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乃极力作践自己的身体,扯下头发,填满往昔欢娱之地——
《以斯帖记-补》1
1引自他的《太晚了》一诗。
两个人,一个女人和我,身心交瘁,
在茫茫黑暗中尝味生命的寂灭——
r.勃朗宁1
1“寄思日”是借用牛津大学每年六月的一个纪念日,十九世纪末废止。其话动略见于本章,第十一章描状更具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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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了基督堂车站,只见那儿非常热闹。一大群戴草帽的小伙子来来往往;他们是来迎姑娘们的;她们的长相,同欢迎者活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足见是一家人。她们个个盛装艳服,绚丽夺目,尽态极妍。
“这地方一派喜庆气氛嘛。”苏说。“对啦——今天是寄思日1啊,——裘德,你可真刁呀——你是存心拣这个日子来呀!”
1《新约-使徒行传》中说:保罗使瘸腿人站直,吕高尼人信保罗是神。
“就是。”裘德沉住气说。他一边把最小的孩子抱起来,一边嘱咐阿拉贝拉的孩子要紧挨着他们,苏则照料他们两个生的头一个孩子。
“我想过啦,反正早也是来,晚也是来,不如今天来。”
“可是我怕这一天叫你不痛快呢。”她说,一边不安地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我决不会让这个打搅咱们的正事;咱们还没在这儿定下来,好多事得办哪,头一件想办的就是找地方住啊。”
他们把行李和他的工具寄放在车站上,然后步行前往熟悉的大街;休假的人一窝蜂似地拥到同一个方向。他们一家人先走到四路口,想转到可能找得到住处的地方。裘德看了看钟和匆忙过往的人群,就说,“咱们这会儿别惦记着找房子,先看看游行好不好?”
“咱们总得先找到托身地方,不是吗?”她问。
但是裘德的全部心神似乎都贯注在那个周年纪念上了,于是他们一块儿顺大成街走下去。裘德抱着顶小的孩子,苏牵着自己的小女儿,阿拉贝拉的孩子不言不语,心事很重地走在旁边。一大群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俏丽姊妹和她们的年轻时候没上过大学,一窍不通、百依百顺的爹娘,由既当兄长又当儿子的小伙子保驾,也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小伙子个个脸上神气活现,像是写着世上本皆属草昧之人,赖有他们多方调教,这才开化,臻于文明之域,云云。
“这些小伙子个个神气十足,正好反衬着我的失败啊。”裘德说。“我今天来,就是为领略一番自命不凡带来的教训——今天是我的“受辱日”啊!我的亲亲,要不是你把我挽救了,我也许因为绝望而彻底完蛋啦!”
她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来,他又陷入异常剧烈地痛惜自己的心境。“亲爱的,咱们顶好还是马上办自己的事情。”她答道。“我知道这儿的情景又勾起你旧的创痛,这可不好!”
“呃——咱们快走到了;就要看见啦。”他说。
他们从左首拐过那座有意大利式门廊、螺旋纹立柱上攀满藤蔓的教堂;随即穿过巷子,一直走到那赫然在望的、因屋顶有灯笼形天窗而遐迩驰名的圆形会堂。在他的内心深处,那个天窗就是他忍痛绝念于前程的表征,因为当年他曾在一个下午在那儿临窗眺望大学城,思绪万千,百感交集,终于醒悟过来,他力求成为大学的儿子的企图,无非是枉费心机。
今天,在那建筑物与教堂之间的空地上,麇集着来看游行的人群。两行大栏杆把他们从中间隔开,留出一条通道,从学院大门一直延伸到学院和会堂之间的大楼门前。
“就是这地方——等会儿他们就过来啦!”裘德忽然兴奋起来,大声说。尽管他怀里抱着孩子,他还是拼命往前挤,苏则带着两个孩子紧跟着,他们好不容易才挤到一个紧靠隔离栏的位置。他们剩下的空档立刻让人填上了。这时马车一辆挨一辆在学院侧门前停住,上面下来身穿血红大袍的大人物,道貌岸然,迈着四方步,看热闹的人也就议论开了,耍贫嘴,放声大笑。天空已经阴下来,灰沉沉的,时不时听见隐隐雷声。
时光老爹打了个冷战。“真像最后审判日呀!”他小声嘀咕。
“别瞎说,他们不过是有学问的博士就是啦。”苏说。
他们还是往下等,大雨点子这时劈头盖脸掉下来,队伍仍旧迟迟不来,人群不耐烦起来。苏又表示别再等了。
“一会儿就过来了。”裘德说,头也没回一下。
但是游行队伍的影子还看不见。有人为了消磨时间,就朝着最近便的学院的正面望,说他闹不明白中间部位刻的拉丁文什么意思。裘德正好站在那人旁边,就把意思给他讲了讲;他一看周围人都很感兴趣地听着,又把墙壁饰条的刻工解释了一下(他多年前研究过这类东西),还批评了城里另一所学院的前脸的石活的某些细部。
那群候等着的人,其中还有两个站在学院大门口的警察,都呆呆地看着他,仿佛吕高尼人在看保罗,1因为裘德不论碰到什么可谈的题目,总是谈兴大发,滔滔不绝;那些人不免觉得他特别,心想怎么这个异乡人知道的东西居然比住在本地的人知道得还多;后来有个人说:“嗨,我认得这小子,前些年他常在这儿干活,没错儿!你们全忘啦,大伙儿不是给他起过外号,管他叫‘圣棚户区布道师’吗?——因为他就想干这一行嘛。我猜他后来结婚成家了,抱着自个儿的孩子哪。泰勒总认得出来他吧,因为他谁都认识。”
1引自《旧约-传道书》。
说这话的人名叫杰克-司太格,裘德从前跟他一块儿修过学院的石活;补锅匠泰勒站得很近,他们看得见。他一听别人提他名字,就隔着栅栏大声对裘德说:“你瞧得起咱们爷们,大驾又回来啦,我的朋友!”
裘德点点头。
“你打这儿走了,好像也没多大出息,对吧?”
裘德对这句话也表示肯定。
“就是多了几个嘴要喂喽!”这个说话声音刚才没听见过。裘德听出来是乔爷,也是他早先认识的一位石匠。
裘德兴致勃勃地回答说他可没法跟他辩这一点;大家七嘴八舌,像是他跟这伙没事于的人开谈话会,补锅匠泰勒问他忘没忘那晚上在酒馆里人家激他背使佳信经的事儿。
“不过命运女神没叫你生来于那行子,对吧?”乔爷插嘴说。“我看凭你这块料,于那行子还够不上吧?”
“别再跟他们说啦。”苏恳求着。
“我真讨厌基督堂!”小时光垂头丧气地咕噜着,他比周围的人矮一截,站在那儿看不出来。
裘德可不然,他一看自己成了大家好奇、奚落和议论的中心,再也不肯善罢甘休,一定要把他自觉并没愧对世人的地方讲出个道理。稍过了会儿,他就情绪昂奋,高声对着他所有的听众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