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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崎富子在温泉浴场旅馆住了两天后离开了,随后,石野贞子接踵而至。她与川崎富子一样,只身一人来到这里。她今年三十八岁,丈夫开了一家制作糕点的商铺,没有孩子,她也十分佩服尾山定海的解说,还是建造新寺院的发起者之一。

川崎富子和石野贞子一前一后,相继来到这家旅馆,但她们之间并不知道对方要来这里。尾山定海是分别通知,分别约定时间的。

尾山定海之所以分头秘密通知,理由是新宗教派的创立并非易事,成为修行者也必须经过苦行。经历前所未有的修行伴随着生命危险,而修行一旦真正达到神的境界就会受到佛祖的庇护,进入极乐世界。因此,在达到这种境界之前绝对不能向旁人提及,只能单独一人前往修行地。尾山定海严肃地告诫说:“倘若带旁人一起来或是泄露给其他人,就会受到佛祖的严惩,降临灭顶之灾。”

为创立新教派而奉献自己是一件神圣的事,何况帮助比自己小的男人,更是激发了女人的母爱天性。关于尾山定海为什么把这件事当作秘密不让她们告诉任何人,有学者给出解释是出于女人的独占心理,进一步分析是,消息倘若泄露出去,尾山定海和女人将受到佛祖严厉的惩罚——这样,演变成为两人之间的隐秘之情和连带意识。正如尾山定海所料,川崎富子被自己那充满激昂的神情和带有神秘色彩的说辞所诓骗,然后心甘情愿地任其摆布。三十一岁的尾山定海已经步入壮年,这位在少年时代就已经深谙男女之道的床上高手,懂得与比自己年长的女人肉体交合的真髓。川崎富子在他那里的两晚几乎没有睡觉,两人如色中饿鬼,一任颠鸾倒凤,享受着身心娱悦的肆虐,灵魂好似飘飞天际,快乐何异登仙?

然而,即便在极尽衾枕欢娱之时,甚至到了直冲霄汉的高潮之际,尾山定海也绝不会对川崎富子说一句情话。假若一旦陷于男女私情,双方因肉体的交合产生了感情,两人就会发生世俗的爱情纠葛,就会带来无穷尽的麻烦——既不能成为修行者也不能成为大师。尾山定海只要女人的身体,而女人的嫉妒是因人而起的,对神却不会。

川崎富子离开旅店的时候,尾山定海严肃认真地说:“人的烦恼已从身体离去,不久之后你还要上山。”按理说,这与从“妙适清净句是菩萨位”中得到启示的“爱欲即成佛”的教义存在一定的矛盾,但是在“尾山定海即圣人”这种先入之见支配下的川崎富子,此时什么都抛在九霄云外了,她没觉得尾山定海有丝毫可疑之处。

接踵而至的石野贞子也同样住了两晚,同样两宿不眠,同样和尾山定海淹没在欲海,缠绵交合,欲仙欲死,仿佛两只蝴蝶翩翩飞舞沉醉于花丛。石野贞子离开旅店前,尾山定海同样告诫了川崎富子离开前的那番话。三十八岁的石野贞子比川崎富子小四岁,离开尾山定海时她内心的兴奋还未平复,面带红晕依依不舍地离开了那家小旅馆。

尾山定海却从未迈出旅馆半步。

接下来,服部达子、早川信子、三谷弘子、西尾澄子相继而来。她们都认为自己是唯一和尾山定海发生肉体关系的人,没有任何抵触,欣然投入了尾山定海的怀抱——尽管宽衣解带时有些羞羞答答。

尾山定海一边醉心地爱抚着洁白而富有弹性的女人身体,一边诵读着“爱缚清净句是菩萨位”。略带鼻音咏唱在寺院里学来的调子煞是好听、动人心弦——僧人诵经原本就有催眠效果,此时却令人情欲如炽,沉醉于性爱之中。

无论已婚或是未婚的女信徒们从未有过任何怀疑,她们全部成了尾山定海的床上玩物、泄欲工具,而尾山定海则是一律过手,一个不漏。此时,在其身上已经呈现萨满教道士的征兆。当萨满教以绝对的形式出现时,发生的一切都被当作必然的、不可避免的。这种超出人的理性,被理解为绝对的东西的背后,隐藏着一种带有强制性的盲目服从的真实。

当那些崇拜他、服从他、心甘情愿为他献出肉体的女人离开后,尾山定海决定暂时休息一会儿——他离开旅馆在木曾谷的树林中漫步,在长满扁柏、杉树的树林里游荡,他在思考如何宣传教义,扩大女信徒的群体。从岐阜来的川崎富子等六位女人是忠实的信徒和组织者,她们将分别去不同的地方,在她们的感召下女信徒的群体将呈几何般地增长。

没有女人同床共衾,尾山定海夜晚无法入眠。在高野山的四年间,晚间寂守不过时他会偷偷摸摸在极乐桥附近或是桥本一带召妓,但因为始终是暗中行事,太辛苦且不自由。此次,四年禁欲生活积抑的欲望像火山一样爆发,在与六个女人的依次“修行”中痛快地宣泄出来,这种荒淫无度的生活就是修行的真谛——尾山定海的内心勾勒出一幅妙不可言的前景图画。

尾山定海决定把《理趣经》当作自己新创教派的根本教义,毕竟《理趣经》是真宗密教的最高经典,不会遭到非议,再说,也有其他教派采用《理趣经》的。

采用爱染明王的佛像作为新教派的佛像也未尝不可,但过于严肃不适合年轻女性。重要的是,不管建造佛像还是购买佛像,费用都很高,还是用弁财天的佛像好了。弁财天作为男女佛两部冥合的秘尊,也是两部合一的秘佛。符号本想以“”为基础稍稍改变一下即可,但后来经过思索总觉得有些诡异,何况现在的年轻人是否会把那个符号误当德国纳粹党徽也未可知。

十二天后,尾山定海离开木曾温泉旅馆回到了岐阜。川崎富子等六位女信徒隆重迎接他,陪同他来到新建的传教所。由于六位组织者的辛苦筹备,传教所已经初具规模,日常用品都已备齐,新铺的榻榻米散发着蔺草的清香。

尾山定海生平第一次有了属于自己的住所。

而且,六位女人此时的心情也完全不同以前——以前她们的身份是赞助商,现在她们则是信徒。她们之间既互不知晓在木曾温泉旅馆发生的事,也互相隐瞒了她们与尾山定海的隐情,她们的目光像射向靶子似的偷偷聚焦到尾山定海身上。

尾山定海再次蓄起小胡子,看起来像个真巫师。

这座二十五坪的住宅是律仙教的神圣发源地。尾山定海把楼下宽敞的客厅当作灵场。

“大师,本尊怎么做?”川崎富子问。“因为那是我所求的。”尾山定海答道,“成为大师后,用关西方言说话会显得不庄重,与大师的身份也不协调,因此必须改变。”“那经文呢?”“因为是密教,就用《理趣经》吧。”

观音和弁天的木雕像在任何一家古玩店或销售佛事用品的商店都能卖到,但因信徒们对附近的商店太熟悉,尾山定海决定亲自到京都去买。

途中,尾山定海顺道去了大津。

踏上久违的土地,尾山定海当然要去他曾经工作过的印刷作坊。当他偷窥到市松野子和几位年轻女工的忙碌身影,看到市松野子吃力地装订着一摞摞印刷完的纸张的熟悉动作时,尾山定海竟然热泪盈眶——市松野子不正是自己心中的观音菩萨吗?然而,他转念又想,自己遁入空门,剃度为僧,那些浅薄的儿女情长的伤感藐不足数,切不可再沉溺其中。

老板从里面出来,看着尾山定海布满胡须的脸,满腹狐疑地问:“你成了大师了?不是专程回来领走市松野子的吧?”。“再过一段时间吧?承蒙您关照,让她再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尾山定海露出大阪口音的马脚。老板又问:“一段时间具体是多久呀?”尾山定海歪着脑袋嘟囔着:“大约半年吧?”老板勃然大怒:“像市松野子这样兢兢业业工作的员工,她要待多久我都愿意。你去高野山已经四年,现在竟然提出还要延长半年,你想过她的孤寂和无奈吗?俗世因缘岂能如此薄幸?出家为僧,乐善助人,但把老婆扔下,让她过着以泪洗面的生活是件耻辱的事。”

尾山定海向老板信誓旦旦保证,半年后他就会有一定规模的信徒,届时,一定把市松野子接去共同生活——当然,他没有透露自己已有住房,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说话间,隔壁房的机器嘈杂声不断传来,尾山定海看到一位曾经一起做过工的手艺人,他和多年前一样身着满是油渍的工装,只是满脸憔悴、苍老许多。尾山定海不禁设想:如果当年没有离开,现在势必就是他这个样子。四年的奋斗让他发生了巨大变化,而眼前的这位工人却年复一年满足于稳定的小日子而毫无建树。正因为不想像他那样浑浑噩噩,才思前想后走上出家为僧这条路——眼下,就像驶入雾气弥漫的高速公路一样,虽然看不清前景,但也欲罢不能了。

老板让市松野子提前下班和尾山定海一起回家,对于尾山定海来说,市松野子的住所更有家的味道,比起他的传教所,这种氛围更会让他心情放松。

尽管如此,尾山定海决心已定,绝不与世俗妥协,在创立新教派的道路上无论多么崎岖艰难,也要拿出魔鬼般的勇气坚定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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