀笔工狱书家为胥史以机变嚣讼为常故其所争不能锥匕而骨肉且反目矣斯固贵利贱义之甚者欤由此言之薛氏父子能自拔于今之人尚不为难其能自拔于其所居尤足多也夫风俗之靡也其初一二人焉倡之而巳其反之于古也其初亦一二人焉倡之而巳夫椒之俗之至于是也吾不知其初孰为倡之者而其不能反之于古也吾知其惟无有倡之者耳使薛翁之所以望于图南与图南之所以自为者继此而必底于成彼乡人之闻薛氏之风安知不有感而兴焉者乎然则异日夫椒五湖之曲有称乡先生能风其乡人者必薛翁矣乎是谓翁之能自寿而图南之能寿其亲也巳

○罗君八十寿序

先王所以养老者何其厚而尊也馈浆而酳爵非无人也而天子亲之割牲而总干非无人也天子至自祖焉冕焉而为之天子事老者踧踧然如子弟之事其师而无敢肆也老者受天子之奉衎衎然如自受其子弟之奉而无所让也若然者岂先王以为天下之子弟不足以尊事天下之老者而至于以身代天下子弟之役哉盖王化必始于孝弟而孝弟之行于下非自上率之不可则尊有所伸固不得而降敬有所隆古不得而杀也周衰而此礼废矣綘县老人有白首而从征役者虽洙泗礼义之乡至于龂龂然少肩其老老下其少而莫之正也由此言之则自诸侯之国乡党之间亦不复知齿之可贵矣而况于朝廷之上哉嗟乎王教兴则老者尊于朝王教废则老者不得尊于乡盖其势之使然欤老者于古今诚未有以异也尚不能不随世为贵贱如此而况于怀珍抱器之士又安得不贵于古而贱于今也欤此君子所为深叹乎古今之际也夫后世天子之势益尊而欲其屈体以事匹夫之老者如古之时其势诚必不能然而老者固乡人耳以乡之少者而让乎乡之老者使少不肩其老老不下其少力役劳苦先少者饱暖安逸先老者此不过以乡之人而让乎其乡之人耳岂亦有不能者哉然而自周之衰既巳不尽然在后世其又何说则是老者既不尊于朝又不尊于乡独所谓称寿之礼今乡人行之而不废也夫称寿不过饮酒献酬之间其为礼至末也然而为子弟者曰吾父若兄老矣吾酌而贺焉可也为乡人者曰吾乡丈人老矣吾酌而贺焉可也是尚齿之遗也以此意推之老者其亦可以尊于乡矣孔子观于乡而知王道之易易岂非饮酒献酬之间而其俗犹有近古者欤歙人方生大中从余游求余文以寿其外家双溪罗君而余不靳为之言者以为是尚齿之遗风俗之近古者也君本衣冠之后而隐于商梁宋吴楚舟车之辏无所不游四方名士无所不交及其晚年息机以归老萧然一室若不知有门外事者盖方生之语君如此则固老而有行者欤吁有如君者以生于古而亲遇三王之盛安知其不在祝鲠祝噎之列也欤柰何使君尊于乡而巳也然而吾犹幸君之尊于乡也

○李封君七十序 【 代人作】

古今语父子之盛者必推蜀陈氏自文惠公既登将相两兄弟亦为大官至尊重而其父秦公是时尚无恙每秦公与客坐则文惠公兄弟左右侍立坐客局蹐不安求去秦公笑曰此儿子辈耳今副使五石李侯出则提方寸之印专制一道数千里之地操纵予夺在其手中而匍匐十余州郡县绾绶束带之吏呼吸十余万乘城守障虓雄之士鞭笞深箐绝峒鸟言兽面之蛮夷而莫不如志四方之望之也虎峙而岳耸其入则奉怡斋封君于内帣鞴而鞠?月丞邑?献浆而酳爵伛偻而候起居欵密而承色语宛转嬉歔于尊俎祍席间若婴儿孺子然此其事与陈氏何异虽侯之禄位勋业其后来未知与文惠公孰上下而封君之寿考荣遇则既巳无歉于秦公封君与秦公又同为蜀人盖历四五百年而两家父子起而相望于岷峨大江之间嘻何其奇也然史称文惠公居官有节槩不妄进取自为小官积十余年不调百寺翕然以恬静归之而文惠出入内外历典方镇其在官虽以精严立事而其意要归于忠厚未尝按黜一下吏人以为得于秦公之教为多李侯自兵曹主事为御史前后郎署十余年较其资与望宜在台省而侯逡廵出就方镇其故寮多至公卿者而侯坦然无几微不平见乎色词此其与沾沾竞于势利者远甚侯尝以御史廵江南又廵闽所居虽以宪度从事而温厚专大未尝作威福以捃摭刻峭为能及为副使则益镇以清静数千里内吏承宁一之化民荷悃愊之仁军戴醪纩之赐而蛮夷亦息戈负耒喁喁然自向于亭徼之外然则侯之行已莅官大率有似乎文惠公而禄位之同不同有不足论者至于封君之教其子虽非外人之所得闻然亦知其大率无以异于秦公之所以教也于是封君年七十有二余父与侯为同年封君余大父行也道远不能走贺堂下嘻倘体得走贺堂下而见侯之侍立左右将有局蹜求去如秦公之者乎

○陈封君六十寿序 【 员外崇庆之父】

封君年六十而王君懋中为说以赠之其论黄冶变化非老子事信矣至以老子为长生久枧之学而谓其与吾儒不类则亦未为得老子之精者吾以为老子之书其为旨也闳而奥其象于物也曲而赜故读之者卒未能解然世多称老子为养生家则不过以其玄牝婴儿之说为魏葛诸人所剿袭而云耳若是则以奇用兵固当属之兵家而翕张予取又当为纵横家耶然则老子之言其亦庬矣庄生以吐故纳新熊经鸟伸归之彭祖绝不及老子其论老子闻风于古之道术又绝不及长生吐纳事明老子彭祖各自为一家不相入也黄冶变代非所以语老子而长生久视亦岂尽老子之精也哉盖孔子西游而见老聃有猫龙之叹而聃之言曰良贾若虚盛德若愚以是参之其所著书多相贯穿出入乃知老子之旨固在于此至读孔子系易之谦以为天道之所亏益人道之所好恶地道之所流变鬼神之所福祸皆不出乎谦盈二者其于老子亦有同乎否耶老氏长生久视之学余不能信而其谦虚不争持满守柔以远祸迩福则老氏之所长而儒者不能易也故尝以耳目所及质之大易老氏所称吉凶祸福真若执左劵以要于后者夸诩之子一旦逢机藉势气满而意得极其力之所可猎取渔夺而穷其志之所欲驰骋矜耀居则盛歌舞出则侈僮骑狼藉闾巷间闾巷之人曩与等夷者莫不奔走伏谒喘汗不暇然曾未几而景响销歇所谓伏谒喘汗闾巷之人且将徘徊乎其高台曲池之间相与追其盛而诧乎其衰以予耳目所及若此者几何人矣岂其倚伏乘际之数物理固然而不可逃欤其无乃骄汰盈溢犯大易老氏之戒然后至于此欤余观封君其貌俛然而敕其气蔼然而温其里坦然而无所营岂所谓君子终吉而持满有道者耶老子长生久视之学余虽未知封君之有得焉与否而其谦虚守柔则窃疑其出于老子封君其以余言为然耶为不然耶

○陆慎斋先生寿序

走曩以童子侍先生先生授之书课之文字观其进止动静往往奖叹以为远器是时先生方日夜治经史综百家之言期以奋乎身而措之事业然竟龃龉而走也窃先生之口说数年遂以经中第为翰林未几而拙疾罢归时先生尚留滞庠序中仳走起为春坊再罢归而先生亦已去其业而老于家既获拜先生于环堵间因复思童子从游时事奄忽二十余年则先生既飒然成翁而走亦且发种种矣先生既龃龉以老走亦旅进旅退于是既为先生抱井渫之测而又深以自媿有负乎先生国士之期也虽然古所谓乡先生者非其禄与位之谓也古者耆年道艺之士尊则为三老五更以为王侯之师下不失为门胥族师以教诱化诲其乡人是以虽居无位之地而各有以致于用先生志行愊实其取与有狷士之节今年益高行益修而益以信乎其乡纵不得为老与更其所以式是乡人宜不在古闾胥族师之后然则先生之自致于用固在此而不在彼欤且夫世固有履显赫之位而身妾妇之行瞿瞿然终日伺人而目为喜戚至于腰脊伛偻老且疲矣而不知止先生少而读书老而投间蘧然自足于陇亩而一无所俯仰于其外两者相较岂得以此而易彼即走虽驽拙无所树立于世尚幸以山中余力因先生早岁之说以上泝古人为学之大方冀洗涤宿愆而因淑其身然则所以报国士之期者固亦将在彼而不在此也先生年六十其子维新来请文维新好学能継先生之志者也遂次其说以授维新使持以为先生寿而因以自朂又以朂维新云尔

○书水西集

华师鲁刻其父水西君所为诗文凡八卷曩余与君同在兵曹而君为职方郎是时西北边数被虏职方颇号多事君据案草奏或一日四五上莫不切中机宜每赤囊纔入尚书立召问君君口对甚辨无留滞者于是遂以才称顷之君坐言者所中免官家居而余时亦罢归每尝候君则见君悄然独闭一室尽取古儒先所疏注笺纂六经文字凡百余家精髓糟粕咸在所谓累世不能殚其说者君独悉力标驳参伍毫厘同异要于融而联之以上究六经之旨而成一家之说若小戴书则既有端绪矣未几而遂卒自君居剧曹与家居治经亦时以余力作为诗文盖君为人劲挺有精力其志甚锐而用心最苦其试于世则欲以才具功名自振即使枯稿山泽亦欲自托于经术以靳于后世有知我者诗文虽赡切可喜然要非君志之所存也顾其才既遭抑塞而经术所著述亦未克就是以其所志者若或靳之而泯焉无传其非志之所存者独尚足以传于世若此余恐读是编者以为是足以尽君也故为发君之平生虽然昔人谓容貌禄位不能动人人安肯传其书然则书之传者亦往往禄位能动人者也即如伳所传经注百余家者虽其山泽之儒禄位不显则以附于六经与之并行而人不能废之舍是而传焉者寡矣君既不得显于功名而又不及托于经术彼其泯焉无传者则既巳矣其所谓足传于世者亦焉可知其何如也哉此余所以重悲君之志而为之言者冀后世有因余言而知君者也

○书钱遇斋高尚卷

予自为编修罢归是时邑中士大夫谢事而居者十数人此十数人者里闾丘壑遨游燕笑之欢日相聚也彬彬乎有佚老之遗焉而余适以罢归得厕其间时时从诸君子游目与为乐然诸君子多以久宦致通显而余亦逡廵郎署者数年而后归独遇斋始挂仕籍不赴官即解去遇斋解官既先于诸君子而年又最高于是诸君子相与推而尊之至相率为诗歌以赠而题其卷首曰高尚其意若有羡于遇斋而歉然以为不可及者夫诸君子既巳与遇斋同其所乐而无间矣顾若有羡于彼而不可及者何也夫士大夫驰骋于功名之门而逍遥乎泉石之娱使两者各据其方而不相为谋则莫不皆自以为快意然至课其盈亏倚伏之数则泉石之士或病其枯槁而功名之士至以为头颅可知自悔而无所及方遇斋之抱利器而不售以至于老也则诸君子亦或未始不悲其穷然诸君子之出而手于世也虽无穷愁抑塞之患然而伛偻趦趄日疲乎其形宠辱誉毁日鬪乎其心者宜亦不少矣如是者十数年或三四十年而后得与遇斋同其乐于此譬如贾人岁岁出没于惊涛骇浪之中既抵于岸而得晏然当此之时亦未有不自笑其税驾之晚者矣而奚啻有羡于遇斋而已欤然则功名之门此遇斋之所不能与诸君子争焉者也而泉石之娱此遇斋所以不易其乐而诸君子能同之于终不能同之于始者也易不云乎壮趾则凶遯尾则厉盖言进而趋时者利于后退而息机者利于先也诸君子之退而息机也比之遇斋则已后矣矧余又误不自量始弱冠而已得官未既其根而繁其叶又逡廵其间不早自解去则是诸君子之中其不为遯尾者莫如遇斋其为壮趾者莫如余也余退则既后于遇斋其进也又不幸而早于诸君子噫嘻几何而不为凶与厉之萃也欤然犹幸得罢归以与诸君子相从于泉石之间虽高尚之风不可以冀矣然庄生所谓樗栎以不材得全余今亦庶几焉耳

○书地理鹤冈况君卷

叩巫卜星相堪舆之家而问焉曰吉乎未必然也而闻者骤然喜叩巫卜星相堪舆之家而问焉曰凶乎未必然也而闻者骤然悲则是巫卜星相堪舆常掺吉人凶人悲人喜人之权以奔走乎其人而其人之吉凶悲喜一系于巫卜星相堪舆之口而听焉若是何也人情常喜希觊秋其所不可必而常揣摩乎其所不可知而术家凭鬼神以自神故多言而或信巧发而奇中掺希觊之心与摩揣之见而叩之凭鬼神之人而投之巧发奇中之说宜其入之深也诸家之中其尤炽者曰堪舆其指画天地支离五行八卦奇中之说尤多而人尤尊之堪舆家吾不知其所始吾意其初本以候土验气测量水脉以宁死者而赞慈孝如是而巳盖未始有鬼荫之说也自兹说之行至使子孙露其先人不葬以待吉地与吉日致其人而不免于水火者有矣或取土中数十年之陈胔非有山崩水啮而好数徙之甚者豫章饶歙之间盗地以葬往往至于杀人而不止然则堪舆家之说吾惧其不为祥而为孽也夫儒者之论殃庆归之积善与恶其说至精犹或半半不验验则天道之远也而谓既朽之骨丛祸丛福若呼谷而响答焉其亦未必然欤鹤冈况君精于术而能奇中者也曩余葬母寔藉于君然余之藉君非其吉凶祸福之谓也君间尝请文于余呜呼挟君之术以游于世其有不能奔走乎其人而其人之悲喜有不惟君之为听者欤然则余言何能轻重君耶君如有意乎余言也则君其务为候土验气以宁死者毋务为吉凶祸福以邀生者而孝子慈孙有溺于吉凶之说其亦以余言解之而巳矣

○书王氏传家录后

文皇起北藩靖内难一时云合之士其首功既皆裂土而王矣其斩馘自一级以上至于执殳樵爨亦莫不授武功爵世其子孙至万余然王氏自长史公以儒生首事文皇于藩至其子彦昭两世矣长史左右夹辅不幸老死及靖难兵起彦昭寔与居守其两世皆不可谓无功然顾不得与一时云合之士同裂土而又不得一介之爵以芯其子孙若是何也岂其翊赞于遵晦之日者不及乎纯熙大介冖会其居而守社稷者固不如行而扞牧圉之为劳也欤自汉而下拜侯彻爵率以战功为重文皇之意其或在于此欤虽然裂土之封孰与诗书之泽之可以长久使其子孙饱禄而骄佚孰与使其子孙苦约而思以自立也夫世禄之族骄骄则举其累世之所遗者或一朝而禠之儒生之族发愤自立则其先世虽无所遗而犹可以自振自国初以来所谓世禄之族其盛衰可数巳而王氏子孙读书好礼彬彬然以儒名其家者相望而东斋公以能文官至太常卿东皋公克世其学不坠厥声其来者犹未艾也然则儒术之与战功王氏之所以遗其子孙与文皇之所以报王氏者又孰多而孰少耶于是长史公几世孙稷纂其先人之行事自长史公而下凡几世题曰王氏传家录盖诗书之泽在焉余尝读唐李邺侯家传侯遇肃宗于潜龙之时及其起事李郭诸人皆以百战裂土而邺侯虽帏幄谋臣然不得与其列其事颇与王氏类邺侯之子繁积书至三万轴而当世推其文雅此亦偶类于王氏且夫李郭诸人不能世其家也久矣而邺侯之事至今独着于世者则以家传在也然则后有欲观王氏者其在兹录矣乎此稷之所为纂也

重刊荆川先生文集卷之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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