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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求圣母暂缓婚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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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卷

第六十一回求圣母暂缓婚期诗曰:雨露恩浓赐酒觞,便因沉醉失提防。三年玉带为朝宰,一旦香勾现女郎。

槐鼎早承高密衮,梅花新试寿阳妆。几番卸却衣冠后,宝炬云屏入洞房。

仲春十八景初融,海上韶光景不同。嫩柳才添临水碧,寒花未发照阶红。一声声,莺鸣晓院催残梦;一对对,蝶舞闲庭趁午风。捻指算,节令方交圆月夜;转眼看,时光又届暮烟中。研旧墨,罢谈人世荣枯事;展新篇,再续书间上下衷。十五既完登十六,前文表过后文通。闲清别绪都收拾,讲的是,皇甫娘娘出正宫。

话说皇甫娘娘坐等三天,不见朝廷圣驾,心中一恼,竟向万寿宫而来。

娘娘坐辇出昭阳,着了恼,不管龙胎短与长。影沉沉,日月高悬宫扇动;花簇簇,云霞乱动彩扬。前边是,锦袍监使排仪仗;后边是,翠袖姣娥捧御香。一到宫官停了辇,皇后就,立传通报皇娘娘。

啊,当差宫官何在?可报太后娘娘得知,说本宫面参圣驾。

一旨飞传答应高,内官忙向里边跑。双屈膝,半弯腰,跪近前来奏当朝。

启太后娘娘得知:有中宫面参圣驾,已住辇候宣了。

太后闻言吃一惊,不觉在,盘龙榻上便抬身。微动步,半合颦,一壁传宣一壁云:

呀,这昭阳后亲自来了,宫官们快请。领旨。

一声叫请急如飞,皇甫娘娘下了辇。宫女等,持定东西双柄扇。内宫们,分开左右几层旗。排整整,比齐齐,伺候中宫不敢移。国母入帘登了殿,一回见,慈帏太后急相趋。容惨淡,意迷离,三举鸾绡跪倒躯。

啊,太后娘娘在上,臣媳请安。

国母言完拜下来,手抬着,鸾绡双袖跪尘埃。上宫太后慌忙挽,心疼得,又是欢来又是哀。

啊呀,皇媳妇,你保重着身子吧,又出来做什么?

早且诸妃已代临,说道是,娘娘差遣请安宁。这般礼貌贤良子,又何消,自己亲来这一巡?

咳,皇媳妇快快起身。宫娥们过来看坐。这是什么要紧,又要劳动着怀内孙儿。

太后言完一把扶,娘娘起立不迟俄。低粉面,蹙青蛾,鸾袖双垂惨惨呼。

啊,上宫圣母,恕臣媳久不面参。

只为儿胎累着身,蒙圣母,恩容调理在宫门。疏问候,欠趋承,臣媳真真抱罪深。今日亲身来拜见,为的是,一参圣母二求恩。

啊,太后娘娘啊!救臣媳一家满门。

国母言完泪下来,提着袖,花容惨淡跪尘埃。含痛切,忍悲哀,顿首连连不起来。太后一观心大骇,倒弄得,又怜又恨又惊呆。

呀,怎了?怎了?莫不是官家有什么难为皇亲么?

媳妇将身坐下言,就有那,托天大事我当担。休气恼,勿悲酸,快把情由据直谈。

啊,宫女们过来,帮着我搀搀皇娘。

太后时闻着了忙,众彩女,如飞进步搀娘娘。中宫方始身抬起,路飘云,摆过盘龙椅一张。

啊,娘娘请坐,保重龙胎,免得使太后心疼,忧虑着腹中殿下了。

昭阳皇后应声然,先请了,皇后娘娘坐榻间。然后自家归坐位,把那些,前情往事一齐言。

话说皇甫后面参太后,就把那天子相瞒的情节,种种盘查内监的口词,从头至尾细细言明,自始至终般般奏上。

诉罢情由立起身,又悲又愤又含嗔。招翠袖,款湘裙,立近牙床叫一声。

啊呀,太后娘娘呀,圣明详察。

当朝丞相郦明堂,现放着,理实倩真认过娘。圣上私心加爱护,反说是,擅谈廷宰罪非常。传晓谕,禁朝纲,不许人言作女郎。制得外边无说了,自己倒,轻轻下手要偷香。

啊,太后娘娘吓!不是臣媳这等怒于皇上,这件事也实不公明。

已知她是少华妻,还要在,御苑留眠戏弄伊。郦相若然无节烈,那日倒,天香馆内失身躯。如果下了偷香手,圣母想,君夺臣妻是也非?

咳!这是已过去的事情,不消多讲了。至于近日,皇上竟越发绝情了。

自己留情真丽君,倒把那,冒姓女子赐完姻。限期一月偕花烛,急得了,臣媳同胞疾病生。日夜发烧难以眠,胸怀冤结不能伸。只是钦限如星火,逼得他,愁苦交加命待倾。

咳!圣母是知道的,爷娘只产得一双姊弟。

女长华来子少华,一归宫内一在家。真正是,传流香火全仗彼,奉养椿萱尽靠他。如若有些差失处,臣媳的,爷娘怎样过年华。

咳!太后娘娘呀,如今臣媳的胞弟,只是看事情成败,以决性命存亡了。

若果成全病亦安,知其不就命俱难。因而臣母心慌乱,前日里,亲入昭阳走这番。

咳!臣媳真真痴呆了,只道说做了太后娘娘的媳妇,当今皇上的中宫,就要为同胞娶个弟妇,是可以主张的了。

竟催母去慰同胞,答应说,重担千斤我独挑。哪晓君王多决绝,给了个,不能睹面整三朝。

啊呀呀,皇母娘娘呀!可怜臣媳这三天的呆等,就犹如身坐针毡。

盼到天明又到昏,呆呆痴等意如焚。前日说,西宫临幸嫔妃辈;昨宵云,国政匆忙办理勤。望至今朝仍不见,圣母看,日将又近未时辰。

咳!臣媳也悲忿急了!

三天不得见君王,着了急,意欲心中自主张。回想礼仪分内外,难召那,保和郦相在昭阳。无计策,没商量,愁苦忧煎不可当。实在万分情急了,只得来,拜求太后我娘娘。

啊,圣母娘娘啊!臣媳是又不能自家做主,又不能面见朝廷。

左亦难来右亦难,眼见得,双亲绝代弟归泉。进前退后无门路,猛然的,想到慈帏太后边。

啊唷,娘娘,奇怪啊!臣媳初时已弄得没了主意,也不知天地垂怜,也不知鬼使神差的,指引我这条路途,忽然间想起圣母娘娘。

切思臣媳进皇宫,蒙太后,待若亲生贵主同。侍奉不周俱见恕,晨昏失礼尽相容。慈爱重,圣恩隆,如若哀求定允从。心内思量真踊跃,臣媳就,直赶万寿出中宫。啊太后娘娘

呀,伏乞慈恩怜念。

如今皇上绝情赐,臣媳是,见弟垂危没力帮。圣母若然心肯悯,传道旨,去宣丞相郦明堂。只言写甚经和卷,他闻得,太后飞宣到此方。一召之时先润笔,赐了坐,竟须御酒两三杯。

啊,圣母娘娘呀!闻得那丞相是不醉之量,这三杯润笔酒,也灌醉他不来。

前有夷邦贡使临,献到了,百般新酒是奇珍。色如琥珀珊瑚艳,香似兰心桂蕊清。酿用昆仑仙草实,名呼沉醉玉红春。起初时,甘甜到口非难吃;次后来,酒性行开竟不轻。一任如何沧海量,也难满饮第三杯。

啊,圣母呀!这玉红春实在的厉害,臣媳已试验过一回。

那天献到就开封,皇上把,妃子诸人召进宫。方便席筵排几桌,赏她们,均匀各吃两金钟。内中有个温妃子,她的那,平素之间量最弘。臣媳因其能吃酒,又叫伊,再将此酒饮三钟。

啊,圣母呀!哪晓得那玉红春的酒性,是先软而后刚。

到后来,面红力软体如绵。有几个,眉低目倦凭筵上;有几个,东倒西歪靠案边。臣媳急呼移了席,叫那些,随身彩女各扶还。她们竟作昏迷样,也不辞去也不言。只有温妃伊更醉,索性是,横身倒在筵席前。搀扶不起醺醺状,呼唤无声默默然。皇上着忙亲自搀,心疼得,贵妃叫过万千番。那时臣媳都慌了,就将她,抬到昭阳西首眠。

啊,圣母呀,那温妃子是不醉的好量,所以臣媳加她一杯。哪晓得这玉红酒果然厉害,她才饮到两杯,便就醉得那样昏迷了。

次朝醒后尚糊涂,不记得,饮酒之间是若何。扶着嫔妃搀去了,也俱皆,连衣昏睡早晨苏。因而试过都灵验,正好把,此酒拿来灌保和。

啊,太后娘娘呀!那郦丞相纵然好量,也不过比温妃略略高些罢了。

酒上三杯赏给伊,管叫片刻亦如泥。那时扶到何方殿,等待他,睡倒身子就脱靴。验足得知男共女,放心也晓得是和非。若然终日糊涂着,这件事,怎样分明与释疑。

啊,圣母娘娘呀!所以臣媳拜求做主。

保和如若是钗裙,就恳我,太后仁慈赐毕姻。臣媳同胞能活命,便是那,天恩救下合家门。倘然郦相原男子,这个是,胞弟存亡没话云。惊动慈颜该万死,求圣母,早传懿旨早施行。娘娘言讫垂珠泪,倒把个,太后闻听吃一惊。

话说皇太后一闻得这些前后的情节,并中宫后拜恳的意思,不觉得又是惊疑又是怜。

太后时间听细诉,倒不觉,惊惊骇骇动容光。心辗转,口称扬,愁锁慈眉拍御床。

啊唷,奇哉!奇哉!那郦丞相是我的救命恩人呀,怎么他就是小皇亲的原配?

这亦真真大怪哉,难道有,闺门弱质拜三台?父为同殿平班论,夫作门生小辈排。又是这,绝世无双奇品格;又是这,扶天捧日好能才。何期孟相龙图府,竟生出,如此聪明女子来!

咳!究竟我年老之人有些眼力,当初就说与官家。

我道词林郦状元,如何这样美容颜?莫非是个钗裙女,故长得,闭月羞花若此妍。当日官家还好笑,倒回说,他今现赘相衙门。如其君玉非男子,两个红颜怎合欢?不料公然猜着了,郦丞相,本来面貌自婵娟。

咳!昏皇帝,他既然肯认母亲,自然是忠孝王的原配了。

如何不究郦明堂,反在朝前一力帮?这点偏私还罢了,怎又起,偷香窃玉那心肠?真胡乱,实荒唐,年少为君败大纲。如若保和从了命,你的是,丑名岂不玷先皇?

咳,不该呀不该!这般那里是为君的正道?

律上犹还禁庶民,不许娶,有夫妇女结婚姻。如何这等无分晓,自己倒,属意功臣原配人。幸亏得,国后贤良能耐愤。幸亏得,皇亲中又肯甘心。若然遇着强梁者,只怕你,锦绣江山坐不成。

啊,皇媳妇,罢了罢,你亦不须气恼,这原是官家的昏愦了,难为皇亲。

犹喜私情尚未全,郦丞相,不曾同榻在花园。中宫你是贤良者,可休提,君夺臣妻事一端。这句话儿关系重,当不得,新闻等类好相传。非但你,同胞手足无光彩;就是我,在位官家也抱惭。果若传扬中外晓,教朝廷,怎生执掌锦江山。

咳,大料你为顾皇家的,不消我多言嘱咐了。

如今你欲召明堂,这件事,容易调停容易商。就是外臣难入内,传了我,上宫懿旨也无妨。休气恼,勿忧伤,你弟婚姻我主张。皇媳若然心要紧,此刻就,遣差内侍去宣将。

啊,昭阳后,倒不消说要他写什么经卷,竟道我望孙心切,故召郦相画一尊送子观音罢。

白日清闲我就思,暮年人,如今正值弄孙时。可嘉已有龙胎子,就只是,孙女孙男尚未知。素信观音都有应,我欲把,心香一鼎拜求之。

啊,皇媳妇,本月十九日是观音得道良时呀,我要赶着那一天悬挂。

近日偏偏又善忘,本意是,心中原要召明堂。保和郦相才容好,他的那,画法精工世少双。

啊,正是,去岁官家命他画了十二扇的山水围屏,皇媳妇你可曾看见么?

朝廷因我喜欢图,差遣那,内侍拿来看见过。淡着丹青无俗气,微添水墨有功夫。远处是,几层山影青如黛。近处是,一片波光碧似罗。负斧樵人穿乱树,更及那,投竿钓叟隐丛芦。画得来,峰岚水色生成样;画得来,鸟众人形长就模。十二围屏多少景,竟可算,天真妙法古今无。因而我意描尊佛,也要叫,年少贤才郦保和。

啊,皇媳妇,此刻竟说要描大士召他进宫便了。

一到之时且略停,就叫他,淡施水墨画观音。若然先赏明堂酒,这倒觉,亵渎菩萨欠至诚。不若丹青描得快,等待伊,画完再赐玉红春。那时醉后扶闺寝,一任宫娥验假真。如是男人无用说,若还女子有调停。官家就便存妄念,都在我,太后婆婆做主婚。少不得,先令丽君更了服;少不得,后传懿旨赐成亲。中宫你自宽心怀,郦保和,如果裙钗我玉成。太后说完依允语,喜坏了,母仪天下女中尊。顷刻间,千重怒色眉边退;登时里,两片欢容脸上生。欠着柳腰垂着袖,站立在,盘龙榻前叫连声。

啊,这是圣母的天恩,臣媳合门杀身难报。

至于君上夺臣妻,这句话,太后之前故敢提。若说传扬中外晓,小臣媳,虽痴不到这般愚。

啊,圣母放心,臣媳若要传扬,倒烈烈烘烘地明做了。

当时一晓这情端,何妨竟,坐在金銮大殿间。一记钟来一记鼓,会齐了,同朝文武众官员。谈正理,讲公言,论论君王然不然。再把明堂拿下了,带进来,脱靴验过女和男。他如真果裙钗女,就将伊,赐与同胞大事完。若此行为多少妙,倒反要,呆呆等这二三天。皆因臣媳全君德,不肯把,皇上声名一日捐。今日故来求太后,感天恩,依从做主已非凡。

咳!圣母一声金诺,眼见可救得同跑。这样的天高地厚的慈恩,难道不再行谢谢呀?也罢,此刻太后在龙床上睡着,不便行礼,待等事情停妥了,再与父亲母亲同了弟媳妇,一齐向圣母娘娘叩谢便了。

皇后言完笑满腮,性儿急,就催立刻召三台。上宫太后言容易,一回头,叫过排班内监来。

啊,当值的宫官凌瑞,你到内阁中走遭。若见了郦丞相还在那边哩,可传谕道:太后娘娘有命,召保和郦丞相即刻进宫。只为久知画法精明,要描一尊水墨观音大士圣像。他若猜疑有诈,可请一道敕命金牌去便了。领旨。

内官答应走如风,忙举金牌召宰公。去多时即来复奏,俯伏在,珍珠帘下叩重重。

启太后娘娘得知:奉金牌传请郦丞相,只因有病,这几日不进阁中。

他已前番奏请过,准给了,十天养病免赶朝。如今不进衙门内,只等着,愈后方来理事条。奴婢慌忙相打听,说道是,保和十五假才消。奏闻太后娘娘晓,看起来,只好迟延慢计较。内侍奏完垂手跪,昭阳后,娥眉一皱怒容高。

啊,宫官你可是未曾到阁先已奏了皇爷,受了万岁的叮咛,假说郦丞相告假么?本宫不信,你再去请金牌召来。

凌瑞宫官着了忙,叩着说,保和实不进阁门。娘娘如若难凭信,另遣个,得当之人去召将。太后闻听微点首,就把那,慈眉半皱叫昭阳。

啊,昭阳后,凌瑞内监就是我的亲信宫官,倒不会得瞒昧诡诈的。

想必明堂告假真,因此上,官家国政费调停。既然十五来消假,倒不须,又请金牌走这巡。皇后闻听心纳闷,顿顿脚,鸾绡一敛坐西横。桃面淡,柳眉颦,复又抬身近榻云。

啊唷圣母娘娘呀,臣媳同胞病重,事不宜迟。耐等三天,已是忧煎极了。

如今郦相又其然,怎么样,候这迢迢七八天?等得明堂消假日,臣弟倒,已是愁杀命难全。这桩事件如何好,我只得,再求仁慈圣母怜。啊太后娘娘

呀,再求做主,谅臣一点哀求。

胞弟垂危等信音,实在是,万难耽搁万难停。明堂虽则今称病,他不过,惧怕风波避难人。如若竟差飞马召,郦丞相,纵然抱病也趋廷。伏听圣母传懿旨,请一请,万岁皇爷御驾临。先把始终详细述,再求圣上降纶音。保和若听朝廷召,谅他亦,不敢推辞来面君。太后那时宣入内,就了结,脱靴验看一桩情。若还迟误遭凶变,臣媳的,弟死何须要丽君?

啊,太后娘娘呀!可遣个内官请驾。

中宫言讫皱双眉,缠住了,圣母娘娘只是催。太后因她怀着孕,陪笑脸,一声应诺就依随。

啊,凌内监,郦丞相倒不须召了,你去把万岁爷请了进来。

若然问你为何缘,就说是,太后娘娘有话云。别者事情休乱讲,也莫提,昭阳现在我宫中。内官应命称遵旨,退几步,立刻飞身去请銮。皇后遂入旁首内,整顿着,鸾绡风袄接天颜。漫谈万寿宫中事,且把那,年少君王表一番。

话说元天子虽则安心躲避,却也缘看那些本章之事匆忙。这几日因郦丞相告下假,那兼管保和殿的孟梁二相,竟一件件办理不清。

虽是双双久在朝,他们的,才情哪及保和高。翠华有了疑难事,还要去,请问明堂怎么调。近日派将兼管务,弄得个,手忙脚乱好勤劳。稿章叠叠千余本,奏本纷纷百十条。梁阁老,疑决不开心大乱;孟龙图,调停欠妥意深焦。齐谈论,共推敲,面面相观没计较。犹恐自家差误了,又把那,疑难奏上赭黄袍。

元天子所以十分忙乱了。堆下了千千万万的本章,逐件件的事,请旨施行,再不见梁孟二公委决一本。

龙心不觉大愁烦,没奈何,自己调停自己观。看了看,本本皆须亲定夺;想了想,桩桩偏又尽疑难。厌起来,一挥朱笔批该部;怒起来,三击龙书挺御冠。骂几句,梁孟二臣无用相;叹几声,保和学士小能员。龙意恼恼圣心烦,分发匆匆不暂闲。问过又批批又问,那本是,案头犹似积如山。皇帝急得方生气,走出个,凌瑞宫官跪请銮。

启万岁爷得知:太后娘娘有请。

朝廷见说一回头,问了声,太后相邀为何因?内侍应声言句话,即刻就,立呼摆辇不迟留。

啊,宫官,看便辇过来,到万寿宫中面见太后。

一声传旨应哄然,忙坏了,伺候宫娥与内官。这几个,日月平分开宝扇。那几个,玉蛇乱舞展云。排队队,列班班,跪伏庭阶请上銮。元帝成宗离了座,身登着,双轮御辇就趋前。只因天性多仁孝,听见说,太后来邀不敢延。凌瑞内宫飞转步,她先到,珍珠帘内报临銮。

启太后娘娘,万岁爷圣驾到了。

一声通报不迟挨,太后母,跨下龙床体也抬。皇甫娘娘嗔又笑,倒只得,端然迎出上宫来。鸣玉佩,响牙排,风拽长裙不露鞋。一到珍珠幔幔外,就下了,雕龙刻凤九层阶。但见那,速速传呼圣驾临,朱衣摆队入重门。前边是,彩飘动云霞影;后边是,宫扇分开日月形。一对对,紫袖昭阳齐引道;一双双,锦衣内监共扶轮。銮驾进,宝车停,显露黄袍翠帽君。国母娘娘开凤眼,一见了,朝廷金面喜还嗔。容惨淡,意凄清,悲忿填胸泪欲倾。耐着怒来含着恨,没奈何,手抬鸾袖跪相迎。

啊,吾皇万岁,臣妾昭阳后迎銮。

天子闻呼眼一观,看见了,中宫皇后伏车前。一天疏远重相见,倒不觉,暗暗凄然又骇然。

啊呀,奇哉!怎么中宫后也都在此?

想必连朝不得逢,没了法,自寻门路出中宫。相同圣母商量就,假说是,太后娘娘请圣躬。故此预先来等候,要把那,前情后话细表衷。寡人一时无分晓,反落在,皇后昭阳圈套中。

啊唷,罢了!既已进宫,也没有退回之礼。

先见慈容再作商,看她把,如何说话讲纲常。寡人做着当今帝,难道怕,皇甫中宫用了强?再者游园情一节,谅来已,盘查内监晓端详。少停如若相提起,朕躬也,不必瞒来不必藏。虽则情虚和理短,只须口快与言强。休惧怯,莫恓徨,但把威仪做个刚。

啊唷,是呀!连这几天的躲避昭阳,也可以不必了。

皇爷相罢放开心,随即就,跳下銮车假吃惊。急叫御妻休跪接,忙呼贤后快平身。轻顿足,半含颦,扶住昭阳拿印人。

啊唷,娘娘,你怎么又出来行动?

好好安居宜极该,要甚紧,今朝又到上宫来。乘便车,走高阶,岂不伤了腹内胎。如此疏防和忽略,若有甚,一差二错怎安排。

咳!这也怪你不得,原是一个做将军的人,如何耐得过这样愁眠闷坐。

然而今后莫迎銮,似这等,九叩三参腰必酸。夫妇之间拘来甚,你可把,君臣两字放旁边。

呀!三两天不见,怎么就觉御妻消瘦了些?

莫因有甚不安康,朕看你,消瘦全非旧面庞。胎孕在身该保重,休得又,自家疏忽惹灾殃。

啊,昭容们过来,扶着娘娘缓缓地上阶入内。

皇爷言讫半含愁,拉拉手,自己方才进里头。两个昭容忙闪过,搀扶着,中宫国母款香钩。娘娘听了君王语,不由着,一阵温存怒气收。

话说皇甫后初时的主意,原欲要顶撞几句。此刻见朝廷着实的一番抚慰,倒不好变起脸来。

只得相随进里边,再看着,慈悲太后怎生言。朝廷跨入宫门内,就对了,圣母之前一揖参。

啊,母后娘娘金安,不知呼唤儿来有什么吩咐。

太后闻听点首云,官家你,消停坐下慢谈心。皇爷欠体称声是,随即把,龙椅拉拉摆列横。圣母抬头观帝王,倒不觉,又怕又怒又心疼。难发怒,怕言明,几度将提复住声。天子一观如此状,慌忙地,折腰举袖问殷勤。

呀,奇了!母后有什么事情,为甚的欲言不语?

儿蒙抚长得为王,真正是,养育深恩难补偿。有所欲时吩咐下,难道说,无知敢逆老娘娘?休辗转,勿隐藏,母子之间说不妨。就便万分难处事,再不得,要叫太后转心肠。

啊,母后娘娘,有言明示。

君王说着欠龙躯,又把那,交椅拉拉坐近些。太后时间心倒软,不忍将,重言责备发威仪。容惨惨,意寂寂,娘娘凄然一口吁。

呀,官家啊!我做了一个太后,用的是锦衣玉食,住的是凤阁龙楼,还要怎么称心?还要怎么如意?

今日差人请驾临,并不为,有什所欲要如心。这般富贵还非足,你教那,士庶之家怎做人。老母相邀非别意,听得你,近来朝内出新闻。谏正道,反偏心,拿着功名看得轻。故请官家来问问,难道要,不为明主做昏君?

啊,官家呀!你岂不想这当年的世界,原是大宋的乾坤。

主上昏迷政不良。你祖方兴蒙古部,起雄兵,旌旗大举灭南邦。恭宋帝,遭擒死在流沙地;端宋帝,被逼崩于岭外方。留下幼君难独立,陆秀夫,抱投大海也身亡。那时宋世家邦尽,你的祖,一统江山做了皇。

咳!也只为宋君无道,不用贤臣,天命归于我朝吞并。

你祖英明得受禅,真正是,礼贤下士圣恩宽。封爵禄,蟒袍玉带酬文臣;赏功勋,铁券金印赠武官。廿五年来崩了驾,把这样,太平天下授孙男。

咳!官家呀官家!尔身尊九五,也该学尔祖的为君。

才做朝廷未久常,就听了,奸臣准奏害忠良。幸亏皇甫门中好,他的那,龙虎佳儿剿外邦。全不怨,王上绝情拿眷属;全不怨,皇家无道信投降。一双姊弟兴兵出,倒替你,平了朝鲜安外邦。

咳!君王呀!你不要不知好歹,这现在的天下,就算是皇甫门中保全的了。

不惟你等享升平,还安了,皇祖阴灵一片心。如此功臣和国士,我只说,官家谅必不相轻。何期半点无分晓,竟在外,难为忠良皇甫门。

啊,官家,我且问你,那郦丞相既与真容相像,又认过了她的母亲,这明明是忠孝王的正妃了,还有什么狐疑不决?

一接东平那本章,官家你,就该究问郦明堂。先定了,改装男子欺君罪;再查她,瞒昧夫家认母娘。郦相若然承认是,好好地,赐与皇甫正应当。这一来,岂非做了英明主;这一来,又算酬了忠孝王。两处周全何不妙,你怎么,偏心独把保和帮。

咳,这也罢了,或者不信他是个女子,所以怪大众传谣。

自己原何却又疑,差内监,诈称议政去宣伊。骗得郦相明堂至,上林园,乘马游春两并骑。这亦常情原不碍,就是那,不该留在馆中居。

啊,君王呀!你好生地不避嫌疑,既然有忠孝王上本一端,不该相留同宿。

缘何用话又私挑,称赞她,美丽浑如女子姣。说过就留同榻睡,岂非你,偷香窃玉有心苗?

咳!官家呀!你难道明知是国舅的原配,还要起了这样私心么?也真真荒唐极的了。

哪有为君忒不公,竟要与,皇亲命妇两私通?就拼将,自家断送唐尧德。也负却,臣下辛勤血战功。理上算来行不去,心中想着亦难容。官家你若真如此,大坏了,英武仁明祖父功。

啊,君王呀!你想想万一郦丞相果是丽君,被你款留同宿了,这件事传将出去,可是个光大的美名?

慢说皇亲不肯平,就便是,合朝文武也观轻。堂堂一统山河主,怎么倒,君夺臣妻起色心。犹幸未曾同过寝,不然竟,无私有弊大伤伦。而今此事休提了,谅你也,一念之差懊悔深。但是云南来者女,如何又,生生立逼配王亲?

咳!若是别人呢,他也将错就错的成了亲了。然而这位国舅是做义夫的呀,他岂肯就娶冒名女子?

你限成婚一月间,逼得他,如今卧病十余天。难以愈,不能安,一息奄奄命待捐。休说他,建立军功真将帅;休说是,扶持社稷大英贤。他况且,中宫皇后同胞弟;他况且,国丈亭山独养男。倘有三长和两短,教他家,断门绝户意何安?

啊,君王呀!因而昭阳后亲来告诉我,要救她的胞弟少华。

为今之计没良图,只有个,试试明堂郦保和。是男是女知道了,也免得,大家疑惑与猜摩。

咳!官家啊!所以老母适才相召来。

意欲宣来办件情,教明堂,淡描水墨一观音。怀抱子,足登云,义取今年我弄孙。待彼描完便赏酒,竟赐他,三杯沉醉玉红春。闻听此酒多灵验,郦保和,一饮之间是必醺。醉后搀扶临便殿,把他的,双靴脱下验虚真。脚大时,也知郦相原男子;脚小时,就晓明堂是女人。果若中宫亲弟妇,赐与了,东平王子大家宁。

呀,哪知道一面金牌出去,他已十天告假在家。

内侍回来复我言,说道是,保和有疾免朝参。病除假满方趋阁,若要宣时十五宣。我想明堂虽这样,只怕他,被人绕缠故其然。官家你若宣声召,郦丞相,扶病多应也上前。

咳!君王呀!皇媳妇要救同胞,不能久待。你可差个内侍,就去召了郦丞相进来。

太后言完就里缘,元天子,又羞又怒暗相交。顷刻间,红飞两颊桃花瓣;登时里,翠竖双眉柳叶梢。龙椅一推微冷笑,勒了勒,赭黄袍袖发声高。

啊唷唷,了不得了!了不得!这是昭阳后告诉后母的言词么?真真好笑!

朕躬虽则乍为君,难道这,伦理纲常都不闻?当日偏听人诳奏,也无非,一时之错误疑心。比如秽物投清水,清水何能彻底清。至若明君逢女党,少不得,明君也有一朝昏。前面信实投降者,现放着,大胆奸臣刘捷们。过后事情分剖了,朕何曾,相亏老少二皇亲?

啊唷,真真好笑!昭阳后呀,但是你等胞弟自己荒唐呀,怎么倒以为寡人不是?

前上陈情那本章,朕只道,已经访得十分详。因而一览登时准,并未曾,不该专心做主张。

呀,哪晓得你的胞弟糊涂,又不曾拿个着实的凭据,又不曾察个分明,倚着狂妄的性儿,就冒认着老师为原聘。

那日明堂一进朝,朕就把,表章取出与他瞧。何期原本真男子,只一看,大发雷霆不可消。

啊唷,那郦保和好不决烈,一看了国舅的奏章,竟嗤嗤嗤对半撕开。

扯碎书章亦未完,端立在,金銮殿上发威严。说你弟,戏师诳圣真狂妄;说你弟,倚势胡行大不堪。他的那,理正情公人难对;他的那,声高色厉众难言。其时国舅心慌了,倒只得,待罪朝前叩首连。

啊,昭阳后,你想一个做门生的冒认老师为妻,那还了得!

保和还算看人情,他所以,将就些儿息了嗔。郦相若然翻下脸,哪怕你,正宫胞弟大皇亲!

咳!中宫呀中宫,你坤道家不懂朝廷的大体。那郦丞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统官僚掌风化的廷臣,如何可以轻轻得罪他?前者他若认起真来,竟扯过忠孝王来打一顿牙笏,骂一顿匹夫,那一个是门生戏弄老师,该打该骂的呀!休说是老皇亲来不得一声,就是朕躬也劝不得一句。

保和若要绝情肠,索性道,两罪该归忠孝王。他若说,诳奏朝廷宜治罪,联只得,要拿国舅下监房。他若说,戏弄天子当问斩,朕只得,立绑皇亲上法场。这是不能偏护者,你的弟,所为实在太荒唐。保和郦相留仁恕,看看点,同殿之臣不忍伤。彼既量宽容过去,寡人是,心中原欲放恩光。因而略略加嗔责,外貌严而内意帮。如此调停公道了,怎么竟,还言朕护郦明堂?

啊,御妻呀!难道叫朕躬反坐郦丞相起来不成?说他数落了皇后同胞,得罪了朝廷国舅?

这亦难于说出来,只好是,暗中帮衬在心怀。若然竟护昭阳弟,教那些,文武私谈也不该。再表游园情一节,寡人要,对天立誓叫冤哉。

啊,中宫后,朕不过爱那郦丞相少年才貌,办事精明,尽赤胆于明廷,布仁恩于天下。

朕躬故此甚怜伊,较之那,梁孟诸臣厚待些。他况且,提拔你家重际遇,治痊太后万金身。别的功绩权休讲,医好了,圣母娘娘大事奇。

咳!朕躬的这位母后,不比得享现成富贵的太后娘娘。

先皇守义就归天,朕还是,幼小无知四岁男。圣母勤劳相抚养,今日里,方能禅位坐朝前。恩似海,德如山,侍奉犹惭报不完。前者险些惊死朕,太后竟,一场大病势奄奄。

咳!千亏万亏,亏了一个保和丞相。

那时谁为解君忧,郦明堂,他竟公然独出头。一剂灵丹吞下去,太后就,身轻体健病根休。

啊唷,真真可喜,那郦保和竟治好了圣母娘娘病。

这件功劳深不深,难道非,皇家救命一恩人?朕躬念了他如此,怎么不,分外加些爱与疼。那日相宣游上苑,也无非,一时高兴散心情。至于独如明堂者,只为伊,年少风流是妙人。

啊,御妻,比如你们是妇道之家,见了同辈中一个有才又有貌的名媛,少不得也要相怜,也要爱慕。男女是一理的呀,难道朕就浅点儿情义?

况且明堂本是男,君臣就,相亲相爱有何干?那天召入来游苑,只不过,做做诗来尽尽欢。到晚已经明月上,联自然,款留便在馆中眠。

啊唷,真真可笑!那上林园虽云内地,原是群臣宴会之所呀。

皇祖当年每散心,就召那,意中所喜一班臣。文臣等,题诗献赋争夸巧;武职们,射箭拉弓各显能。朕亦侍于皇祖侧,看诸人,领筵应制乱纷纷。何曾不,酒阑席散方才出;何曾不,馆里楼头到处行?朕叫明堂眠一夜,这件事,怎生就当大新闻?

啊唷,真真奇绝了!依这等讲将起来,那汉光武与严光共卧,也是个君夺臣妻了!请问声圣母:这还是太后的言词呢,这还是中宫的说话?

天子言完一竖眉,挺了挺,双龙翠帽发神威。上宫太后心慌乱,忙忙地,答应连声把话言。

啊呀,官家,恼什么?你没有私心就罢了。

料你身为一代皇,也不肯,这般做事败纲常。既无窃玉偷香念,君臣们,共榻同眠原未妨。

啊,皇媳妇也没有什么。她不过是试试郦丞相,验一个男女分明。自己不便相宜,她故到上宫来拜求老母。

君夺臣妻是我言,无非说,恐防外面这般言。官家不必生嗔了,你既然,没有偏私谁敢传。

啊,君王呀:趁着日影儿还在,早早地差个内臣去罢。

太后言完陪笑脸,气坏了,旁边皇甫一中宫。眉半竖,面通红,冷哂开言叫九重。

啊,请问陛下:臣妾的胞弟呢,他打听得郦丞相已经认过了父母,是以上本齐求皇上赐婚的。那保和学士呢,他不过信口支吾,说什么医家有割股之心,故此将错就错的了。又不曾究问情形,又不曾脱靴验看,陛下何以见得郦丞相是真正男子?何以见得少华是冒认老师?

臣妾愚蒙讲不明,倒要求,君王讲讲内中情。再兼如若无私念,为什么,瞒得昭阳了不闻?

啊,陛下呀!我皇甫长华虽当不得圣上良佐,也叨蒙国恩立了中宫。

一载将交在翠华,纵然无德亦不差。就便说,愚人未足言朝政;少不得,此事也连臣妾家。陛下缘何相隐瞒?瞒着我,绝情绝义把威加。

啊,请问万岁爷:为什么当初先后在时,他的胞弟谋婚请命,陛下就立时做主,拿着我孟丽君弟妇钦赐完姻?如今臣妾的同胞求恩赐配,皇上也该做主张了才是,怎么倒不惟不肯为顾,还给他个欺圣戏师的罪名?

这样调停与处分,陛下倒,龙心想想可公明?奎璧是,殡天先后同胞弟;少华是,在位中宫共母人。为什么,两个皇亲分彼此?为什么,一般国舅另看承?当初既,图谋姻眷非无礼;如今怎,戏弄师尊算败伦?臣妾不明其中故,求陛下,今朝将此也云云。

啊,万岁爷,臣妾不知呢,竟两三月相瞒过去。臣妾已晓呢,又整加几日的不进昭阳。

可怜呆等这三天,竟要想,一见龙颜万万难。陛下若然无别意,何必得,连日回避旧时瞒?圣心自己评评看,这道理,还算公来还算偏?皇后娘娘言到此,元天子,理亏索性发威严。

好昭阳后,你竟抵触起朕来了,我大元朝没有犯君的皇后!

若说缘何见得真,这件事,岂难决断岂难分?不要讲,详情就理须明白;就算是,辨色观风也晓闻。郦相当时撕本际,他何曾,一些胆怯与心惊?微冷笑,半含嗔,言语刚明有重轻。不但行为非女子,他况且,现今招赘在梁门。

啊唷,中宫后,那郦丞相若非是男子,难道那梁鉴的女儿做了两三年的夫妻,竟一些儿不知情迹?

伊女如其动了疑,再没有,文华梁相不知机。那天质证明堂日,他还替,子婿当朝辨是非。推理详情想一想,这件事,岂难决定实和虚。

啊,御妻,你说朕一般国舅两样看承么?这又言之差矣。

她曾把,家中母札献观瞻。内云奎璧争袍际,原本也,射柳穿杨箭过三。只为孟门无道理,伊奉承,督台现任许芝田。故而写札来通报,要朝廷,钦赐完成此段缘。

啊,中宫后,那时节相去一万里,朕哪里得知你们在云南做的事情?

只道来言果不差,就赐了,诏书一道赐刘家。后闻奎璧无王法,朕何尝,本意之中要救他?

啊唷,真真可笑啊!你姊弟上了连名的血本,朕就把刘门中男女收监。

到后皇姨燕玉来,也是你,父亲求救叩金阶。寡人原不宽王法,已教那,监斩行刑等午牌。国丈再三相拜恳,朕躬才,一声命下把恩开。其时你亦同相劝,要求将,刘捷夫妻赦免灾。故此寡人方准奏,罪坐了,阴谋奎璧一庸才。今朝提起从前事,倒反说,朕有偏私两样怀。

啊唷,真真奇绝了!寡人是不论亲疏的呀,有功的赏有罪的罚。至于那刘奎璧是你自家要积阴功留德行看先后面上,要给他一个全尸。

寡人故此始从宽,就赐他,自缢而亡死在监。只是御妻存善念,怎么倒,今朝反说朕躬偏?真好笑,实奇然,复后翻前会得言。至若东平君上本,何曾不,寡人心内要周全?明堂实在原非女,怎叫朕,硬配婚姻男配男。

啊唷,昭阳后,你以为朕躬从中要取事,因而不赐郦明堂与国舅成亲么?

这亦真真太是愚,少不得,也须想想再猜疑。联躬如若怀私念,怎么肯,宣到花园又放伊?当下明堂他欲走,何妨竟,传呼内监捉其回。加究问,发威仪,不肯言时就脱靴。验得分明真女子,天香馆,现成床榻正堪居。难道怕,保和学士腾云走?难道怕,郦相明堂插翅飞?共了床来同了榻,那才叫,身为君上夺臣妻。

咳?然而这些事情也算不得什么怪异。

历代由来千万年,何曾没,几朝天子犯其端!不要说,太平皇帝而如此;就便是,创国人君也这般。从古至今多得紧,待朕躬,搜寻向你略谈谈。

啊,御妻,那炀帝不是一代君王么?

他还非是夺臣妻,调戏宣华父爱姬。亡国虽然皆为色,倒做了,风流天子古今提。

咳!隋皇是酒色之君,朕也不消去说。

至若英明唐太宗,他倒是,开基皇帝有清风。还要与,隋朝萧后同欢晏;更欲将,弟妇王妃立正宫。如没直臣相谏奏,这倒是,已经成就不成空。

啊,御妻,那唐贞观是创国的君王,他尚有这些私事。

其子高宗受了禅,亦何曾,不贪酒色不贪欢?还迎武氏为王后,纵容他,乱政专权号则天。这也朝廷家内事,有谁敢,道声非礼谏声言?

啊,中宫后,这是太宗的才人高宗立为皇后了。

后来传到一明皇,赞纳杨妃宠异常。虢国夫人都入内,玄宗与,众姨欢乐好风光。中宫你去思思看,这都是,花月娱情历代皇。朕若有心行那事,也算得,偷香窃玉实平常。

啊唷,真真好笑!寡人倒遵祖为君,不肯做那些勾当。

因而即位九年春,才选得,妃子昭阳头一巡。即令宫娥虽不少,多半是,当初皇祖手中人。朕因要做英明主,酒色丢开按定心。

呀!哪晓得寡人呢,痴痴地要做个英明的皇帝。你们呢,倒在这里毁谤起朕躬来!

寡人若要夺臣妻,倒不如,一旨飞传选美姬。各省姣娃由着我,诸方女子任凭觑。朕躬做到山河主,怕没有,国色天资作贵妃?何所取来何所爱,在乎你,同胞一个正房妻?

啊,昭阳后,你既说是没有私心,为什么相瞒而回避,

可知朕是做君王。国政烦心日日忙。看起本来千万道,派开事去许多桩。重机要紧犹耽搁,在乎你,国舅陈情一表章?你去真心关切弟,就该遇便问端详。御妻睹面无言及,联自然,别样匆忙索性忘。

啊唷,中宫后,你怎么这般烦絮起来?朕昨日还叫内侍进来,说:万岁国政忙碌,不能亲至,请娘娘保重身体,关了宫门罢。

内官难道不来言?你今朝,说联藏身好几天。原来寡人忙得极,怎教联,丢开朝政到宫来?

啊唷,昭阳后,这几时郦明堂告了假,朕躬着那梁鉴,孟士元兼管保和殿之事。

可怜哪个是能才?一件件,军国之情办不开。孟怕处分梁惧断,索性儿,诸般推与朕躬来。这本是,恭呈圣上如何决?那本说,谨请纶音怎样裁?发去几桩重机件,闹了个,神疲力倦没安排。

咳!那郦保和在阁的时候,何曾要朕费一些心力。

各省文书奏本临,都是他,预先决断预先评。准拟了,该轻该重该何等。调停了,宜紧宜迟宜怎生。大者事。检点几条飞奏达;小者事,凑齐数项奏陈明。分次序,按班呈,一一而来不混人。就有疑难诸政务,也是他,短章附人预调停。桩桩委藉才情广,件件安排智量深。朕只消,朱笔略提批个准。伊就去,标封转部立施行。真练达,实精明,料理何尝要寡人。近日保和告了假,阁中竟,诸凡无主乱纷纷。

啊唷,真真可笑也!也不知那梁孟二相,是什么意思。

自己双双供职初,倒还算,诸般谨慎不糊涂。如今兼管明堂政,弄得个,半点才能主意无。勿论事情轻与重,他们总,桩桩推给朕调和。寡人连日愁烦极,然而亦,只好经心没奈何。你说联躬相躲避,少不得,进来也要有功夫。

啊,昭阳,你既然呆等连朝,你怎么不差人相请?

若果曾邀朕不来,你再向,上宫告诉也还该。御妻又没言声请,如何就,讲个私心躲避开?

呀,正是!伺侯朕躬四名内监怎么样了?

被你前朝调进宫,说道是,娘娘说话要追穷。而今问得如何了?怎生得,好几天来没影踪?

啊,御妻,想你必定为的是这桩事情,那权昌等说些什么?

朕躬又没甚私情,你不要,屈打无辜四内监。一众宫官何处去,莫非已,俱皆取命与追魂?

啊,中宫啊中宫!你休可任性胡行,搅乱我掖庭雅化。

朝廷道罢一番言,倒说得,皇甫娘娘对答难。两片嗔霞消颊上,千重怒气退眉边。低粉面,整宫衫,心内沉吟也信然。

啊,且住,据内监们所招呢,原没有什么大事。听朝廷的言语呢,真个像半点无私。

莫非委实错疑猜,天子是,没有偷香窃玉怀。故此言刚而理正,说得个,并无偏护郦三台。细思男女原同道,谁人不,爱美容来爱美才。想必朝廷真为此,本宫也,不须固执且丢开。

咳,罢了罢了!君王真有私心,我做皇后的也不敢怎么。

如今天子既云无,本宫再,抵死追求待若何。这件事情休说了,求得个,飞宣郦相即恩波。娘娘主意安排定,立刻就,作喜回嗔启口呼:

啊,吾皇陛下,这也不是妾疑心。

实在般般事有因,怎么能,叫人想了不疑心?陛下已,当朝益护情关切。皇爷又,上苑留眠用意深。详这机关详此理,岂不像,偷香窃玉有私心?

呀,也罢!陛下既言没有此意,就算臣妾的不是便了。

从今这事不须提,只当多心错猜疑。万岁英明原有道,哪里肯,身为君上夺臣妻?

啊,陛下啊!这件事呢不消说了,但是郦保和终须要试他一试。

明明已是认椿萱,说什么,要救人时故这般。巧语能言相抵赖,无非为,贪图名利与高官。如今臣弟垂危了,说不得,须召他来试一番。

啊,陛下啊!乞看太后娘娘的金面,就为臣妾去召一召明堂。

虚实今朝试试他,也知男子与闺娃。明堂如是裙钗女,万岁须当赐少华。郦相若然非女子,臣弟也,死而无怨王皇家。

啊,陛下呀!臣妾的胞弟垂危,万万不能久待。

天恩若肯念私衷,就遣个,内侍宣宣郦宰公。男女分明相认了,臣家也,合门感戴圣恩隆。娘娘言语方才讫,太后亦,帮着中宫叫九重。

啊,官家呀,话也说明白了,没有什么芥蒂。依着皇媳妇说,召保和罢。

同胞病重自关心,难怪昭阳不肯停。召进明堂相试试,也慰了,少华守义小皇亲。天已暮,日将沉,趁此差名内监行。召得进来描得佛,只怕也,脱靴要到二三更。上宫太后同催促,元天子,一皱龙眉应了声。

啊,昭阳后,你务要试试郦明堂么,这也由你。

但是他今病染身,已告了,在家养病十天期。你们就欲先来试,销假之期再召伊。知抱病而还去叫,哪有个,大臣看得这般低?难以准,不能依,要召除非改一期。

啊,对你说,试呢由你去试,那个是否与朕无干。

万一明堂不是男,那时候,多在要赐完姻缘。保和丞相于归后,岂非联,少了朝纲柱石臣。目下暂时兼管理,梁孟相,尚然办得十分难。后来若然重开缺,有什么,识治良方掌此权?今日联躬先说了,寡人是,改妆仍要彼为官。

啊,御妻,那郦丞相就是你弟媳,这一个保和殿也是朕躬不肯出缺的。为什么千难万难,得了个有才能的宰相,倒轻易送与你弟为妻?

成了亲来改了妆,依旧要,天天办事进朝房。你们如若难从命,朕索性,不许于归忠孝王。

咳!说是这等说,料想他也非女子。

你等真真胡乱猜,郦保和,原身却非女裙钗。改期召到宫中试,只不过,脱出一双大脚来。天子言完微微笑,皇甫后,一低粉面也痴呆。无计策,没安排,只得言声且暂挨。

呀,也罢。且等销假日宣他便了。

但是同胞病在床,病人辗转更忧伤。眼前宽慰还犹可,陛下又,立逼成婚入洞房。到此垂危光景际,难道再,教他依旧做新郎?

啊,陛下呀!这个是不能的呀,病中人如何支持得起?

天恩如若肯周全,再宽个,一月之期方万全。虽则明堂还未试,臣妾弟,得闻改限也心安。请准奏,乞听言,只要加增三十天。如若保和非女子,少华亦,病痊遵命毕姻缘。

啊,陛下呀!若然竟又不肯相宣郦相,又不肯放宽限期,那分明断送臣妾的胞弟,斩绝皇甫门楣了!

只是须求降圣恩,说不得,改期一月要加增。至于仍用明堂者,有什么,周折烦难不愿听?况且保和原为此,他的那,利名心重绝亲情。若知依旧为你相,明堂倒,早吐真言早显身。

咳!好极了,陛下便叫他为官便了。

成宗成子听哀情,默默无言低了容。吩咐一声拿笔砚,登时就,手捧圣旨付中宫。

啊,昭阳后,论起理来呢,朕躬的敕命是没有挽回的呀,今既小皇亲病卧在床,御妻你又当面相恳,罢了,朕就放个格外的洪恩便了。

这是亲书纸一缄,上写着,再宽个月毕姻缘。联躬没有闲心绪,御妻你,带到昭阳自去传。限已宽来言已尽,无甚事,寡人已要出宫门。

啊,内侍们何在?着便辇过来。领旨。

内侍齐齐应一声,元天子,推开龙椅就抬身。昭阳皇后无其奈,也只得,捧旨三呼谢了恩。当下朝廷銮马出,身登着,双轮便辇暗欣欣。

啊唷,真真好笑!朕原要从中取事,所以用这些深心。

金銮殿上竭力相帮,天香馆内款留同宿。虽然好事未曾交,朕何尝,没有偷香窃玉苗?今日强词而夺理,竟推得,绝无干净半分毫。

咳!朕躬倒像了郦保和了,也是这般一个巧舌。

朝廷辇内笑融融,说了声,真正君臣意见同。朕亦能言他会话,两个人,咬牙切齿一般凶。少年天子心中想,喜孜孜,竟出慈帏太后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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