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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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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部,诏令奏议类,奏议之属,历代名臣奏议>

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臣奏议卷二百六

明 杨士奇等 撰

听言

宋孝宗时兵部侍郎胡铨论从谏疏曰臣闻从谏人主之高致古之贤王以从谏称者未易偻指书称成汤以从谏弗咈为美梅福称汉高祖以从谏若转圜为美魏徵称唐太宗以悦而从谏为美成汤格天之功由从谏而致也汉高祖开四百年之基由从谏而致也唐文皇创三百年之业由从谏而致也猗欤伟哉人主之高致端在於此陛下自登大位虚怀受婴鳞之言兼听尽天下之美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有不知未尝废言言之未尝不听凡获赐对者人人皆以为得尽其忠中外翕然咸谓恢复之期指日可冀然臣愚窃以谓靡不有初鲜克有终以汉光武之圣明而大司徒韩歆用直谏死唐文皇晚节杀刘洎而魏徵有勉强从谏之规故春秋传曰终之实难而先正司马光重为世祖惜臣愚伏望陛下置臣章於座右永监汉光唐宗之失则社稷之福也

秘书少监周必大论听言责实疏曰臣三日之间再望清光敢陈瞽言致惓惓之谊臣闻政莫衰於隋而功莫隆於唐文皇乱莫极於五代而治莫速於我艺祖一言以蔽之文皇善於听言艺祖善於责实故也仰惟陛下厉精政事无声色之娯无畋游之好无便嬖之私好问听言惟治道是求综核名实惟祖烈是继然而中外之臣鲜有助陛下大有为者謇谔之节无闻而谄谀之习故在激励之风未着而闒茸之俗弥胜平居尚尔缓急何赖夫文皇所以革隋季之政而身致太平艺祖所以变五代之俗而坐臻上治其施设次第具载史册臣愿陛下诏经筵官择当时听言责实之要条上其目以今准古勉而行之庶几风俗一变不负陛下孜孜为政之意则功何患於不隆而治何患不速哉

权吏部尚书韩元吉进故事曰唐书王珪传太宗召珪为谏议大夫谓之曰正主御邪臣不可以致治正臣事邪主亦不可以致治唯君臣同德则海内安朕虽不明幸诸公数谏正庶致天下於平珪进曰古者天子有争臣七人谏不用则相继以死今陛下开圣德采刍言臣愿竭狂瞽佐万分一帝可珪推诚纳善每存规益帝益任之迁侍中帝使太常少卿祖孝孙以乐律授宫中音家伎不进数被谯珪与温彦博同进曰孝孙修谨士陛下使教女乐又责谯之天下其以士为轻乎帝怒曰卿皆我腹心乃附下罔上为人游说耶彦博惧谢罪珪不谢帝默然明日语房玄龄曰自古帝王纳谏固难矣朕夙夜庶几于前圣昨责珪等痛自悔公等勿惩是不进谏也

臣闻君臣相须犹手足之卫头目也有是君也而其臣不足以辅之有是臣也而其君不足以使之则失其所以相须者矣故君在审择其臣而臣在忠事其君未有君臣之志不同其德不合而能成天下之治者也太宗之说可谓知此矣然君之患常在於不能纳谏臣之患常在於不能尽言以太宗之明且圣其於兵机将略戡定祻乱足以比迹汤武其於躬行仁义力致太平足以庶几成康其大者既已安定天下自余行事固亦无甚过举也犹汲汲然导珪等使谏如此则朝廷之上一日万几之间何虑其阙失哉夫谯责孝孙以教宫中音伎之不进岂亦太常协律之职实人君过举之细管仲所谓未能害覇者也而珪与彦博过虑而言便有轻士之忧太宗始亦怒之终则悔之又诏玄龄辈勿惩是而不谏当时责成大臣纳诲以辅台德可谓无隐情矣其至贞观之治也宜哉臣以是知君臣皆正之明验也且太宗之说固正矣使其臣不正其肯为太宗尽言乎一事之不谏则天下之事将有不闻者矣故臣下之邪正在於言与不言之间明君不可以不察也

元吉又进故事曰唐书李绦传绦见帝浴堂殿帝曰比谏官多朋党论奏不实皆陷谤讪欲黜其尤者若何绦曰此非陛下意必憸人以此荧误上心自古纳谏昌拒谏亡夫人臣进言於上岂易哉君尊如天臣卑如地加有雷霆之威彼昼度夜思如欲陈十事俄而去五六及将以闻则又惮而削其半故上达者才十二何哉干不测之祻顾身无利耳虽开纳奬励尚恐不至今乃欲谴诃之使直士杜口非社稷利也帝曰非卿言我不知谏之益

臣窃以谓绦之言何其尽哉当宪宗之初岂有失德谏官论奏不实者果何事意其必有过甚之语难行之议以帝之聦明而亦谓之谤讪则非不可黜也绦直以进言之难十事去其五六为帝激切言之将以开天下敢言之路惧或黜之则正直之士畏罪而不敢言耳然帝虽欲黜之而以闻绦是亦意有所未安不果於黜也绦能开导主意致宪宗飜然感悟知谏之为益而不罪其过後世且不知谏者其为谁君臣之间纳诲辅德可谓泯然而无迹矣然自古小人之害言者莫甚於谓其植党而好名盖植党则欲去其衆好名则使人君怒其谤已是二者古今之论多矣唯植党之疑犹为易辨好名之讥最为难知夫天下之所趋者名与利而已人臣之事君以其有爵禄之利也好名之人不顾爵禄之利而欲慕正直之名则何惜不以其名与之盖利之与名均为御世之物人君於此既设官而谓之谏将以名与之也若不与之名而又欲加之罪则吾之御世者亦狭矣就使狂妄之士滥夫正直之名而忠实之言将亦由是而得也岂足以伤吾之治哉故臣因论绦事而敢以为陛下献恭惟圣学高妙知此久矣而绦之言诚有取焉者也

元吉又进故事曰国史薛居正传太祖尝谓居正曰自古为君者鲜克正已为臣者多无远略盖君臣之道不得其所吾观唐太宗受人谏疏直抵其非而不耻以朕所见不若自不为之使人无异词也又吕蒙正传太宗谓蒙正曰古所谓君臣道合者情无间尔故事必无隐而言皆从之今既列於位得以献可替否虽言未必中度朕亦当共议而更之俾协于道朕固不以居尊自恃使人不敢言也

臣闻人君之德莫大於纳谏而後世称纳谏之盛者无如唐文皇其臣王珪魏徵之徒号善谏诤至於无言不从无事不听可谓至美惟太祖皇帝圣见高远不以文皇纳谏为难而以自不为之使人无可谏为善大哉言乎前世帝王所不逮也昔书称成汤犹曰改过不吝是不能无过也若吾太祖将无之矣本纪又载太祖一日罢朝不乐内侍有问者上曰尔谓帝王可容易行事耶早来前殿乘快处分一事有失史官必书之所以不乐也盖太祖皇帝常以乘快处分为悔为戒兢兢业业罔敢怠忽宜其周旋却顾当时无可谏之事矣臣又闻之事君之义有犯无隐所谓犯者不过触威严冒忌讳其用心则忠至夫有隐则见利而不陈遇害而不指挟奸导谀务为身谋人臣之罪莫越是也惟太宗皇帝圣见高远於二三大臣既欲其情之无间且欲其事之无隐犹曰不以居尊自恃而使人不敢言也大哉言乎亦前世帝王所不逮也书所谓启乃心沃朕心尔无面从退有後言实是道也故太宗又谓宋琪曰朕周旋欵曲商确时事盖欲通上下之情无有壅蔽卿等但直道而行絶其私请无得有所顾避也盖太宗皇帝每虑羣臣不由直道而交通私请戒之使无所顾避宜当靡不尽其情矣仰惟皇帝陛下至仁大度同符祖宗谋猷施设罔不诹于故实而宪于谟训臣愿陛下兼听广览以太祖之训益隆圣德好问察言以太宗之训深励羣臣夫使会朝清明而常无可谏之事人臣皆知直道事君而举无不尽之情则治功何患不成中原何患不复哉此臣区区日夜以冀也

中书舍人崔敦诗论听言疏曰臣尝谓人臣献言靡不尽其诚人君听言要当考其效是以汉高祖嘉娄敬之谏唐太宗思魏徵之言是皆利害虽一时所陈忠邪乃悠久方见此不可不察也臣尝观东汉盗贼之原惟刘陶杨赐尝言之其後事作始閲故事得陶与赐所上章奏皆行封侯之赏臣恭闻神宗皇帝谕开边之非右丞蒲宗孟曰臣尝言之神宗曰卿何尝有言在内惟吕公着在外唯赵卨言之尔乃知臣下之言不可无记也臣仰惟陛下隆寛尽下屈已受言历观自古帝王未有能及圣德之万一然而论思献纳臣下虽尽其忠考择审观人主当谨其术昔唐太宗尝谕史官曰羣臣言事朕行与不行皆当记之真宗皇帝尝诏中书置籍记谏官御史言事行与不行岁终具奏臣愚欲望睿旨特诏中书凡降出朝臣章奏行与不行并置簿録上岁终仍以副本进入禁中于以考其是非而究献言之情于以验其成否而要听言之效又使羣臣知其有此怀忠者得以尽言怀私者不敢妄言将见言必可复不为文具此於圣政实非小补

袁说友上奏曰臣仰惟陛下虚心以求言和顔以受谏固常有进言以迁秩未闻有纳忠而得谴者也然而在廷之臣不闻谔谔以抗节惟知唯唯以取容昔之敢言者虽有斧钺之诛而犹且不顾岂今之世有爵赏之劝反有所不敢臣有以知士大夫气节之不立也盖士大夫之气节养之则鋭挫之则慑方其鋭也虽有斧钺之诛而不惧及其慑也虽诱以爵赏而不为惟养之於无事之时斯可用於有事之际无事之时苟不先有以养之欲其用於有事之时难矣方今天下外无边鄙之忧内无盗窃之虞雨阳以时仓廪粗足正天子养尊士大夫养谀之时也陛下不以此时有以养士大夫之气节臣恐风俗自此日委靡矣养气节以厉风俗当自朝廷始朝廷台谏给舍之官所以纠官邪而杜奸慝也朝廷之风采系焉天子执政以为可台谏给舍以为不可於是有弹劾之章有缴駮之奏所以示至公也陛下既已信其人则不可以不信其言其人既是则其言不得而非其人既非则其言不得而是陛下既信之於未用之始不当难之於已用之後故台谏给舍之所与是公议之所共与也虽陛下不得以不与台谏给舍之所不与是公议之所不与也虽陛下亦不得而与之陛下非徒从言责之臣也从公议也士大夫亦非畏言责之臣也畏公议也陛下当使天下畏公议不当使天下畏言责天下畏公议则为正直天下畏言责则为私邪臣谓欲尊朝廷当养士大夫之气节欲养士大夫之气节当使台谏给舍得以行其言百里奚愚於虞而智於秦裴矩佞於隋而忠於唐盖不以气节作之虽智者不免於愚苟以气节作之虽佞者可使之忠也臣愿陛下许大臣用人其有可否当与大臣辨之许台谏言事其有可否当与台谏辨之许给舍缴駮其有可否当与给舍辨之辨之而是从亦何伤辨之而非不从亦何损都俞吁咈见於明良之盛时可否献替是谓君臣之合德直道行於上公议伸於下士大夫之气节立矣气节既立惰者必勤私者必公贪者必廉怯者必勇方是时也陛下何为而不成何欲而不济哉实天下幸甚

观文殿大学士兼侍读史浩论褒赏谏官劄子曰臣比者入对内廷以衰病乞归田里蒙赐之坐问臣以何如唐太宗臣对曰陛下圣德高出百王宫中止闻孝俭太宗闺门之内尚多慙德岂敢望陛下万分之一徒以其聪明知前代帝王之高致在於从谏降意屈志以来言者从而赏之以收美名以起至治史官谓功德兼隆得此道也是故魏徵谏发兵则以五百缣赏之孙伏伽谏死刑则以兰陵公主园赏之李大亮谏求鹰则以汉纪胡瓶赏之高冯言得失则以锺乳赏之今谏官有意为陛下开辟公道无所阿私诚可与唐臣并驾愿下有司亟议褒赏使万世之下赞陛下之功巍巍太宗之上岂不美哉

浩又乞免台谏侍从当日条具劄子曰臣昨夜伏覩御扎赐侍从台谏不允三日条具之请臣窃思之陛下为此将以得天下之弊而更新之庶可立万世之基业何为欲速如此夫钟之扣也待其从容然後尽其声人之言也畀以闲裕然後尽其藴今若促之使不得尽他日或有弊不革则必有辞曰仓猝不暇及也将何以责之臣未敢奉行圣旨者诚以陛下今日之举真可追配仁宗书之信史足以光万世於此而促廹之使不得尽其藴则人皆付之文具矣所有御札谨俟少选进入乞赐俞允俾遂三日之请

浩又上奏曰臣恭领圣训至於谆谆曲折臣以贱微冒犯天威罪宜万死臣当退就斧钺不可复言然臣区区犹不能自已者诚以陛下圣性纯明德量寛大今日忽为此举乃与平昔不类是以疑之张焘之言觊陛下取弊事而革去非欲陛下以一日之力困诸儒於笔札之下臣意侍从台谏游学校取科第欲其荅策持论固所优为然非陛下前日求言之本意也夫言之必可行贵乎考察事情周知物态民之利病国之安危筹度于心笔之于纸圣君用之则天下咸被膏泽无一物之失所若陛下欲令援笔而书不切於事如举子之在塲屋侍从台谏何至不能而饰词以求展限哉今天下三岁科举举子未尝有曳白者而谓立朝之士不能此左右之人欲用此以为戏使陛下有轻士之心其与祖宗开天章阁求直言岂不甚相戾耶昔仁宗开天章阁使大臣条对奸臣欲困同列故请一日而毕其间所说有得其大体者衆不能夺竟许退而条具兹故事也陛下若不听臣言驯此而行则将流於薄而忠厚之气象不见矣此臣所以虽有白刃在前不敢避而欲救陛下之失也枢密院检详文字李椿上奏曰臣闻求言非难用其言实难何则盖用言不审则言之者必多轻举妄议非唯不足以裨一人之聪明适所以惑四方之观听臣切惟陛下虚怀屈已听言不倦真尧舜之用心也近臣嘉谋嘉猷孰不罄竭以告而百执事之间日有轮对使得尽言犹以为未也监司郡守罢授之际皆得奏事凡国之休戚民之利病惟恐纎悉有遗此陛下盛德事也臣切见比年以来凡臣僚申请建明利害其间不无轻易而朝廷听信施行或未经审详故有颁降之旨未孚而改易之令已下不唯远方观听深有疑惑切虑缓急有误朝廷命令臣愚愿陛下於听纳之际凡臣僚有所申请建明必先付两省照应前後指挥及见行事理参酌其可否或令与言事之人商榷而辨明之如其灼然可行然後取旨施行庶几令下可行可以悠久不失信於四方万里所系非轻伏乞睿察

蔡戡进谏録疏曰臣闻人君以纳谏为圣人臣以进谏为忠三代以还善纳谏之君无若唐太宗善进谏之臣无若魏徵太宗以英武不世出之资取孤隋攘羣盗平定天下皆其余事然而贞观之治庶几成康似非太宗所能自致所以致此者徵进谏之力也徵所以敢谏者太宗导之使谏也故太宗尝曰魏徵劝我偃武修文中国既安四夷自服朕用其言徵之力也徵亦曰陛下开臣使言故臣得尽其愚若拒而不受臣何敢数犯顔色乎盖君能纳谏故臣能进谏君臣相须从古以然恭惟陛下聪明冠伦上参尧舜勤劳稽古下慕太宗有以见陛下求治之切臣闻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太宗所以成正观之治者一本於纳谏而已陛下欲还太宗致治之隆必求当时致治之本欲知太宗纳谏之效必观当时进谏之言臣尝夷考其人魏徵固号善谏而在廷之臣有若王珪马周刘洎褚遂良虞世南岑文本辈以谏名者又不可一二计内则闺门至亲乘间进说外则蕃夷武将因事纳忠想其当时瞽为诗工诵箴谏士传言大夫规诲駸駸乎有治古之风自非太宗导之何以至此臣念羣臣谏语散在史册不可类举谨用裒切於治道者凡百事聚成一书缮写进呈如蒙陛下万机之余特赐一览不唯忠言嘉论有裨圣学之明而日就月将可成贞观之治臣不胜惓惓之诚

戡又乞优容言者疏曰臣闻国之士气如人之元气元气犹存必康宁而夀考及其已耗则顚仆随之古之人君爱惜士气如护元气涵养作成使天下之士激昂奋励人人怀不能自已之意故无事之时则有犯顔敢谏之士多难之世则为伏节死义之臣治乱安危实系於此我祖宗保养士气二百余年未尝深罪言者一事过举议论锋起章奏交上往往以死争之纵有忤旨不过薄责旋即超陞仁宗皇帝盖尝斥逐台谏究其端由皆出於当时大臣之意帝反嘉其忠直後多大用之如范仲淹欧阳修唐介之类是也盖人主一时雷霆之怒谴责言者虽明君有所不免傥能幡然而寤改过不吝适所以成圣德也近者给舍台谏相继罢去缙绅之士莫不为朝廷惜而臣犹有所喜者以元气尚存故也夫谏行言听膏泽下於民此人臣之所愿欲也高爵厚禄以荣其亲以肥其妻子亦人臣之所愿欲也大则窜逐小则罢斥艰难困苦流离冻饿上累其亲下累其妻子如此而得区区之虚名饥不可食寒不可衣将焉用之盖忠义所激不得不然舍实利而求虚名甚非人情之所得已此魏徵所以不愿为忠臣者也又况人臣之进言言之而是君能听之则君有纳谏之名人臣何自而得名哉言之而非君不之听臣有妄言之过亦何自而得名哉惟其谏不行言不听天下之人惜其不见用於世於是以名归之然实非人臣之所欲也为人君者要当不惮屈已以来忠谏不爱厚赏以旌直臣则君都显名臣获实利两得所欲岂不美欤臣愿陛下深察臣下之情非乐於求名爱惜士气优容言者力振委靡之风作成忠义之节则天下之士感慨发愤以图报效实惟宗社无疆之休天下幸甚

中书舍人林光朝上奏曰臣闻唐虞之世内有百揆四岳外有州牧侯伯远近相参有如一体又且时廵于方岳诸侯各朝于方岳之下是当时诸侯岁一见天子皆以为职分之当然者观其一时戒饬之辞有曰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此为导之使言也言不徒发是必有可指之效则赐之车服所以宠异之也车服有数天子以是御羣下惟有功者得之则人人有欢心苟为无功偶然得此则人皆有幸心一或有幸心则车服亦不足贵矣故其晓然告之使之敷奏以言而又试其言之当否臯陶尝提是说以为不如是则敷同日奏罔功则是说为一日不可废於天下也陛下修明庶政蒐取实材每於羣牧部使者守臣各令奏事而後丁宁告戒此於唐虞之事不约而合然而自他处得郡或丞郎补外或执政侍从均劳佚而去者当有一二说历陈之於上前虽陛下有所可否然不终计其效验如何耳臣窃观神宗皇帝於百司所奏无不徧览又尝作功过簿以稽其言之当否臣愿陛下酌祖道以养天下每於州牧侯伯入对宸旒言有可听者当计以岁月考其言之当否如功过簿则田莱可辟水利可修流人可集盗贼可去其大者可以厚民俗起士风其次可以讲铁酒酤利原丰耗之所出是天下万务皆可以周知而悉数之也昔文帝见贾生於宣室偶於受厘之际所问者鬼神而贾生之对不敢及他事今州牧侯伯一日见天子得以极言郡国之事此为导之使言已如唐虞之时苟无以考其言之当否臣恐敷同日奏罔功也臣前谓天下之大非耳目所可及在唐虞盛时谓此说为不可废是必为简易之法陛下试一关宸虑使天下复见唐虞之治薛季宣上奏曰臣闻人主之为天下莫大於天下不可得而欺夫使天下皆不可得而欺则欲无不遂为无不成自昔号有志之君其所欲为非不甚盛甚美然卒有龃龉之叹盖欺之者多耳夫欺者之情状天下皆知之而人主独不知之是岂人主不欲察之而甘於受之耶近者为之地则远者有盘错之坚大者为之助则小者有彰露之援其察之岂曰甚易乎守令之所临治不过一郡一邑之间旦暮坐于厅事之中豪家巨驵敢於欺侮而不惧者恃有胥吏为之囊橐也人主萃天下之责而以一身临之爵禄利势足以动人小人而不为欺何以有侥窃富贵之望而罪之根本则在於左右之囊橐致使人主无从而察之也夫左右之为欺甚於天下彼其伺候词色之工窥见意向之密捭阖迎逢殆难以状其巧也故有托正以行其邪假廉以济其贪伪直以售其佞荐退人才不於有所陞黜之时而游扬中伤於平居无事之日一旦陞黜之际虽人主自以为出於独断而喜怒气焰已归於囊橐者之门矣然则左右之为欺人主又何从而察之亦曰兼听无我收骨鲠弃软熟而已且可以利来可以使惧有见而不敢言或言而不敢尽皆软熟之人也骨鲠之士惟其胷中耿耿不能与世推移急危存亡之秋乃可望以伏节死义平时软熟自为身谋而欲望以急难非所闻也借使举朝之士无非软熟之人其为墨墨大矣於人主何利焉若乃骨鲠之士世多以好名疑之夫名天地之美物不易以与人而亦天下之公论不可以冒得举事进言果出於为君上为社稷也然後可以得名不然将诽谤随之矣故在臣子自为学问之计不可存好名之心人主为社稷计惟恐不得好名之士人人皆好名畏义则人主所欲为者无不济矣故欲絶天下之欺惟在於收骨鲠收骨鲠在於兼听兼听莫难於无我入者先主纵有他说不能复入何以鉴择其是否乎骨鲠之言非无我则诚难於受之也忠言逆耳利於行良药苦口利於病此汉初之谋臣所以事英略大度之主而使屈羣策之用者其言如此齐威之覇其机不在乎阿即墨大夫之诛赏而系乎毁誉不公使齐威之刑赏不行焉则为欺者殆无以禁之矣恢复之功独可日月冀乎此臣所以冒昧而献兼听无我之说也陛下静观而熟察之傥有验於微臣之言功业成否反掌间尔

季宣又上奏曰臣闻唐太宗之戒王珪曰人心所见互有不同苟论难往来务求至当舍巳从人亦复何伤隋末内外务相阿顺皆自谓智及天下大乱家国两亡卿等各当徇公去私母雷同也魏郑公告太宗曰人主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昔尧清问下民故有苗之恶得以上闻舜明四目达四聪故共鲧驩兜不得蔽是故人主兼听广纳则下情得以上通大哉言乎其君臣致治之美庶几成康有由矣夫和之与同疑若相似圣人之论则有君子小人之分善乎晏婴之言和如盐梅相济同如以水济水人心不同如其面焉强而同之非回於利弗能也向令仕者举回於利则凡时之利病政之得失何自而知之君子不为利夺往往轻为去就藉此以治万无是理间自权臣柄国斵丧忠良内外之臣无小无大相与谀说合若一人几於杨氏无君其於国家何有流风遗俗溺陷人心同而不和至今为梗以陛下之刚明圣武高视唐宗即政以来每欲一湔前弊其如无君之习革之良难举世为同则有入而不自知者臣惧邦之政俗将日非而莫之捄也凡处天下之事不当心有所主惟处身於利害之外乃知利害之实故见利者不知其害见害者不知其利诚使言利害者毕陈所见则利害之情无余藴矣合天下听无不聪合天下视无不明盐梅相济何以易此不然自涂耳目同异不闻虽臣下盈庭自成孤立矣人情诚不易见然而指意可知大抵勉君以容受谠言要为忠爱之至导之拒谏宁为体国之心由此观之邪正无遁情矣臣不敢远引三代姑以所学稽於唐之君臣致治之美为陛下献惟圣神留虑而图之社稷苍生幸甚

直焕章阁王师愈论听言之要疏曰臣窃惟陛下躬上圣之资励大有为之志孳孳图治听纳如流欲以来天下之言然而进言者不能皆昌言多为虚诞一偏之说仰欺天聪其名则是其实则非听之则可喜行之则可骇或有利少而害多者或有利於此而害於彼者或有断然不可行者行之未久虽不惮於辍或从而变更其弊已甚矣原其用心不过苟持一说以取容悦欲为干利禄之阶而不顾上误朝廷之施行下贻生民之大病此何谓也陛下明目达聪欲周知而广览进言之路固不可不辟自今凡有陈利便者诚能先隐之於圣心次付之於大臣侍从台谏参酌详审择其灼然可行者行之庶几事功可济利兴而害除矣

光宗绍熙二年起居舍人黄裳上奏曰自古人君不能从谏者其蔽有三一曰私心二曰胜心三曰忿心事苟不出於公而以已见执之谓之私心私心生则以谏者为病而求以胜之胜心生则以谏者为仇而求以逐之因私而生胜因胜而生忿忿心生则事有不得其理者焉如潘景珪常才也陛下固亦以常人遇之特以台谏攻之不已致陛下庇之愈力事势相激乃至於此宜因事静察使心无所系则闻台谏之言无不悦而无欲胜之心待台谏之心无不诚而无加忿之意矣

三年御史台主簿彭龟年论听言以讲学明理为本疏曰臣闻天地以虚为德圣人所以能赞天地之化育而与之参焉者亦虚而已矣恭惟陛下受天明命临照万国自御极以来天下之事一切以虚心应之执政大臣日有闓陈无一事之不下侍从论思给舍缴駮台谏劾奏无一言之不听内而百执事外而监司郡守一遇奏对无不自以为称惬上意虽舜之舍已从人禹之闻善言则拜何以过此然臣区区之愚犹愿有陈于陛下者盖以天下之理有所谓可亦有所谓不可夫虚者岂一於可之谓哉无可不可者虚也有可不可者理也试观之天地之化何尝有所偏倚其无所偏倚者天地之虚也然隂阳寒燠之气动植飞潜之性长短小大之形亦何尝有所变易哉所不可变易者天地之实理也夫是非邪正此实理之在人而不可变易者若是谓是非谓非邪谓邪正谓正物各付物而吾无一毫私意介乎其间岂不如天地之虚哉傥是非邪正未尝辨析而徒曰吾虚心应之吾之应之者若其人正其言是则是虚也达而为尧舜不难也若其人邪其言非则是虚也反而为祻乱亦不难也孔子曰君子之於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夫无适无莫岂不甚善然非义之与比则有所不可故无适无莫而义则为从善如转圜无适无莫而不义则为用贤如转石矣是可不察哉臣观陛下数月之间用人纳谏圣心愈虚盛德彰明天下欢喜太平之期指日可冀而臣之私忧过计益不自已者诚愿陛下於是非邪正之间深加圣心焉臣非敢议陛下今日虚心以为非是诚以是非邪正未易判别异时不幸有不肖者窃陛下虚心之机而用之或误陛下陛下傥惩今日为监戒则将猜忌关防表里不应其患又有不胜言者此臣所以有狂僭之言也抑臣之言犹有未尽者臣闻之能明理然後能使心之虚能讲学然後能使理之明夫天下之事纷纭淆杂日至乎前利害之相形贤否之相蒙千变万化不可穷诘而陛下以一人之聪明酬之可不谓难哉陛下随事而应虽无不听之言事过而思岂无既往之悔万一有之陛下亦尝察夫悔之所以然乎是必於理有所未明所以於事不能无误臣是以知讲学之不可缓也恭惟陛下自得圣学之高明多阅天下之义理是非邪正固已了然然而理本无穷学斯不足若丝毫有所不察则祻乱或从而生臣愚欲望陛下精考圣贤之言多亲儒学之士公好恶以合天道辨义利以察人情常使圣心昭明了无蔽惑如水监之清而妍丑自见如尺度之公而长短自形此圣人之所谓虚而与天地相参者也唯陛下留神

四年龟年为秘书郎又论羣臣进言早赐处分疏曰臣以非材备数三馆月糜廪粟无所补报尝伏自念三馆之士在祖宗时许以议政比偕同列僭上封章待罪旬浃未闻报罢窃知圣德优容必无诃谴然而所论之事亦无施行诃谴不加不敢自喜从违未卜实切私忧臣仰惟陛下自即位以来隆寛尽下虚已受人听纳之勤前古无有只因近日二三差除大臣执奏给舍缴駮台谏论劾未合圣心反覆月余尚无予决羣臣既不肯背理而徇陛下陛下复不肯屈势而听羣臣君臣之间龃龉既久情意不通易成睽阻一日二日万机沓来设於其间又有同异展转激作或贻威怒则岂特羣臣之罪不胜诛夷而已哉陛下父母也羣臣臣子也子事父母只欲其喜岂欲其怒父母怒则一家不宁陛下怒则天下不宁此臣所甚惧也陛下圣度如天万万无此臣但见羣臣屡批逆鳞恐其至是是以愿为陛下先事言之然臣亦非敢以臆说欺陛下也臣尝读周公旦无逸之书至篇之终曰自商王中宗及高宗及祖甲及我周文王兹四人廸哲厥或告之曰小人怨汝詈汝则皇自敬德厥愆曰朕之愆允若时不啻不敢含怒此厥不听人乃或譸张为幻曰小人怨汝詈汝则信之则若时不永念厥辟不寛绰厥心乱罚无罪杀无辜怨有同是丛于厥身旦之此言真万世帝王龟监也夫所谓小人怨汝詈汝者乃後世指斥乘舆之类其犯上渎尊与抗疏陈议者盖不可同年而语矣而四君闻之反取之以为德任之以为愆然则怒安从而生哉傥不如四君之能听则譸张为幻之人必指其言曰此怨吾君之词也此詈吾君之词也人君不察从而信之则失为君之道无寛裕之德其弊至於乱罸无罪杀无辜者盖有之矣陛下慈仁覆物谦虚无我固当上拟四君然臣犹不免以譸张为幻之人为惧者诚不为无见也刘向曰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志者开羣枉之门羣臣之言陛下既疑而不听则譸张为幻者可以投间而起矣臣逆料其说不过有三必曰陛下之命羣臣执之不行是天下之事尽由羣臣不由陛下为此说者是以唐明皇待陛下非忠臣也昔明皇欲加牛仙客尚书张九龄以为不可又欲加实封九龄又以为不可李林甫揣上意曰仙客宰相才也何有於尚书明皇信之复以仙客实封为言九龄固执如初明皇曰事皆由卿耶自是林甫进九龄罢而唐之治乱分矣此岂陛下所欲闻乎又必曰羣臣为此不过欲归过於上邀名於已耳为此说者是以唐德宗待陛下亦非忠臣也德宗欲为唐安公主造塔姜公辅表谏德宗曰唐安造塔其费甚微非宰相所宜论止欲指朕过失自求名耳夫不善之事行之则为过改之则为名人君能改则名在人君人君不能改则名在谏者德宗终守改过之吝竟失从谏之名褊心忌克此岂陛下所欲闻乎又必曰号令已行不可复反是又以反汗之小嫌伤从谏之盛德亦非忠於陛下之言也臣请复以庆历元佑之事辨之庆历三年仁宗既除夏竦枢密使後用御史中丞王拱辰谏官欧阳修等十一疏追竦枢密使勅元佑元年哲宗除安焘知枢密院给事中王岩叟封駮竟因焘辞免之章令依旧职此皆大臣也尚不惮於改除又何取号令之不可反乎且羣臣获仕清时固欲陛下跻祖宗之盛际迈帝王之极功身荷美名主都显号偶有违拂诚非得已陛下谅其忠则局蹐恐悚犹不自安陛下不谅其忠则流移转徙何所不至宁肯不顾妻子故犯君父之怒乎陛下今日虽未有怒羣臣之意臣恐譸张之说万一不解则必有触此机而动者矣盖人君胷中当如清水明镜一毫不留乃得其正四君之所以不敢含怒盖谓是也臣愚欲望陛下恢廓圣怀和平宸虑以天下之理察羣臣之言酌其是非早赐处分或罢召命或与外除毋使譸张之说能惑聪明忠荩之臣或罹摈弃实天下幸甚宗社幸甚

龟年又论优迁台谏沮抑忠直之弊疏曰臣闻言路通塞天下治乱系焉言路通则虽乱易治也言路塞则虽治易乱也仰求前监方册昭然臣敢不为陛下缕缕陈之臣伏见陛下自登大宝隆寛尽下广览兼听揆之於古未见其比而近日台谏之官稍稍抗直者多不得久於其职大率优迁其官以去之臣不知其故何也夫假迁官以逐言者此近世最弊之法陛下柰何数出而用之乎消耎精锐沮抑忠直莫甚於此且台谏之官皆朝廷选择而後除使其言可行则为称其职当留而不当迁言不可行则为不称其职不当迁而当去而乃举措倒置是非易位臣不知陛下所以劝惩天下果何术也恭惟治朝崇奬台谏列圣相承视为家法傅尧俞尝谓言事之官许令风闻祖宗之诏曲全过当许风闻则岂皆责实全过当则欲其尽言如此求之犹恐未至臣观南渡以来台谏忠鲠大率不逮祖宗盛际每有所言极不过三数章而止安有二十三章劾胡宗愈十九章劾章惇如刘安世者乎全台弹劾不听亦已安有上章不报率同列进见列拜於御座之侧如孙拚论温成典礼者乎闻有宣谕唯唯禀承安有召赴都堂宣谕而论列如故如傅尧俞之论张舜民不当罢者乎言有不合苟得美官奉身而去安有以去为谏几上感寤如程颢之不受提刑司马光之不受枢密傅尧俞之不受吏部侍郎者乎臣不知先正诸臣刚决勇敢一至于此以为无上耶则近世爱君未有过於诸臣者也以为沽激好名邪则忠实?恻亦未有过於诸臣者也而祖宗容受听纳若恐伤之得非以朝廷纪纲之地不容不重为社稷宗庙大计自当尔耶陛下试取先正诸臣奏议反覆详观然後知祖宗寛大人无不尽之言今日台谏略无先正之直陛下傥舍己从人如舜改过不吝如汤不唯听人之言而又且导之使言不唯容人之直而又且激之使直臣尚惧士气消靡已久不能顿然作兴而况从而沮之耶臣是以知士气不可以不伸夫奸宄之人何世无之唯藉台谏严重有以折其萌芽而台谏之士所以能震慴奸宄唯藉人主听纳其言假以声势今台谏之士消沮如此臣恐在内之奸宄乘此隙以蠧其内在外之奸宄执此隙以揺其外陛下虽欲高枕而卧不可得也且臣尝熟察台谏所以数忤陛下者盖有由矣非以陛下身有失德恶人正救如前代拒谏之主也特不过攻击权幸不协圣意耳夫权幸恩宠不行不过一夫怨而怨归台谏台谏言论不行能使天下怨而怨归陛下陛下柰何不忍一夫之怨而独任天下之怨乎此臣所以痛心疾首欲一言於陛下之前不能自已也臣反覆思惟今日陛下唯有导人使谏足以救此臣犹虑声势已动未易顿回政须陛下开广圣心扫除芥蔕遵用仁庙召还唐介故事柬别向来以谏去国不由人言之人擢用一二示天下以听纳之机登对臣僚议论忠谠者稍旌别之示天下以听纳之实庶几圣德昭明羣疑解释不胜幸甚

光宗时监登闻鼓院杨大全上奏曰臣之志忧君者不畏义死不荣幸生不以言而获罪为耻而以言不听从为耻自古谏之不效其大者身膏斧鑕其次亦流窜四裔其小者犹罢免终身未有若今日不勉於听从亦不加於黜逐徒饵之以无所谴呵之恩使皆饕富贵甘豢养以消靡其风节平居皆贪禄怀奸之士则临难必无伏节死义之人陛下自夏秋以来执政从官之死者皆不信卒之果然乎不然乎建康赵济死武兴吴挺死今尚不以为然则事有几微於朕兆者可谏陛下乎万一变起萧墙祻生肘腋陛下必将以为不信坐受其危亡矣盗满山东而高斯弄权二世不知也蛮寇成都而更奏捷明皇不知也此犹左右聋瞽尔今在朝之士沥忠以告而陛下不听是陛下自壅蔽其聪明也今外间传闻以为夀皇将幸越幸吴兴此爱陛下之深欲泯其迹也陛下当亟图所以解夀皇之忧

赵汝愚论听言疏曰臣仰惟陛下天纵圣明寛仁尽下凡台谏之论奏给舍之封駮微及一介踈远之士虽寸长片善陛下未尝不听而受之无有难色臣每与羣臣窃窥陛下盛德全度恢乎有容如天之高如日之升光明广大不可尚已若守之以诚行之以久使义理习熟是非着明不为邪说所转移则三王不足多五帝不足进矣然臣尝观自古纳谏之君未有如唐之太宗者当时魏徵号为善谏帝尝曰人言魏徵举止踈慢我视之更觉妩媚至徵陈十渐则尤加奬叹为列诸屏障朝夕瞻仰君臣之际相得深矣及其怒也则曰会须杀此田舍翁及徵之亡乃复有停昏仆碑之事夫以太宗之明魏徵之贤而终不能免此何耶又帝尝止于木下爱之宇文士及从而誉之不已帝正色曰魏徵尝劝我远佞人我不知佞人为谁意疑是汝今果不谬士及叩头谢而帝亦不加罪大抵人之情喜顺而恶逆方其始初清明也闻善言则喜闻恶言则惧凡君子忠荩之言虽甚拂其意然未必不蒙信用小人阿顺之语虽初若可喜亦未必不加察也及其久也君子今日论某人明日论某事积其违忤之意则终将压之矣若小人则善伺人主之意阿谀顺旨终无所违逆故人主虽知其佞而卒以难去从古以来人主皆欲治而恶乱皆欲进君子而退小人然卒之君子远而踈小人近而亲危乱之日常多治安之日常少者惟在乎违道而任情喜顺而恶逆尔书曰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斯言也诚万世人主听言之法惟陛下留神幸甚

军器少监兼权侍左郎官刘光祖论言事本末疏曰臣闻古之事君者必曰忠必曰直忠则有所不欺直则有所不避忠直者人臣之大本也进则观望人主之顔色退则顾虑一身之安危如此者必有所不尽於其心其於忠也远矣设为关防以为能避远形迹以为智如此者必有所不尽於其言其於直也远矣然而忠直非有素则不信忠而君不以为疑直而君不以为忤惟有素者能之臣虽愚鲁窃慕斯义平生所受教於父师者盖终其身而不能变平日所交际於朋友者亦尽其心而无所隐而况於事君乎而况於任陛下耳目之寄乎陛下往岁毓德春宫臣备数小学教授陛下察臣尽心於嘉王而无所苟是以蒙简记於夀皇召臣之日臣到阙际会舜禹亲传蒙恩引见所奏悉荷开纳未几又值轮对略尝効其愚忠以为当今人才衰而肯论事者益少劝陛下长养收拾崇奬其直言陛下御批依奏即日付出而大臣反若有所顾畏不敢报行然臣自念区区之诚已获信於陛下久矣又未几陛下遣臣迓送使客三得瞻望清光臣所奏楚州城壁絶无一词之欺陛下卒采臣言减省工役过半臣以事无大小皆可尽忠官无高卑悉当图报今也陛下擢臣以风宪之任其为感激又当如何报効耶所以承命以来不遑宁处朝惟夕究如是累日即自断曰惟初念纯一可以对上帝可以事君父不可贰也不可疑也是故道学朋党之论人不敢言而臣言之为其不消此名即必贻将来之患故也左右近习之势人不敢及而臣及之为其不窒此门则必丧士大夫之节故也臣在小学时曾为日记其间记陛下一日因臣进见问曰曾识吕祖谦否臣对识之陛下再三称诵其贤而悼叹其不幸臣今思之使祖谦而尚在人将目为道学之首则陛下亦不得而用之矣又记一日臣得进见陛下谕臣曰近日主上付下骨鲠集令看皆先朝元老议论读之甚有补臣对云自范仲淹以下奏疏皆在可见祖宗以来容纳直谏如此陛下曰中间所论新法自是必为民害断不可行又曰当时同已者即以为是异已者即以为非所以後来遂将司马温公苏文忠及黄庭坚各目为党魁臣对云只缘王安石引用小人卒乱天下陛下曰如蔡卞蔡京之徒是也又曰陈东亦不易得臣每诵陛下东宫之语以为渊衷所见一一与祖宗之意同符是以昨者敢进借朋党以害君子之说皆臣数年之内中心所怀如此臣自信言公而语平故乞陛下降出以消未然之患至於士大夫纳交於近习臣自立朝以来心诚鄙之目覩陛下爱重名器不为小人所窃弄於是乃昌言之而无所避曰忠曰直臣虽未能望古人之万一然其不为奸回之人决矣臣於职事踈则有之欺则无也於议论不及则有之过则未也臣无言责之时尚劝陛下用贤纳谏谆复而不已岂今居言责而反不言乎是以相继封入奏疏乞先收召人才而大臣但进呈而无所议臣既非今日之言则言而不行不能以自已也何则人才者国家基本之所系生民休戚之所关乏则养之有则用之庆历之所以盛者岂一日之积乎惟其非一日之积是以为数世之用事之最大无以过此臣所愿陛下体至公之道开衆正之门又乞早用愚言兼收人物必获安静之福而无一旦之忧如臣所言异时有误国是臣甘窜殛宁宗庆元元年大府寺丞吕祖俭上奏曰臣近者蒙恩轮对不度狂愚尝僭论奏陛下圣孝纯笃犹未得一见上皇将何以慰圣心而修人纪又尝以敌情难测欲得备豫不虞贵幸市权欲得防制有节及御笔施行伤於快易且进退臣下复多匆匆莫不展竭恳欵以致愿忠之义圣度隆寛温词慰纳臣退而感泣莫知图报指心誓日以为他日或有事系国体义所当言可以仰禆圣明者苟得竭尽则虽退就黜责靡敢自爱窃闻国子祭酒李祥比因宰相赵汝愚论罢心有所怀不能自已尝有封事上彻宸聪自以所见与谏臣不同居家待罪陛下既予之以寛告又复宠之以职名畀之以使节使以礼而去中外之论莫不以陛下博尽羣议不贵苟同此盖治世盛德之事而明主之所取以为先务者也臣窃尝妄论本朝治体盖以崇养议论气节为立国之根本自王安石用事好同恶异天下从风而靡逮至崇观间复倡为丰亨豫大之说虚美熏心实祸蔽塞遂使习俗日变驯致靖康之祸如吴开莫俦之徒与敌为市痛在人心其始固止於顺从其终乃至於此极为人上者讵可不知所崇养而以好同恶异为深戒哉今谏臣抗疏论罢李祥新任仍禠其职顾惟谏臣所言陛下自应听纳其在庶僚亦岂容妄有条陈第以陛下含弘之美意因是不能无亏而人有惧心精锐销耎议论气节必愈陵夷凡事理利害之真实顾望爱惜多为身谋谁肯为陛下明言之其所关系盖治忽所从分非一目一事之可比也仰惟陛下初政清明收召人望登用忠直天下之士莫不欣欣然精白以承休德然曾未踰时朱熹老儒也有所论列则亟使之去彭龟年旧学也有所论列亦亟许之去其他侍从台谏之臣以言事而去者尚多有之夫人才固未易得而尽节竭忠之士宁复有几长育奬励犹惧其有所畏缩今士气似少沮矣如李祥老成笃实非有偏比盖衆听之所共孚者今又终於斥遂臣恐自是而後天下或有当言之事必多相视以为戒钳口结舌之风一成而未易反是岂国家之利邪矧今国势甫定人心犹揺岁事可虑未可保其无害边报屡警未可保其无他又自去秋以来灾异相继殊为骇常而天象昭昭尤为可畏白虹贯日阳精示变皆适当淫雨之开霁近者太白经天金木失次立夏之日风起艮方此为何景胡可少安政是陛下厉精为治明目达聪之时今能言之士指陈灾变所以助成陛下抑畏之心者亦不为少然终未克致消弭之实而於其所甚当言者虽陛下以聪明临照之未必皆得而闻是安可不思其故哉盖天下之事所宜指陈者固非一端然言有浅深势有难易今之所难非在於得罪於君父而在於忤意於权势姑以臣所知者言之难莫难於论灾异然言之不讳犹未以为难者以陛下有容受之德而其事不关於权势也难莫难於论纲常然言之不讳犹未以为难者以陛下有诚孝之心而其事亦不关於权势也若廼御笔之降初岂尽却佥谋然庙堂不敢重违台谏不敢深论给舍不敢固执盖以号令出於独断而事体多关贵幸深虑左右乘间过有激发而重得罪也臣盖尝面奏从昔而来凡劝导人主事从中出者夫岂意在尊君盖欲假人主之声行之於外使莫敢争执而可以渐窃威权所当深加省察旬日而来复闻有一二中批指挥给舍缴驳仅得一再而止其自为谋则善矣傥事有当论而又切於此者望其致闭邪之敬尽面折庭争之节未必有也子思有言羣下同声则善安从生今士大夫之习俗盖近於是不知陛下亦何便於此臣比日又窃闻之道路左右暬御於黜陟废置之际间得与闻者车马辐凑其门如市恃权怙宠摇撼外庭声焰所及类莫敢言所赖素有望实不畏强御者正色朝端尽言宸扆有以折其锋而杀其势苟惟不然岁月荏苒事势浸淫腹心耳目愈失委寄政权将归幸门而不在公室凡所荐达皆其所私凡所倾陷皆其所恶岂特侧目畏惮莫敢指言而阿比顺从内外表里之患必将形见前史所载其鉴甚明亲爱之道全之为上若或不加抑损是乃所以害之惟在陛下加念而已臣所以因李祥获罪而深及此者是岂病狂丧心欲为矫激而自取罪戾也哉实以士气颓堕之中稍有所言与谏臣忤意则去不旋踵而迩者尊君之论播於朝行皆欲习为谨畏而不知尽责难之恭虽知贵幸市权无由敢言於陛下之前或有志在忠爱能言其难者皆将目之以出位犯分不恭不逊之罪臣之私忧过计岂独以搢绅之士遭罹谗谤而已其所深虑者陛下之势孤而相与维持宗社者浸寡也伏望陛下深惟天下之势在於以言为讳涣命重申复还李祥职名新任虽若稍咈谏臣之说然可以通壅蔽之情朝廷美意既得因此开明而天下有难言之事在朝在野必将闻风欣慰愿竭忠荩於王朝陛下躬受四海之图籍兼听臣庶之邪言开公正之门絶私幸之路委信大臣以正朝纲容纳忠直以强国势中心无为销平偏论以涵养天下和平之福则宗社幸甚生灵幸甚臣世受国恩不遑他恤发言狂瞽罪在不赦惟陛下财幸

庆元间将作监陈贵谊因转对上言曰言路虽开触犯忌讳者指为好名切劘时政者指为玩令利害关於天下是非公於人心一人言之未已或至累十数人言之则又指为朋党是非易位忠佞不分又言婉顺巽从者是美疢也非爱我也宜屏之外之矫拂救正者是药石也爱我也宜用之听之

嘉定三年秘书郎真德秀上奏曰臣闻天下有不泯没之理根本於人心万世犹一日者公议是也自有天地以来虽甚无道之世破裂天常隳坏人纪敢为而弗顾者能使公议不行於天下不能使公议不存於人心善乎先正刘安世之论曰公议即天道也天道未尝一日亡顾所存何如耳熙宁之世以新法为不可行者公议也虽以王安石之愎谏遂非而不能遏士大夫之口绍兴之际以和好为不足恃者公议也虽以秦桧之擅权专杀而不能弭君子之论卒之新法行而民力屈和好就而敌情骄甚哉此理之在人信可畏也与其拂之以取败孰若顺之以为安近年侂胄用事以区区私意小智扞天下公议之冲能颠倒是非於一时终不免为当世大戮何者公议天道也侂胄违之则违天矣天其可违乎故善为国者畏公议如畏天则人悦之天助之何事功不立之忧哉陛下以还至公之理盖尝少伸於久郁之後矣臣愚伏愿朝廷之上兢兢保持勿失初意用人立政一以天下公议为主而不累於好恶党偏之私尽公极诚如对上帝则天人胥悦治效可期海内之幸也惟陛下留神反复愚臣之言

六年德秀为起居舍人又上奏曰臣伏观陛下更化之始首下明诏求直言又诏近臣请对论事荐绅士夫如闻震霆如覩白日臣时备官太学窃语同列以为自今言路大开将复见祖宗盛时气象矣而五六年来士风选愞无以大异前日臣窃惑焉盖尝历观往昔言路壅塞之由大抵起於人主好自用大臣好自专而已自用则视天下之人皆莫已若而恶人之言自专则举天下之事唯所欲为而忌人之言今陛下恭已责成未尝有自用之失大臣虚心无我未尝有自专之私而羣臣观望莫敢尽言者陛下亦尝察其故乎盖自权奸擅政十有四年谀佞成风日以浸甚然其始也朱熹彭龟年以抗论逐吕祖俭周端朝之徒以上书斥当时近臣犹有争之者正如始病之人气血虽伤而未至甚惫也其後吕祖泰之贬非惟近臣莫敢言而台谏且出力以挤之则嘉泰之疾已深於庆元矣又其後也盗平章军国之名起边陲干戈之衅非独举朝莫敢言虽布衣韦带之士求一如祖泰者亦不可得是开禧之疾又深於嘉泰矣风俗至此已成膏肓救药扶持岂易为力诚使更化之初一时羣贤皆得以忠言自奋则精神风采犹可渐还而曾未兼旬遗补之官以言罢职是疾方小愈而遽以酒色伐之矣若是而欲起嘉泰开禧之沈痼其可得乎自时厥後傅伯成以谏官论事去蔡幼学以词臣论事去邹应龙许奕又继以封驳论事去方其去也陛下皆华之以美职畀之以大藩视昔斥逐言者之时固大异矣然人之常情易媮难勉彼见是数人者非能大有所矫拂已皆不容於朝未免妄疑陛下真有讳言之意故宁默默以自全不肯譊譊以贾祸且侍从之臣以已见求对故事也今或旷岁弥年而不一举职者矣集议各贡所闻亦故事也今或阁笔相视而不措一词者矣设有大安危大利害羣臣喑默如此岂不殆哉臣今欲为陛下言者三一曰勤访问臣自获侍清光每见陛下延纳羣臣温恭有礼然从容咨访罕闻玉音记注所书寂寥无几岂皆不足以上承清问乎又间遇两班多从隔下既进复却或至再三陛下虽未必厌闻人言羣臣或得以妄议圣德臣愿自今昕朝赐对时出圣训访以民生疾苦朝政阙遗仍诏宾赞之臣虽有两班皆令宣引则下情可通而上听无壅矣二曰广谋议臣闻古者大事谋及庶人翕然大同乃底元吉比年政令之间或有更革往往过为秘密不暇参酌羣言计虑固曰精详本末岂无未究有如楮币盐钞尤为民命所关而更张独决於庙谟献替靡闻於羣下傥凡皆若此欲事无遗策其可得哉臣愿陛下以帝尧稽衆为心以汉廷杂议为法俾人得自竭则令无不臧矣三曰明黜陟昔唐宪宗以忠直用李藩以循默去郑絪迄成中兴之烈而宰臣裴垍尤能奬励尽言拾遗独孤郁等因迁致谢垍独责严休复曰君异夫二人孜孜献纳者休复大慙故论者至今称宪宗为盛君而裴垍为贤相间者一二小臣以奏对剀切旋被奬拔亦足以明示好尚矣臣愿推广此意凡向以言事去国者察其用心之忠勿使久外左右近臣尽诚献替者当如宪宗之擢李藩媕阿苟容者如裴垍之责严休复使人知忠鲠可尚而谀悦可羞则元和之盛何难致之有臣以孤生蒙陛下擢掌内命四年于兹近叨尘误恩进侍螭陛有怀弗吐臣罪奚逃故於进对之初不敢毛举细故以塞责辄冒昧极陈其愚惟陛下垂听

历代名臣奏议卷二百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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