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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百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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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部,诏令奏议类,奏议之属,历代名臣奏议>

钦定四库全书

历代名臣奏议卷二百六十六

明 杨士奇等 撰

理财

宋神宗熙宁初有魏继宗者自称草泽上言京师百货无常价贵贱相倾富能夺贫能与乃可以为天下今富人大姓乘民之亟牟利数倍财既偏聚国用亦屈请假榷货务钱置常平市易司择通财之官任其责求良贾为之转易使审知市物之价贱则增价市之贵则损价鬻之因收余息以给公上於是中书奏在京置市易务官凡货之可市及滞於民而不售者平其价市之愿以易官物者听若欲市於官则度其抵而贷之钱责期使偿半岁输息十一及岁倍之凡诸司配率并仰给焉熙宁二年制置三司条例司言天下财用无余典领之官拘於弊法内外不相知盈虚不相补诸路上供岁有常数丰年便道可以多致而不能赢年俭物贵难於供亿而不敢不足远方有倍蓰之输中都有半价之鬻徒使富商大贾乘公私之急以擅轻重敛散之权今发运使实緫六路赋入其职以制置茶盐矾酒税为事军储国用多所仰给宜假以钱货资其用度周知六路财赋之有无而移用之凡籴买税敛上供之物皆得徙贵就贱用近易远令预知中都帑藏年支见在之定数所当供办者得以从便变易蓄买以待上令稍收轻重敛散之权归之公上而制其有无以便转输省劳费去重敛寛农民庶几国用可足民财不匮诏本司具条例以闻知谏院陈襄论三司条例乞行均输法劄子曰臣伏覩中书劄子制置三司条例司状奏乞行均输之法朝廷遂除司勲郎中薛向充江淮制置发运使以领其事又出内帑之钱数百万贯使之笼货取息以助县官之经费臣切以为兴利之道非当今之所宜行陛下圣德文明超越前古其即位之初天下皆谓二帝三王之政必行於今日岂宜先利以示四方臣为谏官姑息而不言致陛下於有过之地是不以尧舜之道期於陛下臣实耻之自先皇顾命已来当国家多难之际天文谪见于上地道震动于下水潦民饥之灾徧于中国此天意有以警动陛下欲其恐惧修德而保其全安也而陛下首当修明五事钦慎万几务一德以享天心思一言以和天下曾未及此乃欲徇有司之议行桑羊榷利之术臣不知其可也昔汉武帝承文景恭俭之後国用富饶侈心一生遂有轻事四夷之志中道劳费帑庾空竭乃以羊为大司农中丞置均输平准之法笼天下之货物买贱卖贵以资一时之急卒敛怨於天下贻讥於後世是岂仁术哉陛下若以国用空虚调度滋广不榷利无以继公上之给臣切以为不然陛下尊为天子富有方夏四海九州之赋入不为不多第以承平百年因循奢靡而制用无节此今日不足之患也近者朝廷深鉴其失亲命近臣辟选官属制置三司条例固已救其深弊矣但令所司取天下会计之籍度县官供给之数百度为之均节而归之艺极至於无名之费不急之务一切禁之而不得行诸路财赋之有无令有司得以便宜移用与凡籴买上供之物皆得以徙贵就贱用近易远使无害於公私而止於备用可也而後陛下身先恭俭节用爱人而率之於上小大之臣畏法遵绳而守之於下如此则浮费自省而财物不可胜用矣又何必收轻重敛散归之公上与民争锥刀之利而失王政之体乎孟子对梁惠王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未有仁而遗其亲未有义而後其君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於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夫道亦在择之而已矣所有贷钱贾贩之事如以臣言为可采特赐寝而不行则天下幸甚

三年襄为侍御史知杂事论青苗不便乞住支第一状曰臣伏见制置三司条例司奏辟属官提举管勾诸路常平广惠仓俵散青苗钱斛事其劄子元降指挥预俵之法本以为民而公家无所利其入至於敛散之际亦皆取人之便而不得抑配盖取先王耕敛补助之道也今来风闻诸路所遣提举管勾官多不体认元降指挥凭藉事权陵压州县却以青苗之法取民利息二分等第之家不问其愿与不愿一例抑配物论喧然以为极扰切缘朝廷之意本为小民阙乏常在於新陈不接之际倍息举贷以取资给故设青苗预支之法使农人得以资助耕敛而兼并不得以乘其急是欲专以便民而非有以规其利也明矣今使者一出而天下之人皆谓朝廷只以补助之说为名而其实专在於取息而已是岂立法之意哉苟朝廷之法不然而使者为之致陛下失大惠於民则辱命之罪莫大焉宜正典刑以示天下使中外晓然知陛下孚惠之心非有取利於百姓可也如朝廷立法之初果以为利则是特有司之过矣为父而榷其子此汉武之事非陛下所宜行不惟不可行时亦不可将以惠民适所以害之也何以言之比岁以来四方多事河决地震水潦民饥陕右有备边之须河朔有修城之役民力凋弊疮痍未复天下无名之敛所在有之如闻诸路之民尚有积年逋负官物动以万计未能输入今更以青苗取利人必不堪不惟重以困民适足以坏其官本大率小人见利幸於苟得既用之後多不能偿大者须至於逋逃小者不免於刑辟此必然之理臣前谓将以惠民适所以害之者此也臣欲乞早降指挥下诸路提点刑狱司更切体量差去提举管勾常平钱斛官员内有生事扰民擅违朝旨特与减黜施行其青苗钱已行支俵者将来只令随税送纳本钱如未俵散处并令罢支庶不失陷官本钱及别致骚扰襄论青苗第二状曰臣近有奏状为诸路俵散青苗钱官员内有生事扰民擅违朝旨乞特与减黜及青苗已行俵散者只令送纳本钱如未俵散处并令罢支等事未蒙朝旨施行窃详条例司元降指挥以常平广惠变为青苗之法申严赏罚督责州县以谨其给纳虽以优民救乏为名其实不异民间举放之事以渔民取利而已岂陛下圣明之主所宜为之就使国家帑藏空虚财用不足亦未至如经纪小民放本取利事体削弱如此之甚也今来访闻诸路所差官吏为见朝廷属意财利莫不望风希旨务为诛剥以觊幸酬赏苟免黜责或以三分取息或将陈旧之物纽作贵价兑换支散或不以民之贫富一例抑配事初如此其後可知臣恐此法一行骚动天下希锥刀之利失亿兆之心贻祻之端未必不由兹始况兴事改法系国家安危大计上有公卿谋议下有台谏纠察岂可只由条例一司独专其事置陛下於有过使黎元之不安苟利一时敛怨天下非细事也臣欲乞将中外臣寮前後上言常平青苗等不便事件章疏并臣前状降付中书令与密院一处看详定夺可否及下两制臣寮供析利害闻奏庶陛下得以尽天下之公议知事体之难行特赐寝罢以安人心

襄论青苗第三状曰臣闻臣之事君有犯无隐夫犯顔忤旨以取君父之怒岂其所欲哉盖义有可言而不言非爱君之道此臣所以昧死而不敢隐默者也臣近以青苗之法搔扰不便欲乞寝罢以安人心未蒙俞旨施行陛下圣性聦明固已晓然开悟但以王安石执议不变重违其情物论喧然不加听察事之可者则置而勿问其不可者则无所不行岂非条例之臣为自安之计巧为饰说诬罔圣聦近者韩琦上言以河北俵散青苗钱立定贯百均与等第人户比之它路独取利息三分显是提举之官违条抑配而朝廷并无黜责琦之论列足以知其非便而特寝不行吕景以畿县之民逋负官物尚有五十余万不宜更与预支实虑亏陷官本而却令取勘夫擅行抑配者既无罪黜则掊克之吏无所不至不忍为骚扰者反蒙按劾则民之司牧何所措其手足哉故臣前曰此法一行骚动天下正谓此也陛下近以司马光为枢密使中外翕然皆以陛下知光之言为是而悟制置司之为非今复遽然罢之者岂又以光言为非耶必以其辞而不受也然则光之所以不受者以陛下不行其言尔知其言而不用犹可以去又况有所受命乎如欲用之行其言而已矣何吝而不为哉轻进退於大臣失孚?於天下非所谓令出弗反之义也李常职在谏官既闻中外之议不敢不言事虽不实诚亦符之舆论况国朝旧制自许风闻言事若令分析是欲使其必去将以杜言者之口恐非所以待谏臣之体而广言路之道也凡此数事虽圣虑一时之失岂非听者之误乎礼曰有所忿懥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亦在陛下追而正之尔书曰改过不吝汤之德也自陛下临政以来事无过举唯用安石然後有更改之暴而致兴利之非圣人施为自有法度合於道者取之不合於道者去之任天下之羣才取天下之公议尧舜三王之治可以指期而至又何必徇一士之曲议以贻黎元之患哉所有制置条例司如有可行事件欲乞只归三司相度施行青苗之法早赐停寝则天下幸甚襄论青苗钱第四状曰臣近尝三次上言论列青苗之法乞行寝罢而陛下未以臣言为然臣得待罪于言事之官凡时政之阙失近於苛细犹得斥而言之顾此一事最为害政之大者苟依违不言置陛下於有过之地则臣上负朝廷任使之意不忠之罪莫大焉臣观制置司元降指挥莫非引经以为言而其实贷民以取利事体削弱为天下讥咲是特为管仲商君之术非陛下之所宜行臣愿陛下为尧舜之君以仁义治天下不愿其为霸主也昔者伊尹不俾厥后为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是以高宗命说曰尔尚明保予罔俾阿衡专美有商古之人其责难於君如此之备而又肯逢君以利而为霸者之术哉夫所谓霸者当战国之时诸侯之土地皆褊小而不足上无圣贤之君下无王者之臣而外有敌国之患计出於不获已而然也管仲以区区之齐居於海滨於是兼鱼盐之利权轻重之法假仁义而行谲诈欲以强国足兵而已然而不能使其君为王政此圣门之所耻言而曾西所以卑其功烈也商鞅之事秦也说其君以强国之术故变法令开阡陌信赏刑而秦人莫敢不服然而谓其君不可与入帝王之道此正孟轲所谓谓其君不能贼其君者也彼二子者使知以仁义事其君而行王者之政其肯苟一时之利以贻天下万世之讥哉臣故曰霸者盖国小而力不足上无圣贤之君下无王者之臣而外有敌国之患计出於不获已而然也方今陛下富有中国广轮万里上有贤圣之君下有王者之臣内无强臣敌国之患外无西北二陲之难凡四海九州之赋入又足以供吾之用而不为不足陛下不於此时与庙堂之臣坐而论道以行王政而反屑屑为均输举贷之事臣切为陛下惜之然则今日之弊在於国家因循制度未立而侈用日广斯亦不足患矣陛下但慎选主计之臣付与利柄取天下赋入之籍度县官调度之数百用为之均节而归之艺极则浮费省而财用足斯可以行王政矣省徭役薄赋敛则天下之农不释耒而耕矣寛关市之征弛山泽之禁则天下之商不藏镪而行矣修庠序之教劝之以忠信孝悌则天下之民皆遣其子弟而兴於学矣尊贤而使能才者进不才者退则天下之士皆励其德行而为良吏矣农有余粟商有余财民服其教吏称其职然而国不富而政不王者未之有也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於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夫道亦在择焉而已矣惟陛下舍乎兴利之道而行乎保民之政则圣人之治矣

襄论青苗第五状曰臣近以青苗之法扰民为害欲乞寝罢其制置司立法之误中外言者已详臣故不一一论列上烦圣听但以方今天下生民凋弊财力殚竭二税之外更有无名科率何啻十色有余若复俵散青苗钱实恐民不堪命陛下以至仁求治凡欲更张法度皆以为民安有取民脂膏以为贷息而谓周公太平已试之法哉陛下之心必不为此然则天下之人皆知误陛下者王安石也误安石者吕惠卿也以陛下聦明观天下之论议其法利害固已灼然可知奈何安石持强辨以荧惑於前惠卿画诡谋以隂助于後加以反覆比周之小人随时观望平日公论则举知其法之非一探於利则又言其法之是此虽陛下至圣不能无惑虽臣等之至忠亦不免指为朋党也近者谏官李常以言事待罪尚令分析孙觉以奏对反覆落职外迁御史中丞吕公着而下皆以不职为言乞从责降而臣独区区未敢以请者尚冀犬马之诚一悟圣意许以青苗之法下议百官如臣等之言非则甘从远窜以戒妄言如臣等之言是则安石惠卿亦乞特行贬黜以谢天下

御史中丞吕公着乞罢提举官吏及住散青苗钱奏曰臣切闻近日中外臣寮累有章疏乞罢昨差提举常平广惠仓官吏及住散人户青苗钱至今未有施行臣伏思朝廷所以特遣使人颁行新法本欲惠恤百姓非为剥下奉上朝廷之意固已甚善然而朝野沸腾皆为不便者盖由朝廷处置前後自相违戾如昨来元本敕旨止於河北京东淮南三路後来忽然续差官吏徧行天下所差官吏往往多不得人如苏?王广亷皮公弼之徒张皇事势必欲生事邀功朱经李元瑜之辈庸猥下才所在为人轻咲其间取利之条日增惠民之意渐失所以人心揺动日益不宁臣欲乞应前来所遣官吏可一切罢归其青苗钱且只於近京一两路专委提刑司或转运司相度俵散务要惠民不必取利候散及一二年如见得於公私无损实有惠济推之诸路亦未为晚兼人心亦自信服若一二年间民犹以为不便则朝廷亦宜改作不可必遂前失如此则人心自安无不得所公着又奏曰臣近具劄子言制置三司条例司本出权宜合从废罢诸路散青苗钱违戾元降敕旨及遣提举官等不当并宜追还昨日亦曾面奏未蒙施行臣伏思近日朝廷颇有更张其意虽欲便民然其间事理岂能尽当苟博采羣言事有未便者不惮改作则善莫大焉若举措既失人心已揺专以朝廷之威欲胜衆多之口则恐执之愈久物情益更不安至於迷而後复所失多矣伏乞特赐检会臣前奏降出施行

公着又乞罢提举常平仓官吏奏曰臣近两具劄子言乞罢提举常平广惠仓官吏未蒙施行臣切惟朝廷自颁行此法以来中外议者皆以为本非惠民实欲掊利人情忧惧物论沸腾朝廷以法令既行惮於改作直至取大臣所奏逐条疏駮巧为辨说敷告天下其余中外官守或因有所论列或以不即奉行皆欲劾问专以朝廷之威杜塞衆口是以比日以来人情愈更不宁臣伏思陛下自即位之始慨然有大有为之志其规模固欲高视近古然今日所行才一二末事颇已轻失人心纵使法意虽善其施设固亦未工况人无智愚皆以为不便伏望博采公议尽罢诸路所遣提举官委提刑或转运司且於三两路相度支散候见得於民无害则不独此法可以持行其它处置皆足以取信於人若百姓终以为病朝廷亟为改之犹不至害及天下所有臣前奏伏乞检会付外施行

公着又论青苗奏曰臣累具劄子言昨遣提举常平广惠仓官吏不当诸路散青苗钱违戾元降敕旨未蒙施行臣闻易曰说以先民民忘其劳又曰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自古有为之君未有不先人心而能立事者也亦未有胁之以朝廷之威胜之以颊舌之辩而能终得人心者也陛下以聦明睿智之资承祖宗积累之後方其未有所为四方已自欣戴至於今所施设其事乃至浅末然而人情汹汹如此之甚则致之不为无由陛下固宜审察主议之臣乃以为流俗浮议不足恤臣切以人心惟危圣人所畏难安易动今日为甚若不幸有奸宄之谋窥伺间隙则於陛下威德必有所沮不可不恤也且今之所谓豪俊多才布在显要皆陛下与执政大臣平日所共精择然而不谋同辞皆以此举为谬岂有平日所谓贤者今则此日尽不肖由此观之亦不可?谓之流俗浮议也借使朝廷处置皆已尽善尤当反覆惟虑求所以附顺人心况今日纷纷实自朝廷致之且如转运使提点刑狱官皆陛下选抡委以一路岂有一路之政皆所倚办独此数事不可信任纵其人不可任自当亟罢其职别择能臣苟以为可任又不当别置提举官此诸路监司所以离心者也况国家制法本欲便人然而使人心违怨一至於此尚曰善为政乎臣切观陛下每延见羣臣讲求政事常欲曲尽物情期於公当兼今来衆人所议实系国家安危若向去人情益扰陛下必不能力主唯是不远而复庶几害不及民况臣之所以区区者亦不独惜此一事诚恐人心既已乖离陛下之志终必疑殆则向去朝廷难乎复有所为伏乞检会臣累奏早赐施行

右正言孙觉上奏曰臣昨自出贡院即具奏闻青苗新法中外人情不以为便此宜圣衷早有所定如或迟迟不议更改即将为国生事矣盖臣愚忠以谓陛下上承祖宗之重藉兼有四海之富即位三年德泽未施於下而托惠民之虚名收取息之实利本末舛错施置失当号令二三而中外益疑傅会经义而更成穿凿以至大臣离心议臣扼腕近者建言而求去远者抗章而请罪如此持久不已内外之言和附为一则陛下之法将格而不行诛之则不可胜诛不诛则法令废而威权夺矣今建议者但欲法之必行而不顾遗患於後臣尝谓陛下当以朝廷为心而无所偏则利害可一言而决矣异时诸路转运使若范纯仁之类必不肯行新法以应提举官之命诸路安抚知州若韩琦之比必不自夺其议以徇制置司之欲诸州知县若姜潜之流必不肯隳其素守以遂管当官之私诸路之中有一人二人为此者时议必翕然称之矣好名者喜於立异中人又耻於不逮人人相慕而为此则陛下之法废格而不行矣不知陛下将比比而诛之耶亦考其是非而行法耶若将考其是非则法有情愿之文人不情愿者我何敢强如此法不得而加则其势必折而不可久以不可久之法加之民而不便之实又见於一年二年之後不知陛下何惮於速改而必待其自坏耶法至于自坏则所损於天下者岂少哉孟子曰爱人不亲反其仁礼人不答反其敬今日之新法虽有善意然而人不亲也不荅也则亦宜自反而已矣传曰未至豫言固常为虚及其已至又无所及臣愚区区於今日者正类此矣伏望陛下留神采纳

觉又辞免体量府界青苗钱疏曰臣准中书劄子奉圣旨指挥同府界提点并提举常平广惠仓官於府界诸县体量近散青苗钱系人户情愿请领或追呼抑配臣闻府界之民居近辇毂狃於幸恩曲赦夏秋二税贷粮之类蠲放倚阁岁率有之故水旱灾伤一二即已放免七八矣今青苗本钱虽闻多已俵散然其人情循习故常冀幸终见蠲免故虽请钱之初未见其害然催纳之际必致鞭笞扑挞然後事集此必然之理也故府界之县十七开封祥符户口略等然开封所散止三千余缗而祥符及三千余贯以此推之足见诸县有能体朝廷之意以赡恤贫弱为务而又忧失陷之弊将来催驱难以办集者则所给散当有节度也至於陈留不散一钱此又见百姓其实不愿与官中交关非风谕召集则未有至者况大户本不阙乏徒以官中散钱使之保识下户不敢不请下等细民多利得钱而又患无保识或有保识而所请不多道途之费给散之扰十已耗其二三而下户所有之田不能百亩所出几何而租赋之外更纳青苗钱或至数石则所余无几矣若官许纳钱迫以期限则麦价大减又当贱粜以价偿官矣如此则下户一岁之收曾不补其所负况府界积年贷粮旧欠四十余万石而去秋所催才及七十余石麦租等钱一万二千余贯去秋才纳六百余贯以此见府界之民狃习恩贷其给甚易而其敛则难也今圣旨指挥乃令体量人户情愿请领或追呼抑配则臣前所引开封三县其情可见矣况臣前後论列皆谓法不精所遣使者非其人故屡引作俑之说以明将来之害今圣旨乃使臣遍行诸县又与提点提举等官连书闻奏谏官备耳目之任凡所闻见得以开陈必欲按实罪状正所谓干碍之官臣闻古者设官有言之者有行之者故言者不责其必行行者不责其能言臣备员谏省以言语为官矣其又能一二以行之乎伏望圣慈察臣区区之志臣之所言是邪则愿陛下采而行之所言非耶固不逃於诛谴所有体量青苗旨挥望赐寝罢谨具状辞免以闻

觉又奏曰臣切见制置三司条例司画一文字颁行天下晓谕官吏使知法意其凡有七至於论敛散出入之弊分城郭田野之民忧将来之陷失其利害灼然人人所能知者臣皆请置而不论至於援引经义以傅会先王之典防微杜渐将以召怨贾祻者臣得极为陛下陈之其条有三谨具如後

一新法云周礼泉府以谓民之贷者有至二十而五而曰国事之财用取具焉今者不过三分即此贷民取息已不为多今常平之物不领於三司比周公之法乃不以取具国事之财用故云公家无所利其入臣切以谓周家纲纪天下其法至密小大详略之设有条本末先後之施有序所治大者不领其详所当後者不先於本故其法始於治地其效至於天下无一人之狱比其积累乃自於文王武王周公三圣人者上取尧舜夏商之遗法损益弥缝之至是而始备呜呼其亦难成矣哉周之法如此其详且备矣民之养生丧死者既以无憾则又虑夫祭祀丧纪与夫不可知之乏絶故为之立賖贷之法以隂相之所以备民之艰难而示弥缝之至也以其时考之宜若四民皆有作而无一人得为惰游之幸者今天官九职其九曰闲民无常职转移执事则是周法虽密而先王亦恐其踈而或有脱焉者故又设闲民之职以待转移之人亦犹賖贷之所以待非常也賖贷者不可以徒予必使以国服输息盖又寓勤生节用之意以俟其怠惰者耳若夫国事之财用取具者盖谓泉府所领若市之不售贷之滞於民用有买有予并賖贷法而举之焉若专取於泉府则冢宰九赋之类将安用耶至国服之息说者不明先郑後郑各为一解康成曰於国事受园廛之田而贷万泉者朞出息五百则是一岁之中贷钱十千而出五百之息是为二十而一矣又曰王莽时民贷以治产业者但计赢所得受息无过岁计什一则是莽时虽计多少为定及其科催唯据所赢多少假令所贷百千岁赢十千取一千五千取五百是计赢所得受息无过岁计什一也康成虽引载师园廛为比然卒以莽时为据其意盖为周制亦当尔也不应周公取息反重於王莽之时夫以王莽贪乱败亡之法尚不至於以本计息奈何谓周礼太平之制而取息之厚乃至是耶况载师所任自园廛二十而一至漆林二十而五其征五等而漆林之征最重以其末作妨农所以抑之使归本也今以农民乏絶将以补耕助敛乃欲二十而五以比漆林之征则是为本末者无以异与周礼之意相违甚矣况周官载治法甚详必欲举而行之宜有先於此者如賖贷之法刘歆行於新室已不效矣莽之亡虽不专以此然亦取亡之一道故臣谓圣世讲求宜讲求先王之法章明较着已试而效者推而行之不当取疑文虚说苟以图治焉

一新法将以振乏絶抑兼并此诚为天下者之所虑然臣切以谓为此者有施设次第而其效不可以遽见若乱其纪纲倒其先後而徒以振乏絶抑兼并为意则其治必不成成必不久何以言之西汉之时所患者诸侯地大过制无不帝制而天子自为者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戴黄屋至逆节萌起内窥京师此其势非止兼并之放恣贫弱之乏絶也然而贾谊处之不过欲衆建诸侯而少其力晁错不知出此以谪削诸侯之地而致七国之祻汉室几亡其後主父偃卒用谊策推恩分子弟国邑而诸侯销弱京师以尊所谓安危之几岂不在谋盖谓此也今以青苗细故招天下之议使老臣踈外而不见听辅臣迁延而不就职门下执奏而不肯行谏官请罪而求去若此其事虽善难以必行况复疑文虚说若前之云云者哉臣闻夏之贡法其传乃自尧舜以来可谓善矣及周之世不可行也则变而为助故传曰治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贡若夫文武周公岂固弃毁先代之法哉盖时有不可行人有不可强不得不舍先圣而从近世弃古法而徇人情以舜之世而有苗不率又以禹出兵而征之其势如覆太山以压卵然以益之一言则还师而修德以舜禹之圣犹不能无过举其所以为不可及者以其能舍己从人唯是之求也今賖贷之法用之於周不过如贡法之善论者之纷纷又非止益之一言然而牢闭固拒从而为之辞以必其所不必何也臣切忧奸邪之臣乘人情之汹汹争欲上章奏疏动揺朝廷外以钓直取名内实结党连伍小则希权位窃贵势大或怀不可测之奸谋朝廷建法兴事不与大臣正士为谋而务排其说黜其忠乃使奸邪小人得骋其志日夜增饰造作而幸其有变流传四方骇动天下甚非国家之福也

一新制以谓周礼国事财用取具於泉府之官賖贷之息今常平之物不领於三司专以振民乏絶比周公之法乃不以取具国事之财用故云公家无所利其入也臣切以谓箕子见象筯而叹曰必为玉杯其後果以奢泰亡国孔子以谓为刍灵者为善为俑者不仁盖俑疑於人而後世有用殉者矣仁圣之防微虑远其深矣乎今以泉府不明之法施於主上仁民爱物之时虽云取息二分将以广施散利补助耕敛之乏絶然臣切亦私忧使者不皆得其人州县不能深知朝廷之微意而并缘为奸聚敛希旨则单弱之民或受其弊九重万里何由察而知之今者朝廷清明法令备具而将漕之臣迫於财赋之不足州县之吏畏惮监司之谴诃尚且公为掊敛百出千名朝廷明有取息之文俗吏不能通知经义则臣又切怀箕子之私忧与仲尼之远虑也以陛下之睿明天姿仁恕推仁民爱物之心而创行新法臣恐万世之後失其本真有剥肤椎髓应上之求者矣则为玉杯以亡国与用人而殉死可不深防其渐欤

右臣所条三事非欲与建议之臣争胜负辞辨而已盖内竭区区之愚忠外采衆人之正论不敢以虚辞滥说疑误天听伏望陛下断以不疑一朝罢去毋使天下疑朝廷之为利小人幸君子之道消徐讲治法跻世太平非独臣之幸甚实四海幸甚

翰林学士范镇上奏曰臣切以常平仓始於汉之盛时贱则贵而敛之恐伤农也贵则贱而散之恐伤民也最为近古虽唐虞之政无以易也而青苗者唐丧乱之世所为也所谓青苗苗青在田贱估其直收敛未毕而必其偿是盗跖之法也今以盗跖之法而变唐虞不易之政此人情所以不安而中外惊疑也陛下以上圣之资厉精求治宜先道德以安民心而服四夷有司乃皇皇於财利使中外人心惊疑不安臣恐四夷有以窥我也乃者天雨土地生毛天鸣地震皆民劳之象也伏惟陛下观天地之变罢青苗之举归农田水利於州县追还使者以安民心而解中外之疑

镇又奏曰臣伏覩近降中书劄子四十道散下诸路约束分俵青苗钱不得抑配人户并召情愿者特申前诏耳非臣前所奏请之谓也陛下嫉富人之多取而少取之少取与多取犹五十步之与百步耳何择焉今有二人坐市市物其一人从其傍下其直以相倾夺则人皆知恶之况朝廷乎朝廷者非王道不可为乃欲为市道之所恶者乎异时下户之举息者大率千家才数十百家今又尽?而予之钱是天下之下户皆举息矣天下之下户既皆举息则其心乃常恐乎公上之责其偿而莫寜其志也且始之予之也则人莫不愿其得及责其偿则岂能如予之之愿乎臣恐官廪一散若贷粮之不时得收文移愈密而天下多事矣贫富之不均久矣贫者十盖七八何也力役科买之数也非富民之多取也富者才二三既?其利又责其保任下户下户逃则於富者取偿是促富者使贫也贫者既已贫矣又促富者使贫万一契丹渝盟秉常盗边?贫民与之守御岂不殆哉且富民有道在於节费节费有道在於减兵减兵有道在於以渐为之十年则岁积缗钱五百万矣积而不已以之为国则国用足以之治民则民力寛何用遣使汲汲於聚敛而取怨於天下之民乎宋兴百一十年虽三代太平未有如今日之长也何则祖宗之规模在於州县州委之生杀县委之赋役虑其或失於中也为之转运使提点刑狱以按察而纠举之其委任谨重之道至矣一旦遣使数十人分挠其权欲天下之心不惊疑可乎而言者乃谓富人动揺又建议欲设赏以捕系之是监谤也监谤而可为於此世乎亦犹兴利者之为也臣无言责然陛下比者诏书丁宁今兹事体又大不敢缄默伏乞检臣前奏罢青苗钱归农田水利差役於州县而召还使者则天下幸甚

镇又奏曰臣伏以陛下以一人之尊而居天下士民之上所恃者纲纪也纲纪者上下之分而已今内则中书之政归於条例司外则转运提点刑狱及州县之权夺於提举常平广惠仓司上下之分侵挠如此陛下之纲纪何恃乎且法者所以示信天下也陛下初诏云公家无所利其入今河北提举司乃自第一等给钱有差皆令出三分利岂为公家无所利其入乎又云不愿者不得抑配今上等人户既令出息又令保任贫户岂不为抑配乎近诏诸路提点刑狱严加觉察又令开封府鞫问吕景诸路提点刑狱肯为陛下觉察乎法令如此而欲天下取信不可得也外议纷纷皆云自古以来未有天子而开课场者民虽至愚不可不畏伏乞检臣前二奏罢青苗钱追还使者而归农田水利差役於州县以正纲纪以息民言而幸天下臣不胜区区之愚

监察御史里行张戬上奏曰臣切以天下之论难掩至公在於圣明动必循理无适无莫义之与比昔建议谓便而试行之今已知有害而改罢之是顺天下之心而成天下之务也昔非今是何惮改为故曰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又曰时行则行时止则止大易之义贵於随时陛下何利之求惟义而已今则衆意乖戾天下骚然而王安石尤欲饰非所持甚隘信惑憸人力排正论此臣所以在於必诤虽死辄为义或难从势无两立也参知政事赵拚上奏曰臣近以制置条例司遣使四十余人驰传天下人情惊扰物论諠譁累具奏陈并与宰臣等数尝面奏乞罢诸路提举官属其常平等事一切责成监司信赏必罚孰敢慢者而王安石强辩自用动辄忿争以天下之公论为流俗之浮议顺非文过违衆罔民近制置司所差官如张次山吴师孟范世京等七八人恳辞勇退唯恐不得所请夫要职显仕人之所欲彼不愿就者盖知事悉乖戾不敢当之昨日安石再举西川福建提举官四员其愎如此上烦言者是所谓恶醉而强酒也近臣侍从台谏官力言制置司不便司马光因罢枢密副使之命中外人情莫不恠骇李常居家待罪多日孙觉张戬程颢三人各与安石论列於中书又悉尝上殿乞罢言职今日吕公着范镇俱请郡朝廷事有轻重体有大小以言乎财利於事为轻而天下之民心得失为重矣以言乎提举官於体为小而禁近耳目之臣用舍为大矣今夫不罢财利而失天下民心是去重而取轻也不罢提举官而弃禁近耳目之臣是失大而得小也今中外人情恟恟如此更乞酌事之重惜体之大罢其轻者小者变祻为福易於反掌尔

枢密副使司马光乞罢条例司常平使疏曰臣蒙圣恩除枢密副使仍屡遣陈承礼等趣臣就职德泽汪洋天隆地厚非臣陨身糜骨所能报称然臣切惟陛下所以用臣之意盖察臣狂直庶几有补於国家臣所以事陛下之心亦不过竭其愚衷以裨圣德之万一若陛下徒以禄位荣臣而不取其言则是以天官私非其人臣徒以禄位自荣而不能救生民之患则是盗窃朝廷名器以私其一身诚恐上累陛下之至公下丧微臣之素守此臣所以屡违诏命不敢只受者也臣伏见陛下天纵英明厉精求治思得嘉谋以新美天下而建画之臣不能仰副圣意思虑未熟讲议未精徒见目前之小利不顾永久之大害忧政事之不治不能辅陛下修祖宗之令典乃更变乱先王之正刑患财利之不足不能劝陛下以恭俭节用乃更遣聚敛之臣诛剥齐民设官则以冗增冗立法则以苛益苛使四海危骇百姓骚然犹且坚执而行之不肯自以为非也臣先曾上疏言不当设制置三司条例司又言天下之事当委之转运使知州知县不当别遣使者扰乱其间又尝因经筵侍坐言散青苗钱不便自後朝廷更遣使者四十余人分行天下以提举勾当常平广惠仓相度差役农田水利为名其实专使之散青苗钱臣切自疑智识浅短不足以知天下变通之务又疑因臣之言激怒建画之臣使行之更力由是闭口不敢复言今行之才数月中外鼎沸皆以散青苗钱为不便然後臣乃敢发口复言彼言青苗钱不便者大率但知所遣使者或年少位卑倚势作威陵轹州县骚扰百姓止论今日之害耳臣所忧者乃在十年之後非今日也夫民之所以有贫富者由其材性愚智不同富者智识差长忧深思远宁劳筋苦骨恶衣菲食终不肯取债於人故其家常有赢余而不至狼狈也贫者啙窳偷生不为远虑壹醉日富无复赢余急则取债於人积不能偿至於鬻妻卖子冻馁填沟壑而不知自悔也是以富者常借贷贫民以自饶而贫者常假贷富民以自存虽苦乐不均然犹彼此相资以保其生今县官乃自出息钱以春秋贷民民之富者皆不愿取负者乃欲得之提举官欲以多散为功故不问民之贫富各随户等抑配与之富者与债仍多贫者与债差少多者至十五缗少者不减千钱州县官吏恐以逋欠为负必令贫富相兼共为保甲仍以富者为之魁首贫者得钱随手皆尽将来粟麦小有不登二税且不能输况於息钱固不能偿吏督之急则散而之四方富者不去则独偿数家所负力竭不逮则官必为之倚阁春债未毕秋债复来历年寖深债负益重或值凶年则流转死亡幸而丰稔则州县之吏并催积年所负之债是使百姓无有丰凶长无苏息之期也贫者既尽富者亦贫臣恐十年之外富者无几何矣富者既尽若不幸国家有边隅之警兴师动衆凡粟帛军须之费将从谁取之臣不知今者天下所散青苗钱凡几千万缗若民力既竭加以水旱之灾州县之吏果有仁心爱民者安得不为之请於朝廷乞因郊赦而除之朝廷自祖宗以来以仁政养民岂可视其流亡转死而必责其所负其势不得不从请者之言也然则官钱几千万缗已放散而不返矣官钱既放散而百姓又困竭但使闾胥里长於收督之际有乞取之资此可以谓之善计乎且常平仓者乃三代圣王之遗法非独李悝耿夀昌能为之也谷贱不伤农谷贵不伤民民赖其食而官收其利法之善者无过於此比来所以隳废者由官吏不得人非法之失也今闻条例司尽以常平仓钱为青苗钱又以其谷换转运司钱是欲尽坏常平专行青苗也国家每遇凶年供军仓自不能足用固无羡余以济饥民所赖者止有常平仓钱谷耳今一旦尽作青苗钱散之向去若有丰年将以何钱平籴若有凶年将以何谷賙赡乎臣切闻先帝尝出内藏库钱一百万缗助天下常平仓作籴本前日天下常平仓钱谷共约一千余万贯石今无故尽散之它日若思常平之法复欲收聚何时得及此数乎臣以谓散青苗钱之害犹小而坏常平仓之害尤大也今国家每有大费三司所不能供者陛下辄取内藏库物以给之彼内藏库者乃祖宗累世之所蓄聚以备军旅非常之用也使其物常如泉源流出於库无有穷竭之时则可矣若本皆敛之於民以实之则有时而空矣昔汉文帝欲作露台召匠计之直百金上曰百金中人十家之产也吾何以台为太宗时兖王尝作假山召僚属置酒观之翊善姚坦独俛首不视王强使视之坦曰坦惟见血山耳不见假山王惊问其故坦曰坦在田舍时见州县督税里胥临门捕人父子兄弟送县笞挞血流满身愁苦之声不可忍闻此假山皆民租赋所为非血山而何是时上亦自为假山闻之遽命毁之今陛下令薛向於江淮为贸易以三百万缗畀之又散青苗钱数千万缗其余五十万三十万者固不足数尔其为露台假山之费不亦多乎陛下聦明仁俭固不减於汉文帝及太宗然而视弃财物如粪土者盖未知其所从来皆出於生民之膏血耳陛下若终信条例司所言推而行之不肯变更以循旧贯十年之外富室既尽常平已坏帑藏又空不幸有方二三千里水旱饿殍满野加以四夷侵犯边境羽书猝至戎车塞路攻战不已转饷不休当是之时民之羸者不转死沟壑壮者不发为盗贼将何之矣秦之陈胜吴广汉之赤眉黄巾唐之黄巢皆穷民之所为也大势既去虽有智者不能善其後矣臣切惟太祖太宗躬擐甲胄栉风沐雨跋履山川蒙犯矢石以为子孙成光明盛大之业如此其美也陛下试取臣所进历年图观之自周秦以来至于国初一千三百六十有二年其间乱离版荡则固多矣至於中外无事不见兵革百有余年如国朝之盛者岂易得乎此臣所以尤为陛下痛惜者也书曰民不靖亦惟在王宫邦君室臣切观方今四夷亲附边鄙不耸五谷和熟盗贼稀简是宜为天下和乐无事之时而中外恟恟人不自安者无它故也正由朝廷有制置三司条例司诸路有提举勾当常平广惠仓使者争献谋画各矜智巧变更祖宗法度侵夺细民常产掊敛财利以希恩宠非独此青苗一事而已至於欲计亩率敛雇人充役决汴水以种稻及浇溉民田及欲泄三十六陂水募人耕佃若此之类不可悉数道路之人共所非咲而条例司自以为高奇之策书以授常平使者必欲行之天下恐其兴作之不已皆如青苗为害於民也故小大遑遑不敢自安苟不罢废此局则生民必无休息之期矣陛下诚能昭然觉悟采纳臣言罢制置三司条例司及追还诸路提举勾当常平广惠仓使者其官员并送审官院与合入差遣青苗钱已散者令州县候丰熟日催收本钱更不取利未散者毋得更散其常平仓钱谷依旧封桩令提点刑狱司管勾则太平之业依然复故矣兹事明如白黑易如反掌陛下何惮而不荅也如此臣虽尽纳官爵但得为太平之民以终余年其幸多矣苟言不足采陛下虽引而寘诸二府徒使天下指臣为贪荣冒宠之人未审陛下将何所用之不胜慺慺狂愚之诚惟圣明裁处臣光昧死再拜上疏

监察御史里行程颢上疏曰臣近累上言乞罢预俵青苗钱利息及汰去提举官事朝夕以觊未蒙施行臣切谓明者见於未形智者防於未乱况今日事理显白易知若不因机亟决持之愈坚必贻後悔悔而後改则为害已多盖安危之本在乎人情治乱之机系乎事始衆心暌乖则有言不信万邦协和则所为必成固不可以威力取强言语必胜而近日所闻尤为未便伏见制置条例司疏駮大臣之奏举劾不奉行之官徒使中外物情愈致惊骇是乃举一偏而尽沮公议因小事而先失衆心权其重轻未见其可臣切谓陛下固已烛见事体究知是非在圣心非吝改张由柄臣尚持固必是致舆情大欝衆论益讙若欲遂行必难终济伏望陛下奋神明之威断审成败之先几与其遂一失以废百为孰若沛大恩而新衆志外汰使人之扰亟推去息之仁况粜籴之法兼行则储畜之资自广在朝廷未失於举措使论议何名而沸腾伏乞检会臣所上言早赐施行则天下幸甚

颢又奏曰臣闻天下之理本诸简易而行之以顺道则事无不成故曰智者若禹之行水行其所无事也舍而之於险阻则不足以言智矣盖自古兴治虽有专任独决能就事功者未闻辅弼大臣人各有心暌戾不一致国政异出名分不正中外人情交谓不可而能有为者也况於措置失宜沮废公议一二小臣实与大计用贱陵贵以邪妨正者乎凡此皆天下之理不宜有成而智者之所不行也设令由此侥幸事小有成而兴利之臣日进尚德之风寖衰尤非朝廷之福矧复天时未顺地震连年四方人心日益揺动此皆陛下所当仰测天意俯察人事者也臣奉职不肖议论无补望允前奏早赐降责

观文殿学士知青州欧阳修上奏曰臣伏见朝廷新制俵散青苗钱以来中外之议皆称不便多乞寝罢至今未蒙省察臣以老病昏忘虽不能究述利害苟有所见其敢不言臣今有起请事件谨具画一如後

一臣切见议者言青苗钱取利於民至烦圣慈命有司具述本末委曲申谕中外以朝廷本为惠民之意然告谕之後缙绅之士论议益多至於田野之民蠢然固不知周官泉府为何物但见官中放债每钱一百文要二十文利尔是以申告虽烦而莫能谕也臣亦以谓等是取利不许取三分而许取二分此孟子所谓以五十步咲百步者以臣愚见必欲使天下晓然知取利非朝廷本意则乞除去二分之息但只令纳元数本钱如此始是不取利矣盖二分之息以为所得多耶固不可多取之於民所得不多耶小利又何足顾何必以此上累圣政

一臣检详元降指挥如灾伤及五分已上则夏料青苗钱令於秋料送纳秋料於次年夏料送纳臣切谓年岁丰凶固不可定其间丰年常少而凶岁常多今所降指挥盖只言偶然一料灾伤尔若才遇丰熟却须一并催纳则农民永无丰岁矣至於中不熟之年不该得灾伤分数合於本料送纳者或人户无力或顽猾拖延本料尚未送纳了当若令又请次料合俵钱数则压积转多必难催索臣今欲乞人户遇灾伤本料未曾送纳者及人户无力或顽猾拖延不纳者并更不支俵与次料钱如此则人户免积压拖欠州县免鞭扑催驱官钱免积欠失陷

一臣切闻议者多以抑配人户为患所以朝廷屡降指挥丁宁约束县官吏不得抑配百姓然诸路各有提举管干等官往来催促必须尽钱俵散而後止由是言之朝廷虽指挥州县不得抑逼百姓请钱而提举等官又却催促尽数散俵故提举等官以不能催促尽数散俵为失职州县之吏亦以俵钱不尽为弛慢不才上下不得不逓相督责者势使之然各不获已也由是言之理难独责州县抑配矣以臣愚见欲乞先罢提举管干等官不令催督然後可以责州县不得抑配其所俵钱取民情愿专委州县随多少散之不必须要尽数亦不必须要州县之民户户尽请如此则自然无抑配之患矣

右谨具如前臣以衰年昏病不能深识远虑所见青苗之议久已諠然中外羣臣乞行寝罢者不可胜数其所陈久远利害必已详尽而无遗失一日陛下赫然开悟悉采羣议追还新制一切罢之以便公私天下之幸也若中外所言虽多犹未能感动天听则见行不便法中有此三事尤系目下利害如臣画一所陈伏望圣慈特赐裁择

修又上奏曰臣近曾奏为起请俵散青苗钱不便事数内一件乞遇灾伤夏料未纳及不系灾伤人户顽猾拖欠者并更不俵散秋料钱数至今未奉指挥臣勘会今年二麦才方成熟尚未收割已系五月又合俵散秋料钱数切缘夏料已散钱尚未有一户送纳若又俵散秋料钱切虑积压拖欠枉有失陷官钱臣已指挥本路诸州军并令未得俵散秋料钱别候朝廷指挥去後臣伏思除臣近所起请灾伤未纳及人户拖欠不纳者乞且不俵次料一事外臣今更有愚见不敢缄默臣切见自俵青苗钱已来议者皆以取利为非朝廷深恶其说遂命所司条陈申谕其言虽烦而终不免於取利然犹有一说者意在惠民也以臣愚见若夏料钱於春中俵散犹是青黄不相接之时虽不户户阙乏然其间容有不济者以为惠政尚有说焉若秋料钱於五月俵散正是蚕麦成熟人户不乏之时何名济阙直是放债取利尔若二麦不熟则夏料尚欠岂宜更俵秋料钱使人户积压拖欠以此而言秋料钱可以罢而不散欲望圣慈特赐详择伏乞早降指挥

历代名臣奏议卷二百六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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