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雷对于他从前这位小姐的关切,真是没有止境。他努力想法给她解除烦恼,因为那就是他自己的烦恼里唯一的安慰。他没有一时一刻不留神她所需要的事物的;她能待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使他非常感激,所以他就一面咒骂使她愁苦的原因,另一面却又有点赞颂现在这样的结果。他心里想,她也许要永远在这儿住下。果真那样,那他就又能跟从前一样地快活了。他怕的是,她会想起来再回爱得韦去,因此他的眼睛时常在她不注意他的时候,带着爱护关切的神气,去看她的脸色,看的时候,就跟他注视一个斑鸠的头,看它是否打算要飞一样。既是他真救了她一次,并且也许把她的性命从最卤莽的行为里给她保全了,所以他就一心自命,认为他对于她的幸福,还有监护的责任。
因为这种原故,所以他老忙忙碌碌地想种种方法给她解闷儿。他在荒原上找到了的奇异东西,像喇叭形的白色藓苔,红头的地衣,爱敦上面古代的部落人所用的石头箭头,棱石窟穴里所找到的多面结晶石之类,他都给她带回家来。他往宅里放这些东西的时候,总是选择一种地方,能叫她看见它们的时候,好像只是偶然的。
在头一个礼拜以内,游苔莎永远也没出这所房子的门。一个礼拜过去了,她才有时到土堤里面的空地上,拿着她外祖的望远镜,往四面观望,像她结婚以前时常作的那样。有一天,她看见横穿远处山谷那条大道上,有一辆满载着东西的大车,正打那儿过。车上载的都是家具。她看了又看,认出来那些家具就是她自己的。晚上她外祖回来的时候告诉她,他听人说,姚伯那天已经从爱得韦搬到布露恩的老房子里去了。
又有一次,她又这样侦查的时候,看见有两个女子模样的人,在山谷里走。那天的天气又晴爽、又明朗;那两个人离她又不过半英里,所以她能从望远镜里看见她们的详细情况。前面走的那个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白包卷,包卷的一头儿垂着一叠很长的布。等到那两个人转了一个弯儿,日光更直接地射到她们身上的时候,游苔莎就看出来,那件东西,是一个小婴孩。她叫查雷,问他是否认出来她们是谁,其实她自己早就猜出来了。
“那是韦狄太太和看妈儿,”查雷说。
“看妈儿抱着小孩儿吗?”游苔莎说。
“不是,韦狄太太抱着,”查雷答。“看妈儿跟在后面,空着手儿。”
那小伙子那一天很高兴,因为十一月五号又来到了,他正在那儿想什么新方法,要叫她松散松散脑筋,不要过于聚精会神地琢磨思索。一连两年,他的小姐好像都喜欢在俯视山谷的土堤上点祝火;但是今年,她却显然把这个日子和这个老规矩完全忘了。他小心在意不去提醒她,只自己暗地里进行准备,为的是好叫她临时来一个惊喜交集。并且因为去年此日,他没能在场帮忙,所以今年他作准备的时候,就越发尽心。他每逢遇到有一分钟的空闲时间,都跑到附近的山坡上,把常青棘的残株、棘树的根子和其它耐烧的东西,忙忙地捡到一块儿,把它们藏到匆匆一过就难看到的地方。
那一个晚上来到了,游苔莎却仍旧好像不知道那天是这个周年纪念日似的。她在望远镜里看了一会儿,就进了家,从那时以后,就没再出现。天色刚一完全黑了的时候,查雷就动手堆积点祝火的材料,他选择的地点,一点儿不差,就是游苔莎从前在土堤上点祝火那个地方。
在四围所有那些祝火都着起来了的时候,查雷把他自己的也点了起来,同时把烧的材料想法布置了一下,叫它可以有一会儿的工夫不用人管。跟着他就回到住宅,在门外待了一会儿,又在窗下待了一会儿,心里想,反正不管怎么样,游苔莎总会知道他这种成绩的,知道了总会出来看的。但是所有的百叶窗都关得严严的,门也老关得紧紧的,好像他那种动作,任何人都没理会似的。他不愿意去招呼她,所以他又去到火旁,往火里续燃料,这样一直过了有半点多钟的工夫。那时候他看他积攒的那些燃料已经烧去一大部分了,才走到后门传进话去,说请姚伯太大开开百叶窗,看看外面的光景。
游苔莎那时正无精打采地坐在起坐间。她听见这个话,当时一惊,把百叶窗拉开了,往外看去。只见在土堤上正对着她,有一片火光晃眼地亮,一下就把她所待的那个屋子照得通红,把蜡光都压下去了。
“弄得好,查雷!”斐伊舰长从壁炉暖位里说。“不过我希望他烧的不是我的劈柴才好。……啊,去年也就是今天这个时候,我碰见了那个红土贩子文恩,赶着车送朵荪-姚伯回来——一点儿不错就是今天!唉,谁想得到,那孩子那阵儿那么不遂心,这阵儿可又会这么遂心哪?你那件事作得多傻呀,游苔莎!你丈夫还没给你来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