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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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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臣奏议卷二百三

明 杨士奇等 撰

听言

宋神宗即位初御史中丞司马光上奏曰臣伏以大舜举贤敷纳以言明试以功汉武帝详延特起之士待以不次之位终获其用威加胡越真宗皇帝緫覧羣臣章奏用其言而显其身以成咸平景德之治凡察言所以知人知人所以立政自古及今其道一也今陛下即政之初首开言路令中外臣民皆得上封事海内欣欣咸毕精竭思以承休德若于此际能采其嘉谋举其贤才而用之则太平之基可指日而望也若徒备外饰废其言而不用弃其人而不取则天下颓弊之事当何时而振起乎臣与张方平先受诏详定中外所上封事虽已尽心料简合于义理可施行者一一奏闻更望陛下择其精者决自圣意必令行之其有识虑稍出于衆者愿陛下特赐召对面加询访考其虚实果有可采密籍姓名遇有差遣随材授任俟其实有显效然後可以不次抜擢如此则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矣

光又上奏曰臣窃见近岁以来政府言职迭相攻毁分为两朋有如雠敌所以然者盖由人臣各务逞其私志互争胜负不頋己之是非人主不忍违逆人情两加全护不肯判其得失是以羣下纷纷日鬬于前而朝廷为之多事者也臣伏见陛下天性聪明仁孝恭俭践阼之初孜孜求治此诚尧舜之资羣生之福也羣臣幸得遭遇此时不务将顺圣德纪纲治体革政事之久弊救百姓之疾苦而各为私鬭不知穷极诚可罪也臣闻人君之尊与天地同体以刚健为德以重厚为威照微当如日月?言当如雷霆昔汉武帝谓田蚡曰君除吏尽未吾亦欲除吏又谓卫青曰郭解布衣权至使将军言此其家不贫人主之言若皆切当如此羣臣安得不畏服哉夫心知其非而面循其情口顺其说依违两可此最人君之大患也国家政事未有不先经两府相与商议然後施行关防秘密外人莫得而知及诏令已下台谏方得闻之若事有未便从而论列陛下还复下之两府人之常情自非大贤谁肯以己之所谋为非而以他人之言为是哉必须排摈沮抑以为难从此人主之所以独取拒谏之名而大臣私得专权之便者也臣愚伏望陛下自今应有臣僚上言朝廷阙失者陛下当清心审虑自以大公至正之道决之若大臣所谋果是不必頋恤言者所陈果当不必曲顺大臣之意位无高下言无先後惟是之从又何纷纭之足患哉必若其人等固有争执者陛下亦当加审察更以理道往返与相诘难以尽其情果有可取勿惮改为若汉宣帝之于赵充国则万事无不当矣必若理道是非显然在目而其人执迷文过强狠不己者虽加罪黜天下岂以为不可哉如此则岂惟事得其正亦使威福之柄尽归帝室矣凡天下之事是非未明则不可不谨是非既明则在陛下决而行之臣前日所谓惟道所在断之不疑奸不能惑佞不能移者正谓此也惟圣明裁察

光又请自择台谏劄子曰臣窃见近日台谏上言制置三司条例司害民及吕惠卿奸邪者率被责降或更加以恶名如吕公着告辞云乃诬方镇有除恶之谋中外闻者无不骇愕窃惟朝廷之意无他正欲惩戒来者使不敢复言耳国家置台谏以为天子耳目唯恐政事有阙失百姓有疾苦大臣专恣左右奸邪天子深居九重不能得闻故也今台谏官稍有怀刚直之志畏天下公议忧念朝廷哀闵百姓忤犯大臣刺讥左右者陛下辄罪而逐之更使大臣自择所亲以代其任万一又为公论则又逐之是必得庸懦阿谀不知廉耻附下罔上背公死党之人然後止耳若言路皆此等之人则禁闼之外陛下耳目之所不及者虽有至大之事廹切之祸陛下何从知之如此岂宗庙社稷之福也晏子曰君所谓可臣亦曰可君所谓否臣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今陛下使大臣自择台谏官大臣又取同于己者存之异於己者去之然则陛下独与大臣为天下足矣何必更置台谏官也且条例司之害民吕惠卿之奸邪天下之人谁不知之独陛下与王安石未之寤耳岂可更为之黜逐台谏以长其威福成其气势臣窃为陛下寒心今台谏官已被逐者臣不敢留唯?陛下自择公正刚直者布之言路以明四目逹四聪勿使为羣下所欺蔽则天下幸甚臣受陛下近分之恩不敢塞默虽死怨雠之手犹贤于窃禄偷生者也

熙宁元年翰林学士王安石上奏曰臣窃闻转对官陈习坐言人罪恶被绌监当习之为人忠邪愿奸臣所不知然陛下施罚如此有未安者二上下之所以相遇者诏令也诏令所以行于天下者信也诏令不信则人主之权废矣故孔子以为兵与食皆可去而不可以无信今陛下命羣臣使斥言有位之阿私朋比尸素有一人言之则不考问其虚实而绌之则甚害陛下之信此未安者一也人主之听天下不可以偏偏则有弊偏于恶言人罪则其弊至于奸慝不闻真宗但恶人潜行交结隂有中伤故诏言事者不得留中此未有大失也然在位者遂以为人主厌恶言人之恶者其俗之弊乃至大臣奸邪?汚而真宗终不得闻盖言人之恶者既衆人所不喜而人主又厌恶之则其弊必至于此今有一人为陛下斥言人臣之罪未知其虚实而陛下遂以为大恶则今孰敢为陛下言人之奸者乎奸不上闻则虽大臣复有?汚狼籍者陛下无由知之而天下之政坏矣此未安者二也臣闻人主之聼天下务在公聼并观而考之以实断之以义是非善恶皆所欲闻所不欲闻者诬罔欺诞之言而已即不欲闻人之恶则象恭滔天方命圯族非尧之所得知也尧所以能知共工及鲧之恶而又知舜之善者盖以能公聼并观不蔽于左右亲习之人而考之以实断之以义一切斥絶拒塞诬罔欺诞无义之言而已故书之称尧者以其能疾谗说畏巧言非以其恶言人之恶也人主所以为赏罚者以善恶也?知善而不欲知恶则是欲有赏而无罚也有赏而无罚有春而无秋非天地之道隂阳之理也臣愚以为陛下此举过矣其作始则小其弊成于後则大不可不察也改过不吝者成汤之所以圣也伏惟陛下不吝改此则天下幸甚

二年侍御史陈襄上奏曰臣窃以天下之道常存乎公议公议废斯道或几乎熄矣夫人皆有是非可否之心盖出于理义之性虽圣人无以异也方其是非可否之时苟其心不至乎有所好恶则其言未始不公虽匹夫匹妇之愚犹有可取而况士君子者乎彼君民者凡施一政立一事方且自谓吾思虑之甚精议论之甚熟闻其言而莫之省也且以为流俗之论亦不思之甚矣故天下之公议常起于好恶未?之前而失于是非相胜之後君人者不可不察乎此也己以为是而天下以为非己以为非而天下以为是焉未可知也必待天下之人皆以为非然後舍焉是衆人舍之也故其取于人也无贵贱戚踈贤愚惟恐其谋之者不多论之者不博道之所存议之所从也古者天子聼政使公卿至於列士献诗瞽献典史献书师箴瞍赋蒙诵百工谏庶人传语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瞽史教诲耆艾修之而後王斟酌焉是以事行而不悖厉王暴虐使人监谤召公用是谏之而不聼遂至流亡之患宣王既立用方召以为辅相修文武成康之遗风而雅道复行故其政善者诗人美之若云汉崧高之类是也其不善者诗人亦或箴焉庭燎是也或规焉沔水是也或诲焉鹤鸣是也或刺焉祈父白驹之类是也故天下诸侯复宗周而王室中兴焉夫言之於人君其取舍兴亡如此之明效也伏自陛下享国以来咨嗟求治惟恐一言之不获一事之未闻亲降诏书询求阙政每遇便殿延访羣臣之言至于日昃仍命百寮转对得以封事上闻求之前王未有若陛下兼收广聼如此之勤也然而兴事改作惟圣其难王安石近置条例一司失于过聼事不由於宰府谋不及於士民耆艾不与闻台谏不得议所建议惟门生属吏而已天下虽有是非之论一切不聼事行之日中外莫不悱然非之谓不可行此由责任太专而不取人言之过也易之蛊曰先甲三日後甲三日终则有始天行也言有事之时人君欲创制申令必先审虑於始当图成其终犹天道之行四时以成变化柰何独以一二臣之臆见而议天下之法哉陛下虽欲从之其如天下何昔者子产相郑郑人有游乡校以论执政者然明请毁乡校子产止之曰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恶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毁之孔子闻之曰人谓子产不仁吾不信也韩愈为之颂曰诚率是道相天下君旁通交畅施及无垠盖惜其不遇也又曰四海所以不治有君无臣谁其嗣之我思古人盖伤今不复有斯人也伏望陛下复雅道以行宣王之政责近臣以子产之用心无任一人之私言无废天下之公论举一事必稽于衆施一政必顺于民罢去诛求之法以安人心牵复放斥之臣以开言路使百工羣吏咸得以职事持议箴补主阙则可以无偏系过举之患矣易曰同人于野亨利涉大川言所同者远无所系吝则其道光亨可济大事矣伏惟陛下留神聼纳则天下之福也

襄又上奏曰臣闻君之视臣犹心膂之于股肱耳目也四者相资而成一体则不劳而功用成矣故公卿者人君之股肱而台谏为其耳目也故古之人君用谏诤之臣必求方直辩博之士司其视聼而补其阙遗其心諰諰然惟恐不闻切直之言以救其失故舜戒其臣曰臣作朕股肱耳目又曰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後言是也古之人臣谏诤其君苟可以言虽鈇鑕之在前无所忌讳者欲以致君之无过而非所以暴其恶将以効臣之节而非取其名盖居言责之任其义当耳故易曰王臣蹇蹇匪躬之故书曰斯谋斯猷惟我后之德是也故君臣之际同心协德义成一体上之人苟闻一言之善则雍容聼纳不以为暴巳而无所疑下之人苟闻一事之失则周旋切争不以为干誉而无所惮此所谓信而後谏者也伏望圣慈少察臣之言则天下幸甚

襄又乞免刘述等言事罪状曰臣近者窃闻侍御史知杂事刘述以缴勅被劾前日御史刘琦钱顗又以言事责降寻准同知谏院范纯仁牒称为台官刘琦等责降有状奏乞留逐官及言参知政事王安石事居家待罪更不供职乞行贬窜牒院照会者臣亦备位谏官端视朝廷上下之情乖戾若此臣实忧之陛下始者知安石之贤擢与大政天下闻之莫不相贺以为陛下有知人之?能任道德之臣陛下责望安石之意既深则安石论报陛下之心愈急事既伤于欲速人不免乎有言台谏耳目之官苟有见闻不敢缄默事之可否在陛下择而行之不宜小有忤旨便加谴斥恐非所以通下情来谏诤之道也自陛下享国以来凡五易御史中丞台谏之官罢斥相继以不失职而去固无所损然而天下之人皆谓陛下不能包容聼纳窒塞言路訑訑之声音顔色拒人於千里之外在于圣政不为无损也况今官政因循上下无守述为刑曹缴勅待罪可谓不失其职矣若陛下因此罪之是使天下偷禄苟安之人益隳官守矣况御史之任得以纠正朝纲今琦与顗为言执政之臣虽风闻失实未为深过若以微罪被逐是使言事之官无复敢论柄臣之阙失矣此窃为陛下惜也夫天地之所以为大者以其善覆万物而不可名善载万物而不可度圣人之德亦在容之而已矣书曰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陛下不以守职违诏而寘述于法不以言诋近臣而重琦等之罪则天下幸甚

监察御史张戬等乞察官依谏官例登对状曰臣等每有本职公事?上殿敷奏必候朝旨既许上殿伺候班次动经旬日傥遇朝廷政或阙失及外事有关系于机速不容後时者如此稽迟则已无所及况使往复待报必由中书万一事干政府则或致阻抑耳目之司虽欲应急陈闻安可得也伏覩天禧诏书或诏令不允官曹涉私措置失宜刑赏踰制诛求无节寃滥未伸并委谏官奏论宪臣弹举是盖台谏之职言责既均则进见之期理无殊别何独宪臣隔絶踈异欲乞朝廷推原天禧诏书之意使依谏官例牒合门即许登对或所言急速仍乞先次上殿所贵遇事入告无忧失时

翰林学士韩维乞不可以直言黜士状曰臣伏见应贤良方正举孔文仲对策入等以论时政意异诏文仲罢归仰惟陛下导人使言一有不合便行弃黜此後谁敢有言者陛下尝嫉言事之人好同流俗沮败朝廷行事且行事在审理审理在合时变使流言自息乃为善也而欲黜责以止之臣见其无益於行事有损於治道也陛下毋以文仲为一贱士而黜之何损於事古人於事常戒微渐臣恐贤俊由此解体忠良结舌阿谀苟合之人得窥其间而竞进为祸不细文仲可取而逐之臣恐於文仲未有所损而其损頋在陛下也愿改赐处分以幸天下

九年监察御史彭汝砺论近岁用言好同恶异疏曰臣伏以陛下自初政于今几十年损益赓续纷纷莫知所止条令数下使车结轨于道郡县之吏不能胜任言理财着几悉矣而公私之用愈屈於不足风俗雕弊德义陵夷浮虚刻核如无复有所惮者旱蝗水潦饥馑疾疫加之师旅远方骚然不安矣此固陛下励精夙夜弥纶以臻厥成之时也臣?陛下加谨焉毋忽于其动思所以安之於其顺思所以寛之于其易思所以难之於其薄思所以镇之於其贫思所以贷之此今日之至计也夫潜神于一堂而欲以周知四海之远制法于一时而以施及万世之久夫岂一耳目手足之力哉惟在尽人谋而已微臣浅陋实无益陛下毫发之事惟陛下益广言路以通下情下情通则忠谋日至而利害之迹邪正之实不得隐于天听矣盖事系于天下则当与天下共之事系於衆人则当与衆人共之非可以私也臣观朝廷近岁用言之道同之则衆誉之以为奇才为知治体而果用之异之则衆愚之以为同俗为不知治体而果废之夫是非在理不在同异使同而有所附焉虽同乃所以为欺也异而有所取焉虽异乃所以为忠也夫上所好恶民之表也上惟同之为好则民亦以同为贵上惟异之为恶则民亦以异为贱人不能无贤不肖事不能无利害而人人雷同环合以可不可为一则将沮君子而为小人将饰罪而为功虚方欺而为实利方诈而为义末流之弊臣恐不可胜治矣陛下道济天下而智周乎万物嚬笑俛仰之间再抚四海之外羣臣涓尘终何足以有益耶惟深为天下屈意聼纳以荅天变以同民忧幸甚

十年汝砺又论言事不当问所得疏曰臣近论都检正俞充及开拆事初十日准中书省劄子奉圣旨具析上言俞充事迹得於何人闻奏者臣不肖不足对扬陛下之命承诏震恐惶然失次臣伏念天下之才有正则有所谓邪有贤则有所谓不肖人君渊居严密无由自察之也于是有耳目之官御史亦因衆人而问焉凡臣之纠擿奸慝非有毫发为其身谋也实自陛下使之衆人或为臣言亦非有所欲也廹于臣之诚心而已廹以至诚而得之及有所畏避而暴露之而投诸罟擭陷穽之中而臣乃获安焉则臣不唯不容于人而且得罪于有司夫废一官吏非足为朝廷轻重也然官吏以漏言於台谏而废则衆皆以前车为戒而外之是非得失无复至於臣辈矣以臣之昏弱不肖而使宪臣尽不得闻知外之是非得失将无以照烛幽闇而弥缝其空缺臣之罪莫甚焉臣宁自刻不敢奉明诏充之材行如陛下知之为详则臣之罪亦自见矣凡臣所居官职皆陛下所予?并纳以易罪若犹未也?益察之缘臣论列非一状御史中丞邓润甫里行黄廉亦各有疏乞询于衆及委官尽公根究如有不实则臣为诬善为殄行窜流荒远其又何辞臣无任恳切之至

汝砺又论聼言未至疏曰臣幸以不肖得备数宪府与闻朝廷之议论而其学不根屡辱圣训乃知尧之道无能名孔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而其间有所未达不敢讳匿不陈以负盛恩惟陛下加察焉臣闻之凡人莫难於争臣为人臣则不得有己为争臣则不得有隐人君我之所天也能制祸福能制贵贱而有过则必正之人臣我之所委也非能轻重之非能荣辱之而有奸恶则必言之以至贱应至贵而言其所恶闻之过失以至孤敌至衆而发其所隐之奸恶则危辱怨祸之至如归焉危辱怨祸不独其身亦及其子孙夫抱关击柝乘田委吏皆可以成业而以傥来之名器舍去天下之至安而投不测之危祸背违衆人之荣誉而召无穷之怨恶则其身其计非为其家亦明矣陛下至诚恳恻?治如臣不肖而优容假借慰藉之良厚则知陛下屈意於天下之贤虽古不能过也聼言之道有所未至者三盖有所疑有所易有所专此臣之所未喻而不敢讳匿者也臣闻之人君之所以交於天地应于万物者无所不用其诚也在我者无所不用其诚则人之诚亦至焉臣窃闻陛下励精於事纎悉必躬而不能无疑心臣以谓不然周尹言王中正事陛下疑以谓中正不能成就蜀中士大夫然後知说者有以焉夫言国恩与乡里孰重必曰国恩重得于人君与得於人臣孰重必曰人君重违所重而取欺天之罪从所轻而取小人之誉臣子恐不敢如此臣伏思陛下於百官之中取六七人者为谏官御史使得察百官邪正辩天下利害而言则必以其人为可信也以为可信则任之而不疑以为可疑则去而不任既任之复疑之既疑之复任之非诚之至也盖上以疑待下则下亦以疑事上上下之志不交则不足以有成矣陛下所委者外台也今外台乞罢免黜逐者日夕不絶使陛下以意度之以为某人为某事言某事为某人言某人臣知有所不能徧臣非为尹辩恐陛下以是心待天下则贤才如尹者知有所不言矣臣所论多陛下宣谕及所戒饬者则知陛下之意不以不肖为可恶而将教之也臣虽已铭刻然於义有所不安则其告之亦不敢後也盖君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陛下知足以格天地辩足以雕万物圣敬日跻方登于尧舜而羣臣区区曾不足以髣髴於五帝之佐其何能仰望清光哉陛下归视收聼退藏于深宫羣臣犹且缩栗震慑不敢以尽使以明为用则荧荧之火必不能为光矣臣每见陛下之臣称陛下高明博厚比於天地论之於古则贯穿历世而不遗以之於今则周旋万事而无尽臣下知嗟叹而已臣独有疑焉臣前论市易事蒙宣谕以谓不知本末臣诚山野未更於事然臣所以事陛下其严如天凡所欲言稽之古参之今聼之民谋之士大夫反覆至於无不同而後言少疑则阙之十至於八九焉则於本末之际不敢言不知也陛下诚尽察之而少赐寛闲之燕使臣得指画於前而少容尽其区区之愚则臣之言必有以当圣心者盖天下之人散之则愚合之则智故曰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夫妇之愚非足以言於君子有取焉以其所长而已不以其不足聼而忘之也如臣昏闇未谕指数其言不善固不足道惟陛下以诚心待之则言有善於臣者有不得疑之矣臣尝言之曰是非在於衆人则与衆人共之利害系於天下当与天下共之盖虽人主有不得专也吕嘉问之奸诈险谀自大臣以至於仆圉之贱自朝廷以至於四海之远盖无不闻知所以爱怜而不忍去者独陛下而已夫人君之於人臣固有所谓庸之者能有益於国而于民为损能有利於上而於民为害皆非先王之所庸也传曰民功曰庸则先王之所以庸之者以民为主而已夫辟土地以强国实府库以富国以今言之如所谓才也而孟子以为民贼况嘉问上欺陛下下欺於民实未有以益国羣臣言之愈切陛下持之愈固臣未知所谓也夫嘉问区区实不足数为陛下道然陛下以是待天下之士是害有甚於嘉问者陛下有不得知矣有所疑似乎不能毋意有所易似乎不能毋我有所专似乎不能毋固凡此皆非微臣所望於圣学也有所疑则忠信之士不至有所易则礼法之臣不勉有所专则正直之臣不进忠信之士不至则所与者谲诈而已礼法之臣不勉则所任非所严者矣正直之臣不进则过有不得而知矣此不可不戒也臣闻之治国犹治疾不能望而知之问而知之亦可矣不能问而知之脉而知之亦可矣知疾在一支则治一支在一体则治一体以一支体为不足忧则岁时日月之变外有传之内小有积而大四支百体病有不可胜治矣臣窃惟陛下刚健不惑日励精於事天下指日数月以望唐虞成周之太平今有为十年矣而事功未至於成就而其弊有加焉凡此疑皆言路不通之过也惟陛下加慎焉

神宗时制侍郎以下不许独对御史中丞黄履上言曰陛下博访万务虽远外微官犹令独前頋于侍从乃弗得愿也遂刋其制御史翟思言事有旨诘所自来履谏曰御史以言为职非有所闻则无以言今乃究其自来则人将惩之台谏不复有闻矣恐失开言路之意事乃寝

御史中丞邓润甫上奏曰向者陛下登用隽贤更易百度士狃於见闻蔽于俗学竞起而萃非之故陛下排斥异论以图治功然言责之路反为壅抑非徒抑之又或疑之论恤民力则疑其违道干誉论补法度则疑其同乎流俗论斥人物则疑其讦以为直故敢言之气日以折而天下事变有不得尽闻曩变法之初势自当尔今法度已就绪宜有以来天下论议至於淫辞詖行有挟而发自当屛弃如此则善言不伏而真大治也

?宗即位初门下侍郎司马光上奏曰臣今月一日夜蒙降到吕公着劄子一道付臣看阅所陈更张利害有无兼济之才直书当与未当具悉奏来者臣自公着到京止於都堂衆中一见自後未尝私相见及有简帖往来今公着所陈与臣所欲言者正相符合盖由天下之人皆欲如此臣与公着但具衆心奏闻耳臣闻书曰有废有兴出入自尔师虞庶言同则绎言国家政事欲有所改更必先谋於衆人所言皆同然後行之则无失也传曰上酌民言则下天上施言为人上者当采酌民言从其所欲则在下之人戴上如天受其恩施也伏望陛下察公着所陈参以臣民所上实封奏状若与之同者断志行之勿复有疑臣见太平之功不日可成矣公着一言而天下受其利可谓有兼济之才所言无有不当惟有保甲一事欲就农隙教习臣愚以朝廷既知其为害於民无益於国便当一切废罢更安用教习容臣续具劄子奏闻次其公着劄子谨同封上

光又上奏曰臣伏见陛下诏开言路至今已涉旬月必有臣僚民庶上言朝政阙失民间疾苦奏状已多见有付外令三省或枢密院商量施行者如此则徒烦聼覧何所裨益昔汉昭帝时吏民上书言便宜有异辄下杜延年正处复奏先帝初即位诏中外上言得失亦令臣与张方平同详?选择可取者与元奏状同进入内或降付三省枢密院施行臣窃计今来臣民所上文字其间是非臧否虽错杂嘉谋长策不可谓无以睿明所烛谅毫发无遗岂可一概弃置全不采用欲乞选其可从者降出施行或以万机之繁未暇遍加施览即乞依臣前奏降付三省及执政官分取看详择其可取者用黄纸签出再进入或留置左右或降付有司施行

光又上奏曰臣闻古人有言谋之在多断之在独陛下寛仁委政羣下或政有大疑议论难壹傥陛下不决其是非则争辩纷纭无时而息事功何由可成臣谨按蔡邕独断叙汉制有疑事公卿百官会议若台阁有正处而独执异意者曰駮议其合於上意者文报曰某官某甲议可此所以各尽羣下之所见而人主亦不失操柄也今执政之臣虽相与竭力同寅协恭若万一有议论必不可合者欲乞许令各具劄子奏闻望陛下精察其是非可否以圣意决之或於帘前宣谕或於禁中批出令依某人所奏若羣臣犹有固争执者则?陛下更加审察若前来处分果非则勿惮改为若灼然无疑则决行不移耳如此再思而行庶几得尽衆心事亦少失矣监察御史兼殿中侍御史吕公着上奏曰臣闻古者天子聼政命百官箴王阙近臣尽规亲戚补察然後事行而不悖故孔子曰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其天下唐太宗以高世之资亲?大业然犹克已从谏以致太平正观初孙伏伽始谏太宗悦而赏之有言赏太厚者答曰朕即位以来未有谏者故特赏之尔他日尝怒苑西监而皇太子骤谏太宗喜曰朕始得魏徵朝夕进谏徵亡而刘洎岑文本褚遂良马周继之儿在膝前见吾悦谏熟矣故太宗始以纳谏致治而又以悦谏教其子孙宜乎功烈甚高而鲜及也然至其裔孙德宗恶谏诤之臣以为卖直取名当时北省闭闼累月南台唯一御史不闻过失终致乱亡由是观之好谏者帝王之高致可不务哉恭惟太皇太后陛下自亲庶政盛德日新皇帝陛下临朝恭默未有过事然而天下至大万务至广方始初清明之际正是求言纳谏之时况先帝新定官制设谏议大夫司谏正言之官其员数甚备伏乞申敕辅弼选忠厚骨鲠之人正直敢言之士徧置左右使掌谏诤无空要职益广言路又御史之官号为天子耳目而比年以来专举六察故事废国家治乱之大计察官司簿领之细过况唐制湮没已久别无分明稽据臣在枢府日常见先皇颇已厌其烦碎特因近臣献言聊试其法耳伏乞尽罢察按只置言事御史四人或六人仍诏谏官御史并须直言无讳规主上之过失举朝政之纰谬指羣臣之奸党陈下民之疾苦言有可用不以人微而废言令或未便不为已行而惮改所言无取姑亦容之以示明盛之世终不以言罪人若缄默巽懦畏避不言者明正其罚如此则左右前後不能壅蔽嘉言罔伏庶绩咸熙天下幸甚

监察御史孙升上奏曰自二圣临御登用正人天下所谓忠信端良之士豪杰俊伟之材俱收并用近世得贤之盛未有如今日者君子日进而小人日退正道日长而邪慝日消在廷济济有成周之风此首开言路之效也愿于耳目之臣论议之际置党附之疑杜小人之隙疑间一开则言者不安其职矣言者不安其职则循默之风炽而壅蔽之患生非朝廷之福也

元佑元年升为殿中侍御史又乞令台谏专对疏曰臣窃观嘉佑治平之间台谏风节悚动天下比年以来苟容持禄养交之俗成而台谏风节扫地尽矣伏以陛下临御以来登用正人开广言路?德音以告中外下明诏以谕四方自古圣帝明王欲治求谏之意不过如此也臣窃惟陛下深居九重所与共天下之事者大臣而已大臣皆至公而无si处事无一不当於理犹当博延羣议杜渐防微若台谏难於请对忠言不获面陈枢机之发既虞於失身犬马之心徒怀於向主下情未达壅蔽或生非社稷之福也臣近覩诏旨许令臣察请对此实盛德之举矣然条制未免曲为防阻者臣愚不避僭越之诛为陛下言之陛下隔日一视朝而一月之间休假居半聼政不过十数日日引一班而台谏必待长官同对且台谏之官十有余员待其议论相同又须无不得次之日方一获对若日有不得次之人而或议论各异则是有终不获对者矣夫区区踈远之臣竭诚欲望帘帏披沥肝胆不亦难哉有唐御史萧至忠号为称职尝谓台中无长官论事不须关白当时以为知言今法式若出于故事则自当随宜增损若出於陛下之意则陛下方且至诚聼纳乃为是形迹妨嫌何示天下不广也若出於大臣之议则台谏之对本为大臣而设而乃自下制上曲为防阻此尤大不可也伏望圣慈特出睿断指挥许令台谏专对如遇当日有不得次之人仍特引台谏一班不独章陛下至诚聼纳之德且以广达聪明消除壅蔽之患则天下幸甚

四年升又乞依旧制引对臣寮疏曰臣愚不肖伏蒙误恩再玷言职夙夜思念恐无以塞责而孟子以谓敬其君莫如陈尧舜之道伏蒙二圣临御以来仁厚之泽结于人心微如蠢动远暨幽荒莫不爱戴鼓舞自三代以来未有如今日之治臣窃以谓至治之世销患於无形居安虑危防微杜渐正在今日夫尧舜以聦明文思濬?文明之德而必曰明四目达四聦又曰稽于衆舍己从人者广耳目以防壅蔽也壅蔽之伤国其患为大陛下深居九重仰成辅弼一日万几之微四海九州之广天下之利病生民之休戚安危治乱之所系苟睿智未达则耳目安得不广而壅蔽之患安得不防也天圣垂帘聼政未久臣寮上殿并如常仪今二圣临御五年矣而此制缺未讲中外窃有疑焉士大夫怀忠拘义欲望帘帏披沥肝胆有不可者四海九州之利病休戚陛下有不得闻者壅蔽之患不可不防治忽之机不可不戒伏惟太皇太后睿智烛理可洞判於羣言皇帝陛下圣德日跻宜习闻於庶务收天下之耳目以为聦明兼四海之见闻以资聼览此尧舜之所先而圣政之不可後也伏乞明诏有司依天圣旧制引对臣寮并如常式实尧舜之所先明目达聦之举也伏望圣慈少留聼焉天下幸甚

元佑元年右正言刘安世上奏曰臣近被圣恩擢寘谏列内惟譾薄媿无以称寻具辞免不蒙俞允窃伏思念陛下所以不次用臣者岂徒备二省之员为朝廷美观而已盖授之以名者必求其实任之以职者必责其効故臣拜命之初未敢指陈政事而首论治乱之本原人君之大体庶有以副公朝图任之诚意尽愚臣平昔之所学惟陛下毋惮烦而试聼之臣闻书称尧之德曰稽于衆舍己从人舜戒其臣曰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後言伊尹之告太甲曰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传说之复于高宗曰惟木从?则正后从谏则圣然则古之聦明睿智之君所以能大过于人者未有不以求谏为先务也今陛下居久安之时乘不拔之势崇起教化修举法度粲然追迹于三代之隆者岂有他哉特以陛下至诚虚己首开言路故人人自竭乐告善道而天下之情无不通也然臣尚有疑者自去岁以後屡罢言事之官中外臣民不知其详往往窃议以为陛下好贤之志稍异于初年纳谏之心渐怠於昔日臣窃忧之恭惟祖宗以来尤以台谏为重虽所言者未必尽善所用者未必皆贤然而借以弹击之权养其敢言之气者乃所以制奸邪之谋于未萌防政令之失於未兆也今陛下深居九重政在大臣之际固宜开广聡明留意采纳而前日台谏数人相继罢去甚者至於不究其所论之是非不察其所争之当否阳饵以美迁隂夺其言责使忠正之臣愤懑而不能发修洁之士愧赧而不敢受若果出于陛下之意邪则亏损圣德不可不戒若出于大臣之计邪则陛下宜察其用心不过欲排天下之公议以快其私意而已臣窃谓奸人用事之始任台谏足以折其谋至於祸胎既成虽圣贤不能救其害陛下视今日何如祖宗之朝而乃一聼大臣之所为蔽耳目之任而挫忠义之气非所谓慎终如始者也臣之所以先献此言者非谓忝列谏垣乃敢要君以固位也实以上关宗庙社稷安危之机下系君子小人消长之渐是以反复论列期有以感动宸衷若夫世俗之人指以为嫌疑者臣固有所不避也伏望万几之暇详览瞽言奨进端良容受直谏参之以公议持之以诚心所爱者必知其恶所憎者必知其善使臣下不能窥伺间隙以售其私则忠言嘉谋将继此而进矣臣天赋愚直不识忌讳惟陛下察其爱君忧国之诚少赐留聼不胜幸甚

安世又乞籍录台谏章疏状曰臣尝观唐李绦之对宪宗以谓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加以日月之照雷霆之威小臣昼夜思度本欲陈谏十事至时已除五六逮于缄封上进又削其半得上达者盖无二三以此推之则人臣之所以献于天子之前者莫非精思熟虑而自以为不易之言也虽人之才智远近小大之不齐而其所论未必皆至于尽善要在君相推至公之心择所长而行之则天下无遗策矣今二圣临御委任大臣方此之时尤宜开广言路以防壅塞臣愚欲望陛下深鉴前古之弊务通天下之情应台谏官有所论奏别于内中置籍先录事目然後付外若三省聚议以谓可行即於章疏之後具已施行次第缴奏或议论少理决有难从者亦具不可行之状封进以闻伏乞陛下更加参酌苟执政与夺已得允当并候注籍讫却以真本降付三省或宸衷以为不然即大臣奏事之际更可面加询访所贵忠言谠议尽关圣览取舍至公为後世法

户部郎中曾肇乞复转对状曰臣伏覩令文臣下得言时政阙失公私利便者臣闻帝王即位之初必有以顺天下之心荅中外之望其为之有序在知其要而已伏惟皇帝陛下仰承頋命而履天下之尊太皇太后陛下俛徇权宜而议军国之务此正华夏蛮貊洗心注目顒顒观聼之时也端本谨始实在今日臣愚辄不自揆敢布腹心伏惟留神聼察幸甚臣伏覩先帝嗣位以来忧勤恭俭日谨一日神功圣德充塞天地固非臣言所能髣髴也陛下继之承之任大责重然四海之广万事之烦亿兆之衆不可家至而人接之则欲达天下之情成天下之务岂有他哉在广言路尔言路广则人人得尽其情人人得尽其情则上无不闻之事下无不通之志政令之得失百姓之休戚羣臣之忠邪贤不肖虽在四方万里之外陛下不出户庭不降几席可以周知而备见矣然後察政令之得者则力行之弥纶未至者则损益之百姓之所愿欲则与之百姓之所疾苦则除之显忠而去邪任贤而退不肖夫然故上泽得以下及下情得以上闻百官有司奉法遵职贵者不以崇高而敢肆贱者不以踈远而敢欺陛下深处法宫之中端拱无为而天下治矣夫任己聦明则其察愈详其蔽愈甚因衆之聦明则所视者远所听者周故先王设进善之旌立敢谏之鼓陈诽谤之木又使瞽献书师箴瞍赋蒙诵工谏近臣尽规亲戚补察彼岂聦明之不足哉知任己不如任衆也舜之继尧所守一道然舜初受命则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以谓继治世者耳目尤不可以不广故也三代以还咨询访纳固非一途然近世之所尝行祖宗之所己试则命百官转对实今日之要务也昔唐太宗初即位延见羣臣或论往古成败或究民间利病每言及稼穯艰难则上下相规务遵勤俭言及闾阎疾苦则君臣感叹议息征徭故能创业垂统成贞观之治下至代宗每於紫宸聼朝常限三人奏事敢言者赏其尽规不言者责其隐默故陆贽以谓谏虽未从且不深忤情苟有阻终获上通周世宗即位之始亦延羣臣使陈当世之务故能外强兵威内修政事而显德之政独高五代先帝熙宁之初亦诏百官咸以次对故事不远行之非难此臣愚惓惓所以有望于陛下也今学士大夫布满周行人有所怀皆愿自竭但虑询求之未广聼纳之未至尔陛下沛然发德音下恻怛之诏使之极言无有忌讳则孰不踊跃奋励各罄所知以补聦明之万一哉陛下察其言之当者纳之用之而劝之以赏言而未当或过於讦直者寛裕包涵而不加以罪非但举空文循故事而已如此则四海之内知陛下有好问之美有听言之实忠谋谠论日闻于上而阿谀壅蔽之私不得行矣天下之情孰有鬰塞而不伸天下之务孰有怠废而不起者哉故臣愚过计以谓今日之要务未有易此者也至於广收骨鲠敢言之人充耳目之任敕左右侍从之官责以论思献纳是皆朝廷之所素讲不待臣言而悉者也伏惟圣虑深远无所不周如臣贱微不识大体頋以世荷国恩兄弟皆蒙先帝不次收采不胜犬马之私贪于自效愚者千虑冀有一得冒进狂瞽干犯典刑惟陛下察其用心而赦其僭易不胜幸甚

三年肇为中书舍人又上奏曰臣伏见陛下临政以来开寛聦明大辟言路虽拂意逆耳诋讦狂妄常人之情所不能容者莫不虚心克己温辞降色以受之天下之人歌咏颂叹以谓古之圣帝明王不过如此一二年来不唯朝廷政事人情以至四方万里幽深隐伏之利病莫不毕闻于上者言路无壅故也是以在廷之臣人人勇於自効至不以出位为嫌而以不能尽言为耻振起天下敢言之气始自今日如王觌者身在言责有所闻见不得不为陛下尽言而无隐也陛下未以其言为然犹当寛大含容未宜遽弃何则以言赏人犹有观望畏缩而不敢进者以言罪人人将钳口结舌望望然去矣其肯以身陷祸而觊万一之聼哉故觌之一身出入内外不足以为轻重而陛下言路之通塞人情之伸屈在此一举此臣不得不为陛下虑也陛下寄腹心于大臣寄耳目于台谏二者相须不可阙一今觌一言论及执政即去之是何异爱腹心而涂耳目岂不殆哉且执政大臣朝夕在人主左右据利势国柄人情之所难言者也导之使言犹或不闻其过今一言及之遂至逐去臣恐在廷之臣以觌为戒依违頋望莫肯正论执政大臣虽有罪恶陛下亦将不得闻矣此可为寒心者也陛下临政以来何独至于觌一言之入遽不能容示天下以不广也觌以小官不二三年拔擢至此今以言获罪犹补便郡於觌何损臣所惜者于圣政不为无累尔伏望陛下深念祖宗付托之重爱惜朝廷台谏之体不以容纳狂直为难而以壅塞言路为惧以觌所论质之公议苟其言可取固当行之如无足采亦愿陛下容之度外使天下之人知朝廷不罪人言终始如一而执政大臣有所畏忌增益陛下虚心纳谏之明是一举而数美从之也其可忽哉臣备位侍从首尾三年常恨不能补报万一今辄缘职事冒进狂瞽惟陛下留神省察幸甚所有制辞未敢修撰

元符三年肇又上奏曰臣伏惟给事中龚原以妄议政事罢职降官差知南康军臣初闻之意谓原资性山野不善为辞触犯天威自取黜逐陛下寛仁大度容纳直言初虽震怒终必矜赦倾聼数日未闻别有指挥臣愚窃有所怀不敢隐默苟止惟陛下留神聼察臣伏见陛下即位之初深惩前日羣臣阿谀壅塞之弊收录废锢召还朝廷又命近臣选举台谏官以补阙员仍下诏书许人直言时政阙失中外喧呼以谓尧舜之治指日可待故四方之士闻风踊跃争献所闻以裨圣教况于朝廷之内有官守言责之臣孰不激励自奋?以仰副陛下虚心纳善之诚哉是以朞月之间近者献其明远者通厥聦其有官守言责之臣则遇事辄发无所頋避比之前日论事之人其多何啻百倍非皆好默于前而好辩于後其所以诱之者然也古人所谓主圣臣直岂非信哉矧如原者素以学行知名颇识事君之义昨蒙陛下取於踈远之中骤置侍从之列其设心以谓非倾竭忠诚有犯无隐不足以当陛下拔擢委任之意是以自入东省数有论列虽未必皆当圣意然比之前日偷安苟容以保禄位者则有间矣以陛下之明圣岂不察其用心以陛下之寛仁岂不容其冒渎遽然出逐实骇衆听况当独断之初而近臣以言得罪臣恐在位之臣自此以言为戒蹇谔之风浸微阿谀之俗滋长小人观望复萌侥幸之心所系甚重不可忽也臣受陛下厚恩而以论思为职苟有所见辄以上闻每蒙优容未赐诛斥今兹所论非独为一龚原实以上系国体伏望陛下少霁雷霆之威俯纳刍荛之议万一可采乞出自中批寛赦原罪或令降官供职以责後効或别移在京差遣使之自图去就庶免朝廷有因近臣论事遽行出逐之名不胜幸甚

?宗时苏轼乞依旧制许臣寮上殿疏曰臣谨按唐太宗着司门令式云其有无门籍人有急奏者皆令监门司与仗家引奏不许关碍臣以此知明主务广视聼深防蔽塞虽无门籍人犹得非时引见祖宗之制自两省两制近臣六曹寺监长贰有所欲言及典大藩镇奉使诸路出入辞见皆得奏事殿上其余小臣布衣亦时特赐召问非独以通下情知外事亦以考察羣臣能否情伪非苟而已伏见陛下嗣位以来唯执政日得上殿外其余独许台谏官及开封知府上殿不过十余人天下之广事物之变决非十余人者所能尽若此十余人者不幸而非其人民之利病不以实告则陛下便谓天下太平无事可言岂不殆哉其余臣寮虽许上书言事而书入禁中如在天上不加反覆诘问之因而斥有位之阿私纠在朝之朋比推至诚来谠议追夏禹拜言之美此甚盛德非羣臣所能当然自降诏书四年于兹转对者固多矣未闻有一言能开悟圣聼一事有推行于时者岂言尽不足采其事皆不足行耶昔之人君有谋事而当羣臣莫能及退而有忧色曰以吾议于朝而羣臣莫能及吾国其殆哉今在廷之臣言事四年而卒无可采者其为朝廷所宜忧远矣使万一其言有可收录而不见省焉则所以丁宁而求者恐乖至诚之道也陛下万机之繁百官封事固难悉览顷令馆合臣寮分阅属近臣看详而緫择其可否此乃陛下谨于聼纳不以独见为明然议者犹以为可否羣臣之言当在人主宜非臣下所得预也今又不然罢近臣看详而悉付中书执政之大臣中书执政之大臣未必得暇尽览则属之掾属掾属又未必能详择乃问委外廷之臣使之可否迭为重轻羣臣诚浅薄不足以仰望清光在陛下聼言之体为轻矣古之圣王询于刍荛而择狂夫之言者岂谓刍荛狂夫其虑有过于圣王哉所以博询兼聼而来善言者也夫善言者非言之为难得其所以言为难也故信而後谏可以言而後言诚使自处如此者转对於廷其言有深切至当而陛下聼览有所未至例出其封章可否于公府之掾属下及外廷之小臣则彼以为愧悔莫甚为後来者孰肯励精竭诚输切至之言哉且人臣进言莫不希人主一省而有惧後患之心如知陛下不必亲览而悉送中书则孰可以尽利害之实而况天下事有不可以书载者心之精微口不能尽而况书乎恭惟太皇太后以盛德在位每事抑损以谦逊不居为美虽然明目达聦以防壅塞此乃社稷大计岂可以谦逊之故而遂罕与羣臣接哉方今天下多事饥馑盗贼四夷之变民劳官冗将骄卒惰财用匮乏之弊不可胜数而政出帷箔决之庙堂大臣尤宜开兼聼广览之路而避专断壅塞之嫌非细故也伏望圣慈更与大臣商议除台谏开封知府已许上殿外其余臣寮旧制许请间奏事及出入辞见许上殿者皆复祖宗故事则天下幸甚

监察御史王岩叟乞养诚心以来谏诤状曰臣伏以社稷有安危天下有治乱羣生有忧乐系人君措之何如耳夫以一身之寡而应万机之繁以九重之深而察万里之远非谏诤以寄聦明于万有使人人为我视物物为我聼则何以遂羣生之乐成天下之治保社稷之安哉然而聼谏非难来谏为难来谏非难在诚心以好之诚心以行之而已矣百姓至愚也诚心则可以感四海至广也诚心则可以达鬼神至幽也诚心则可以通天地至大也诚心则可以动而况於其余乎人主苟诚心于好谏而诚心以行之则天下之人皆愿以诚心告之惟恐其後耳惟恐其不至耳好名之君盖亦未尝不自以为好谏也然天下之善不至于前而天下之美不归焉者何也无诚心以将之也无诚心以将之者患在蔽于有所偏好耳有所偏好则小人得乘间以进而君子之论远矣小人固亦自以为能谏也特顺其所好而补助之以为说岂谏也哉然其君自以为忠于我而日加亲近曾不知所以说已而成己之恶也君子之于谏直拂其意以攻其偏好而勉之於大道然其君或以为异已而恶之甚者至以为谤己而害之此安危治乱忧乐之所以分也臣以谓养诚心有道守之以至静处之以至虚持之以至平行之以至公而不置毫厘他意于其间则诚心得矣诚心得则明明则是非不乱而忠邪判矣忠邪一分天下之治可坐而致也伏惟皇帝陛下始初清明圣德方进愿养诚心以来天下之善不立偏好以杜小人乘间而使君子之论日闻于前天下幸甚社稷幸甚

岩叟为右司谏又乞令台谏专对疏曰臣窃以纳忠之道贵乎尽论事之体贵乎密不尽则不足以感动圣心不密则不足以成就机事人主待臣下虽无间而臣下自立不能无不同既不同则不能无忌碍而言有所不尽事有所不密言之不尽事之不密非有益于朝廷之道也古之人有以告于君者虽父子之间不以相语况可使他人闻之哉伏望圣慈察臣之言特赐指挥依久来故事台谏官只令一人上殿庶使各尽其忠而无不密害成之失且台谏官天子耳目之任当使各尽其见闻以告主上岂可却使互相窥察常得志同道合之人则可若有怀私意持异见者如何与之共论于上前此不可不察也故事台谏官论事不相通议亦不关白官长盖欲以各尽其忠岂可上殿却使两人同也六曹开封有司之事皆有定法所以官长与属官同奏对今台谏官须二人同上则似与六曹开封相类恐非体要如蒙允臣所奏只乞作出自宸衷批出指挥

岩叟又论安反侧不必降诏状曰臣前日以风闻欲降诏书安搢绅之心辄犯天威论奏不便乞收诏勿下深虑言之未切圣心未加采纳窃缘此事出于陛下举动所系国体至重臣不敢苟且自安便为俛默负陛下平日待遇之意伏覩陛下即位以来惟以求 言为盛德纳谏为圣功天下风闻莫不鼓舞虽前代英主有所不及正宜日进此道不倦以终之以副天下之望今方踰年而遽下此诏虽名为安慰罪人其实乃约束言者窃恐四方流闻疑朝廷厌言而拒谏有损陛下盛美臣谓此诏之出上无益於圣德中无益于治体下无益于忠言惟是挫端良之心增奸邪之气耳不独如此而又将有人睥睨朝廷以为可以窥测侮易政令以为可以动揺自古欲治之主惟患言之不多天下之善恶有所不闻以塞其聦明未闻禁言者使之不言也言者言之陛下择可行者而行之仰不累陛下之明俯不失言者之职则言虽多而何伤臣初为谏官对于帘下亲闻德音丁宁谕臣等曰天下之事无大小一一言来当一一主张臣感激至恩恨不倾沥肝胆以为补报今日诏书臣所未谕陛下求言如此之切不应厌言如此之早也近古好谏莫如唐太宗敢谏莫如魏郑公太宗一日问曰今日所行与往时何异郑公曰贞观之初恐人不言导人使谏三年已後见人谏诤悦而从之一二年来不悦人谏虽勉以聼受然终有难色太宗曰於何事如此郑公遂一一陈之太宗曰诚如公言非公无能道此者人皆苦不自觉公向未道时都自谓所行不变及见公论说过失甚惊公但存此心朕终不违公臣读之至此每叹美太宗之服义景仰魏公之尽忠愿陛下慕太宗贞观之初心导人使谏羣臣亦当有希魏公事君之大节以报陛下者以诏书未宣布间惟陛下断自清衷早赐收还天下幸甚

岩叟为侍御又论张舜民罢言职状曰臣谨按张舜民疏中引文彦博照管刘奉世之语非出自譔乃是收采衆论闻之朝廷此盖言事常体复有何罪若闻外议心知其非而不告陛下得为忠乎况外人之议亦有所以缘奉世是彦博门下之人待遇最厚今封册夏国既属重事外人不知出于执政同奏但传以为彦博照管亦不足恠舜民据所闻而言乞朝廷裁察别有何意诗曰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正谓此也果是则有益於聦明果非则何伤于彦博书曰狂夫之言圣人择焉况舜民非狂言皆有理行与不行在陛下择之而已遂加之罪臣恐而今而後居言职者以言为讳他日大臣有大恶陛下欲闻亦不得闻矣此非社稷之福也今朝政阙失犹许尽言岂有大臣不受一言之触国家置御史正欲警察权强虽有过论亦当优容今舜民以一言获罪臣疑非陛下本意必有误圣聼者矣此事於舜民殊无所损所惜者朝廷之事体陛下之举动天下之观望也伏望特回圣意还舜民言职使忠臣义士得尽其心以事陛下而衆庶之情不壅于上闻不胜幸甚

岩叟又上状曰臣连上封奏乞复张舜民言职尚未蒙指挥施行臣以舜民志在尽忠虽一言失当而无可罢之罪清议沸腾以为过举义不敢安理当极论惟陛下少赐采纳幸甚臣读汲黯传每切叹息其为人憃直好谏遇事辄发如公孙弘张汤辈怀诈饰智以阿人主他人所不敢言黯常面触之故不独汉庭之臣知所畏惮至淮南王欲谋叛以黯在朝为之寝谋直臣之于国家戢奸慝消祸乱其益如此故天下之爱其君者莫不愿得而用之愚臣区区之衷实在於此今日之论非私于舜民也为陛下惜一敢言之臣也非争一属官也为陛下惜言路也言路重则朝廷尊言路轻则风宪陵迟国体随弱皆必然之理也陛下于此幸加反思非好臣之说胜也好人主之道胜也臣以言为职言而见用与言而得罪皆所以报陛下唯知而不言则为负德耳舜民得敢言之名朝廷被罪言之谤臣窃恨之伏望圣慈检会臣等前章早赐付外施行使怨归言路而美在朝廷臣不胜大愿

岩叟又上奏曰臣累上章言张舜民罢职非罪乞令还台未蒙采纳施行此事所系不在一张舜民而在人主在国家臣所以夙夜忧惧不知所处陛下开言路之初言事官多与权臣为敌怨仇不易当每德音丁宁既慰藉之又嘉赏之谓朝政阙失大臣私邪百姓疾苦事无小大一一但言欲赐一一主张言事之臣恃陛下照鉴如此故敢遇事必言无所回隐然古今之公患患在执政大臣多不便之而隂为巧说以害其忠必使主信之而不觉终至于忠言不用而权臣得以行其志所以人之言曰宁触人主怒莫忤权臣意盖人主无心虽怒必解权臣私意一忤不忘此人情不得不畏也苟非守节死义之士谁能忘其家而遗其身以取权臣之怒哉陛下虽加奨激未必便得其人今又罪而斥之臣恐忠义知难而退藏佞邪乘间而进取隂附大臣为自安之计不复以陛下之事为事矣前日御史中丞黄履殿中侍御史刘次庄隂附蔡确为奸方确用事陛下何由得知确去而其奸始败使确且在位履与次庄进用盖不可量今日舜民忠向陛下因论边事偶有一言旁及大臣又无所伤遽以大臣不说而罢之是附人主不若附权臣也事在耳目非臣妄言臣伏覩陛下初降出舜民论封册疏必不以彦博照管奉世之言为毁伤彦博亦未必须欲朝廷逐御史臣恐执政大臣有忿舜民攻其所讳而增饰老臣之言以动圣心而挤舜民以快其私忿者陛下不可不察又非独挤一张舜民也其意乃欲以尽倾言路也盖知舜民之罢台谏必争封奏纷纭言词愤激必拂圣意圣意不喜则言路皆可揺而去矣此其奸谋陛下又不可不察也奸人以此惑陛下一事既行後必有甚于此士大夫之所以为朝廷忧也臣度圣心岂不欲复舜民言职恐不能慰彦博意故两难耳臣切伏思陛下特屈公议黜御史以为老臣者亦足矣今以公议不可夺而复还之非陛下得已也老臣岂不亮陛下之心哉尚何以为憾乎由此而言臣以谓陛下处之不两难耳臣闻君子之爱人也以德而不以姑息愿陛下以德爱老臣勿使受姑息之议则陛下所以待之者厚于黜御史矣诚蒙陛下幸聼臣言则朝廷过举反而为盛德老臣谤议变而为美谈破奸谋于欲肆激忠义于已销社稷之福多矣非臣之利也臣倾尽肝胆以告陛下今日遂死无所恨矣惟圣主留意毋忽

岩叟又请广言路参用四方之士疏曰臣以谓天下之事度而知之不如耳闻其说耳闻其说不如目覩其真今四海之大万里之远民情之利害不可以槩言风俗之美恶不可以凡举人材之贤不肖不可以互知切以陛下所赖以察四方之事达四方之情者言路数人而已而专用一方之人非所以广聦明于天下也臣愿陛下常于言路参用四方之士天下幸甚

历代名臣奏议卷二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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