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一切现象之规律性
宇宙的现象必定有相当的规律,所谓“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日月山河,草木禽兽,自古以来变化非常之多,相互的影响非常之复杂;然而并不因此而可以说一切都是杂乱无章无从整理的。假使稍加考察,便可以看见一切现象之中都有线索可寻,此等现象之间的关系都有一定的相互影响。春夏秋冬四季,难道不是轮转无舛的;日以继夜,夜以继日,难道不是规律的?草木生长枯萎,禽兽孳生飞走,都有一定的原因;人类耕种工作都有一定的关系。譬如说,春天雨后往往笋格外长得快,所以俗话叫做“雨后春笋”,——可见用极平常的常识,人已经能归纳“有物有则”的宇宙现象,而养成“规律性”(la régularité)的概念。
社会现象之中亦是如此。人类的社会生活,不论他怎样复杂怎样各不相同,始终我们能考察得一定的规律。譬如不论在甚么地方(美国、日本、非洲或澳洲),只要有资本主义的发展,就有工人阶级生长发达,就有社会主义的运动。物质生产发达,“精神文化”也跟着发达:譬如识字者的人数。资本主义的社会里经过一定的时期必定发见所谓“经济危机”(crise),和所谓“工业兴盛”交互轮转,——差不多象昼夜的交替。每一次技术上的大发明,必定影响到社会生活,使他大起变动。再则还可以举一个例,譬如统计每一国家内今年所增的人口,与去年所增的相比较,罗列种种影响人口的因素;到明年再以同样方法调查,互比各种因素的力量,——就可以得到明年所增与今年所增之百分比实是大约相同的结果。正因我们能凭此规律性而预测将来现象的大概,我们方能采取某种方法,加以人力的工作。假使竟没有丝毫规律性,那时,我们只能“束手待毙”,听其自然。今天有昼,明天没有夜;今年冬天下雪,明年冬天也许开花。英国有资本主义的发达,而工人阶级日益扩大;日本却因此反而是诸侯加多。再过两天,米可以长在松树上去了。
实际上,决没有这样的人,——以为米会长到松树上去。大家都可以看见:自然及社会之中同样有一定的规律性。发见这种规律性,便是科学的第一天职。
这种规律性,不论在自然或社会之中,都用不着人的承认,生来存在的。换句话说,这是所谓客观的规律性。科学的职任却在发见这种规律性,而使人类对于宇宙社会一切现象的概念脱离混沌的状态,——舍弃那“混沌的印象”(chaotische vorstellung)。科学的这一种特征,——就是:科学乃“秩序化”、“系统化”、“组织”或“建立系统”等等——是人人都承认的。马赫(mach[17]——《认识与迷误》)对于科学思想的进程下的定义,便说他是思想之适应事实或思想之适应思想。英国哲学家皮尔孙(pearson[18]——《科学之文法》)说:“不是事实便能组成科学,而是研究这些事实的方法”;科学的第一步是“事实之分类(classification)”,便是系统的联合,而不是单纯的收集事实。然而大多数的近代学者还以为科学的作用不在于发见客观上存在的规律性,而在于以人的智识制造此等规律性。我们可是显然看见四时之运行,昼夜之交替,自然界现象及社会现象之互相影响关系,都确实存在,并不关于学者的承认或不承认。此等规律性是客观的规律性。
[17]马赫(ernst mach,1838—1916),奥地利物理学家、唯心主义哲学家、经验批判主义(马赫主义)创始人之一。著有《力学及其发展的历史批判概论》、《热力学原理》、《物理光学原理》、《感觉的分析》、《认识和谬误》等。
[18]皮尔孙,今译毕尔生(k.pearson,1857—1936),英国数理统计学家、哲学家。著有《科学入门》、《数学对进化论的贡献》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