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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八  平夏錄(明)鄧士龍 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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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夏錄,一卷,明鄧士龍輯。載明太祖平定蜀夏之事。後附劉基平夏頌并序。記明初太祖平定蜀夏事,今有黃標平夏錄、佚名平蜀記傳世較廣廣。本卷乃鄧氏輯合二書而成。前半部與黃氏之錄相合,自洪武四年春正月丁亥起則與平蜀記無異。)

元聖不綱,羣雄鼎沸,蓋天命聖人,必先以驅除云爾。

蜀有明氏, (一曰旻氏,) 諱玉珍, (一曰字玉珍,) 隨州玉沙村人也。家世務農。玉珍身長八尺,目重瞳子。鄉閭有訟,皆往質焉。

至正辛卯歲,汝、潁兵起,玉珍乃團結里中人,屯于青山,眾推為屯長。 (一曰為巡司弓兵牌子頭,隨倪蠻子為盜。蠻子,即文俊也。)

明年壬辰,徐壽輝亦起於蘄、黃。

癸巳冬十一月,壽輝僭大號,都漢陽,遣使招玉珍。玉珍歸漢陽,授元帥,益兵俾鎮沔陽。與元將哈林禿連戰湖中,飛矢中其右目,人呼為「旻眼子」。

沔陽連歲饑,乙未春, (一曰夏,) 玉珍將斗船五十艘,上夔州府哨糧。時夷陵皆屬漢,參政姜珏守之。玉珍至巫峽,貿糧皆滿。

丙申冬,辰州人楊漢者,元義兵元帥也,以精兵五千屯平西寨。時行省右丞相完者都鎮重慶,招兵。

丁酉春三月,漢以兵屯江北,完者都誘漢來謁,席間殺之,欲并其軍。麾下懼且怒, (「麾下懼且怒」,「且」原作「其」,據平夏錄明古今說海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乃虜船下流,適遇玉珍於巫峽,訴其事,且言:「重慶一城, (「重慶一城」,原脫「重慶」二字,據平夏錄明古今說海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並有左丞相哈林禿、右丞相完者都,兩不相下,郡無厚兵, (「郡無厚兵」,「無」原作「有」,據平夏錄明紀錄彙編本、明今獻彙言本改。) 可攻也。」玉珍猶豫未決,萬戶戴壽等曰:「鳥困投林,人困投人,且公在沔陽為民也,遠來覓糧亦為民也。若分船為二,以其半載糧還沔暢,以其半因漢兵攻重慶,事濟則為之,不濟則歸,無損也。」玉珍從之。道路俄見斗船,遠邇騷然,完者都夜遁果州,生獲哈林禿,父老迎玉珍入城。玉珍禁侵掠,城中安堵如故,四外降者絡繹不絕。乃獻哈林禿于漢陽。是歲秋,壽輝以玉珍為隴蜀省右丞。

戊戌春二月,完者都來自果州,屯嘉定之大佛寺, (一名淩雲,) 規復重慶。玉珍使義弟明二御之。明二者,黃陂人也,智勇過人,玉珍寵愛之,妻以弟婦,稱為明二。 (一曰三奴。) 後復姓名,曰萬勝。明二攻嘉定,夜遣軍人陳夜眼緣城劫烏牛山,城破,惟大佛寺未下,相持越半載,玉珍親率兵繼之。旬日內潰,入之。趙資者,行省參政也,與完者都、平章郎革歹同守嘉定。明二陷嘉定,完者都、郎革歹先遁,惟資守大佛。後明二執資妻於江岸以招資,資嘻曰:「痴婦不死何為,汝不見平章婦乎?」平章婦者,郎革歹妻也。陷城時赴水死。語畢,以強弩射殺妻,復欲射其子,為眾所擁,不得射。已而大佛陷,資亦遁。三人者會于龍州,謀興復,為遊兵執至重慶。玉珍欲用之,館之治平寺,使人諭意。三人曰:「國破家亡,祈一速死爾。」玉珍猶欲生之。 (「使人諭意三人曰國破家亡祈一速死爾玉珍猶欲生之」,原文僅有「欲生之」三字,據平夏錄明古今說海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時傳趙參政兵將至,三人者同斬于市, (即大十字街,) 蜀人亦謂之「三忠」。玉珍乃以禮葬之。

初,玉珍攻完者都時,道出瀘州,暮宿于河下,宣使劉澤民曰:「此間有劉禎者,字維周,官為大名路經歷,前元進士也。能文章政事,避青巾李喜亂,入居深山。盍往見焉?」玉珍曰:「可與俱來。」澤民曰:「此可就見,不可屈致也。」明日遂往見之,相與講論,玉珍喜曰:「吾得一孔明也。」邀至舟,與議國事,即舟中拜為理問官。

己亥,遣使貢於漢陽。時友諒矯命,使會兵建康。明年庚子春,友諒殺壽輝自立。玉珍曰:「陳友諒、倪文俊同在徐朝為臣子,今殺逆,予當討之。」遂令莫仁壽領兵守夔關,絕不與通,為壽輝立廟城南,眾推玉珍為隴蜀王。

辛丑夏四月,以劉禎為參謀,朝夕侍講。禎屏人從容說曰:「西蜀形勝之地,東有瞿塘,北有劍門,沃野千里,自遭青巾之虐,民物凋耗,明公撫養,民幸蘇息,人心之歸,則天命可知。且陳友諒殺主自立,明公必不肯聽命也。若不稱大號以繫人心,恐軍士俱四方之人,或思其鄉土而去,明公孰與守取乎?」弗聽。明日,禎又言,玉珍乃咨謀於眾。以壬寅年春三月戊辰即位于重慶, (綱目書三月,明玉珍破雲南,夏五月,自稱隴蜀王, (「自稱隴蜀王」,「蜀」原作「西」,據平夏錄明古今說海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 國號大夏,改元天統。仿周制設六卿,即日以戴壽為冢宰,萬勝為司馬,張文炳為司空,向大亨、莫壽仁為司寇, (「向大亨莫壽仁為司寇」,「向」原作「尚」,據明太祖實錄卷一九明玉珍傳改。) 吳友仁、鄒興為司徒,劉禎為宗伯。置翰林院,以牟圖南為承旨,史天章為學士。立妻彭氏為皇后, (「立妻彭氏為皇后」,「彭」原作「鄒」,據平夏錄明古今說海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子昇為皇太子,朝夕受學。內設國子監,教公卿子弟,外設提舉司,教授生徒。府置刺史,州曰太守,縣曰縣令。去釋、老二教,止奉彌勒。 (「止奉彌勒」,「止」原作「正」,據平夏錄明古今說海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夏,定賦稅,十取其一,農家無力役之征。 (「農家無力役之征」,「役」原作「徒」,據平夏錄明古今說海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秋,廷試進士,賜董重璧等八人及第,餘出身有差。置雅樂,立郊社之祭。冬,命司馬萬勝領兵攻剌踏坎,普顏達史平章走之。

天統二年癸卯春,命司馬萬勝攻雲南,由界首入, (「由界首入」,原脫「由」字,據平夏錄明紀錄彙編本、明今獻彙言本補。) 司寇鄒興由建昌入, (「司寇鄒興由建昌入」,「建昌」下原衍「而」字,據平夏錄明古今說海本、明紀錄彙編本刪。) 指揮芝麻李由八番入。勝兵不滿萬,皆以一當十。十二月八日抵雲南,梁王孛羅 (一名把都) 及雲南行省廉訪司官先二日走,屯兵金馬山。 (一曰皆走威楚。 (「一曰皆走威楚」,「威楚」原作「楚城」,平夏錄明古今說海、明紀錄彙編、清借月山房彙鈔、清勝朝遺事初編等本皆作「楚威」。查元史卷六一地理志四,「楚威」當是「威楚」之訛,據改。) ) 鄒、李不至。遣使四出,告諭招安,降者日至。 (「降者日至」,原脫「者」字,據平夏錄明古今說海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即遣侍中楊源表聞,獲其象以獻。 (「獲其象以獻」,「象」原作「像」,據平夏錄明古今說海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表曰:

聖德孔昭,誕受維新之命,王師所至,宜無不服之邦。大軍即發于三巴,踰月遂平乎六詔,窮祇交賀,遠邇同歡。恭惟皇帝陛下,勇智如湯,文明協舜,慨念中華之貴,反為左袵之流。矧在位之貪殘,致生民之困悴。恭行天討,遂平定乎多方,禮順人情,即進登于五位。忝茲南詔,鄰比西戎。 (「鄰比西戎」,「比」原作「北」,據平夏錄明古今說海本、明紀錄彙編本改。) 藩公挾便宜行事之文,專任憸人,恣其饕餮;守宰無恒心愛民之意,肆為虐政,害彼黔黎。下詔揚庭,出師討罪。初臨烏撒,蠻酋納欵以供輸;繼次馬隆,敵眾望風而奔潰。遂由驛路踏入滇池, (「遂由驛路踏入滇池」,「滇」原作「潢」,據平夏錄明紀錄彙編本、明歷代小史本改。) 士民冒雨以爭降,官吏叩頭而請罪,一毫不染,萬室皆安。勝愧以庸才,欽承威命,凡此大勛之集,斷非小器之能,皆聖人大庇之洪休,抑諸將效勞之忠力。深入不毛,臣愧偶同於諸葛;誕敷文命,帝德齊美于有虞。

此鄒興所撰也。

夏四月,梁王下王傅官大都領兵回哨援之,勝敗于關灘。時招安元帥姬安禮被執,至行邸,問兵多寡,曰:「八千。」於是大都命集于大理。是役也,勝以孤軍不可深入,士多戰傷,乃留建水元帥府聶千戶守之,遂引還重慶。

天統三年甲辰,司馬萬勝兵攻興元,圍城三日,不克而還。命司寇鄒興攻巴州,克之,留兵鎮守。是年,更立中書省、樞密院。戴壽為左丞相,萬勝為右丞相,向大亨、張文炳為知樞密院, (「向大亨張文炳為知樞密院」,原脫「向」字,「知樞密院」訛作「都察院」,據明太祖實錄卷一九明玉珍傳補、改。) 鄒興為平章,俾鎮成都,吳友仁鎮保寧,莫仁壽鎮夔門,俱為平章。竇英,姜珏為參政,鎮播州、夷陵。荊玉、商希孟俱為宣慰,鎮永寧、黔南。

天統四年乙巳,萬勝取興元。

時有劉諶者,江西人,為仁壽教官,文章清古,能作成後進。玉珍入蜀,棄官隱居瀘州,子弟多從之遊,玉珍屢徵不就。卒,弟子葬之小市廂。

是年冬,我太祖高皇帝遣使通聘,曰:「胡人本處沙塞,今反居中原,是冠履顛倒。足下應時而起,居地上流,區區有長江之險,相為唇齒,協心同力,并復中原,惟足下圖之。」玉珍遣參政江儼答聘。

天統五年丙午春,玉珍卒,年三十六歲。昇襲位,纔十歲,改元開熙,尊母彭氏為皇太后。

萬勝與張文炳有隙,文炳使玉珍義子明昭矯彭氏旨召勝,殺之,使劉禎代為丞相。勝有開國功,死非其罪,人多不服。吳友仁移檄興兵,昇命戴壽討之,友仁遺書曰:「不誅昭,國必不安。昭若朝誅,吾當夕至。」壽乃奏,誅昭。友仁入朝謝罪。

是年,昇遣使來貢,太祖命侍御史蔡哲報聘,因挾一畫史同往,潛圖其山川險易。

洪武四年春正月丁亥,上親祀上下神祇,告伐明昇。命中山侯湯和為征西將軍,江夏侯周德興為左副將軍,德慶侯廖永忠為右副將軍,率京衞、荊、湘舟師由瞿塘趨重慶;潁川侯傅友德為征虜將軍,濟寧侯顧時為副將軍,率河南、陝西等處步騎由秦、隴趨成都。

先是營陽侯楊璟以上命至蜀, (「先是營陽侯楊璟以上命至蜀」,「營」原作「滎」,據明太祖實錄卷五八洪武三年十一月丙申條改。) 諭以禍福。昇牽於羣議不能決。璟還,復以書曉之曰:

璟聞古之為國者,同力度德,同德度義,義不足則不敢拒,德不足則歸順焉。故能保身家於萬全,流名譽於無窮,福及子孫,族姓長久。反是者,往往取敗。今足下以幼冲之資,藉先人之業,據有巴、蜀,默然在位,不咨至計,而聽羣下之議。以瞿塘、劍閣之險,一夫負戈,萬人無如之何。此皆不達時變以誤足下。何則?昔之據蜀最盛,莫如漢昭烈,諸葛孔明佐之,訓練士卒,財用不足,取之南昭。然猶朝不謀夕,僅能自保。今足下疆場,南不過播州,北不及漢中,以此準彼,相去萬萬,而欲以一隅之地,延頃刻之命,可謂智乎?若謂險阻可恃,則三苗之墟不滅,有扈之國不亡,蠶叢、魚鳧之鄉不至足下矣!

我主上仁聖神武,遣將用兵,天下無敵,運謀出奇,神明響應,順附者無不加恩,負固者然後致討。以足下先人通好之故,不忍加師,數遣使諭意。又以足下年幼,未歷事變,恐惑於狂瞽之說,失遠大之利,故復遣璟面諭禍福。深仁厚德,所以待明氏者不淺,足下可不深念之乎?

且向者亂雄如陳友諒、張士誠,竊據吳、楚,造舟塞江河,積糧過山岳,強將勁兵,自謂莫敵。然鄱陽一戰,友諒授首;旋師東討,張氏面縛。此非人力,實天命有在也。足下視此以為如何?友諒之子,竄歸江夏,王師致討,勢窮出降。主上宥其罪慾,封以侯爵,恩榮之盛,天下所知。足下無彼之過,而能幡然覺悟,獨斷於心,自求多福,則必享茅土之封,保先人之祀,世世不絕,豈不賢智矣哉?若必欲倔強一隅,假息頃刻,魚游於沸鼎之中,燕巢於危幕之上,禍害將至,恬不自知。璟恐天兵一臨,勢不可禦,前日之臣為足下謀者,或以郡獻, (「或以郡獻」,「獻」原作「縣」,據平蜀記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或以城降,各自為身計,以取富貴。當此之時,老母弱子,將安所歸?縱足下年幼未曉,語及老母,獨不痛心乎?禍福利害,瞭然可觀,逆順之途,在足下審之而已。

昇不能聽。至是乃命和等徂征。璟本由儒出身,故亦通於文事。

上諭和等曰:「今天下大定,四海奠安,惟蜀未平。朕以明玉珍嘗遣使修好,存事大之禮,故於明昇, (「故於明昇」,「故」原作「欲」,據平蜀記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憫其稚弱,不忍加兵,遣使開諭,冀其覺悟。昇乃惑於羣言,反以兵犯吾興元,雖敗衂而去,然豺狼之心終懷嚙噬。今命卿等率水陸之師分道並進,首尾攻之,使彼疲於奔命,勢必當克。但師行之際,在肅士伍,嚴紀律,以懷降附,無肆殺掠。昔王全斌事可以為戒,卿等慎之。」

三月,傅友德攻階州。初,友德陛辭,上密諭之曰:「蜀人聞吾兵西伐,必悉其精銳東守瞿塘,北阻金牛,以拒我師。彼必謂地險而兵難至。若出其不意,直擣階、文,則門戶既隳,而心腹自潰。兵貴神速,但患卿等不勇耳。」友德受命。至陝,集諸道兵,揚言出金牛,而潛使入覘,知階、文果守備單弱,於是引兵直趨陳倉。選精兵五千為前鋒,攀緣山谷,晝夜兼行,大軍繼之,直抵階州。蜀平章丁世珍,率眾來敵。友德擊敗其眾,生擒其雙刀王等十八人,世珍遁走,遂克階州。進至文州,距城三十里。蜀人斷白龍江橋以阻我師,友德督兵修橋以渡。至五里關,世珍復集兵據險。友德奮兵急攻,破之,世珍僅以數騎遁去,文州亦克。

五月,湯和兵進攻瞿塘關,以江水暴漲駐兵大溪口。

是月,傅友德兵亦至漢江,以水阻不得渡,乃令軍造戰船百餘艘。然蜀人雖失階、文,猶恃漢水自固,及聞我師造舟進取,益震恐。友德欲以軍中消息達湯和,而山川懸隔。適江水暴漲,乃以木牌數千,書克階、文月日,投漢江,順流而下,蜀守者見之,為之解體。其丞相戴壽、太尉吳友仁等方悉眾守瞿塘,以阨三峽之險。及聞階、文破,乃分兵守瞿搪,還援漢州,以保成都。未至,而友德舟師以逼城下,因迎擊壽兵,大敗之,遂拔漢州,以濟寧侯顧時留守,而自將趨成都。

上聞湯和駐兵大溪口,欲候水平進師,恐其迍亶悞事。適友德捷至,乃下詔責其畏怯,恐失機會。廖永忠聞命,即率所部舟師先進,和猶遲疑未決。及得木牌於江,知友德已克階、文,乃自白鹽山伐木開道以進。永忠師至瞿塘關,以山水峻急,且蜀人設鐵索飛橋橫據關口,舟不得進。永忠密遣壯士數百,舁小舟,踰山度關,以出其上流,人持糗糧,帶水筒,以禦饑渴。蜀山多草木,令將士皆衣青簑,魚貫出崖石間,蜀人不之覺也。度其已至,乃率精銳軍,分為二道,夜五皷,以一軍攻其陸寨,一軍攻水寨,將士皆以鐵裹船頭,置火器而前。黎明,蜀盡銳來拒,永忠已破其陸寨矣。既而,將士舁舟出江者,一時俱發上流,揚旗鼓噪而下,蜀人出不意,大駭。下流之師亦擁舟前進,發大炮夾擊,大破之。遂焚三橋,斷其橫江鐵索,生擒八十餘人,斬首千餘級,溺死者甚眾。明日,湯和兵亦至。永忠乃與之分道並進,和率步騎,永忠率舟師,約會于重慶。

七月,廖永忠自夔州抵重慶,次銅鑼峽。明昇大懼,或勸其奔成都,其母彭氏泣曰:「事勢如此,縱往成都,不過延命旦夕。今大軍勢如破竹,人皆膽碎,豈更效力,然終亦不免也。不如乞降,以免生靈於鋒鏑。」昇遂遣使請降。永忠以和未至,不受。踰旬,和至,會兵城下。是日,昇面縛銜璧,詣軍門降。和受璧,永忠解縛,撫慰之。

是月,傅友德兵圍成都,戴壽等出城拒戰,以象載甲士列于陣前。友德命前鋒以弓矢、火箭衝之,象中矢卻走,壽兵躪藉死者甚眾。會湯和遣人報重慶之捷,壽等亦得其家書,知重慶已降,而室家皆完,遂無鬪志,遂籍府軍,詣軍門降。

九月,湯和等遣人送明昇并降表至京。詔省、部議受降禮。省、部言:「宋太祖乾德三年,蜀主孟昶降,及子弟官屬至闕下,皆素服紗帽,進待罪表, (「皆素服紗帽進待罪表」,原脫「皆素服紗帽進」六字,據平蜀記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補。) 俯伏于地。通事舍人掖昶起,鞠躬聽命。宣制釋罪,昶等再拜,三呼萬歲。閤門使承旨賜昶等襲衣冠帶,昶等再拜跪受,各就次易服。然後入見於崇元殿,閤門使引昶等入,蹈舞稱謝,宣徽使承旨宣喚昶等再拜陛殿,至御座前鞠躬。太祖親撫問之,昶還位,與其官屬皆蹈舞再拜,呼萬歲出。中書、門下率百僚稱賀。今擬明昇朝見禮, (「今擬明昇朝見禮」,「今」原作「合」,據平蜀記明紀錄彙編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上御奉天殿,昇於午門外跪,進待罪表。侍儀使捧表入,宣表官宣讀訖,承制官出傳制,昇等皆俯伏於地,侍儀舍人掖昇起,其官屬皆起,跪聽宣制釋罪,昇等五拜三呼萬歲。承制官傳制,賜衣服冠帶。侍儀舍人引昇入丹墀中,四拜出。丞相率文武百官行賀禮。」上曰:「明昇與孟昶不同。昶專治國政,所為奢縱。昇年幼,事由臣下,宜免伏地上表待罪之禮。」是日,明昇及其官屬朝見,百官稱賀,授昇爵為歸義侯,賜冠帶衣服及第宅於京師。

時全蜀已下,惟吳友仁尚據保寧。

冬十月,湯和遣江夏侯周德興會傅友德等克保寧,執友仁送京師,蜀地悉平。

十一月,湯和等師還,各上所佩印綬并所得蜀金印、冠冕、儀仗及銀印五十八,銅印六百四,總制府七,元帥府八,宣慰、宣撫司二十五,州三十七,縣六十七,官吏將士五萬九百九十人,馬騾一萬三千八百餘匹。

○附錄平夏頌并序

(「附錄平夏頌并序」,平蜀記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皆作「附錄平西蜀頌并序」。)

誠意伯劉基撰

臣聞天命真主,混一六合,必先有以為之驅除,然後收拾以歸籠。蓋自古及今,同一揆也。是故冬寒之極,必有陽春,激湍之下,必有深潭, (「蓋自古及今同一揆也是故冬寒之極必有陽春激湍之下必有深潭」,原文僅存「蓋自古」三字,據平蜀記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補。) 大亂之後,必有大治,理則然也。元德既衰,九土糜沸,鴟張狼顧之豪,彌滿山澤,萬姓魚釜無所籲告。天乃命我皇上,肅將武威,代伐不道。故一伐而定荊、湖,再伐而舉全吳,三伐而海內廓清,四伐而東粵、南閩悉歸版圖。於是肆伐中原,拾宋掇秦,掣趙拔燕,兵鋒未至,聲聞先及,神讋鬼慄,匍匐俯伏,玄菟、青海、崑崙、大漠、交阯、儋耳之國,罔不獻琛奉表,稽首闕下,無敢後者。獨明昇竊據巴、蜀,雖遣使奉貢,而不去偽號,大臣皆請討之。皇帝憐其父歿子幼,數遣使招之。不至,乃命將伐之。洪武四年,大軍破瞿塘,殺其將某,郡邑鎮戍,望風送欵。昇乃率其官屬,奉璽印詣軍門請降。蓋自建國至是,凡五年而天下一統,何其易耶?固知天命有在,而羣雄並起,為之驅除也。臣基受恩深厚,無能補報,通聞捷音,歡喜踊躍,不能自已,謹撰平夏頌一首, (「謹撰平夏頌一首」,平蜀記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紀錄彙編本皆作「謹撰平西蜀頌一首」。) 雖不足以贊揚聖德萬一,亦聊以寓葵藿嚮日之忱云爾。其辭曰:

惟彼蜀國,開自蠶叢,山川隔閡,與華不通。金牛啟道,厥竅斯鑿,岷峨岧嶤,始連井絡。秦以之霸,漢以之王,諸葛用之,震驚北方。劍閣倚天,瞿塘坼地,仰不可攀,俯不可視。蠢茲羌戎,憑其險阻,罔知天命,大邦是距。洸洸虎臣,受命於征,出師桓桓,如雷如霆。如雷如霆,天子之威,廟算先定,鬼神莫違。靈旗揮揮,指山山摧,羌人失魂,恧若死灰。爰將其臣,奉其版籍,俛首軍門,面縛銜璧。六軍奏凱,聲動玄黃,黧童白叟,蹈舞康莊。四海會同,豐年穰穰,慶雲甘露,自天降祥。臣拜稽首,受天之佑,受天之佑,天子萬壽。

【王天有點校】

附录:

平蜀記一卷(戸部尙書王際華家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載明洪武四年遣湯和等伐蜀明昇出降事後附劉基平西蜀頌一篇末有袁褧跋稱定遠黃金開國功臣錄載平蜀事於潁川侯傅友德德慶侯廖永忠傳中甚詳惟平章楊璟與明昇書乃詳於斯記云(四庫全書總目·史部·雜史類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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