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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专利无妨营贱业 捐官原只为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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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汪步青走到宝善街,听人传说,粪太太来了,十分诧异,忖道:“太太也多,从没听说过有什么粪太太的。”

慢言汪步青诧异。且说这粪太太姓包,嫁的丈夫姓阿,是个种庄稼的出身。名唤大利。那时英、法诸国,初到上海来开码头,人烟稠密,只是一桩极不妥当的事,那大家小户出的粪,竟没摆布。当下便出了许多晓谕各乡的告示,召募乡人,到租界来担粪。不但溏干各色,上好粪料,情愿奉送,而且还要重重的给那担粪人一注赏钱。阿大利时来运来,首先挑着粪担,到租界出粪。外国人见他为人诚实,就派他做了个粪头,叫他到各乡招人来挑粪。包氏既嫁了过来,夫妻两口儿,倒也十分恩爱。包氏劝丈夫道:“你有这条好路,为什么让人去做?我们何不开他一个粪厂,专门收粪,贩给乡下,不是大大的利息么?”大利道:“粪厂如何开法?”包氏道:“你去租他一个厂篷,打他几十个粪桶,雇人挑来。他们得的酒钱,我们提三成,作为开销之用,其余粪价,赚下来的,都是我们的好处。”大利大喜,于是竭力经营,果然把这粪厂开起来。包氏天天起早,到厂去查考那些粪担。自此赚的钱,一天多似一天。始而小康;继而大富。大利买田买房子不算外,又捐了一个同知衔的候选知县,都是靠着粪上得来的。包氏做了太太,却不肯忘本,每天清早,仍到厂验收粪担。凡遇乡绅酬应,请到大利,大利总说是务农出身,最犯恶人提起他收粪的事。有人故意呕着他顽,叫他什么粪大老爷,他便着急,送这人一块洋钱,求他下次不要再叫。后来知道他脾气的,趁便敲竹杠,问他借钱;不借,便说要替他登报宣扬。大利急了,托中间人说法,送了几十块钱,方才了事。

同时一位花儿匠,也因会种花,把自己的田,通都种花。谁知上海的花,却很值钱,上品的都要卖到几十个钱一朵。这花儿匠姓王名香大,有五个儿子:大的十六岁;次的十五岁。他自己种花,叫儿子提篮去卖。起初不过略沾微利,后来索性在租界上,开了一个花厂。各处弄子里卖花的,都来贩他的花。买卖兴旺起来了,连年发财,就捐了个三品衔的候选道。家里造了一座花园,取名趣园。落成的一天,请了许多绅士赏园吃酒。阿大利也在绅士之列,所以也请了来。

原来香大虽说做了道台,却不知道道台的体统,从没在官场中应酬过的。大利既是知县,更不知道做知具的规矩。这日大会,都有些正途、捐班、署过事、补过缺的人在里面,大利慌慌张张的走了来,见着人就是请安,口称大人。有几位道府职衔的,见他戴的水晶顶子,知是同通州县等类,倒也居之不疑;有几位知县班,见他请安,自然回安。听他口称大人,连说:“不敢!我们是平行。”大利也不知道什么叫“平行”,撇着蓝青官话道:“都是卑职的上司,应该这样称呼的。”一会儿主人出来。他两人平时并不认得,见主人戴的顶子一般是蓝的,而且透亮,知道官职不小,连忙爬下地去磕头。香大还礼不迭。两下都是粗人,身体来得笨重,不知怎样,大利的头,套在香大朝珠里;香大的手,又叉在大利朝珠里,二人同时起身,用力过猛,两挂朝珠,一齐迸断,散了满地。家人赶忙上前捡拾。谁知大利的朝珠,是沉香的;香大的朝珠,是奇楠香的。不但颜色相仿,而且大小一般,家人那里辨得出,各把珠子的数目捡齐了,给主人过目。香大倒识货,骂道:“混帐东西!你捡错了。这里头一大半不是我的!”大利也坐在那里动气,骂家人道:“我是一百廿两银子买的沉香朝珠。你捡来的是什么木头做的,夹杂了许多!”到底还是香大细心,对着大利拱拱手,道:“吾兄不须动怒,这些粗人,那里知道!好歹我们把两串朝珠,聚拢来细看吧。”大利应了几声是,道:“大人说的不错,卑职也是这个主意。”于是二人凑在一处捡那朝珠。捡了半天,总算分清,只有两粒颜色香味,都差不多。香大说:“这粒是兄弟的。”大利说:“那粒是大人的,这粒是卑职的。”争论半天。大利始终不敢合香大驳回,只得胡乱认下了。在旁观看的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香大要夸示他的园林的好处,就请众人去看花看树。大利见花树旁边,埋着一缸粪清,在那里流连品题道:“众位大人,不要看轻了这一缸粪,全亏它,才能栽出这些花树来。”众人也不理他,掩鼻走过。香大道:“这些花树,都是兄弟亲手栽的。”内中有位候补府说道:“为什么不雇个花儿匠?”香大道:“如今的花儿匠,实在没本事。栽的花,都开得不茂盛。”那候补府道:“香翁,真要算得老前辈了!”香大回过味来一想,暗道:“可恶,他揣着我的底细,这还了得!”只恨自己的口才不利,没得话儿回敬。大利见树旁许多扁叶子的青草,不辞辛苦,一把掳起衣服,蹬在那里,一棵棵的拔它出来。香大陪着几位道府绅董,谈那种花树的道理。猛回过头,见大利蹬在建兰圃里,不觉诧异,走近前去看时,只见五十棵建兰,被他拔去四十多棵,只剩得六七棵了。跌足叫道:“老兄莫拔!老兄莫拔!这是极贵重的兰花。”大利听得有人叫他,吓了一大跳,站起身来,道:“你这一片青草,要它则甚?害得别的花树,都长不好的。我们田里,是寸草不留的;有了草,就害了稻。我是最勤的人,不比他们那般懒惰。”香大气得哑口无言。众人听得他们拌嘴,都赶过来看:只见大利拔的果然都是上品的建兰,只还没开花,有些已经透箭了,都道可惜。香大说不得,把长衣卸下,叫人把自己的锄头合黄泥水罐拿来,亲自动手,把一棵棵的兰花重新理好,锄松了土,仍复种下。

这个工夫,却很大了。里面来请吃饭,香大只是不理。来客饿得肚里尽叫,一齐回到花厅上。只香大一个人在那里栽兰花。大利不好意思走开,陪着他,要想帮忙。香大不许他动手。大利呆呆站着在旁边静看。众客见他二人,只顾栽花,要想各散,只因路远,回去吃饭,是来不及了。明欺主人是个昏蛋,就叫他家人把酒席开出,大家吃起来。内中一位候补府伍仲如道:“少见这样的粗人,也要捐什么功名,充当绅士。”有个即用知县江子履道:“不要看轻了他,他倒是实业上发的财。他捐官是可鄙,他经营实业,这般勤苦,创成这个局面,却也不易。将就些的人,那里及得他来!”仲如道:“什么实业不实业,只不过是个花儿匠罢了!还有那位,开口就称我们大人,究竟的不知是甚人?”未坐一位县丞,姓邬表字闻甫的,道:“这人我知道,他是收粪起家的。”仲如笑道:“就是俗称粪大老爷的么?”闻甫道:“正是他。”子履也笑道:“一熏一莸,十年尚犹有臭。今天好算的香臭会、花粪宴了!”众人大笑。

直至酒席吃完,看看日落西山,二人还没回来,众人只得到那兰圃去合他道谢,要散。香大说声得罪,随他们自去。自己的花,也种得差不多了。又一会,园中业已上灯,这才把花种完,弄得两手都是泥浆。家人知道他的规矩,把一只瓦盆,注满了水,来给他洗手。然后穿上长衣,踱上花厅来;一看人都散了,大吃一惊,问家人道:“他们都到那里去了?”家人回道:“都吃过饭回去了,不是还来合大人道谢的么?”香大道:“我并没听见。”家人道:“大人一心对着栽花,所以没听见。”香大道:“谁叫你开饭给他们吃的?”家人道:“他们饿不过,自己催着开席的。”香大道:“他们倒吃饱了,我吃什么呢?”家人道:“只开了两桌,还有一桌没开。”香大道:“快开来,我们同吃吧!”家人道:“使不得,还有一位阿大老爷呢!。”一语提醒了香大,就亲自到兰圃去寻阿大利。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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