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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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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保领兵征智高

却说杨宗保次日出朝辞帝,领兵起行,望柳州进发。侬王闻知宋君遣兵来救,乃撤围退回长净关去了。宗保大军不日到了常胜镇,狄青等接见宗保。宗保将圣旨宣读毕,狄青即捧印递与宗保。见宗保须鬓皓然,乃冷笑朝廷如此遣将,安能取胜。宗保见狄青冷笑,大怒,唤左右擒下狄青,绑出辕门枭首。狄青曰:“我无罪名,何敢妄自诛戮?”宗保曰:“适来递印冷笑,有失威仪。汝既轻慢,下皆不恭。吾安能统众以破贼哉!假令圣上见老不用则已,若用之时,将印挂我,亦必敛容相授,使下有所敬畏。且今日来代领印,出自圣裁,岂我贪权慕禄而夺汝之兵柄耶!”言罢,喝手下推出斩之。文广急跪下告曰:“父亲才到军营,即斩元帅,恐于军不利。”宗保曰:“某自十三岁随父出征,统率大军,遇不用命者,即斩之,有何不利!”文广又曰:“狄太师朝廷大臣,圣上所宠任者,今日不请旨斩之,恐圣上见罪。”宗保曰:“只看圣上分上,饶汝残生。我岂怕汝为太师耶!”遂放了狄青。狄青被宗保耻辱一番,收拾回京。沿途痛恨宗保,乃曰:“不把此贼灭门绝户,誓不为人!”不在话下。

却说宗保令军士扯起杨家令字旗号,摆开阵脚,出马与侬王天子打话。侬王天子见宗保须鬓雪白,又见手下一清秀孩童披挂端坐于马上,遂问军士曰:“汝等知此老人与那孩子否?”军士曰:“那老者是元帅,那孩子是先锋。”侬王听罢,微微冷笑,暗忖道:“宋朝无人物如此,若早知道,提兵北向中国,天子已被我做多年矣。”遂言曰:“日前狄青硬抗我师,几致丧躯。汝今较之狄青,半做土臭,尚来提兵出阵而为元帅!那个孩童,口尚乳臭,乃挂先锋之印!中原人物,自此观之,寥寥然,尽在吾目中矣。老将知事,早早拜伏马前,他日不失王侯之封。不然,此剑利害,决不相饶。”宗保闻言,呵呵大笑,言曰:“汝曾闻曩者破天门七十二阵,擒萧太后之人名否?”侬王天子曰:“彼女流也,被汝所欺。吾非女流,敌岂容易!但汝亦只能欺妇女耳,岂能敌须眉大丈夫乎!”宗保曰:“军前不必饶舌,汝今谋逆,敢犯正统,果是有勇,舞剑挥抢,量必能之。但不知晓得些阵图否?”侬王天子曰:“未学接战,先学列阵,岂有不识之理。”宗保曰:“吾今排下一阵,汝试辨之。”侬王天子曰:“汝试排来,与吾一看。”宗保曰:“两军休放冷箭,试看排阵。”遂走进阵去。一调复出,问曰:“此何阵也?”侬王天子曰:“九龙出海阵。”宗保曰:“然也,还能认否?”侬王天子曰:“何阵不识,任从排来。”宗保又进阵一调,复出阵前言曰:“识此阵否?”侬王天子曰:“此八阵图,吾国小儿亦识,岂我身居万人之上而不识耶!”宗保曰:“汝有胆略攻打此阵否?”侬王天子曰:“尚欲直驱中原,横行天下,今遇此小小阵图而不敢打耶!”宗保曰:“汝试打之何如?”侬王天子诺之。彼心忖道:“杨宗保,亦如狄青易敌。又以此阵,我既知之,必能破之。”遂引松刚、张诚从生门杀入阵内而去。宗保见侬王天子既入,复将军士一调,变成九宫八卦。侬王天子三人在阵内东冲西突,无有出路。又听得外面喊杀连天,高声大叫,要活捉侬王蛮头。侬王天子大惊,遂念动咒语。一霎时怪风大作,飞沙走石。宗保笑曰:“此贼有这些本领,遂敢萌此大念。”乃提剑望北一指,大喝一声,怪风遂息。侬王天子大惊曰:“此人是我冤家对头。”正在慌危之际,忽东南角上一军杀进,乃定儿五角王驱短剑军,一直砍进,其锋莫敌,宋兵俱各奔走。遂被他救出侬王天子去了。宗保乃分军作五队,望五处营寨杀去。

先是四国国王并侬王立下五个营寨,及见侬王被围,营营胆丧魂消,独定儿五角王在柳州城闻知侬王斗阵,恐有疏失,遂提兵来救。既救出去,只见宋兵分五队杀来,俱皆弃寨走回长净关。正走之间,忽前一军拦住,为首一小将当先杀来。松刚欺其幼小,拍马向前迎敌。只一合被文广砍之。魏化与隆元交马数台,将隆元砍于马下。文广、魏化二骑东冲西突,遇贼便砍,恰逢定儿五角王短剑之军,英勇难敌。文广思忖:此兵急难砍之,必伤其主将方可获胜。遂诈败而走。定儿五角王见文广败走,拍马追赶。文广拨回马来接战,将标枪一标,标中其左股。五角王落于马下。文广近前正待砍之,忽侬王天子骤马而至,大声喝曰:“黄口孺子,敢如此无礼!”文广遂与侬王天子交马数合,不分胜负。文广乃佯败用拖刀计去砍侬王,依王躲过,文广见胜他不得,杀得性起,将交牙十二金枪之法剌之。侬王不能挡抵,身被数枪,拍马逃走,与五国国王弃了长净关退走柳州城去讫。天已将黑,宗保遂收军屯于长净关。有诗为证:

坐筹王垒智谋深,训练强兵贯古今。

自顾勤劳甘百战,白头不改少年心。

次日,侬王天子升帐,调五角王曰:“大王何以知我困于阵中?”五角王曰:“哨马来报,大王与宋人斗阵,我料毕竟有失,故引兵相救。”侬王曰:“昨非大王,几遇其害。但大王因救孤而被枪伤,孤心甚不忍也。”言罢,泪如雨下。五角王曰:“壮士临阵不死便伤,此何足惜。请大王不必悲伤。”侬王曰:“五角王壮哉!正所谓勇士不忘丧其元也。”遂又言曰:“吾幼时闻宗保智力超群,破萧后七十二天门阵,无人能敌。昨日阵上观之,英勇还在。吾又欺文广年劫,被他刺了数枪。正是虎父还生虎子。吾想起来,此宗保老儿英勇之甚,必惟用计,才可破之。”五角王曰:“昨日亦因欺敌太过,所以不甚提防,遂至大败。”侬王天子曰:“诚哉是也。但不知列位大王有甚妙策,下教下教。”锐金秀曰:“请两位大王先领兵埋伏万春谷之两头,来日与宋人交战,佯败而走,弃了此城,直引进万春谷去。待宋兵一进,伏兵齐出,截断谷口之路。彼来冲时,多设强弓硬弩射之。不消月,宋人俱饿死于谷中矣。此计何如?”刺虎哈唰王曰:“杨宗保行兵如神,他肯令兵赶入谷来?那时功又不成,枉送了此一座城。依我之见,多备柴薪引火之物,布满此城之中。明日与宋酣战,至晚佯败奔走,弃了此城。彼必入城安歇,候至二更,复引军围城,齐射火箭入城烧之。列位大王以为可否?”侬王天子曰:“妙哉妙哉!正合孤之意也。”

次日侬王天子遂不出兵,暗备柴薪引火之物。既已停当,乃驱兵出城,直至长净关前搦战。杨宗保曰:“数日不出,此贼必有计谋。昨日探马可曾回否?”问罢,一卒向前禀曰:“昨领钧旨,打探消息。只见侬王军士纷纷挑柴入城,今日即引军出战。”宗保曰:“此计只好瞒着孩童。”言罢,乃遣文广出阵。文广得令,引军出马骂目:“诛不死的瘟蛮,还敢来战!”侬王天子大怒,骤马挺枪,直取文广。与之交战数台,诈败而走,文广不赶,侬王勒马复回。战上三台,又走。文广亦不追之。宗保骤马向前叫曰:“吾儿何不纵马追之?”文广曰:“他乃佯败,其间必有诡计。”宗保曰:“无妨,只管赶上擒之。”言罢,侬王天子复来交战。文广又与斗上数合,侬王败走。文广追之。宗保催动后军,一齐杀去,直赶到柳州城边。日将晡,侬王与众弃城奔走。宗保驱军入城歇息。

文广见满城堆积柴薪,急禀目:“爹爹快令军士出城,儿见街市俱是引火之物,倘彼射火箭入城,则我军无遗类矣。”宗保曰:“吾儿放心,三军皆入城歇。”

是夜,将二更,宗保与魏化等步上城楼,遥听侬王军兵将近城来,宗保口诵咒语毕,大喝一声,迅雷大作,雨下如注。城下水深三尺,侬王军士湿透重甲。天明收军,回至万春谷口。军士造饭,向日晒衣。宗保唤魏化言曰:“汝领三千劲骑,直去万春谷口呐喊,彼军惊走,不必追入谷去,只夺得马匹盔甲回来,是汝之功。”魏化领兵去讫。又令文广领健军五千,接应魏化搬运盔甲等类。文广亦领兵去了。

魏化引军既至万春谷口,一声炮响,喊声大振。侬王与五国军士惊骇乱走入谷。魏化与军士搬运盔甲,抢夺马匹。文广引兵又至,将所弃之物尽皆掳回柳州城讫。

侬王天子走进谷中,见兵不来追赶,遂下令扎寨于谷,与五国国王坐定,泣而言曰:“昨夜之败,非战之罪,乃天败也。假使非雨,彼军俱作煨烬矣。”言罢大恸。五国国王皆劝曰:“胜败兵家常事,大王不必如此感伤。虽败两阵,未曾甚折军兵,明日再与决一死战,有何不可?”侬王天子曰:“我军疲劳,犹之可也。列位大王为孤受苦,吾心是以痛伤。”五国国王皆曰:“唇齿之败,患难共之。今说此话不得。”侬王曰:“列位大王既无退志,孤能射神箭。明日试看孤射之。”言罢,于是传令下寨万春谷中,整顿军器,次日复出交战,不在话下。

文广困陷柳州城

却说宗保升帐,诸将参见毕,宗保谓文广曰:“夜来一梦不祥,必有小灾。”言未罢,忽口白马报侬王复整兵出谷,杀奔柳州而来。宗保曰:“吾欲号令出军,恐有疏失,验应昨夜之梦。”文广曰:“既爹爹夜梦不祥,且停止不出交兵,高垒深沟,坐老其师何如?”宗保曰:“吾军远涉,粮草缺少,利在速战。”魏化曰:“权停两日,观其动静,出兵破之。”宗保曰:“然也。”乃传令叫门紧守,勿得妄动。

侬王见宗保两日不出交战,遂生一计,写书一封,唤小卒送入柳州城去。小卒领书至城下叫曰:“守军报知宗保。”宗保传令开门放入。小卒递上书。宗保拆开看之,书云:“日前汝排阵图与孤打之,汝若有能,孤今亦排一阵,汝试出城观看何如?”宗保览毕,对来卒言曰:“神人之阵,我曾破之。量尔主乃一凡夫,才不高于神人,吾岂不能攻打乎!来日准出观阵,归语汝主,决不爽信。”小卒领令回报侬王。依王喜曰:“中吾计矣。”次日,侬王先摆开阵势,出马立于门旗之下。宗保亦摆开阵脚,才出马来,侬王遂发神箭射之。宗保望见,伸出右手接之,忽左手里枪竿打着坐下马眼,那马惊跳起来,把宗保掀落于地,伤折左脚。文广急救起来。侬王望见宗保落马,手挥五国之军一齐杀出。魏化、何承恩等出马迎敌,文广护送父亲入城,复出杀退南兵,救得魏化等入城讫。侬王率军将城围了。文广令四门紧守,不许乱动。号令毕,竟入帐禀曰:“爹爹保重贵体,勿以军情挂心。”宗保曰:“吾足还要一月才好,争奈粮草缺少,蛮兵虽败,未曾折伤,他决不退。必须遣入表奏朝廷,再调兵来救应,方破得此贼。”文广曰:“蛮贼只道爹爹伤箭,令将四门围得甚紧。弓弩设得极多,怎出去得?”宗保曰:“汝令四门军士披挂擂鼓呐喊,虚作出城之状,每日一连数次,蛮贼折箭既多,彼必懈怠,只道要他不复射箭。可令魏化赍表,汝同杀出城去,辅送出了重围,汝即收军入城。”文广依计而行,一连三日诈作出城之状。贼见折了许多箭,果懈怠不射。文广开了北门,同魏化杀出城去。比及三门知觉,撤兵来杀时,文广收军已入了城,魏化已杀出重围去了。

星夜回到汴京进奏仁宗,仁宗闻奏惊曰:“文广长善公主之偶(又名百花公主)。文广倘有疏失,怎生区处!”遂问群臣谁堪领兵去救文广之围。包拯奏曰:“殿前检校元和可以去得。”仁宗允奏,即宣元和上殿,命其领兵。元和奏曰:“小将愿往,但得一主帅同去为妙。先日杨府常有女将,乞陛下宣穆夫人来,问渠府还有可堪统兵者否?”仁宗听罢,即命侍臣急往杨府宣穆夫人入朝,商议军情。穆夫人接了手诏,同侍臣进朝拜见仁宗,仁宗问曰:“文广今被蛮贼陷于柳州城,魏化回取救兵。朕命元和领兵五万去救,但元和勇而无谋,不能将将,汝府先代常出女将,不知今还有否?若有能者,朕即敕封领兵前去解围。”穆夫人闻知文广被围大惊,曰:“杨门止有此子接绍宗支,若有疏危怎了!今杨门虽有几个丫头,却未曾演习兵戈之事,不知可去得否,待妾回问即来复命。”

穆夫人辞别仁宗。竟回到府,召集众女,至于庭前问曰:“文广被贼陷于柳州城内,圣上问我杨门还有女将,可以领兵前去解围者否,汝等有谁去得?”宣娘曰:“阿奴愿去。”穆夫人曰:“汝肯去,却要谨慎。”遂引宣娘入朝奏知仁宗。仁亲大悦,遂下命封宣娘为征南总督,授元和为车骑将军,即日领兵起行。帝又谓穆夫人曰:“文广长善公主之配,朕今许舍东岳庙三件宝物,祈祐文广平定南蛮而回。”穆夫人与宣娘谢恩而去。

宣娘领旨,辞别穆夫人,与元和、魏化统军出城,望柳州进发。不数日,到了柳州,离城十里,扎下营。宣娘曰:“谁肯杀入城去,报知文广?”魏化曰:“小将愿去。”即欲出寨。宣娘曰:“且少待,先定计策,报与他知,做个里应外台,却才为妙。”元和曰:“计将安出?”宣娘曰:“今蛮兵屯于万春谷中,我欲引军截其归路,但不知有路可通那头否?”忽一卒应声曰:“有路可通。”宣娘曰:“汝何以知之?”那卒曰:“昔日狄太师曾遣小卒到此谷中打探消息,只要偷过了柳州城外蛮贼之营,使他不知,便可以去。”宣娘曰:“计策有矣。魏将军杀入城去,告知吾父,说吾引军偷路过谷,截贼归路。惟令城内,明日大开四门,调遣军士,一齐杀出。元将军分兵四路杀进,做个里应外合,贼兵一败,必走入谷,不可追之太骤,恐其舍命杀转,只宜令步军放炮放箭,缓缓一步一步进谷。吾军既入了谷,骑可并行,又当急急追之,谨记切不可有误。”言罢,谓元和曰:“将军即放炮呐喊,大张威势,一则以助魏将军入城,二则蛮兵俱出迎敌,趁此之势,我好偷过营寨。”言罢,魏化领劲骑一千,直冲重围,入城而去。宣娘自引骑军二千,远远依山傍岭,偷过贼寨,往小路抄出万春谷那头去了。二支骑军方出之际,元和放炮擂鼓,喊声振天,只见蛮兵纷纷前来迎敌,却未提防宣娘偷过他寨去了。元和叹曰:“杨门妇女亦有识见如此。”

却说宗保之脚已好,正在军中吟诗纳闷。其诗云:

层阴迢递苦迷空,六月黄沙吹朔风。

关塞极边悲草木,羽衣昨夜过崆峒。

何年克汗全归去,此日骠骑尽总戎。

千里骅骝俱野牧,庙堂不用赏边功。

吟罢,忽闻城外喊声大作,急登敌楼观望。只见魏化杀入城来,急令文广开门,放下吊桥,迎接入城。魏化入见宗保曰:“今宣总督领兵偷过贼寨,竟往万春谷截贼归路去了。着小将告禀元帅,如此如此而行。”

次日宗保下令,遣魏化出西门,与定儿五角王交战。遣孙文焕出东门,与刺虎哈喇王交战。遣何承恩出北门,与锐金秀王迎敌。遣文广出南门,接战贺花天王。人各领兵五千,一声炮响,四门一齐杀出。宗保又令高严守城,又令冷如冰领兵一万,出马与岳刀立大王接战。宗保自引大军接战侬王天子。元和次日亦依宣娘之言,军分四路,整顿齐备,听得城内信炮一响,元和挥军杀进四门而去。内外夹攻,蛮兵大败,走入万春谷去。宗保催大军直赶杀到谷口,令军士一步一步射进谷口,防贼埋伏。既进谷中,漫山遍谷,赶杀而去。蛮兵将走出谷,前军回报,谷口有军拦路。侬王天子闻报,奋勇当先杀出。宣娘见旌帜是侬王的,遂出马交战。只一合,被宣娘挥刀砍落马头。侬王跌落于地,宋兵将侬王绑了。部卒俱投降乞生。宣娘纳之。其见五国国王爬山越岭逃命。宗保催军杀到,得报侬王已被宣娘捉了,五国国王俱各越岭而走,宗保急令军士于岭下高声叫曰:“为乱者侬王,令已成擒,实与汝诸国无与。汝等归路皆已遣兵截住,今请汝等皆来投降。吾之元帅于天子处保奏,复封故土为王。苟执迷不省,如擒捉了,一命不留。”五国国王闻说,皆下山言曰:“只恐元帅缚而杀之,果肯相容,即当倒戈投降。”宗保曰:“诛戮降军,是不仁也。行不践言,是不义也。大宋堂堂正大之师,乃为不仁不义之事,何以服四夷乎!”五国国王皆曰:“请元帅暂退军兵,明日自缚来见。”宗保下令收军,屯于谷中不题。

宣娘化兵截路

却说宣娘入见宗保言曰:“久别爹爹,有失侍奉,恕儿之罪。”宗保曰:“非我儿来救老父一命,几不能保。”文广曰:“适间爹爹不严督军士擒捉五国蛮王,何故收军,让他逃走?倘他日再生边患,岂非今日若有以纵之乎!”宗保曰:“兵书云:‘归师莫掩,穷寇莫追。’倘若赶之太急,蛮贼拼死杀来,吾军可保无虞?此所以欲擒之,必姑纵之。彼果肯降,仍令返国,怀之以德。若再叛乱,寻复出师,示之以威,且自古有华夷之分。彼不毛之地得不足喜,失不足忧。虽蛮夷之人,必服其心。岂可一一示威以劫之乎?”魏化曰:“元帅言之是也。”宣娘曰:“若要蛮贼来降,必须设策惊他。”宗保曰:“有何计策?”宣娘曰:“爹爹说伏兵截他归路,即是此个计策。”宗保曰:“吾不过诳他而已,岂真肯遣兵深入险地,以受其殃!”宣娘笑曰:“儿自有计,不必要兵前去。”遂唤军士拿米过来,望南撒去五把,不知口中念些甚么。念毕,大喝一声,仍复告宗保曰:“儿遣兵去矣。”众人亦未准信。

却说五国国王商议曰:“难得宋人收军去了,我你走归本国,岂不美哉,何必投降,受他节制!”言罢,分别各望本国之路逃回。俱行了一程,遥闻前面军马鼓炮之声,如风雷迅烈一般,吓得五国国王尽皆走转,复聚于万春谷口相对言曰:“前途埋伏之兵,势甚雄壮。五路皆一样。”如此言之。锐金秀王曰:“若不投降,被他所擒,求生难矣。”定儿五角王曰:“只恐宋人不肯相饶。”锐金秀王曰:“纵不相饶,死期犹远。今宁舍我一命,以救数万军人之命然。又闻宋主宽仁大度,不肯残害降卒。万一侥幸,赦除不杀,吾辈又得生矣。”商议既定,皆自绑缚诣营,写表称臣投降。宗保出帐,亲释其缚,言曰:“列位大人今既倾心归顺,俺便写表申奏朝廷,力保释放,仍封为王。”言罢,乃令设酒相待,尽欢而散。有诗为证:

星月烽烟息,山河贡道通。

不枭诸反侧,宗保信英雄。

却说宗保一获侬王,唤过降卒百余人,向前谓之曰:“汝等肯代我干场事,重赏释放还国。”降卒叩头言曰:“愿听爷爷钧旨。”宗保曰:“今汝等星夜走回邕州,报说侬王天子与宋战败而回,不觉被一支军兵截住归路,困于各中。我等回取救兵,乞丞相爷爷快发兵相救。汝等走到邕州,却要黑夜呐喊,急叫开门。”言罢,众卒领诺。宗保又令文广与何承恩领兵二万同降卒星夜兼程往邕州进发。若至城边,令降卒叫开其门,挥军一涌而入。

文广得令,领兵走到邕州,天犹来明。文广与军士埋伏于城外,令降卒喊门,依着宗保之言,如此如此而说。门军听罢,见是自己之军,遂大开城门。文广催军一涌而入。文广一马当先,杀到邕州衙前。恰遇石宜走出,一刀砍之。既诛石宜,文广遂下令不许军士妄杀市民。出榜安抚百姓。令何承恩权知邕州州事。吩咐已毕,乃收军回柳州城而去。文广回到柳州,入帐见宗保曰:“禀爹爹得知,石宜已被儿砍了。又令承恩权掌州事,安抚百姓而回。”宗保大悦,于是写表并五国王降表,俱遣人赍进汴京,奏知天子。

赍表者正欲上马,忽宣娘捉得侬王首级掷于帐前。时五国国王俱列帐下,吓得魂不附体,面面相觑。时宗保见之,大怒,喝令军士将宣娘绑了,辕门枭首。文广急向前跪告曰:“爹爹息怒。侬王死有余辜。斩之理当。今缘何将姊姊枭首?”宗保曰:“吾今写表,说活捉侬王解京,待圣上亲行发落。今幸表尚未去,倘若去了时节,吾有诳君之罪,反倒干出灭门绝户之事。吾昔与狄青构怨,纵圣上垂念功绩相容,狄青岂肯相容乎!彼必假公义而伸私忿也。”文广曰:“且放他转来,问斩侬王之由,枭首来迟。”宗保遂唤军人推转于帐下。文广含泪问曰:“姊姊何故擅杀侬王?”宣娘曰:“侬王两臂有千钧之力,爹爹正令人送京,彼遂打破囚车走出,抢了军人之刀,杀死数十军士。儿出见之,乃念铁罩咒罩倒于地,令军人近前缚之。彼持刀在手,如虎凶狠,军人无有一个敢近其前。儿自思此等凶贼,即解到中途,军士必受其害。以此砍之,现有杀死军人可证。不期冒犯爹爹军令,恳乞相饶。”宗保目:“权饶这次,后再如此,军法施行。”于是写过表文,使人赍去。

使者星夜回到汴京,进奏仁宗。仁宗大喜曰:“朕有文广,边患无忧矣。”乃遣使臣赍赦文释放五国王归国,袭承旧日王爵。命高严为柳州剌史,镇守柳州。命何承恩为邕州剌史,镇守邕州。又诏杨宗保即日班师回汴。侍臣领旨,竞到柳州。宗保令人排香案接旨毕,即召五国国王至,命之跪听圣旨毕,宗保谓之曰:“蒙圣恩宽宥,敕令列位归国,仍封王位。但自今以后,各守分土,毋得生事扰边。再犯天威,罪却难赦。”五王曰:“荷元帅不杀之恩,与圣天子宽宥之德,如同父母,难报罔极,尚敢作背逆之事耶!”遂向北再拜,复转拜宗保。四礼毕,各自分别,回本国去讫。有诗为证:

圣王施仁释五王,五王感德地天长。

尽欢白璧完归赵,遥向辕门拜冕裳。

却说宗保下令班师回京,不日大军到了汴京。宗保朝服入朝复命,俯伏金阶。仁宗宣诏入便殿赐坐,乃曰:“塞上风霜,劳顿元帅,朕甚悯焉。”宗保跪下言曰:“微臣分所宜也。”仁宗命平身复坐,谓之曰:“向者报道卿等陷于柳州,朕即许舍东岳之神三件宝物,祈祐卿等早脱祸胎,平定邕州而回。彼时朕即遣人赍宝送往东岳酬愿,使臣到于焦山,不期被强贼抢夺而去。此贼访得,即居焦山之下,为害不小。卿着何人前去剿除,取出三件宝物,竞往东岳酬了旧愿,朕心始慰。”宗保曰:“可命文广与魏化前往取之。”仁宗曰:“文广朕欲令与长善公主毕婚。另遣一人去罢。”宗保曰:“他人去则有失,待进香回,毕婚未迟。”仁宗允奏,遂敕令文广与魏化领铁骑三千前往焦山取宝酬愿。文广领旨去讫。

文广领兵取宝

却说仁宗敕令文广领兵往焦山取宝,进酬香愿。文广得旨,乃命军人展开旌旗,大书奉敕取宝进香。书毕,遂归无佞府,辞别父亲,引着三千铁骑军,即日起行。临行时,文广问魏化曰:“不知此去焦山有几条路可以通之?”魏化曰:“闻有两条路通之。一条大路直从焦山之前,一条小路便抄出焦山之后。此条小路而去更近些。”文广曰:“既小路更近,可星夜提兵而进,出其无备,打破他的巢穴,剿除更快。”魏化曰:“小将军所言甚善。”文广乃率军士往小路进发。

却说焦山杜月英与宜都窦锦姑结为姊妹。月英抢了朝廷宝物,遂遣人居于汴京,打探消息。其人听得是文广从小路而来取宝,飞报月英,月英大喜。忽报锦姑来到,月英出接,叙礼坐定,锦姑问曰:“贤妹有何事喜笑颜开?”月英曰:“吾抢了朝廷三件宝物,即今打昕得是文广来取。此人乃长善公主夫婿,今尚末配。其人生得甚美,他来见我是个女子,决不着意提防。吾必用计擒之,成就鸾交。岂不终身有良托哉!”锦姑见这话,暗忖道:“他要好婿,我亦要好婿。莫若领吾部下先捉之,以成佳偶。”遂问曰:“贤妹可知他从那条路来?”月英曰:“小卒报知正从姐姐那条路来。”锦姑暗喜,遂辞别竞回,定计捉文广。

时文广引军来到宜都山,前军回报,前有一彪军拦路。文广令军摆开,出阵言曰:“吾今领天子敕旨,前往东岳进香,汝是何人,敢来拦路?”那阵中一美貌女子向前言曰:“吾乃宜都山窦天王亲女,据守此方,凡往来客商人等,经过此处,俱要留下钱物,始让他过去。汝是何人,犹尚不知?”文广曰:“吾乃日前擒侬王天子,归国先锋杨文广是也。”锦姑曰:“汝只能擒那蛮贼,能胜吾手中宝刀乎?”文广大怒,提枪直取锦姑。锦姑与之交马数合,被锦姑将绊马索套了马足,用力一扯,其马跌倒,遂把文广掀落于地。众喽罗齐出捉之。魏化急来相救,被锦姑一箭射中其马,魏化亦掀落于地。锦姑却不去捉魏化,只去绑缚文广入寨。

锦姑坐于帐上,众喽罗拥文广于帐前,挺立不屈。锦姑见文广表表威仪,面如傅粉,唇如涂朱,心下十分欢悦,恨不即与合卺。遂命喽罗对文广说要与成亲一事。喽罗领诺,与文广说之。文广曰:“吾乃堂堂天朝女婿,岂肯与山鸡野鸟为配乎!宁死不失身于下贱之人。”锦姑怒曰:“汝今已被吾擒,敢说如此轻狂之话!吾今不放汝死,拘囚入海。即朝廷闻之,奈我何哉!那时任我磨灭你这畜生。”文广听罢,大骂狗妇,将头去撞锦姑。锦姑令喽罗紧紧绑缚其手足,私谓喽罗曰:“汝等勿得相伤,吾自有个计策,不愁他不肯谐亲事。”喽罗得令,将文广绑缚,丢于后寨床上。

忽寨外喊声大振。锦姑出寨视之,乃魏化也。遂曰:“才饶汝死,今复胆大,敢来冲寨呐喊!”魏化曰:“不必多话,好好还我小将军也。”锦姑曰:“已杀之矣。”魏化大怒,直取锦姑。交战数合,亦被锦姑擒之。众喽罗绑到寨中。锦姑亲解其缚,扶起与之言曰:“竟拿汝来作个媒人。”魏化曰:“作甚媒人?”锦姑曰:“妾欲为杨先锋举案,适与之说,嫌妾体贱名微,再三不允。”魏化曰:“无有是说。只他乃朝廷驸马,尚未婚配,故有难以区处耳。”锦姑曰:“妾愿居其次,有何不可?”魏化曰:“吾试与言之。”遂进后寨,见文广紧紧绑定,丢在床上。魏化曰:“小将军好苦!”文广惊曰:“汝缘何到此?”魏化曰:“吾见小将军落马,急出相救,被他射倒坐马,复回唤马来战。又被所擒。他说要与将军结姻,此事何如?”文广曰:“这事怎生做得!朝廷见罪,将如之何?”魏化曰:“小将亦想到来,但今坚执不从,彼不肯生放还也。依小将臆见,且姑顺之,他又愿居其次,倘后朝廷有辞,小将一一担当。”文广思忖半晌,言曰:“依汝之言,成了也罢。”魏化领言,回复锦姑曰:“小将军允了。但说后来毋得有异说也。”锦姑曰:“甚么异说?”魏化曰:“即大小之谓。”锦姑曰:“妾虽非天朝人物,礼义颇自矜持,岂无愧耻而溺于私欲者乎!特因彼是将门子弟,吾爱之重之,日后不失所托耳。”遂命喽罗大排酒筵。是夕,文广成亲。有诗为证:

郁葱佳气蔼蓬莱,金玉原成月老裁。

宝鼎氤香馥郁郁,紫箫声沸凤凰谐。

月英怒攻锦姑

次日,早膳已毕,文广正辞别锦姑,将欲起行,忽闻寨外喊叫。文广披挂上马,却又见是一佳人也。暗忖道:“冤家如此之多!”遂绰枪向前言曰:“吾乃大宋皇帝敕令进香之兵。汝是何人,敢来阻挡?”月英曰:“汝莫非文广将军乎?”文广曰:“然也。”月英曰:“汝乃妾之良人,不与交战。快叫那泼妇出来比敌!”文广听罢,更不打话,拍马直取月英。月英迎敌,交马数十合,不分胜负。魏化又与交战,数十合亦不分胜负。文广又欲出马夹攻,锦姑曰:“暂且收军,明日再战。”文广于是收军入寨。锦姑曰:“月英才能胜妾十倍,且颇贤达,莫若纳之,以杜其患。”文广曰:“着谁去通知?”锦姑曰:“烦魏将军一往。”

次日,魏化往月英寨中,告知其事。月英曰:“可恨此贱人欺我太甚。”魏化曰:“若非锦姑昨晚苦劝,杨先锋亦不肯允。”月英曰:“杨先锋既允,请他单骑入妾寨来,我姑收军。”魏化回告文广,文广即辞别锦姑。锦姑挥泪言曰:“他日毋以妾为丑陋,使妾有白头之叹可也。”文广曰:“岂有是理,某非王允等也。”言罢,单骑入月英寨去。月英接见,大喜言曰:“郎君迎接稽迟,幸乞恕罪。”文广见月英淡妆素抹,修眉一弯,新月皓齿,满口瓠犀,心中思忖:“世间有此绝色女子,人常说道月殿仙娃,貌美无伦。今睹此女,或可并之。”有诗为证:

秋水盈盈横两盻,春山淡淡扫眉峰。

绛唇娇啭莺声巧,疑是嫦娥下九重。

文广一见月英,心下甚悦,遂与同到焦山。那晚大设筵席,文广与月英曲尽绸缪。

次日,文广谓月英曰:“蒙子之情,爱厚至矣。但我奉圣旨进香。沿途稽迟,违了钦限,甚不稳便。日前子所夺的宝物,快取来与我,去还了愿信,再与子会佳期。”月英曰:“本欲留郎君停息数日,怎奈君命为重,实不敢拘去辕。但此后,愿勿见弃,妾所终身仰望者郎君,请思昨宵鱼水之欢,亦非残花败柳者也。谨念在怀,幸莫大矣。”文广指心而言曰:“吾有弃子之心,天日可表。”言罢,月英唤丫头递出三件宝来。是那三件宝物?一件是万年不灭青丝灯。一件是报吉凶玉签筒,何谓自报签筒?人有心事,但一叩之,其签自出,报其吉凶。一件是夜明素珠一串。文广收了宝物,辞别月英,引军到于燕家庄。庄前有一大涧。,

燕家庄上有一人,姓鲍名大登,身长一丈,力拨生牛之角。自称为燕皇帝。入海为贼,官军捉捕不得。生三子一女,长子名大卿,次子名步卿,幼子名世卿。女名飞云。俱有力善战。聚众喽罗数万,屯于燕庄。时鲍大登正与江氏坐于堂上叙话,忽喽罗飞报,说道宋朝遣人赍宝,往东岳进香。今来此经过,乞发兵攘其宝物。鲍大登曰:“大卿少卿下海去了,吾今只得自去夺之。”世卿曰:“缘何轻视于儿?待儿去随手拿来,如探囊取物耳。”言罢,披挂出马,引众喽罗摆开阵脚,向前叫曰:“来将好好留下宝物,随你往来。若还半言不肯,杀你片甲不回。”文广听罢大怒,挥戈直取世卿。世卿亦拍马迎敌交马数台,文广举鞭打中世卿左臂,负痛逃回。大登望见,绰枪出马,交战十合,败归于寨,闷坐不悦。

飞云闻父败回,急出问曰:“来将是谁,如此英勇?”大登曰:“我亦未问其名,只见汝兄中鞭,即出马与战。老父非走得快,几被所擒。”飞云曰:“爹爹当用计擒之,可徒恃勇乎!”大登曰:“来将是个小子,生得十分美貌。吾初欺其幼小,不觉倒有些能干。”飞云曰:“待儿出马擒之。”大登曰:“你去须仔细。那小子枪法甚精,若捉来时与汝为配,吾愿足矣。”飞云含羞不语,披挂上马出阵言曰:“来将名甚?”文广曰:“我乃征蛮元帅之子,先锋杨文广是也。”飞云见文广容貌美丽,又闻是杨府子弟,暗暗忖道:“父亲之言不差。”乃言曰:“汝当闻谚云:恶龙不斗当方蛇,汝今在我处经过,合当小心。礼物不拘多少,献上买路过去,方是汝之高妙有能处。今倒撒泼无礼,逞强恃勇,要抢路过,怎能得勾!”文广听罢大怒,直杀过去。斗上数合,飞云刀怯,拨马走往大涧边去。文广赶上,大喝曰:“贱丫头!走那里!”飞云常在此打马跳涧,教练其马,跳得甚熟,故引文广来跳。遂走至涧边,打马一鞭,跳过去了。文广不知飞云诱他来跳,且其马素习未惯,跑到涧边,亦打一鞭去跳那涧。滑喇一声,跌落涧内。魏化急赶来救,大登出马交战。飞云见文广落涧,令数十善水喽罗下涧捉之。须臾绑缚上岸。飞云令众弗得伤他,竟跑马先回,入后堂见母亲商议婚配之事。有诗为证:

秦楼年少吹笙女,汉苑风流傅粉郎。

共结丝萝山海固,永谐琴瑟地天长。

文广与飞云成亲

却说飞云诱得文广跳涧,既擒捉了,竞回寨入见江氏。江氏迎而言曰:“闻娇儿用计擒了来将,足慰父兄之心,以雪输阵之辱。”飞云曰:“固然雪耻,还有一事,不好说得。”江氏曰:“母亲跟前却有何害,只管说来。”飞云欲语,又掩着口,只是笑而已。江氏曰:“莫非所捉之将真可以为偶乎?”飞云点头,复曰:“彼乃杨府之子,况且妙龄,杀之可矜。”江氏曰:“待父升堂,吾即言之。”鲍大登升堂,江氏同坐于侧。众拥文广于阶下,挺身而立。江氏见文广美如冠玉,心下十分欢喜,谓:“真吾之婿也。”大登曰:“竖儿不跪,复欲何为!”文广曰:“吾之膝金石弗坚过也,岂肯向鼠窃狗偷之辈而一折乎。”大登闻说大怒,提剑欲砍。江氏即遮隔言曰:“小童有一事,欲启圣上得知。”文广亦怒曰:“砍便砍,何必做那般形状。”又见那婆子称圣上、小童,复大笑焉。江氏曰:“此子乃杨府子弟,莫若留之以配飞云。圣上酌量何如?”大登遂抛了剑,向前笑曰:“贤婿休惊。”时天将晚,大登也不问他肯不肯,释了其缚,只管教飞云出来拜告天地。飞云既出,大登命其下拜。文广不拜,大登按倒其头令拜。文广暗忖:“此来被阴魂迷了,连连遭此缠害。前被锦姑玷我之璧,今若不顺,他仍不放。莫若姑顺了也罢。”遂下拜焉。拜毕,与飞云同入洞房,颠鸾倒凤,不胜欢乐。

次日,文广告大登曰:“蒙岳丈厚恩,谨当趋侍左右,但小婿领圣旨进香,恐违钦限,只得拜违前去。酬了复命,庶几罪不及于九族。”大登曰:“自古为臣尽忠,理合奉行。但汝媳妇如何?”文广曰:“复命之后,即遣人来取。”大登曰:“我自送至,但小女无瑕之玉,被汝点破,端期白发相守,慎毋见弃可也。”文广曰:“小婿非薄行之人,决无是为。”大登目;“亦须进房一辞而别。”文广遂进房辞飞云。飞云半晌不语,长吁一声。文广曰:“子何愁闷之深?”飞云曰:“早知郎君离别早,何似当初不遇高。”文广曰:“非也,上命差遣,由不得我。我岂肯轻离别乎!”飞云曰:“妾跟郎君同去何如?”文广曰:“不可。此去进香,要洁身诚敬,以奉神明。敢带妇女!”飞云曰:“似此奈何?”文广曰:“待回汴京,差人来接便了。”飞云曰:“妾之娇姿,未惯风雨,郎君知之怜之,幸勿丢于脑后。”文广曰:“某萌此念,天厌天厌。”飞云曰:“妾当远送一程。”遂与文广同出庭前,告父曰:“妾欲送杨郎一程回来。”大登曰:“儿去即回,彼行程紧急,莫去误他。”言罢,文广拜别大登、江氏,与飞云同行。出至寨外,两泪如倾。文广见之,亦不觉泪下,言曰:“一宵恩爱遽尔离分,心岂忍乎。倘后我无音来,汝不肯忘而来相与,当会同焦山杜月英、宜都窦锦姑,一同入京,访问金水河边无佞府,乃我之家。汝等直投入来。”飞云曰:“恐郎君他去,家人不容奈何?”文广乃取下金簪一根,言曰:“设或不在,以此递进,无有不容。”飞云曰:“妾去会时,恐被二人不信,何如?”文广又解下鸳鸯绣袋一个,付与飞云言曰:“此乃月英亲手泽也。持此前往,再无异说。请子回步,恐误去程。我与汝既结夫妇,后会有期。”飞云不胜悲怆,遂于岐路再拜而别。有诗为证:

昨日相逢今别离,忽闻钏落泪交颐。

心中无限伤情话,握手叮咛嘱路岐。

文广别了飞云,回到军营,将成亲事情告知魏化。魏化言曰:“此乃天缘奇遇,将军前生结下来的。纵仇敌之家,亦必成就。”言罢,文广号令诸军起行。不数日,到了东岳。文广谓魏化曰:“众军俱屯止山下,吾与汝斋戒沐浴,手捧此三件宝物,拜到圣帝面前献上,才见诚敬。”次日,文广、魏化沐浴毕,捧着宝物,一步一拜,直到大帝面前,挂了灯,安置了签筒。文广曰:“素珠须挂在大帝手上方好。”遂亲登案,揭开罗帐挂之。遂礼拜上香。已罢,同魏化绕廊观看,叹曰:“灵山胜景,真个无穷佳趣。”有诗为证:

百折千回叠嶂岭,崆峒遥出翠微深。

青天白日烟霞结,不受尘埃半点侵。

文广往各房游耍,只见道士个个丰神秀雅,飘飘然若当世之神仙。乃言曰:“吾辈持戟负戈,吃惊受恐,有甚好处!倒不如此辈宠辱无惊,理乱不闻,优游自得,恍洋自适,却不知天之高,地之下也。”有诗为证:

悟彻三千与大千,上人不为利名牵。

烟霞深隐诸缘寂,水月光汲一性圆。

顽石点头时听法,清风拂座夜谈玄。

闲来拟结陶潜会,共醉芳樽对白莲。

文广叹罢,道官来请进膳。膳毕,文广曰:“汝众道官各退,我等遍观景致一番,亦不枉到此处。”言罢,众道官各散去了。

文广与魏化步到一峰,峭拔壁立,其高冠绝诸峰,有诗为证:

风光天下已无双,万里云山尽树降。

一笑风雷生足下,钧天路去不多长。

文广既到其峰,只见有一石殿,殿门上书着“天下第一高峰。”忽然云暗,似有雨之状。魏化曰:“雨来,那里去避?”文广曰:“推开这石殿之门,进去躲避一会何如?”魏化向前推之,半毫不动。乃曰:“却推不开。”文广曰:“用些力气推之。”魏化用尽平生之力,又推不开。文广曰:“待我试之,看推得开否。”遂用一只手略推,只听里面环响。谓魏化曰:“我推得开。”魏化曰:‘难也,将军试推之。”文广遂将两只手向门上一推,滑喇一声,如山崩地裂,霹雳雷震一般。其门开了。吓得魏化胆战心惊,手脚慌乱。文广笑曰:“你怎么的?”魏化曰:“好怕人也。今观将军,乃天神也。岂凡俗侪乎!”文广举步欲进,忽内有两个武士执戟立于两旁,大喝曰:“甚么人,这等胆大!推开禁门,步入里来。”文广曰:“圣朝差进香的。”言未毕,忽内有一员官出来,请曰:“圣帝宣将军入后殿一话。”文广随他进到后殿,俯伏在地言曰:“小臣杨文广是也。今同魏化领旨进香,游玩至此,因欲避雨,妄推禁门,乞赦死罪。”帝曰:“赦尔无罪,卿等平身。”赐坐于侧。命侍臣献茶,红桃二枚。文广、魏化领受不食。帝曰:“此桃甚难得,食其味极佳。昔王母献武帝之桃,即此一种。卿试尝之。”二人遂食之。香甜无比。茶罢,复赐酒,各饮一杯毕。帝言曰:“杨卿可惜路逢佳偶,点破好景。不然为一全真,无复临凡受奔竞矣。但此一前缘,不可麾却者也。魏化特一凡胎,但见为主忠贞,故今日亦因杨卿而同饮大丹头矣。此非小可之益,自今以后,随意变化飞腾。今劳卿进香,赐此以答诚心。回去幸勿泄漏。”二人拜辞出殿,行至门外,文广曰:“帝言随意变化,我化个鹤飞过前山去了。”等候多时,魏化不来,复飞转看之,只见魏化飞起三尺,又坠于地。文广飞下问曰:“你缘何不飞起来?”魏化曰:“不知因何飞起又坠。”文广日“饮食一般,你缘何又飞不起来?敢怕那仙桃核子你不曾吞下?”魏比曰:“我是不曾吞之,欲带此核回去布种。”文广曰:“帝说汝是凡胎,今看起来,你的心也是凡心,安能超脱飞升!汝快去吞之。”魏化曰:“吞之恐怕咽死了我。”文广曰:“人生在世,无百年长在躯体,缘何这等怕死!”魏化遂强吞之。文广大喝一声,一手带起魏化,齐齐飞过山前,并下立定。化曰:“吾生怕坠落跌死于地。”文广曰:“怕死贪生,为凡心之最。人所以难学道者,有凡心故耳。汝急急去之,日后我与汝同归大罗,毋自迷失真性。”言罢,只见道官来迎歇息。次日,文广拜别圣帝,相辞道官,下山引军望汴京而回。

不一日,到了汴京。文广入奏仁宗。仁宗见奏大喜,下命重修天波滴水楼,封杨宗保为无敌大元帅宣国公。杨文广为无敌大将军忠烈侯。宣娘为鲁国夫人,魏化为殿前都指挥使。文武各升有差。又命文广与长善公主毕婚不题。

却说狄青终日恨宗保,又见全家受封,乃曰:“老贼!今日封公封侯,吾之冤仇何时可报!”遂唤心腹家丁名师金者,谓之曰:“吾昔日征蛮,被宗保老贼耻辱。今欲诛之,以雪其忿。汝有何策?”师金曰:“宗保朝廷倚任重臣,老爷害之,岂无后患?此事断不可为。”狄青听罢,拿起铁锤赶打,咬牙大叫:“打死你这奴才。”一竟赶进后花园内而去。师金暗忖:“莫若慌他,不然今日活打死了。”既至后园,遂生一计,跪下告曰:“老爷息怒,听小人告禀。”狄青曰:“奴才,禀甚么!养军千日,用在一朝。你倒说这等话,长他人之威风,而不忠心以事我。”师金曰:“常言机事不密,祸先行。老爷向堂上大声说这等话,只恐有人走漏消息,报知杨府。杨府一本,论老爷挟私谋害,满朝文武保奏他的甚多,那时老爷悔之晚矣。为此小人激怒老爷,引至此处才好说话。”狄青大喜曰:“我的儿,说得甚有理。我且问你,怎生计较,害他父子性命?”师金曰:“今老爷已说要打死小人,待小人走进房去,只做寻不见,着家丁遍搜逐出,不容在府,小人竟去投杨府,俟方便处将宗保刺死。又泯其迹,仇杀而祸远,方是全谋。”狄青曰:“妙计妙计。”遂令师金起去。须臾时,又赶转庭堂上来,大骂奴才可恨,令家丁搜寻,逐出府门,饶他一死。众人将师金推出于府门之外,师金即投入杨府而去。

是时,无佞府中大排筵宴,花烛荧煌,嘉宾骈集,庆贺文广与长善公主毕婚。尽皆欢饮,沉醉如泥。师金悄地进到宣国公房中,伏于梁上。宣国公与诸客饮罢,进房取下冠帽,仰卧床上。只见一人伏于梁上,乃曰:“粱上君子,你有甚事?或要钱物或要杀我,请下来商议。”师金闻说,遂跌落于地,跪下告曰:“小人狄太师家丁,师金是也。太师令来做刺客。”宣国公听罢,就枕言曰:“汝取我头去。”师金曰:“蒙老爷不杀小人,小人又敢作背义之事乎!”遂将狄青谋害之话,与己不肯之意,一一告知。“乞老爷假做个计策,一则以活小人之命,二则以寝狄爷谋害之心。”宣国公曰:“吾即诈死,汝归事主。则彼此两全矣。”师金领计,星夜逃回,报知狄青。说杨府今晚成亲,宣国公醉了,被我刺死于床。狄青大喜曰:“已报一冤,俟后再图文广。”不题。

却说宣国公那日饮多了些酒,到半夜时,身体不快,忙唤文广入嘱后事。文广疾走卧榻之前,问曰:“爹爹如何一旦不安?”宣国公令文广屏退左右,言曰:“适狄青遣一家奴名唤师金来刺我,我令他砍首,师金号泣说不敢,但求个生路。我即以诈被刺死之计告之。师金拜辞而去。我就寝,忽梦帝命武士斩我,我乃惊醒。今想此数难逃,欲生不可得矣。狄青怀忿,将后必来害汝,须防之。”言罢疯痰顿生,须臾而卒。次日,表奏朝廷。朝廷令敕葬,令文武祭奠送殡毕。有诗为证:

无复公来佐太平,一天风雨折台星。

四方闻讣俱惊骇,默默无言泪暗倾。

三女往汴寻夫

却说鲍大登每欲送飞云往汴京而去,后因大卿小卿狂风覆舟,溺死于海,世卿打猎,坠崖而死,大登日夜感伤,遂呕血数斗而死。飞云与母江氏议曰:“父死兄亡,此地难以居身。杨郎别时,曾言叫去寻他。”江氏曰:“只恐日远情疏,变了心也。”飞云曰:“他临别之时,曾遗我香袋一个,令儿去会同焦山杜月英、宜都窦锦姑往汴寻之。儿想起此等情意,决非亏行易心者。”江氏曰:“既有此等约期,即当收拾起行。”于是遂唤众喽罗将山寨焚了,竟往焦山而行。

及至焦山,杜月英出马问曰:“来将何人,无故兴兵来此呐喊啰噪?”飞云出马言曰:“姐姐莫非月英乎?”月英曰:“然也。”飞云曰:“昔日杨郎遗言,使小妹会同上京寻他,不知贤姐肯去否?”月英曰:“尊名见示,杨郎曾有何言,将甚为凭?”飞云曰:“妾姓鲍,飞云名也。杨郎别时,曾遗贤姐所绣鸳鸯香囊,又言再会宜都窦锦娘姐姐同去。故今日特来相邀。”月英闻言,含泪问曰:“别妆次几多时矣?”飞云曰:“只在妹寨一宵即分别而去。”月英遂拉入寨歇息。次日,收拾完备,亦命喽罗将山寨烧了,直往宜都而去。时窦锦姑正忆杨文广不胜忧闷,有诗为证:

闭门日日见青山,思忆郎君咫尺间。

总被宜都关阻隔,妾身何路会郎颜。

月英等既到宜都,喽罗慌忙报锦姑曰:“不知何处一彪军马来到。”锦姑见说,即披挂出马,只见是月英引众喽罗,乃笑曰:“你这丫头,今日起兵来此骚扰,又有一个杨郎在此来抢夺耶?”月英亦笑曰:“被你这个歪姑先夺趣两晚,今日是以兴兵问罪。”锦姑又问曰:“那位娘子是谁?”月英曰:“亦是杨郎卿卿。”锦姑曰:“人谓杨郎貌美,恰似莲花,宋太后道莲花亚于杨郎。人问其故,太后曰杨郎解语,莲花岂解语乎!人人爱着杨郎貌美,今看起来,果是莲花不及。不然这位娘子逢之,亦不放过。”飞云闻说,掩羞言曰:“闲话休说,且到贵寨一拜。”言罢,锦姑邀进相叙。礼毕,锦姑问曰:“今日何事动劳二位光顾,有失迎送,恕罪恕罪。”月英曰:“姐姐适笑为杨郎而来,今果为他而来。”锦姑曰:“为杨郎甚事?”月英曰:“杨郎别去两年,杳无音耗。今特来邀姐姐同去寻之。”锦姑曰:“闻他母亲家法甚严,倘杨郎公出,远而不纳,奈何?且杨郎亦非轻薄之子,他毕竟来取我等。我等不必自去。”飞云曰:“小妹子亦虑及于此,蒙杨郎付金簪一根,令约会二位姐姐同至其府。倘或不在,而不容纳,将此金簪递进,无有不收留者。”锦姑曰:“贤妹年虽幼小,虑却深远。吾等皆不如也。但引大队人马入京不得。”月英曰:“怎生区处?”锦姑曰:“唤他众人过来,吩咐各散。量带几十勇敢有能之士同行。”于是月英、飞云各吩咐其部众散去,财物将马载之,三人引数十骑望汴京而进。

不数日,到了汴京,访问至于无佞府前。锦姑着手下去对守门者说:“我等是送文广将军家眷的到来,烦去通报。”其手下依锦姑之言,直对守门者说之。其守门军人言曰:“你这人在说梦话!文广将军有甚家眷在外入来!”言罢,喝声:“快走!”不礼答之。手下回告锦姑,锦姑下马揭了眼罩,亲到府门下问曰:“大哥,文广将军在家否?”守门者见锦姑生得貌美,遂戏之曰:“将军在家时怎么的,你要与他干那话儿?”锦姑大怒曰:“你这贼子,敢如此无礼,少顷入见将军,定行枭汝首级。”守门人见锦姑话头凶狠,想必有甚来历,遂曰:“娘子不须烦恼,将军下操去了。到晚方回。”锦姑曰:“你去通报老奶奶,只说送家属的见在门外,未敢擅入。”那人忙进禀穆夫人曰:“外面有一干人,说他是送杨将军家属的,着小的通报老奶奶得知。”穆夫人曰:“吾儿未曾有甚婚配,你出去对他说,京中姓杨者多,敢怕错寻了门户。俺府中却无别姻亲也。”守门人即出,以穆夫人之言告锦姑。锦姑遂取下金簪,递与守门人言曰:“此簪是杨将军别时所遗,烦你递与老奶奶看之,便知端的。”守门人拿了簪,进告穆夫人。夫人曰:“此老身之簪,昔日吾儿往征南蛮,把与他束发。今在此女之手,想必吾儿与他有甚缘故,汝去放他入来,待文广回来,问是何如。”守门人遂出言曰:“老奶奶着你入去。”锦姑遂唤月英、飞云下马入府,门外之人见之,皆曰:“此三女乃活观音降世。”众皆嗟呀不已。锦姑等一齐进到中堂,站立阶下。江氏先与穆夫人通了姓名见礼,然后锦姑三个齐拜于阶下,言曰:“婆婆万福,媳妇久失奉候,总冀恕罪。”穆夫人惊曰:“列位娘子,缘何这等称呼?”锦姑正欲诉其衷曲,忽门外扬声喝道,忠烈侯回府。文广一入,锦姑等接见,相拜言曰:“郎君别来无恙?”文广曰:“托庇平安。”言罢,遂一一将三女之情告知穆夫人。夫人乃命家人治酒接风,不在话下。

却说狄青闻知文广先婚三寨强贼之女为妻,寻思一晚,写了表章,次日清晨进奏曰:“文广违逆圣旨,先婚贼寇三女,罪当弃市。”仁宗见奏,怒曰:“这厮敢无札欺君如此!”遂着驾前指挥拿问,包拯一闻拿问他,忙奏曰:“文广虽逆圣旨,汗马功大,不可令法司问刑,必圣上宣到殿前,亲究根由。果欺蔑宪典,加罪未迟。倘情可矜,又当赦宥。”仁宗允奏,下令拿来廷鞫。

须臾,数十武士拿得文广上殿。仁宗骂曰:“你这厮好无礼,朕将长善公主匹配,有何负汝!辄敢大胆先婚贼女,从实招认,免受鞭笞!”文广曰:“臣实有罪,特事出无奈。乞陛下宣魏化鞫问,便见分明。”仁宗下命,宣魏化。须臾,魏化俯伏金阶,一一奏其事故。仁宗听罢,乃曰:“此等姻缘,非偶然也。朕非包卿进奏,险屈忠良。”遂命释放。文广整衣冠谢恩毕,遂将狄青原日与父结仇之故,乃后师金行剌等情,一一奏帝知之。帝曰:“老贼如此挟私害人,岂是忠心为社稷者乎!”言罢,文广目视魏化,招之同至御前奏曰:“狄太师恼恨微臣,深入骨髓,不斩臣头,心不肯休。非臣不欲忠于陛下,只愁死作无头之鬼,那时悔无及矣。今愿陛下善保龙体,微臣纳还官诰,谢却人间之事,徘徊霄汉之外矣。”言罢,稽首再拜毕,二人奋身一跃,文广化一只鹤,魂化化一只鸦,冲天而去。仁宗与满朝文武惊叹不已。仁宗乃曰:“文广化去,那有忠心竭力,替助寡人者,今后边疆祸作,谁为征讨!”遂大骂狄青谗佞,陷害忠良,不在话下。

却说杨府闻知文广化身去了,惊死长善公主,一家大小号哭于庭。忽文广、魏化飞止于庭。穆夫人见文广飞回,乃曰:“闻吾儿化身而去,长善公主今已惊死。”文广曰:“可惜此女,青春夭亡,必须表奏朝廷知之。且汝众人休向外面说我回家,从今以后,不听天子宣诏,隐匿于家,看佛念经,乐过时光也罢。”次日,着杨云将长善公主事奏朝廷。仁宗闻奏,甚加哀悼,下令敕葬,封为忠烈夫人。无佞府中大小送殡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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