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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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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杨氏麃兴翊宋深,风闻将落尽寒心。

青衿叱咤风雷迅,绿鬓挥扬剑戟新。

暗地有蝇污白壁,明廷无象铸黄金。

英雄跳出樊笼外,坐对江山慨古今。

宋太祖受禅登基

宋太祖姓赵,名匡胤,涿郡人。父名弘殷,为周朝检校司徒岳州防御使。母杜庆,安喜人,生匡胤于洛阳夹马营中。赤光满室,异香经宿不散,人号为香孩儿。一兄名匡济,三弟曰光义,曰光美,曰匡赞。弘殷既逝,杜氏孀居,治家勤俭严肃。时匡济、匡赞亦卒,匡胤、光义、光美俱命学于陈拊之门。拊乃华山处士陈抟兄也。壮年励志苦学,屡科不第,遂隐教授,循循诱人。有诗为证:

落落人间数十年,随身铁砚一青毡。

丹墀未对三千字,碧海空腾尺五天。

贾谊长沙淹岁月,杜陵夔府老风烟。

倚栏读罢归来赋,肠断青山落照边。

是时陈拊见三子卓荦,属情训导。文传孔孟,武授孙吴。学业既成,一日,呼三子趋前言曰:“某今老矣,个复能为若辈之师。我有一友镇州人姓赵名学究,曾遇异人传授,汝等当往求教可也。”匡胤等遂辞别竟往镇州师学究焉。后匡胤仕周世宗,补为东西班行首,寻升殿前都指挥使,掌军政务随世宗征伐,屡建大功,众心归附。

时世宗于文书箧中,得木简长尺许,有字一行曰“殿前点检作天子”。次日,世宗将殿前点检张永德新之,乃命匡胤领其职。世宗崩,子宗训立。加匡胤为检校太尉,领归德节度使。

会逢大辽与北汉连兵五十万,自土门东下侵犯中原。朝廷仓卒会议,遣匡胤率禁兵御之。是日领兵出屯陈桥,同行指挥使苗训善观天文,见日下复有一日,黑光摩荡者久之,乃指示楚昭辅曰:“此非天命乎?”是夕,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侍卫亲军都指挥使高怀德、殿前都检讨张令铎、殿前都虞候王审琦、虎健右厢都虞候张光翰、龙健左厢都虞候赵彦徽相与语曰:“主上幼弱,我辈出力死战,谁则知之?今不如先立赵点检为天子,然后北伐。”众将商议已定,次日黎明,军士披甲执戈直逼匡胤寝所,大呼曰:“今我等无主,愿策太尉为天子。”匡胤醉卧未醒,因众喧呼,惊起披衣。将欲问之,诸将扶拥出厅,黄袍已加身矣。众皆罗拜,呼万岁毕,扶上马拥还汴京。匡胤揽辔誓诸将曰:“汝等自贪富贵,立我为夭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莫能为若辈主矣。”众皆曰:“惟命是从。”匡胤曰:“太后、主上,我所北面事者,勿得惊犯。公卿皆我比肩,勿得欺凌。市中货物,府库宝器不得抢夺。不许妄杀一人,听命者重赏,不用命者族诛于市。”诸军士诺诺应声,遂肃队行。

既入城,拥匡胤直进崇元殿。召百官朝贺,匡胤曰:“未有禅诏,何敢遽升殿。”言罢,翰林承旨陶谷遂从袖中取出诏书,读云:

朕兹冲龄,未谙国政,弗胜天位。惟尔太尉,练达治体,宜揽乾钢,今卜之于天,天心默顺,稽之于

民,民情协和。朕乃效放勋之遗风揭神器而授之、贤卿当步重华之芳躅,膺帝篆而敬其事。无上负彼苍眷

顾,下失斯民仰望可也。

匡胤乃就殿前拜受毕,遂升殿,服衮冕,即皇帝位。百官朝贺毕于是奉周主为郑王,符太后为周太后,迁之西宫。大赦天下国号大宋,改年号建隆元年。封三代为皇帝,封母杜氏为皇太后封妻王氏为皇后,封子德昭为皇太子,德芳为梁王,封兄子德崇为燕王。燕王乳名八哥,人遂称为八大王,最有才能,人皆敬服。封弟光义为晋王,光美为秦王,文武百官属各升一级,遣使遍告郡国。有待为证:

敕旨颁行去路赊,绣衣分彩照江花。

星披驿树人千里,为报乾坤属宋家。

时华山处士陈抟,延揽英雄,亦有觊觎神器之意。每遣人往汴京探听消息,是时跨着一驴游于官道之上,忽手下来报曰:“今赵点检受禅登基,遣使遍告天下。”陈抟听罢,惊慌坠地,乃曰:“鹿之逸奔,高材疾足者得之。”又复曰:“英雄回首作神仙。以声势虚誉论,彼固赫奕于我。以身心实益论,我又舒泰于彼。彼此各有一得,又何必拘拘于君人为耶?”

太祖屡征不就,亲幸华山访之。陈抟接入庵堂拜罢,太祖曰:“子之高卧,其奈天下苍生何!如肯随朝就列,任择其职,朕无吝焉。”陈抟曰:“陛下开诚心,布公道,以理天下,则天下幸甚,微臣幸甚。即终日立朝,亦不过此敷陈而已。荷陛下厚爱,臣他不愿,但乞陛下将此华山周围地土,写卖契一纸付臣,臣得千秋沾恩,且不没一时相濡之殷,而又显圣主待隐逸之优也。”言罢,太祖欣然索纸笔写之。陈抟谢恩讫,太祖命排驾回京而去。陈抟叹曰:“天下自此足矣。”有诗为证:

纷纷五代乱离间,一旦云开复见天。

草木百年新雨露,车书万里旧山川。

寻常巷陌多簪绂,取次楼台列管弦。

人乐太平无士马,莺花无限日高眠。

宋太祖既登帝位,石守信等奏曰:“辽汉犯边,乞御驾亲征,军士始用命也。”大祖乃命李维勋为先锋,王全斌为统军都督指挥使,石守信为护驾大将军,即日三军起行,望太原进发。不日到了董泽,与北营对垒下寨。

次日,太祖升帐言曰:“朕不知太原地理,今欲窥其虚实,谁敢辅朕一行?”曹彬曰:“何劳陛下亲往,遣两人前去足矣。”太祖曰:“卿言固是,但不似目睹之为真也。”思忖良久,谓王彦升、遵训曰:“汝二人选良马二匹,扮作西夏卖马客人,竟入太原观看地理,将周围形势画成一图,带回与朕观之。”言罢,二人领命去讫。

却说北汉主姓刘名钧,一妹配薛钊。钊一日醉甚,欲诛其妻,其妻夺衣得脱,钊至次日酒醒,恐汉王辱之,遂自刎而死。钊生一子,名继恩。钧无子,乃养继恩为己子。其妹复适何元业,生二子,长继元,次继业。钧又养为已子。至是汉王钧殂,继恩即汉王位,与周甚仇,称子于辽,乞辽助兵侵周。辽乃遣耶律于越领兵三十万,由岭南而出。汉主命继元为元帅,继业为先锋。继业娶佘氏,生七子:渊平、延广、延庆、延朗、延德、延昭、延嗣。又生二女:琪八娘、瑛九妹,俱善骑射,精通韬略。继元领兵二十万,至白坂河下寨,是时见宋兵逋于对面董泽下寨,即遣延广下战书,约次日交兵。

时宋兵已到董泽五日。太祖升帐,正在思忆王遵二人,忽报汉主遣人下战书。大祖召入,呈上书览罢,与延广笑曰:“谅太原弹丸之地,有甚难破!归语汝主:早降不失侯封。倘负固不服,指日擒捉,求生难矣。”遂许明日会兵。延广得命,将出辕门,王、遵入见,呈上地理图。大祖展开,看罢言曰:“太原在吾目中矣。”遂唤虎将桑锦:“今夜领兵三千,直抵白坂河左侧,地名大汀洲埋伏。俟明日午时,望白坂杀来。”又唤米轮:“领兵三千,直抵白坂河右侧,地名鸡笼山埋伏,侯明日未时望白坂杀来。”米轮曰:“臣后桑锦进杀,只恐有失。”太祖曰:“地有远近故耳,不必多忧。”二将至晚领兵埋伏去讫。

太祖又命高怀德明日引兵三千,在大汀洲接应桑锦,张令绎引兵三千,往鸡笼山接应米轮,又命王守贞、李继仁明日领兵一万,抄出白坂河后杀进,曹彬领兵五千接应守贞等。太祖分遣已定,诸将领计去讫。

汉继业调兵拒宋

却说北汉主升帐,谓诸将曰:“南兵此来,决非昔比,必用奇计方可胜之。”言罢,报延广回,入帐告曰:“小将观宋君英勇雄壮,非寻常类也。”汉主曰:“曾有何言?”延广曰:“说汝主来降,不失侯封。否则明日决战。”汉主曰:“汝观彼营,有可捣之处否?”延广曰:“无有其衅,但出辕门之时,见两人入去。却似前日在此卖马之人。臣沿途思忖,此必细作来窥地之形胜者也。”言罢,继业奏曰:“臣子知之矣,乞主上调兵御之,彼必成擒。”汉主曰:“卿知其何为?”继业曰:“左侧大汀洲,右侧鸡笼山,两处可以埋伏。宋人既窥地形,彼必遣兵埋伏于此。急调兵往中途截住,使他不能进攻可也。”汉主曰:“卿既知之,早遣军士防御,孤何禁焉。”继业得旨,退出军中,唤过渊平、永吉:“明日五鼓,汝二人各领兵五千,同去左侧十五里路上俟候。但听信炮一响,一人杀往大汀洲去,一人杀回。”又唤延惠、张德:“明日五鼓,亦各领兵一千,同去右侧十里路上俟候。信炮一响,一人杀往鸡笼山去,一人杀回,勿得有误。”又遣妻佘氏,打白令字旗,领兵一千往白坂河后接战。分拨已定,延惠、渊平等各整顿去讫。

却说太祖次日临阵,头戴一顶双龙升天黄金盔,身穿一件双龙升天绣罗袍,头上盖着一柄七担绣龙黄罗伞,跨着一匹腾云赤龙驹。左手列着王全斌、张光翰、潘仁美等一十八员大将,右手列着李继勋、石守信、赵彦徽等一十八员大将。一字儿摆开于南。北汉主头戴一顶嵌金日月风翅盔,身穿一件洒花滚龙衣,头上盖着一柄珍珠黄罗伞,跨着一匹铁蹄碧玉骢。上手有一十五人,一字排开於北。太祖传令,两军休放冷箭,两主亲出打话。有诗为证:

旗拂西风剑吐虹,陈师列旅两争雄。

山河自古归真主,枉向军前鼓舌锋。

太祖马上问曰:“汉王何在?”汉主答曰:“孤在此,有何话说?”太祖曰:“汝窃据太原,称孤遭寡,偷生一隅,亦已足矣。奈何谋逆不轨?朕兹来削平祸乱,救生民于水火之中,定一天下。汝若上识天时,下穷人事,倒戈弃甲,束手归命,犹不庙绝血食。苟如执迷抗师,决不轻恕,汝降与否,速自裁之。”汉主曰:“自三代以下,惟汉高祖提三尺剑,诛无道秦,得天下最正。后世谁敢议其非?岂似汝欺人孤儿寡妇,以窃神器乎!孤,高皇之后,职此一方,亦守先人旧土耳。使高皇在天之灵佑孤,征讨诸镇,复一区宇,分所宜然,未为过也。汝今但当以窃据自责,而可以责孤耶!”言罢,太祖怒曰:“谁为朕擒此贼?”右手李继勋,左手王全斌,应声而出。北阵上继元、继业两骑齐出接战。四将交战数十合,不分胜负。

太祖急令放信炮,亲自出战。继业自思捉得太祖,胜斩百将。遂奋勇抢过阵来战太祖,太祖亦抖擞精神迎敌。三四十合,只望埋伏之兵杀来。继业知其意,乃诈败而走。太祖赶去,继业拈弓搭箭,当太祖胸前射去。那马忽昂头跳起,将箭衔着,遂把太祖掀落于地。继业正欲砍之,忽潘仁美杀到,大喝:“逆贼敢伤吾主。”挺枪直取继业。太祖遂跳上了马。继业将标枪标中仁美之马,仁美落马。继业抛之,只去追赶太祖。太祖见仁美落地,继业又打红令字旗来追赶,乃暗暗叫苦。忽二将杀至救驾,乃李继勋、王全斌也。先时,李王二将杀入北阵,追赶汉主。只听得北兵一片喊叫:“先锋射死宋主。”声如鼎沸。李王二将大惊,急勒马杀回,来救太祖。太祖慌叫曰:“仁美马中此贼之枪,今坠于地。先锋快去救之。”李继勋闻言,拍马去救。只见北军围住了仁美,将枪乱剌。仁美在地上左跳右跳,将枪东遮西隔,恰似洒拳一般。望见继勋,大叫:“先锋救我。”继勋将北军杀散,夺其马匹,与仁美骑之,并辔杀出北阵。

继业在南阵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又令从军高声大叫,要捉宋主。北汉主被李、王二将追赶,走得心疼。既而不赶,恐已身有不测之灾,遂鸣金收军。太祖亦鸣金收军。回营见仁美身被数十馀枪,乃曰:“卿遭重伤,朕心何忍。”遂命回汴梁养病。又问曰:“三路军兵不见一人杀到,何也?”言罢,三路败军回报:“左侧渊平、永吉领兵伏于中途,信炮一响,一人迎战桑锦,一人回战高怀德。右侧延惠、张德领兵伏于中途,信炮一响,一人迎战米轮,一人回战张令绎、王守贞。李继仁被一女子打着白令字旗接战,勇不可当。王守贞险被那女将杀了。但幸李继仁将画戟砍去,那女子才抛了守贞。继仁与守贞两个夹战,那女将全无半毫惧怯。后复有二将杀到,王守贞、李继仁败走回阵。”言罢,太祖惊曰:“朕初欺其无谋,今观此人行兵不亚孙吴。使朕晓夜不安.但不知其为谁。”有诗为证:

太原继业独钟灵,卓荦胸藏万甲兵。

摧敌破围风解冻,宋君惊讶询威名。

却说太祖问罢北汉行兵之人,遂查点军士,伤折一万。太祖哀悼之甚。曹彬等奏曰:“敌人量我军杀败,必不准备。趁今夜去劫他寨,不知陛下以为可否?”太祖曰:“朕亦有是意。但今日行兵之人,谋略甚高,恐此谋难出其料,去徒损军。”曹彬曰:“无妨。臣领几千敢死军,虚去劫寨。彼军埋伏于外者,必竟杀来。乞陛下复率大队掩之,彼虽有智谋,安测度到此。”太祖遂命曹彬、石守信领五千敢死军去劫汉寨。叉命王审琦、王彦升、李继勋等领三万健军掩之。分拨已定,只待三更始去。

却说继业回营见汉主曰:“臣正要捉宋主,因何收军?”汉主曰:“孤心陡痛,恐有不测,是以收军。”继业曰:“宋兵虽败,未损大较,今夜必来劫寨,三军必要出寨,留下空营,不必交兵。彼放信炮,汝等亦放信炮,虚张声势,待天明看动静交兵。”汉主曰:“彼来劫寨,趁黑地杀之,何故令不交兵?”继业曰:“宋主行兵,与曹贼无二。彼必令敢死军先入,其锋难当。只放炮呐喊,诳他大队军兵杀进,他在内之军奋勇杀出,两下自相杀戮,岂不胜於交兵!”言罢,汉主大悦。三军领计去讫。

却说曹彬、石守信领敢死军杀入北营,放起信炮。只听得北营亦放炮呐喊,曹彬等只说有军杀来,随即杀出。王审琦等亦只说北兵出杀,一径杀进,俱不觉是自己之兵。闹了一晚,及天色傲明,方认得是自己之兵,正欲收军,继业驱兵杀出,砍伤甚众。太祖大恸,言曰:“二阵折伤军士如此,将奈被何?”又问曰:“彼是何人主谋?朕必定计擒之。”石守信奏曰:“闻巡逻之兵回说是令公。”太祖曰:“名唤令公?”守信曰:“非也,名唤继业。”太祖曰:“缘何又唤令公?”守信曰:“继业出战,打着红令字旗。其妻出战,打着白令字旗。因此号为令公、令婆。”太祖曰:“朕亦闻此人有勇善战,北方称为无敌将军。不想又有玄妙之智术也。朕若得此人归顺,何愁四方征讨。”遂命军士休息,复取太原地理图看之。即唤何继筠、王彦升:“领兵五千,径过石岭关,直抵镇定并下寨,但逢辽之兵到,令彦升拒之,汝於岭下引兵,佯为截其归路之状,彼兵必退,不敢前进。”又唤王全斌、桑锦领兵三千,埋伏于莫胜坡。但有太原兵来,即出截之。太祖分拨已完,四将领兵去讫。

继业夜观天象

却说继业收军,是夜仰观天象。次日进汉主御帐奏曰:“臣昨夜仰观星象,见毕舍月宿,主有久雨。”汉主曰:“将如之何?”继业曰:“传令军士,出砍柴薪。军分三停:一停擂鼓呐喊,一停执炮箭待敌,一停砍柴。临回之际,齐呐喊几声,烧尽南蛮。”汉主曰:“此主何意?”继业曰:“惑乱彼心,使不识吾之所为。”又唤张得、永吉。领兵三千,往镇定关迎接辽兵。汉主曰:“孤望彼军来救,缘何反遣兵去接他?”继业曰:“日前观宋行兵,深知地理,彼必发兵往镇定关拒截辽兵,臣所以调兵迎之。”乃嘱二将曰:“路途必有埋伏,惟谨提防。”二将领兵去讫。却说宋军见北军呐喊砍柴,次日进帐,奏知太祖北军如此如此。太祖莫解其意,忧疑不定。是夜天清气朗,太祖与诸将出帐观星,乃曰:“汉主气数虽微,然亦一时不绝。”言罢,回顾皓月,大惊顿足,连声叫苦。诸将曰:“有何故也?”太祖曰:“数日忧折军士,未观天象。今见月离於毕,大雨不止。”诸将日:“明日亦令军士出砍柴薪。”太祖曰:“明日不过午未时,滂沱降矣。”次日令军士砍柴,至午,天果大雨。北汉主日:“南蛮只有半日柴薪,能够几何!”有诗为证:

宋主伤军未睹星,薪蒸未备苦难禁。

滂沱子夜倾如注,闷损沙场戍客心。

太祖因雨闷坐,中军忽报何承睿回营。太祖曰:“天虽大雨,今得承睿回来献捷,朕怀少慰。又足以摄服继业,自今以后不敢轻视吾军矣。”诸将犹未准信,既而承睿入帐奏曰:“大辽遣耶律于越领兵至镇定关前,臣父子依圣上计策,于越果怯退三十里下寨,不敢入救。臣回至中途,又遇王全斌手下游卒,说汉主命张得、永吉领兵去接辽兵。二将骄傲,说在本境之内怕甚埋伏,及至莫胜坡,夜宿其地,众军畅饮,酩酊大醉。王全斌引军围着,尽皆杀之,并未逃走一人。”太祖曰:“惜夫天雨,不然大事济矣。”承睿曰:“臣父乞陛下再遣兵防御,恐辽知兵少,驱大队杀来,难以抵敌。”太祖曰:“无妨,天有久雨,俟晴破了太原,辽兵闻风自遁,不必益兵。”复曰:“继业天文地理尽知,真神人也。”承睿曰:“臣於彼地闻人云:‘交兵若遇红白令,生死由他不由命。’其名如轰雷贯耳。”有诗为证:

战斗夫能妇亦能,威声阵阵若雷轰。

令旗红白飘扬到,十将逢之九不生。

太祖因承睿之言,乃曰:“朕设计,屡被破之,此人果非虚声。”诸将曰:“因何张、永二将又被全斌砍之?”太祖曰:“非继业之罪,乃二将不用命也。设继业亲行,必无是祸矣。看此人智略,过朕远焉。欲取太原,必先获继业。继业一得,太原不足取也。”

是时风风雨雨,将近一月。才睛两日,太祖即遣兵搦战,如是者数次。汉主召继业进帐问曰:“南兵一晴,即出挑战。大辽救兵又不见至.将奈之何?”继业曰:“南兵搦战,此不足惧。但辽兵以臣计之.久当至矣。今不见来,必路途有甚阻滞。”言罢,令军士摆香案卜一卦,看其吉凶。遂卜得《归妹》卦.乃曰:“阻隔之神得令,然亦无凶。”汉主曰:“已遣张永二人去接,有甚阻隔,必有回卒来报。”继业曰:“待卜张永二人,吉凶何如。”遂卜得《师》卦三爻发动,乃断曰:“六三师或舆尸。”业大惊曰:“张永二将休矣。”言罢,只听得宋兵呐喊搦战。汉主曰:“不如写书诳宋退兵,孤上太行山去,彼奈我何哉!”继业曰:“写书言降,从得脱难,示弱甚矣,决不可为。”汉主曰:“宋君新受周禅。伐蜀讨越,无往不利。想天意有在,我若逆之,戕害生灵,获罪于天,必难逃活。且将天下地舆论之,宋得十之九矣。以此相较,孤本弱小之国,以小事大,以弱事强,识事势者为之。故太王、勾践当时行之,始以图存,终以强大。卿谓孤示弱,彼太王、勾践所为亦非与?”继业曰:“主上所论极是。若要如此而行,虽出奇兵大杀一阵,使宋不得遂志,方肯从请。不然彼必不肯退兵。”汉主曰:“卿宜斟酌行之。”继业曰:“主上亦不必写诈降书,只陈利害,令其退兵可也。”言罢,遂唤延广领三干铁石弓兵,今夜前去埋伏于董泽右侧山下,俟明日信炮一响,驱兵齐出射之。延广领计讫。

次日天晴,太祖又遣兵搦战。将至午,天忽黑暗。太祖收军,继业乘势驱兵,突出赶杀,直逼宋营。延广闻信炮响,催军齐发弓弩,射死宋兵不计其数,夺得马匹枪旗甚多。汉主收军,谓继业曰:“卿之神见,彷佛周尚父也。”不在话下。

却说太祖被继业大杀一阵,折军数万,伤感不已。忽辕门外报北汉主遣人下书,宣入呈上。太祖览其书云:

北汉主致书於大宋皇帝麾下:孤今出师雪恨为周也,非为宋也。讵意陛下承乾,乃遘其会,第周宗既灭,

冤仇已绝,孤复何憾。实欲罢兵,休养生灵,不知陛下亦肯父母斯民否也。然太原刘氏庙貌在焉,纵欲百

计图之,孤必百计防之,以尽世守之义,而存刘氏之血食耳。惟陛下怜之,谅之。北汉王端肃谨书。

太祖览罢,以示诸将。诸将知太祖有退兵意,乃叩头愿尽死力,急先攻击。太祖曰:“汝曹皆朕训练,无不一以当百者,所以备肘腋而同休戚者也。朕宁不得太原,肯驱汝辈冒锋刃以蹈于必死之地乎!”众皆感泣。

时天久雨,军士多疾。太常博士李光赞奏曰:“蕞尔晋阳,圣上亲讨。粮饷浩烦,取怨黔黎。陛下肯回銮驾,命一大将屯上党,夏取其麦,秋取其禾。粮草充足,军士有资,且宽力役之征,使劳者得息,此非荡平之策乎?”太祖从之。命先锋李继勋屯兵上党,又遣人撤回何继筠等,遂令赵普晓谕诸将,解围而还。汉主亦上太行山而去。

后乾德七年,太祖遣人驰书于汉主,其书云:

太原土宇,非远而苗裔正朔不加者比,乃朕辇毂之下,难令外氏据而有之。譬之卧榻之旁,可容他人鼾睡

耶?子今恃强,虎踞此土。若果有勇,早下太行,决一雌雄。庶几家国事定,否则干戈扰攘,岁无虚日,

汝欲宁居巢穴,难之难也。

汉主看罢,以示继元、继业。继业曰:“主上不必回书,听其兵来,臣自有退之之策。”

后至开宝九年,秋八月,太祖命党进、潘仁美、杨光美、牛思进、米文义五路进兵,攻打太原。汉主慌与群臣商议遇兵之策。继业曰;“须遣人求救于辽。”辽乃命耶律领兵三十万救之。继业设计,将五路之兵尽皆杀败而回。耶律亦引兵回辽去讫。

太祖传位与太宗

却说开宝九年冬十月,太祖有疾。晋王入问安.太祖谓之曰:“汝龙行虎步,他日当为太平天子。然必得贤宰执相辅佐也。朕幸西都,有一儒生,姓李,名齐贤,学问渊深。因其狂妄,朕彼时怒之,未及取用,至今尤悔。汝可擢为宰辅。有文臣,必要有武将。朕征太原,有一将名继业,人号为令公。此人天文地理,六韬三略,无不精通。行兵列阵,玄妙奠测。乃智勇兼全之士,朕恨未获用之。他日汝破太原,获其人,当以兵柄授之。”又曰:“朕因太后昔疾,曾许五台山降香。朕想此疾难瘳,倘谢世之后,卿当代往酬焉。且太后遗命,深刻于心。此天位必传於卿,卿宜恪遵朕命,无负所托可也。”晋王曰:“愿陛下万万春秋,臣安敢受之!”太祖曰:“卿且退,来日定夺。”晋王遂退。

是夜疾重,复召晋王、赵普入内,嘱付后事。太祖谓赵普曰:“卿今为证,朕谨遵太后立长之命,将位传与晋王。日后亦当轮次传之,无负朕之心乜。”言罢,命立盟书,置之金滕匮中。复命赵普及左右远避,召晋王至卧榻之前,嘱咐后事。左右皆不闻声。但遥见烛影之下,晋王时或离席,若有逊避之状。复后,太祖引斧戵(音擢)地,大声谓晋王曰:“好为之。”俄而帝崩,时已漏下四更矣。王皇后见晋王愕然,遽呼曰:“吾母子之命皆托赖于官家。”晋王曰:“共保富贵,无忧也。”有诗为证:

太祖之心却似尧,皇纲授弟弃如毛。

早知身后违盟誓,何似当初不与高。

太祖既崩,太宗即位。文武朝贺毕,奉王皇后为开宝皇后,迁之西宫。大赦天下,改元太平兴国元年。封弟廷美为齐王,封德昭为武功郡王,封德芳为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封八王为殿前都虞候指挥使,兼南北招讨大将军。封子元侃为七王。文武大小,各升一级。

太宗既登大位,乃谓群臣曰:“先帝有遗旨,命取太原,五台山降香二事,卿等说以何者为先?”曹彬曰:“今国家甲兵精锐,驱之以剪太原孤垒,犹摧枯拉朽耳。太原一破,乘势往五台山降香,甚为便也。”太宗曰:“恐去意不专,神弗鉴也。”曹彬曰:“五台山在太原之北,今往降香,大辽战其前,北汉袭其后,进之不能,退之不能,非自罹于虎井乎?且取太原者,即所以取往五台山之路也,神安得不鉴其诚!”帝意遂决。乃命潘仁美为北路都招讨使,统领崔俊彦、李汉琼、刘遇春、曹翰、米信、田重进,分道征讨北汉。命党进为先锋,又遣郭进领兵三万往白马岭以截大辽救兵,遂封郭进为太原石岭关都部署。郭进领兵去讫。

却说大辽萧太后遣挞马长寿来问曰:“宋何名遣兵伐汉?”太宗曰:“太原乃朕地土,彼今据之,屡为边患,殊为逆理,所以兴兵问罪;汝归告主,若不发兵相救,和约如故。苟或护之,无他说,惟有战而已矣。”长寿归奏萧太后,太后曰:“南朝出言如此不逊,欺先帝之没故也。”大辽上贤卒,子粱王隆绪立。生有脚疾,尊母萧氏为太后,参决国事。至是遂遣南府宰相耶律沙为统军大元帅,冀王敌列为监军,领兵二十万救汉。

太宗兵屯绛阳,北汉主兵屯柳都,两军相对月馀。太宗一日升帐,仍将太原地理图看之,既毕,遣崔彦俊、石守信,各领兵五千,埋伏于太行山下,俟汉主败回即杀出,截其归路。又遣李汉琼、刘遇春各领兵五千,埋伏于阴丘,俟汉主败走至此,即出兵截住,勿使其走入大辽。又遣曹翰、王全斌领兵三万,明日从东杀入柳都。遣桑锦、米信领兵二万,明日从西杀入柳都。又遣先锋党进、李继勋领铁骑一万,明日从中路杀进。又遣潘仁美领兵十万,攻打太原城。又命曹彬、张光翰为左右救护,各领铁骑五千,崔彦俊等领计去讫。

次日,北汉探马忙报汉主曰:“大宋兵分三路杀来。”汉主曰:“昔日宋兵侵害,被继业杀得不敢正视吾军。今日不幸业病,谁复为孤破敌?”言罢,潸然泪下。忽一人厉声曰:“主上何效儿女子所为?彼虽有攻城之策,俺亦有守城之谋。臣请为主上破之。”众视之,乃宰相郭无为也。汉主曰:“卿有何策?”郭无为曰:“乞主上命臣调遣诸军将,臣自有破敌之策。”汉主曰:“大宋兵临寨外,甚为危迫。孤今命宰相退之,但有诸军将不用命者,不必奏闻,即以此剑诛之。”无为跪授毕,即唤继喁、李勋,领兵三千从左杀出迎敌。叉唤楚材、薛陀佳,领兵三千从右杀出迎敌。又唤渊平、方伯、任牛领兵一万辅驾,从中杀出。又唤张明为先锋,领兵三千,先出迎敌。又唤延惠、继芳领军一万,为左右救护。诸将领兵去讫。

却说宋兵三路大队小队杀到,宋党进一马当先,恰遇汉先锋张明,交马数合,被党进一刀斩于马下。汉兵见斩了先锋,尽皆弃甲奔走。宋兵一涌而来,汉主走回太原。见宋兵围着其城,遂不敢入,直走回太行山去。将至山下,忽一声炮响,万弩齐鸣,箭如飞蝗,汉主马上泣曰:“不想此处有兵,阻隔归路。孤无栖身所矣。且诸将为孤受苦,此心何忍!”遂拔剑欲自刎。诸将苦劝曰:“莫若奔走白马岭,投于大辽,再作区处。”汉主从之。走至阴丘,忽见宋将李汉琼截住去路,又听得背后喊声大震,北汉君臣在马上吓得面如土色,魂不附体。汉主曰:“命合休矣。”后军渐近,众视之。乃佘氏令婆领兵杀来,众方心定。

令婆既到,即问曰;“太原城何如?”汉主曰:“太原城被宋兵围住,孤不敢入。”令婆曰:“既太原未失,妾当杀条血路,保驾入城,以待辽之救兵。”汉主允之。於是令婆打白令字旗,当先冲杀,宋兵望见,纷纷逃窜。杀到城边,赵文度见是汉兵,慌开门迎接入城。汉主坐定,谓文度日:“此城赖卿守护,待退敌之日,孤有重赏。”又问令婆日:“汝何知孤之遭难?”令婆曰:“夫病步愈,夜观天象,知主上杀败受困,令妾今日领家兵救护。方下山来,一军拦路,被妾杀败,复捉得一卒问之,说主上往白马岭去了,故径赶来救护。”汉主曰:“设使继业在军.岂容南蛮如此横行。”叹罢,又问君臣曰:“大辽救兵不至,何也?”忽一卒禀曰:“日前杀败小卒,诈作宋军,混入宋营,听得宋主遣上将郭进,领雄兵三万,屯于白马岭,阻截辽兵。辽遣耶律沙、敌烈领兵二十万。至白马岭。耶律沙谓敌烈曰:“白马岭下有一大涧,待军兵齐到,设计渡之。不然,倘吾军半渡,宋人出击,吾等皆休矣。”敌烈曰:“宋人缘何就知军未全至驻札于此?彼谓吾怯。且兵贵神速,渡之无妨。”及渡涧登岸,未摆成阵,郭进驱军,一齐杀至。辽兵纷纷投涧,死者甚众。敌烈被宋乱兵砍死,耶律斜轸正引军巡逻,闻辽宋交兵,急驱军至,只救得耶律沙数十人而已。”汉主听罢,曰:“天何生我,受宋之荼毒如此耶!”

言罢,又报潘仁美引兵来索战。令婆曰:“待妾出马,砍宋人几颗头来,彼始不敢逼城。”汉主曰:“汝固勇矣,争奈彼众我寡,何可轻动?”令婆曰“主上勿忧。”遂披挂出城与仁美交锋。只一合,令婆佯败,拈弓抽箭,扭身回射仁美。仁美左股中箭,落于马下。令婆骤马向前,来砍仁美。部将洪先急救,乃与令婆交战三合,被令婆一刀砍于马下。洪后见斩其兄,大怒,出马骂曰:“泼妇,焉敢如此无礼!”遂与令婆交马数合,亦被令婆斩之。党进在西门攻打,听得南门被令婆斩了洪先兄弟,遂直杀来救护。乃与令婆交战数十馀合,不分胜负。令婆乃将绊马索套住党进马脚,用力一扯,党进人马俱皆跌倒。令婆正欲向前擒之,忽听鸣金收军。令婆入城,乃问汉主曰:“主上何为收军?可惜不曾砍得党进。”汉主曰:“孤见曹翰一军杀到,又见王全斌、米信、桑锦、曹彬四面鸟聚云屯杀到,恐汝有失,故此收军。”不在话下。

却说太宗闻知潘仁美中箭,斩了洪先兄弟,绊倒党进,心中大怒曰:“捉住狗妇,砍为肉泥,朕心始休。”乃督三军攻打,又令筑长连城以围太原。城上矢石交下如雨,宋兵亦不敢逼近。汉主城中粮饷将绝,外面又无救兵,城中大惧。太宗亲督军士,攻打严急。见其城无完堞,恐城破尽伤人民,乃写手诏谕之速降。使者至城下,不放入去。太宗怒,命诸将尽穿重甲,列阵城下,射之箭如猬毛,城中危急。太宗复诏谕之曰:“汉主速降,当保始终富贵。”汉主於是夜遣李勋奉表乞降。太宗许之。

次日,太宗入城,登于城台,张乐筵宴诸将。汉主率官属缟衣素帽待罪台下。太宗赐袭衣玉带与汉王,召其升台。汉王升台,叩头谢罪。太宗释之,遂授检校太师、右卫上将军、封彭城郡国公,加赏甚厚。汉王谢恩毕.太宗乃命刘保勋知太原府事,保勋受命不提。

太宗招降令公

太宗既封汉王,遂问之日:“卿之继业不见临阵,何也?”汉主曰:“患病在太行山也。”太宗曰:“不知愈否?”汉主曰:“病已稍瘳。”

太宗曰:“朕今特赐诏拜为代州刺史,卿遣一心腹,同使臣赉去。”汉主遂遣令婆偕行。

使臣既到太行山,令婆与使臣言曰:“夫君性极刚烈,待妾先回告之。大人随后而来。”是时继业病已全愈,正欲起兵下山,忽见令婆回来,遂问曰:“主人与宋人交战胜负何如?”令婆曰:“今献城降矣。”继业惊曰:“何不驱兵死战?战不胜,宁死社稷,见先君于地下,庶几无愧。奈何甘心屈膝,北面事人,以受万世之唾骂乎?”令婆曰:“宋君遣使臣赉诏来,拜夫主为代州刺史。妾特先来相告。”令公曰:“使者来送死耳,待我亲手刃之,然后起兵杀下太行,救回主上,恢复太原疆境。”令婆急谏曰:“不可作此灭户之事。吾观宋主龙行虎步,乃真命天子。”令公不听。

及使臣至,令公持刀去杀,令婆急抱住,不期患病新愈,又闻汉主降宋,怒气攻发旧病,大叫一声,昏闷倒地。众人扶起,默默无言。令婆急令使臣下山,使臣回到太原,进奏曰:“继业不肯归降,且欲杀臣。幸令婆遮拦,不知何故,大叫一声,昏闷倒地,臣即脱逃走回。此人抗命,乞发兵问罪可也。”太宗曰:“忠义士也,朕甚爱之。”复遣党进赉诏去,特加督同上将军。党进领诏去讫。

却说继业养病,一日遂愈。是夜出观天象,为见宋主之星炯炯临于幽蓟,乃叹曰:“此天命也,非人所能为也。吾之病作,不能行兵护主,皆天意所在。”令婆曰:“幸昨未斩来使,尚有可归之路。”令公曰:“说甚话!国破臣亡,此正理也,岂可苟且贪生,以图富贵而作不忠不义之事乎!”言罢吟诗一律:

奋中蒙耻事堪嗟,回首何方是故家。

凄怆太原城上月,照人情泪落胡笳。

次日,党进赉诏至,继业不受。忽郭无为又至,言曰:“主上传言,事已定矣,抗拒枉然。”继业曰:“誓死九泉,决无受职之理。”汉主又遣一嬖臣至,言曰:“主上专谕将军来降,假主死于此,臣当殉之。今日不来,即反臣矣。”继业曰:“本全臣节,反以悖逆责我。”遂曰:“既要我降,烦党将军面奏宋主,从请三事,则下太行。不然,此头可断,此膝难屈。”党进曰:“是那三事?”继业曰:“一者,惟居汉主部下,不受大宋之职。二者,惟听宋君调遣,不听宣召。三者,我所统属,斩杀不行请旨。”言罢,党进竟回太原奏曰:“继业说要圣上依他三事,方来归降。”太宗曰:“那三事?”党进曰:“如此如此。”太宗曰:“不受宋职,这件怎生依得!既不为臣,要他何用?”汉主奏曰:“陛下且姑顺之,待他既降,厚恩以结其心,不愁不受职也。”太宗然之,遂命党进复去太行山招之。党进领旨,复到太行山与继业言曰:“前三事,圣上允之。请将军收抬下山。”继业遂命家兵载了辎重同党进来见太宗。

太宗见令公表表,威仪昂昂,意气恰似猛虎形状,乃大喜曰:“朕得太原,何如得令公也!”遂赐姓杨。是日.命排筵宴,犒赏令公、令婆,七子、二女俱与其席。酒至半酣,太宗曰:“朕受先帝遗旨,命往五台山降香,不知程途还有多少?将军肯保驾一往否?”继业初见太宗赐姓筵宴,亦不甚以为意。及在筵中见太宗情词款曲,欢若平生,心下思忖太宗之局量真帝王也,倾心悦服。因太宗之问,遂对曰:“蒙万岁厚恩,臣愿保驾。”太宗大喜,即日下命,着党进、李汉琼、潘仁美引大军望五台山进发。

军士在途,旌旗队队,剑戟棱棱。既到太行山,只见那山峰峦峭壁,石垒嵯峨,高哉几千仞也。有诗为证:

一上坡兮复一坡,群峰岂敢并嵯峨。

人间平地远如许,头上青天高不多。

折桂手堪扳月窟,吟诗笔可蘸银河。

此间便是神仙境,比那蓬莱更若何。

当日过了太行山。不数日,到了五台山。太宗驾至山门,果好一个寺院。但见:

四围有千丈青松,明晃晃一轮月上。映龙鳞万竿茂竹,滑剌刺一阵风来。摇凤尾内,并立五方佛殿。

霞光闪闪,常住半空中。两廊僧舍,香篆氤氤。翠盘方丈内,古的白怪。咭叮骨都太湖山,七长八大,

如来释迦牟尼佛。前创三门十二架,后起法堂五百间。敲动木鱼,惊地狱。撞来钟鼓,震天关。

地不爱道,活活生下一座五台山。人修善愿,巍巍立起大雄成胜景。

太宗正欲进寺,只见五百僧人齐来跪下,迎驾太宗入寺。盥手降香毕,亲步遍山游玩,乃吟诗一阕:

扶筇登绝巘,好景迈平川。潭印禅心寂,松邀野鹤还。

红云瞻汉阙,宝阁接天关。归路斜阳里,钟声起暮烟。

太宗吟罢,长老迎归方丈歇息,次日,太宗问长老曰:“天下寺宇景致还有胜于此者?”长老奏曰:“此寺非民间财物并立,乃唐朝则天娘娘所建。天下寺院,无有胜於此者。”太宗曰:“诚哉是也。使非朝廷钱粮,不能有此等大规模也。”忽潘仁美奏曰:“闻有个昊天寺,赛过五台。”太宗曰:“昊天寺在何处?卿既知之,辅朕游玩一番,有何不可?”八大王忙奏曰:“昊天寺在幽州,与萧后接壤境界。倘辽人知之,发兵劫驾,岂非自诒伊戚?乞陛下休听仁美之言,即日班师回汴,乃万全之策。”太宗不听,乃曰:“卿放心,辽人知朕取太原如折枝然,心胆寒矣,尚敢兴兵来相犯耶?”

大辽细作贺君弼见太宗驾往昊天,星夜差人奏知萧太后。后闻之大喜,遣使会同五国番王,急发兵来围困宋之君臣,不在话下。

却说太宗离了五台,驾到辽东连界之所,前军报曰:“北辽有兵杀到。”太宗曰:“何人迎敌?”渊平滚鞍下马应声曰:“小将愿往。”太宗曰:“有虎父即有虎子。”遂命领兵三千迎敌。渊平出马,与辽将麻里庆忌交战。十馀合,庆忌大败逃遁去了。渊平收军,保驾入幽州去讫。

太宗驾幸昊天寺

太宗次日出城.往昊天寺玩景。有诗为证:

乘舆迢递访名山,遥望西天咫尺间。

对月谈经诸妖净,向阳补衲老僧闲。

云浮瑞气苍龙起,松引风清白鹤还。

到此一尘浑不染,更於何处觅禅关。

太宗游玩既毕,驾回幽州歇息。是夜三更,城北喊声振天。及天明,辽兵将幽州城围了。太宗曰:“朕一时游玩心胜,未可八大王之奏,今日果有此难。”言罢杨令公奏曰:“此去雄州甚近,陛下速遣人召魏直、杨雄引军急来救护。”太宗曰:“番将围得甚紧,怎生出去?”渊平曰:“小将愿往。”太宗曰:“卿去宜谨慎。”渊平辞帝上马,领军杀出南门。土金秀、士金寅引兵拦路。与平交战,数合败走。渊平不赶,直望雄州而去。

既到雄州,魏直接至衙内,看了手诏,即与牙将杨文虎、杨清等引军十万竟到幽州。离城十里之外,渊平乃与魏直言曰:“将军暂驻于此,小将单骑杀进城去通信,做个里应外合。”魏直曰:“此言正合我意。”渊平遂骤马杀入城中,奏知太宗。太宗曰:“救兵既至,传令明日里应,勿得有误。”令公奏曰:“臣还有一计,才保陛下无危。”太宗曰:“卿有何计?”令公曰:“赦臣四子延朗死罪,命他假装陛下,出北门城,降臣保陛下出南门,方可脱得此虎井也。”太宗依其计而行。

令公遣六郎保驾,五郎保八大王,二郎、三郎为左右救应,七郎为先锋,倘有迟慢不遵令者处斩。忽阶下一人言曰:“臣亦有活捉萧后之计。”进奏此人是谁?乃王殷也。太宗曰:“卿试言之。”王殷曰:“令公父子保驾出城,留小臣在城上擂鼓呐喊助威。待陛下离了幽州,然后献城诈降。萧后必任用,待万岁他日发兵来讨,臣於内传递消息,定要活捉萧后。”太宗可之。

次日令公保驾出城,太宗谓之曰:“卿为朕操碎肝肠。”令公曰:“虽肝脑涂地,亦职分当然,陛下何谓出是言与?”太宗于是将降书遣人送与萧后,萧后亦不深信。着人打探消息,说北门大开,推出一辆逍遥车辇来,车上端坐宋主,头带冲天冠,身穿赭黄袍,盖着一把黄罗伞。大辽军士俱来看宋主出降,不想令公留王殷守城,父子五人并诸将保驾出南门去了,惟遣河东三百敢死军与渊平护四郎摆驾出北门诈降。辽将天庆王接见车辇,言曰:“请大宋皇帝下车相见。”四郎不答。天庆王又曰“宋主无礼,既来归降,何不下车?”不防渊平在后,拈弓搭箭,将天庆王射死。四郎催军急出,既到护城之外,又遇辽将韩得让。得让不知渊平射死天庆王,亦在马上欠身施礼。四郎不答,目视执伞者。伞柄是条长枪,执者会四郎之意,将伞柄回四郎。四郎即抽出枪来,望韩得让项下一刺,得让落马而死。四郎跳上马,与三百敢死军望南杀去。萧后听知宋主诈降,又杀了韩得让、天庆王,心中大怒,催军望南掩杀不题。

却说令公等保着太宗出城,走至五十里路外,太宗问曰“不知四郎何如?”令公曰:“陛下不必挂他,只保重前进可也。”正行间,韩延寿引一军拦路。太宗大惊,手足慌乱。六郎曰:“陛下勿惊,小将砍此贼来。”言罢,出马杀退延寿,保驾走至乌泥丘。太宗下马坐定,查点军士,不见令公、七郎,乃曰:“为朕之故,父子兄弟离散,情实堪悲。”又谓六郎曰:“卿何忍心,不去救汝父兄?”六郎曰:“臣保圣上,父兄难顾,非心忍也。”太宗起身了望,只闻一处呐喊甚急,与六郎言曰:“此呐喊之处,汝父必在其内。卿既尽忠保朕离难,又当尽孝去救汝父。”六郎曰:“去则谁保陛下?”太宗曰:“朕自有计策。汝当速去。”六郎遂上马,杀奔呐喊之所而去。

太宗既遣六郎去了,乃与诸将入高州城。未及一饷时,辽兵涌至,将城围了。太宗上城,只见城下辽将耶律仲光大叫:“宋君早降,免受万刀之苦。”太宗曰:“六郎去了,谁破此围?”言罢,忽城北三骑飞到,将辽兵杀散入城,乃令公、六郎、七郎也。不在话下。

却说萧后大获全胜,王殷开城投降。萧后入城,遂与群臣商议,立国于幽州。萧后设朝与诸将言曰:“宋主用诈降走了,但不知生擒几人?”众将曰:“生擒十人,俱是宋名将。”太后曰:“名将成擒,丧尽宋人胆矣。”遂命拥出擒将来看。须臾,番人推十将于阶下。延朗挺立不屈,太后骂曰:“蛮狗,不跪将欲何为?”延朗厉声应曰:“误遭贼奴之手,惟有一死,又何为哉。”后怒,命推出一齐斩之。延朗全无惧色,亦怒曰:“砍了万事便休,怒之何为!”言罢延颈待砍。太后见其慷慨激烈,神采超群,心甚爱之,谓萧天左曰:“意欲将琼娥公主招赘此人,卿言何如?”天左曰:“纳叛释降,王者为也。娘娘所见极是。”后曰:“但见此人,刚毅之甚,今恐不从。即使肯从,后来或生变患,不如不招之为愈也。”天左曰:“深恩厚德以御之,何虑不服?”后曰:“卿为良媒,试与言之,看有何词。”天左领旨,遂与延朗言之。延朗忖道:“君父尚在,何为轻生而死,莫若且姑顺之,留此窥其衅隙,以图报复,胜于一死。”沉吟良久之间,遂曰:“蒙娘娘免死,幸矣,何敢过望婚配?”天左曰:“怜君状貌魁梧,故有是举。不然何由得生。君勿固辞。”延朗遂首肯之。天左以允情奏后,后命释之。乃问曰:“汝姓甚,名谁?”延朗心下思忖,若说实名,必不相容,遂以杨字拆开妄对曰:“臣姓木,名易。”后曰:“汝居宋何职?”延朗曰:“臣为代州教练使。”后喜,命备衣冠,择日与琼娥公主成亲不题。

却说太宗回到汴梁,宣杨业于便殿抚慰之曰:“朕离陷井,赖卿父子之力。但渊平等生死不知何如?”业曰:“渊平性颇强梗,生必不保。”言罢,侍臣奏曰:“逃回军士,说萧后怒渊平射死辽帅天庆王,驱军重重围定,渊平与河东三百敢死军俱皆遇难,并未走脱一人。二郎延广被辽兵射落马下,众军蹂踏而死。三郎延庆被一阵短剑军乱砍而死。四郎延朗被辽兵绊倒其马,活捉而去。延德不知下落。”太宗闻奏,惊曰:“数子尽遭诛戮,寡人过也。”哽咽哀悼之甚。业日:“蒙圣上深恩,誓以死报。今数子丧于王事,得其所矣。陛下哀之,不亦过乎?”太宗曰:“噫,是何言也!此难非数子力敌,朕一命休矣。当特赠以报其死。”言罢,令公辞帝退出不题。

太宗敕建无佞府

次日,太宗下令,封呼延赞御禁太尉,沧洲横海郡节度使。杨令公左领军卫大将军,归命无佞侯,三营总管中正军,雄州节度使。杨延昭仓典使,迎州防御使,三千里界河南北招讨使。杨延嗣三关排阵使,潞州天党郡节度使。又以渊平等死于王事,俱追赠为侯,立庙以祀之。以六郎之名犯武功郡王之讳,敕赐名景。又将金花柴郡主赐配,以彰独力救朕殊勋。六郎谢恩毕。太宗复下命于天波门外,金水河边,建立无佞府一所,与令公居住。又赐金钱五百万,与令公盖一座清风无佞天波滴水楼,以旌表之。有诗为证:

忠义全家为国谋,捐生保驾出幽州。

九重宠异殊勋绩,特立清风无佞楼。

太宗封赏毕,杨令公等谢恩出,至无佞府安置家眷住下,竟往雄州任所去讫。

却说大辽耶律休哥等听得耶律呐在汾阳战胜宋兵,遣人奏萧后进兵,以取汴京,后设朝与君臣商议南下。右相萧挞懒奏曰:“小臣愿领兵二万前去,与宋取金明池、饮马井、太原城。如大宋肯还此三处,则暂屯兵于隘,俟其衅隙。不然则起倾国之兵,攻其土门。”挞懒得旨,即日与大将韩延寿、耶律斜轸引兵从瓜洲南下。

声息传入汴京,近臣奏知太宗。太宗怒曰:“贼骑屡寇边廷,朕今亲征,以雪幽州之耻。”寇准奏曰:“陛下车驾频出,轻亵万乘之尊,而无威望震服天下,使北番渺视,不以为意。依臣之见,命一大将征之足矣,何劳圣驾亲出?”太宗曰:“谁可领兵前去?”寇准曰:“潘仁美边情谙熟,命统军征之。”太宗允奏,即降旨授仁美招讨使,统军都元帅,领兵征剿北辽。

仁美领旨回府,忧形于面。其子潘章问曰:“闻大人领兵北伐,威权极矣,何为不乐?”仁美曰:“缺少先锋,故怀忧也。”章曰:“大人何忘之?杨业可矣。向日之仇,由此不可以报乎?”仁美一闻章言,喜不自胜。次早进奏曰:“乞陛下授杨业父子为先锋,同进征辽,则贼不足破矣。”太宗允奏,遣使往雄州调遣杨业。

诏曰:北番入寇。朝野征忪。今命仁美为行营招讨使,

尔业父子三人为先锋,征剿辽贼。诏命到日,即赴代州行营听用。毋违。

使臣赉诏既去,寇莱公赴八大王府中言曰;“仁美怨恨令公,深入骨髓。今举为先锋,只恐害之,误国大事。”八王闻说大惊,即入奏曰:“令公昔射仁美,今举为先锋,恐仁美挟仇肆虐,於军不利。”仁美即趋前奏曰:“今共王事,即系一家,岂有家人而害家人之理乎!臣决不效小人之所为也。”太宗心亦持疑,遂命呼延赞为救应,使潘仁美等领兵十万离了汴京。

不日至代州,代州傅昭亮率众迎接。仁美入公馆坐定,昭亮参毕,仁美问曰:“汝知某处可以下寨?”昭亮曰:“此去西北,地名鸦岭,可以下寨。”仁美遂引军至鸦岭。刚立营寨,军士报韩延寿领兵搦战。仁美大怒,披挂上马。韩延寿杀到,仁美令刘均期出战。交马一合,均期中鞭,负痛走回。又令贺怀出战,交马二十合,贺怀中箭,败回本阵。仁美见二将俱败,亲自奋勇杀出。交马十合,亦败而回。

次日,仁美升帐言曰:“此贼本领甚好,急难破之,将奈之何?”王侁曰:“此贼惟杨先锋可以抵挡。在他人则不能矣。”仁美曰:“杨家子父因何不到?”言罢,军士报杨令公参见。父子三人下马入见,仁美怒曰:“军令,刻期不到处斩。今汝为先锋,尤为吃紧,今既违法,当得何罪?”遂唤刀斧手推出辕门斩首示众。有诗为证:

一作先锋是祸胎,谗邪怀忿害英才。

兹辰继业无先见,何事迟迟不早来。

六郎向前告曰:“辽发三路军兵杀至三关,小将父子战退方来,是以违了限期,乞太师宽恕罪名。”呼延赞在傍劝曰:“乞元帅姑免其罪,待明日出阵立功赎之。”仁美依劝,遂放了令公父子三人。仁美暗想,延赞在军临守,难以谋害令公,遂心生一计,乃谓延赞曰:“军中缺少弓箭等件,汝往代州取来应用。”延赞辞别仁美,竟往代州去讫。

令公辞仁美,退出本寨。至夜仰观天象大惊,见太白星引着尾宿入于鬼宿之中,乃曰:“老汉数难逃矣。”

次日,令公参见仁美,言曰:“彦嗣日早掳掠,蔚朔二城空虚,可令吾儿六郎领兵埋伏於二城连境之所,以邀截其接应之兵。业领一军袭蔚朔二州山后,则大辽九州唾手可得矣。”仁美曰:“老匹夫!是好,你父子远去避锋,令我於此处当敌。”令公曰:“无妨,着呼延赞保元帅深沟高垒,以拒延寿。不旬日业领得胜之兵回来破之,有何难哉!”仁美曰:“舍近取远,倘若不胜,反伤锐气。”言罢,忽报辽兵索战。仁美着令公出马。令公曰:“今日日辰不利,北人不知书义,故无所忌。我南方知书,每事择日,故有所忌讳。且贼势甚盛,姑避其锋,待他军兵少懈,驱兵杀出,必获全胜。”仁美曰:“周以甲子日兴,纣以甲子日亡,择甚吉日?今汝为先锋,千推万拖,惧怯如此,何以激励诸军?速披挂出马!再勿饶舌。”护军王侁言曰:“将军素号无敌,今见敌推拖不战,得非有他志乎?”令公曰:“业非畏死,时有未利,徒伤其生,不能立功,业乃太原降卒,其分当死,荷蒙圣上不杀,授以兵柄。今遇敌岂敢从之不击?盖欲伺其便以立尺寸之功,以报圣上之恩耳。然诸君责业有异志,不肯死战,尚敢以自爱乎?当为诸君先行。但陈家谷,诸君幸於此处张设步兵强弩,以相救也。不然无遗类矣。”言罢上马领兵出寨。言曰:“元帅只要设谋报复私仇,不想误国大事。”忽抬头望见辽之旗帜,大惊挥泪言曰:“哀哉痛哉,今生已矣。”六郎曰:“大人何出此不利之言?”令公以手指曰:“那里不是伤生之兆?”六郎定睛望之,只见辽兵旗上前画一羊,后画一虎扑之。六郎曰:“凶吉此何足凭。仗天子洪福,自足以胜之矣。”有诗为证:

遥见番旗虎扑羊,令公两眼泪洒惶。

圣朝福纵如山重,难保英雄不丧亡。

令公狼牙谷死节

大辽元帅斜轸闻杨业出战,遣复都部署萧挞懒伏兵於路。又遣土金秀出战。令公命六郎出马,交战四十合,土金秀败走。父子三人引兵赶杀而去。

却说仁美心欲害令公,因其临去埋伏之言,亦假意与王侁等列阵陈家谷。自寅至午,不得业之消息,使人登托逻台望之,又无所见。皆以为辽兵败走,欲争其功。即一齐离谷口,沿交河南进。行二十里,闻业战败。仁美暗喜,引诸军退回鸦岭去了。

令公与萧挞懒且战且走,走至陈家谷,见无一卒,抚胸大恸,骂曰:“仁美老贼,生陷我也。”大辽韩延寿领兵如蜂集,重重围定令公父子。七郎曰:“哥哥保着父亲在此宁耐,弟单骑杀回,取兵来救。”令公哭曰:“儿去小心,老父今生恐难见汝矣。”七郎上马撞阵,辽兵不防单骑杀来,被七郎走出谷口去了。直至鸦岭大寨下马。时九月重阳,仁美与诸将赏菊作乐饮酒。有诗为证:

月下捣衣何处声,四星带户夜沉沉。

篱边黄菊几年梦,天畔白云千里心。

酒兴那知风落帽,笳声偏惹泪盈襟。

狼烽不息貂裘敝,忍听晴空双雁吟。

七郎到寨下马,叫军士快禀元帅:杨延嗣回取救兵。众人曰:“元帅正在饮酒,汝慌怎的?”七郎大怒,拨剑出鞘,喝退众人,直至帐前言曰:“禀元师得知,小将父兄被辽将围于陈家谷口,乞元帅早发军士相救。”仁美曰:“无敌者,汝父子之素号也。今何亦被人围?”七郎曰:“非小将父子不能战斗之罪,乃明公不听吾父之言,不肯伏兵谷口,遂遭此难。”仁美怒曰:“这畜生,到指下我的过来。今日仗剑入帐,越分凌上,殊为可恨!”喝令军士推出斩之,以正军法。刘均期等劝曰:“七郎虽有罪,且看昔日保驾之功,饶他也罢。”仁美遂将七郎放了。是夜,叫军士将酒灌醉七郎,缚于树上,乱箭射之。胸前攒聚七十二箭。七郎既死,仁美令陈林、柴敢抬尸丢於桑于河内。

陈柴二人次早抬向河边,一丢下去,其尸倒漂上岸。二人大惊曰:“神哉神哉,英雄屈死,魂灵不散如此!且七郎乃保驾功臣,朝廷他日究出根由,其祸不小。咱两人莫若假做抬病军,竟往南燕告知八大王,方才杜绝我你后患。”柴敢思忖良久,言曰:“一则雁门难过,二则咱等非亲骨肉,难代他们伸冤。”说罢,只见北方一骑马来。二人视之,乃六郎也。六郎曰:“吾弟回取救兵,你二人知否?”二人乃将前情告之。六郎听罢,放声大哭。陈林曰:“将军休哭,急往汴京进奏,我二人作证。”六郎曰:“父今围困谷中,危在旦夕,怎生去得?”踌躇半响,乃曰:“我去问潘招讨取救兵,又是送死。烦汝二人请呼将军出来商议。”陈林曰:“呼将军取军器还未回营。”六郎曰:“既未回来,我往代州要之於路。汝二人回寨,切莫说我回取救兵。”言罢,辞别上马而去。

二人将七郎尸首埋之回寨,正禀复仁美,忽一卒进报:“六郎单马回来,不入本寨,竞往南方去了。”仁美曰:“谁去擒之?”陈林、柴敢应声曰:“某二人愿往。”仁美遂命领兵三千赶之。

却说六郎迎见延赞于路,泣曰:“叔父救我。”延赞曰:“有何苦情?”六郎将其事一一诉之。延赞曰:“且去救了汝父,后奏朝廷,与七郎伸冤。”忽陈林、柴敢领兵赶到,诉说仁美如此如此。六郎曰:“汝二人将欲何为?”陈林曰:“某恐他人领兵伤害将军,故仁美问罢,某二人即应声愿领兵追赶。天幸仁美依随。今某引此军同去破围救老将军也。”六郎称谢,遂与延赞等望陈家谷而进。

却说令公见二子不至,恐军士饿死谷中,乃引兵出战,恰遇土金秀,交马数合,金秀诈败,令公战昏,错认路径。只说是出路,一直杀去,不见了土金秀。抬头一看,只见两山交牙,树木茂密,竞不知是何处。心下十分慌张,遂着小卒问乡民。须臾小卒回报:乡民说是狼牙谷。令公大惊,暗忖:“羊遭狼牙,安得复活。”遂引众奋勇杀出,砍死辽兵百余人。再策马前进,其马疲惫,不能驰骤,令公遂匿深林之中。耶律奚底望林中袍影射之,遂射中令公左臂。令公怒,复赶杀出林。辽兵四散走了。令公遥见前山一庙宇,乃引众军往视之,却是李陵之庙。遂下马题诗一律於壁间云:

君是汉之将,我亦宋之臣。

一般遭陷害,怨恨几时伸。

题罢命众军土屯止于庙。耶律奚底唤军士不必逼近,被其所伤,只在谷口困之。俟其粮绝饿死,往枭首级。众军得令尽退守谷口。

却说令公见辽兵不来索战,遂绝食三日不死。乃与众人言曰:“圣上遇我甚厚,实期捍边讨贼,以仰答之。不意为奸臣所逼,而致王师败绩,我尚有何而目求活?”时麾下尚有百余人。又谓之曰“汝等俱有父母妻子,与我俱死无益,可走归报天子,代我达情。”众皆感激,言曰:“愿与将军同尽。”令公忖道:“外无救援,辽兵重围,毕竟难脱此难。且我素称无敌,若被辽人生擒,受他耻辱,不如乘今早死之为愈也。”主意已定,乃望南拜曰:“太宗主人,善保龙体。老臣今生不能还朝再面龙颜矣。”言讫,取下紫金盔,撞李陵之碑而死。年凡五十九岁。众军士见令公既死,遂奋激杀出谷来,尽被辽兵砍死,止逃走二三人而已。后静轩先生有诗叹云:

力尽锋销马罢溃,堪悲良士不生回。

陵碑千古斜阳里,一度人看一度哀。

后人又有诗赞其守节:

铁石肝肠断断兮,甘心就死李陵碑。

棱棱正气弥天地,烈日秋霜四海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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