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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閑鼓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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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宗囑念萬壽公主,蓋武皇世有保護之功也。駙馬鄭尚書之弟顗,嘗危疾,上使訊之。使迴,上問公主視疾否。曰:「無。」「何在?」曰:「在慈恩寺看戲場。」上大怒,且歎曰:「我恠士大夫不欲與我爲親,良有以也!」命召公主。公主走輦至,則立於階下,不視久之。主大懼,涕泣辭謝。上責曰:「豈有小郎病乃親看他處乎?」立遣歸宅。畢宣宗之世,婦禮以修飾。

宣宗暇日召翰林學士。時韋尚書澳遽入,上曰:「要與卿欵曲,少間出外,但言論詩。」上乃出新詩一篇。有小黃門置茶訖,亦屏之。乃問曰:「朕於勑使如何?」韋公即述上威制前朝無比。上閉目搖首曰:「揔未揔未,依前怕他。在於卿如何?計將安出?」韋公既不爲之素備,乃率意對曰:「以臣所見,謀之於外庭,即恐有大和末事;不若就其中揀拔有才識者,委以計事,如何?」上曰:「此乃末策,朕已行之。初擢其小者,自黃至綠至緋,皆感恩。若紫衣挂身,即一片矣。」公慙汗而退。噫!大君之問,社稷之福,對敭止此,惜哉!

裴公休在相位,一日奏對,宣宗曰:「今賜卿無畏,有何貯畫,言之。」公嘗蓄論儲宮之意,至是乃頓首以諫。上曰:「若立儲君,便是閑人。」公不敢盡言而退。

宣宗坐朝,次對官趨至,必待氣息平均,然後問事。令狐相進李遠爲杭州,宣宗曰:「比聞李遠詩云:『長日唯銷一局碁。』豈可以臨郡哉?」對曰:「詩人之言,不足有實也。」仍薦遠廉察可任,乃俞之。

宣宗視遠郡謝上表,左右曰:「不足煩聖慮也。」上曰:「遠郡無非時章奏,只有此謝上表,安知其不有情懇乎?吾不敢忽也。」

張長史釋褐爲蘇州常熟尉,上後旬日,有老父過狀,判去。不數日復至,乃怒而責曰:「敢以閑事屢擾公門?」老父曰:「某實非論事,但覩少公筆跡竒妙,貴爲篋笥之珍耳。」長史異之,因詰其何得愛書。答曰:「先父愛書,兼有著述。」長史取視之,曰:「信天下工書者也。」自是備得筆法之妙,冠于一時。

白尚書應舉,初至京,以詩謁顧著作。顧覩姓名,熟視白公曰:「米價方貴,居亦弗易。」乃披卷,首篇曰:「咸陽原上草,一歲一枯榮,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即嗟賞曰:「道得箇語,居即易矣。」因爲之延譽,聲名大振。

喬彛京兆府解試時,有二試官。彛日午叩門,試官令引入,則已醺醉。視題曰《幽蘭賦》,不肯作,曰:「兩箇漢相對作此題。」速改之,爲《渥洼馬賦》,曰:「校些子。」奮筆斯須而就。警句云:「四蹄曳練,翻瀚海之驚瀾;一噴生風,下胡山之亂葉。」便欲首送。京尹曰:「喬彛崢嶸甚,宜以解副薦之。」

李藩侍郎嘗綴李賀歌詩,爲之集序未成。知賀有表兄與賀筆硯之舊者,召之見,託以搜訪所遺。其人敬謝,且請曰:「某盡記其所爲,亦見其多點竄者,請得所葺者視之,當爲改正。」李公喜,併付之,彌年絶跡。李公怒,復召詰之。其人曰:「某與賀中外自小同處,恨其傲忽,常思報之。所得兼舊有者,一時投於溷中矣!」李公大怒,叱岀之,嗟恨良久。故賀篇什流傳者少。

李賀以歌詩謁韓吏部,吏部時爲國子博士分司,送客歸極困,門人呈卷,解帶旋讀之。首篇《鴈門太守行》曰:「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却援帶命邀之。

苗帝師困於名場,一年似得復落第。春景暄妍,策蹇驢出都門,貰酒一壺,藉草而坐,醺醉而寐。久之既覺,有老父坐其旁,因揖敍,以餘杯飲老父。媿謝曰:「郎君縈悒恥,寧要知前事耶?」苗曰:「某應舉已久,有一第分乎?」曰:「大有事,但更問。」苗曰:「某困於窮變,一郡寧可及乎?」曰:「更向上。」曰:「廉察乎?」曰:「更向上。」苗公乘酒猛問曰:「將相乎?」曰:「更向上。」苗公怒,全不信,因肆言曰:「將相向上,作天子乎?」老父曰:「天子真者即不得,假者即得。」苗都以爲恠誕,揖之而去。後果爲將相,及德宗昇遐,攝冢宰三日。

賓客劉公之爲屯田員外郎時,事勢稍異,旦夕有騰趠之勢。知一僧有術數極精,寓直日邀之至省,方欲問命,報韋秀才在門外。公不得已,且令僧坐簾下。韋秀才獻卷已,略省之,而意色殊倦。韋覺之,乃去。與僧語,不對。吁嗟良久,乃曰:「某欲言,員外必不愜,如何?」公曰:「但言之。」僧曰:「員外後遷,乃本行正郎也,然須待適來韋秀才知印處置。」公大怒,揖出之,不旬日貶官。韋秀才乃處厚相也,後三十餘年在中書,劉轉屯田郎中。

朱崖李相在維揚,封川李相在湖州,拜賓客分司。朱崖大懼,遣專使厚致信好,封川不受,取路江西而過。非久,朱崖入相,過洛。封川憂懼,多方求厚善者致書,乞一見,欲解紛。復書曰:「怨即不怨,見即無端。」初,朱崖、封川早相善,在中外致力。及位高,稍稍相傾。及封川在位,朱崖爲兵部尚書,自得歧路,必當大拜。封川多方阻之未効,朱崖知而憂之。邠公杜相即封川黨,時爲京兆尹。一日謁封川,封川深念,杜公進曰:「何戚戚也?」封川曰:「君揣我何念?」杜公曰:「非大戎乎?」曰:「是也。何以相救?」曰:「某即有策,顧相公必不能用耳。」曰:「請言之。」杜曰:「大戎有辭學,而不由科第,于今怏怏。若與知舉,則必喜矣。」封川默然良久,曰:「更思其次。」曰:「更有一官,亦可平治慊恨。」曰:「何官?」曰:「御史大夫。」封川曰:「此即得。」邠公再三與約,乃馳詣安邑門。門人報杜尹來,朱崖迎揖曰:「安得訪此寂寞?」對曰:「靖安相公有意旨,令某傳達。」遂言亞相之拜。朱崖驚喜,雙淚遽落,曰:「大門官,小子豈敢當此薦拔?」寄謝重疊。杜遽告封川,封川與虔州議之,竟爲所隳,終致後禍。

朱崖在維揚,監軍使楊欽義追入,必爲樞近,而朱崖致禮,皆不越尋常,欽義心銜之。一日邀中堂飲,更無餘賓,而陳設寶器圖畫數牀皆殊絶,一席祗奉亦竭情禮,起後皆以贈之。欽義大喜過望,旬日行至汴州,有詔令監淮南軍。欽義至,即具前時所獲歸之。朱崖笑曰:「此無所直,柰何相拒?」一時却與,欽義感悅數倍。後竟作樞密使。武皇一朝之柄用,皆自欽義也。

李師古跋扈,憚杜黃裳爲相,未敢失禮,乃命一幹吏寄錢數千緡,并氈車子一乘,亦直千緡。使者未敢遽送,乃於宅門伺候。累日,有綠輿自宅出,從婢二人,青衣繿縷,問:「何人?」曰:「相公夫人。」使者遽歸以告師古,師古折其謀,終身不敢失節。

潘炎侍郎,德宗時為翰林學士,恩渥極異。其妻劉氏,晏相之女也。京尹某有故,伺候累日不得見,乃遺閽者三百縑。夫人知之,謂潘曰:「豈有人臣京尹願一見,遺奴三百疋縑帛?其危可知也。」遽勸潘公避位。

子孟陽初為戶部侍郎,夫人憂惕,謂曰:「以爾人材而在丞郎之位,吾懼禍之必至也。」戶部解喻再三,乃曰:「不然,試會爾同列,吾觀之。」因遍招深熟者,客至,夫人垂簾視之。既罷會,喜曰:「皆爾之儔也,不足憂矣。末坐慘綠少年何人也?」答曰:「補闕杜黃裳。」夫人曰:「此人全別,必是有名卿相。」

元相在鄂州,周復為從事。相國常賦詩,命院中屬和,周正郎乃簪笏見相公曰:「某偶以大人往還高門,謬獲一第,其實詩賦皆不能也。」相國嘉之曰:「遽以實告,賢於能詩者矣。」

裴寛尚書罷郡西歸,汴流中日晚維舟,見一人坐樹下,衣服極弊。因命屈之與語,大奇之,遂爲見知:「以君才識,必自當富貴,何貧也?」舉船錢帛奴婢貺之。客亦不讓所惠,語訖上船,奴婢偃蹇者鞭撻之。裴公益奇之。其人乃張徐州也。

安祿山將反前三兩日,於宅宴集大將十餘人,錫賚絕厚。滿廳施大圖,圖山川險易、攻取剽劫之勢。每人付一圖,令曰:「有違者斬,直至洛陽!」指揮皆畢,諸將承命,不敢出聲而去。於是行至洛陽,悉如其畫也。

張正甫爲河南尹,裴中令銜命代淮西,置宴府西亭。裴公舉一人詞藝好解頭,張相公正色曰:「相公此行何爲也?爭記得河南府解頭?」中令有慙色。

崔咸舍人嘗受張公之知,及懸車之後,公與議行止。崔時爲司封郎中,以感知之分,極言贊美。公便令製表,表上,值無厚善者,而一章允請。三數月後,門館閴寂,家人輩竊駡之。公後亦悔,每語子弟曰:「後有大段事,勿與少年郎議之。」

崔造相將退位,親厚皆勉之。長女賢知書,獨勸相國,遂決退。一二歲中,居閑躁悶,顧謂兒姪曰:「不得他諸道金銅茶籠子物掩也。」遂復起。

相國張延賞將判度支,知有一大獄,頗有寃濫,每甚扼腕。及判使,即召獄吏嚴誡之,且曰:「此獄已久,旬日須了。」明旦視事,案上有一小帖子,曰:「錢三萬貫,乞不問此獄。」公大怒,更促之。明日帖子復來,曰:「錢五萬貫。」公益怒,命兩日須畢。明日復見帖子,曰:「錢十萬貫。」公曰:「錢至十萬,可通神矣。無不可回之事。吾懼及禍,不得不止。」

元相載在中書日,有丈人自宣州所居來投,求一職事。中書度其材不任事,贈河北一函書而遣之。丈人惋怒,不得已,持書而去。既至幽州,念破產而來,止得一書,書若懇切猶可望,乃拆而視之,更無一辭,唯署名而已。大悔怒,欲回,心念已行數千里,試謁院寮。問:「既是相公丈人,豈無緘題?」曰:「有。」判官大驚,立命謁者上白,斯須乃有大校持箱復請書。書既入,館之上舍,留連數日。及辭去,奉絹一千疋。

元載子伯和,勢傾中外。福州觀察使寄樂妓十人,既至,半載不得送。使者窺伺門下,出入頻者有琵琶康崑崙最熟,厚遺求通,即送妓。伯和一試奏,盡以遺之。先有段和尚善琵琶,自製《西梁州》,崑崙求之不與。至是以樂之半贈之,乃傳焉。道調《梁州》是也。

丞相牛公應舉,知于頔相之奇俊也,特詣襄陽求知。住數月兩見,以海客遇之,牛公怒而去。去後忽召客將,問曰:「累日前有牛秀才,發未?」曰:「已去。」「何以贈之?」曰:「與之五百。」「受之乎?」曰:「擲之于庭而去。」于公大恨,謂賓佐曰:「某蓋事繁有闕違者。」立命小將賫絹五百、書一函,追之,曰:「未出界即領來,如已出界即送書信。」小將於界外追及牛公,不啟封揖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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