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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建筑师行会公报》在五花八门的专栏里,刊登了一条简短的新闻,宣布卡麦隆退休的消息。只用了六行文字概括他在建筑方面所取得的成就,还把他设计得最为出色的两座建筑的名字拼写错了。

彼得·吉丁走进弗兰肯的办公室,打断了他与一位古董商文绉绉的讨价还价。他们洽谈的古董是一只鼻烟盒,那是当年蓬巴杜夫人用过的。弗兰肯仓促之间出了九美元二十五美分,比他原来预想的价格高。他气恼地转向吉丁,那位商人走后,他问:“哎呀,什么事呀,彼得,什么事嘛?”

吉丁把那份公报往弗兰肯的桌上一扔,大拇指在关于卡麦隆的那一段下面划了一下。

“我得把此人搞到手。”吉丁说。

“什么人?”

“霍华德·洛克。”

“谁是该死的霍华德·洛克?”弗兰肯问道。

“我曾经跟你说起过他。他是卡麦隆的制图师。”

“噢……噢,对,我想你提到过他。那就去把他请来。”

“您能放手让我去雇用他吗?方式由我来定?”

“搞什么鬼?再雇一个制图师有什么好说的?顺便说一句,你打断我的交易就为这件事?”

“他应该很难说服,所以我要赶在他决定去找别人之前,先把他搞到手。”

“真的?他很难请得动,是吗?你想求一个在卡麦隆的事务所工作过的人到这儿来?不管怎样,那里可不是推荐一个年轻人去工作的好地方。”

“得了,盖伊。”

“噢,哎呀……可是,话又说回来,从结构上来讲,而不是从美学上讲,卡麦隆也确实给他们打下了扎实的基本功,而且……当然了,卡麦隆在他那个时代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实际上,我自己就曾经是卡麦隆最好的制图师,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当你需要那种东西时,老卡麦隆还是有些可说的地方。去吧。如果你需要他,那就去请你的洛克吧。”

“我也并不是真的需要他。可他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又失了业,所以我想这样做能帮帮他的忙。”

“那就随你吧。只是再别拿这档子事来烦我了……喂,彼得,你不觉得这是你所见过的最可爱的鼻烟壶吗?”

当晚,吉丁没有事先打招呼,就爬上洛克的公寓顶楼,来到洛克的房间,敲门时紧张不安,进门时则欣喜若狂。他看见洛克一动不动地坐在窗台上,抽着烟。

“只是顺便路过,有一晚上的时间要打发,正好想到——那不正是霍华德你住的地方吗,心想,我顺便上去问候一声,这么长时间都没有见过你了。”

“我知道你要的是什么。”洛克说,“好吧。多少钱?”

“霍华德,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周薪六十五美元。”吉丁失口说漏了嘴。这并不是他精心准备的步骤,不过,他没有料到的是,根本无须什么方略,“先开六十五美元。如果你觉得还不够,或许我能……”

“就六十五美元吧。”

“霍华德,你……愿意到我们公司来?”

“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唔……尽可能早点上班。星期一怎么样?”

“行。”

“谢谢了,霍华德!”

“有一个条件。”洛克说,“我并不是什么设计都做。不是任何风格的都做。我绝不做路易十五式的摩天大楼。如果你真的想留住我,就不要让我搞美学。把我分派到工程部去。派我去监工,到工地上去。喂,你现在还要我吗?”

“当然行。我答应你的任何条件。你会喜欢那里的,等着瞧吧。你会喜欢弗兰肯的。他自己就是卡麦隆以前用过的人。”

“他可真不该以此来吹嘘。”

“那……”

“不,别着急。我不会当他面说的。我不会对任何人说任何事的。这就是你想要知道的吗?”

“什么?不,我着什么急呀。这个我连想都没想。那就这么说定了。那么,好吧……可我也不是特别急,实际上,我是来看你的,而且……”

“怎么回事,彼得?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也不是……我……”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洛克笑了,既无恨意,也不感兴趣,“想知道吗?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来告诉你。我说不出第二个该去的地方。这里没有我想去效劳的建筑师。可是我总得找个地方工作啊,所以还是跟你的弗兰肯干会好一点——如果我能从你那里得到我想要的。我将出卖我自己,我也遵守游戏规则,只是暂时的。”

“说真的,霍华德,你不必那样看问题,一旦你干习惯了,你在我们那儿干到什么时候,并没有限制。你换个环境,看看真正的办公室是什么样子。在卡麦隆的那个垃圾堆待过之后……”

“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彼得,快点说正经的。”

“我并没有批评的意思,或者……我没有任何用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想。这是个胜利,可是这个胜利似乎很空洞。而且,明明是自己一方胜利了,他却反倒觉得想要为此而感激洛克。

“霍华德,我们出去喝一杯吧,就算是为此庆祝一下。”

“抱歉,彼得。那可不是我分内的工作。”

吉丁到这儿来时,是想表现得谨慎、机智,将自己的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他已经达到了他没有预料到的目的,他知道他应该不再冒险,不发一言地走人。可是某种超出一切实际考虑的莫名其妙的东西在驱使着他。他一时疏忽地说:

“人活一辈子,你就不能通点人性,哪怕一次?”

“你说什么?”

“凡人皆有的人性!淳朴的,自然的。”

“可我是有人性的。”

“你难道就不能放松些?”

洛克笑了,因为他正坐在窗台上,懒散地靠着墙,他的两条长腿松散地耷拉着,手指间无力地挟着一根香烟。

“我不是那个意思!”吉丁说,“你为什么就不能和我出去喝上一杯呢?”

“为了什么?”

“你老是非得有个目的吗?你有必要整天板着个脸吗?难道你就不能像别人那样只管做事,不去想为什么?你这么严肃,这么老气横秋。一切对你都是那么重要,每一件事都是伟大的,具有重大的意义,每时每刻都是这个样子,甚至在你独处的时候也是如此。你就不能闲适一些——平凡一点?”

“不能。”

“做什么事都要像个英雄,你不累吗?”

“英雄跟我有什么相干?”

“要么是没什么相干,要么就是息息相关。我不知道。不是你所做的事,是你给周围的人这样一种感觉。”

“什么感觉?”

“不自然的感觉。紧张感。我和你在一起时——总像是在你与世界其余的部分之间作一种选择。我不想作那种选择。我不想做个局外人。我想有一种归属感。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简单而令人愉快的事呀,并不全是争斗和拒绝——那是和你在一起的感觉。”

“我拒绝过什么?”

“噢,你不会拒绝任何东西!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你可以从死人身上跨过去。你通过从不索取而拒绝一切。”

“那是因为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什么鱼和熊掌?”

“你看,彼得,我从未对你说起过关于我的任何事情。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从未要求你在我与别的事物之间作出选择。你为什么觉得我跟选择扯上关系了呢?当你感觉到——既然你这么确信我是错的,那是什么原因让你感到不舒服呢?”

“我……我不清楚。”他又说,“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然后,他冷不丁地问,“霍华德,你为什么讨厌我?”

“我没有讨厌你呀。”

“好,这就对了!你为什么一点也不讨厌我?”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呀?”

“就是给我点什么。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的。你不可能喜欢任何人,所以,通过恨他们来确认他们存在,反倒更具善意。”

“我并不善良,彼得。”

然后,因为吉丁再找不到别的话题了,洛克就说:“回家去吧,彼得。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东西。那就着手干吧。星期一见。”

洛克站在弗兰肯-海耶事务所制图室的一张制图台前,手握铅笔,一缕橘红色的头发垂到了面颊上,那件按规定必须穿的珍珠灰罩衫在他身上就像是囚犯的制服。他已经学会了适应他的新工作。他画的是钢梁清晰的线条,而他竭力地不去想象这些钢梁将来承载的是什么。有时候会很难。在他与他所从事着的设计之间横亘着建筑本来应该具有的风格。他一眼就能看出他可以对此进行怎样的设计,如何修改那些已经画下的线条,怎样布局,以设计出一幢蔚为壮观的建筑。他只能把这种认识咽进肚子里,把他的想象力扼杀在萌芽状态;只能遵照指示来构图绘线。这令他异常痛苦,他愤恨地暗自耸耸肩。心想:吃不消?——那就试着学吧。

但是,痛苦如旧,还有一种绝望的怀疑。他所体验到的感受比任何图纸、办公室和设计任务更为真实。他无法理解是什么原因使别人对此视而不见,也不知道他们何以能如此漠不关心。他注视着面前的图纸。他不明白败笔何以比比皆是,还被奉为正统。他以前从来不懂这些。而允许这种现象存在的现实,对于他来说,反而不那么真实了。

可是他明白这种现象不会持久的——他得等待——这是他唯一的使命,等待——他的感觉并不重要——这是必须做的事——他必须等。

“洛克先生,那座美国广播公司大楼的哥特式天窗的灯笼式屋顶的电梯厢设计好了吗?”

他在制图室没有交什么朋友。他在那里就如同一件家具一样——一样地与人无关,一样地沉默。只有设计工程部的主管——洛克被分派在他的部门——在洛克到来两周后,对吉丁说:“吉丁,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见识和判断力,多谢你了。”“谢我什么?”“感谢你所做的,尽管我敢保证那绝非你的本意。”主管说。

时而,吉丁会在洛克的制图台前停下,轻声对他说:“霍华德,今晚你做完后能不能顺便到我的办公室来一下?也没什么要紧的事。”

等洛克进了他的办公室,吉丁这样开口对他说:“怎么样,霍华德,喜欢这儿吗?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会……”洛克不等他说完便说:“这次又是哪里?”吉丁从抽屉里拿出一些草图说:“我知道就这样子也完全可以,可是从全局来看,你有什么好的建议?”看着那些草图,洛克真想将它们照着吉丁的脸扔过去然后转身离去,可是转念一想,他放弃了。他想,那可是一幢大楼,得挽救它,犹如看到一个溺水的人,你不能不去拯救一样。

然后,他就会连续干上几个小时,有时候甚至熬个通宵,而吉丁坐在一边看着。他忘记了吉丁的存在。他眼中只有那座建筑,只看到能够设计这样的建筑的机会。他知道他的设计可能会遭到篡改,甚至会被肢解。尽管如此,某种秩序和理性也会在这个设计上留下痕迹。即便如此,也要比因他拒绝而使用原来的设计要好得多。

有时候,看到设计方案的结构更为简洁、更为纯正,比别的构图更为朴实,洛克便会说:“彼得,很不错,有长进。”而吉丁内心就会有一丝奇怪的震惊,那是一种沉静的、隐秘的、珍贵的东西。那是一种他从弗兰肯的赞赏,从他的客户们或其他任何人那里都无从感受到的东西。可是过后他便将这种感觉忘得一干二净。当一位有钱的女士在喝茶时说“吉丁先生,您是美国未来的大设计师”时,他会感到由衷的高兴,尽管那位女士根本连看都没看过他设计的作品。

他为自己在洛克面前所表现出的谦恭找到了些许补偿。他常常在早晨走进制图室,把一件本来是描图的伙计干的活儿往洛克的制图台上一丢,说:“霍华德,把这个给我做好,好吗?——要快一点。”在中午的时候,他又会派一个小伙子到洛克的制图台前高声说:“吉丁先生要你马上去一下他的办公室。”然后他会从办公室出来朝着洛克的方向走,冲着全体人员说:“那些第十二街管道的详细说明到底跑哪儿去了?噢,霍华德,你能不能查阅一下那堆文件,帮我翻出来?”

起初,他还有点担心洛克的反应。当他看到洛克并无反应,只有沉默的顺从时,他便得寸进尺,更加肆无忌惮了。对洛克的发号施令使他从中感受到一种异常的快感,然而对于洛克的被动顺从又心存怨怼。他一如既往,心里清楚只要洛克不表现出生气,他便可以继续下去,然而他又特别希望激怒他。但洛克并没有爆发。

洛克喜欢被派到施工现场监工的日子。走在一座座钢筋建造的楼宇框架之间,比他走在纽约大街的人行道上更让他感觉自在。工人们惊奇地发现,他能在窄窄的厚板上、高悬在空中的裸露的桁条上行走,其自如的程度不亚于他们当中最棒的人。

那是三月的一天,天空泛着一抹淡淡的绿意,暗示着春的到来。五百英尺以下的中央公园,大地捕捉到天空的气息,泛出一抹褐色,预示着她即将披上绿装。透过光秃秃的树枝望去,湖面仿佛一片片的碎玻璃,在阳光下熠熠发光。洛克步行穿过一座庞大的内部尚未竣工的公寓大楼,在一个正在操作着的电工面前停下来。

那人正费劲地将管道电缆绕到卷轴上。在一块拥挤得超乎计算的方寸之地上,干这活儿可需要耐心细致地花上好几个小时。洛克站着,手揣在衣服口袋里,在一旁观看,看到他干得痛苦不堪,却进展缓慢。

那人突然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头很大,一张脸丑得出奇,不是苍老,也不是肌肉松弛,但是上面刻满了深深的皱痕,而他强健有力的嘴巴像一只恶犬一样垂着,那双眼睛很吓人——那是一双又大又圆的青瓷色的眼睛。

“怎么啦?”那人怒气冲冲地问道,“有什么事,小毛头?”

“你是在浪费时间。”洛克说。

“是吗?”

“是的。”

“不至于吧!”

“你那样把管子绕到卷轴上得好几个小时。”

“你知道有更省事的好办法?”

“当然。”

“走开!无聊的东西。我可不喜欢自作聪明的小白脸在我这儿指手画脚。”

“在卷轴上开一道口子,再把电缆管穿过去。”

“什么?”

“在卷轴上切一道口子。”

“我他妈的会!”

“你就是不会!”

“可这不是这么个做法。”

“我就那么干过。”

“就凭你呀?”

“别处都这么干。”

“在这儿它就是不能这么干。我就不这么干。”

“那让我来帮你干好了。”

“真是荒唐。”那人咆哮道,“坐办公室的白面书生什么时候学会干一个男人干的行当了?”

“把你的焊枪给我。”

“当心点,小伙子!它会把你那粉红嫩白的小脚丫烫坏的!”

洛克戴上那人的手套和护目镜,拿了乙炔焊枪,跪下来,工具中喷出一丝细细的蓝色火焰,对准卷轴的中央。那人站在一旁看着。洛克的手臂稳稳地举着那紧张的咝咝作响的火焰,随着它猛然地喷射而微微发抖,但是一直瞄得很准。除了他的手臂之外,他身体的姿势没有显出丝毫的紧张和费力。似乎那股慢慢使金属卷轴腐蚀的膨胀之力不是来自火焰,而是来自那只控制着它的手。

切割完备,他把喷枪放下,站起身来。

“天啊!”那位电工不禁赞叹道,“你连乙炔焊枪都会用啊!”

“好像会那么一丁点儿,不是吗?”他摘下手套和护目镜,递给对方,“从现在起就这么干吧。跟工头说是我叫你这么干的。”

电工怀着敬意瞪眼看着那道切割得整整齐齐的口子,嘀咕道:“这办法你是从哪里学来的,红毛小子?”

洛克脸上慢慢漾起的微笑算是认可了电工对他的成功所做的让步:“噢,我当过电工、管子工、铆接工,还干过很多别的工作呢。”

“而且除此之外,还上过学?”

“唔,算是吧。”

“想成为建筑师?”

“对。”

“哎呀,你可是第一个除了看电影和参加茶会之外还懂点什么的人。你真该看看他们从事务所派来的那些得意门生。”

“如果你这是在道歉,打住。我也不喜欢他们。快去穿你的电缆管吧。再见。”

“再见,红毛小子。”

下一次洛克再去监工时,那个蓝眼睛的电工老远就冲着他挥手致意,并把他叫过去,拿一些没必要的小问题向他讨教。他主动自我介绍说他叫迈克,还说好几天不见洛克,怪想他的。下一次再去的时候,刚下白班,迈克在工地外面等着洛克视察的工作结束。当洛克出来后,他主动提出邀请:“一起喝杯啤酒吧,红毛小子?”“好的。谢了。”

他们在大楼底层一家非法酒馆的角落里找了张桌子坐下来。喝着啤酒,迈克讲起了他津津乐道的故事:说他如何脚下打滑从五层楼的高度上摔下来,如何断了三根肋骨而又有幸活下来的故事,洛克也讲起他在建筑工地干活的那段日子。迈克确实有过一个真名,叫做锡恩·克塞威尔·多尼根,可是大家老早以前就忘记他的真名了。他拥有一整套的工具,还有一辆旧福特汽车,平生第一大乐事就是从全美国的大建筑工程队一家一家地跳槽。迈克这个人对人倒不怎么上心,但对他们的行为却极其重视。他崇拜各种类型的行家里手。他无限热爱自己的工作,除了死心眼的祈祷之外他对别的什么都没有耐性。他在自己的领域成了行家,除此之外他对别的任何事都不感冒。他的世界观很单纯:有能人,也得有蠢材,他与后者毫无干系。他对建筑物厚爱有加,不过,他瞧不起所有的建筑师。

“红毛小子,有过一位建筑师,”他在喝下第十五杯啤酒后说,“唯一的一个,你太年轻了,没听说过他,可他是唯一懂建筑的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跟他干。”

“那是谁呢?”

“他叫亨利·卡麦隆。我猜他过世了吧。都这么多年了。”

洛克注视他良久,才说:“他还没死,迈克。”接着又说,“我也为他工作过。”

“真的?”

“将近三年。”

他们默默相对,那是他们友谊的最后一道封印。

几周以后的一天,迈克在大楼旁拦住洛克,丑陋的脸上一副不解的神情,他问洛克:

“喂,红毛小子,听监工对承包商那边的一个家伙说,你是个难驾驭的刺儿头,是他见过的最讨厌的杂种。你对他都做了些什么?”

“没做什么。”

“那他那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洛克说,“你知道吗?”

迈克注视着他,耸了耸肩膀,咧开嘴笑了。

“不知道。”迈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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